第55章 万水千山（2/2）
李若琏等人偷渡日本这年，正好轮到福冈藩派兵轮值长崎。
只是为擒拿几个刺客，便要动用番所士兵，与其说这是牛刀杀鸡，不如说这是奉行大人意图加强对冲番兵控制。
奉处所。精致的榻榻米旁，奉行大人马场利重与匆忙赶来的福冈千人番番长黑田三郎相向而坐。
烛火摇曳。
奉行大人在宣纸上写下明国刺客之事，遂将书信连夜发往江户。
“长崎发现明人，这还是头一遭啊！“
马场利重微微叹息，“当年丰臣秀吉东征明国，那时明国刺客倒是不少，”不等黑田三郎说话，又听长崎奉行道：”这是在下一点心意，希望将军笑纳！”
一袋分量十足的黄金被递到黑田三郎身前。
长崎千人番级别比奉行低出很多，率兵缉拿刺客本是他分内之事。见马场利重如此殷勤，三郎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望向玄关方向。
“去年番高政大人往江户参勤交待，途中遭遇大水，耗费甚多，据说濒临破产，向大阪商人借贷七万钱救急，我在江户的耳目说，幕府将军有意对福冈番改易，”
奉行大人欲言又止，所谓参勤交代，是幕府将军削弱控制各藩的手段而已。黑田三郎啜了口清酒，神情有些沮丧。
马场利重所言不虚，自从福冈骚动后，幕府将军对福冈多有制裁，番内物价暴涨，经济日趋恶化。武士半年没有发米，浪人横行，若不是赶到来长崎交待（守卫），暂缓士兵燃眉之急，福冈番这些士兵们怕会有哗变危险。
“不止是福冈番，我听说西南几个强番，这次也收到将军惩治。举步维艰啊！”马场利重喟然长叹，似有无限感慨。
“西南诸番，当年支持教乱，死有余辜，奉行大人言语之间，似乎是在同情叛逆，大人就不怕我告发么？”
两人屏息凝神，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忽听长崎奉行大声笑道：“足下若是想加官进爵，尽管去江户告发，在下绝不阻挡！”
黑天三郎仔细看马场利重许久，忽然大声道：“大人想要我做什么？”
马场利重见状，猛拍大腿，爽朗笑道：“好！三郎果然快人快语！”
“黑田家缺钱，马场家缺军功，黑田家族在关原之战战功赫赫，战功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而对我们马场家却是晋升的资本，以后，你们不要再去大阪，向那些吸血鬼借钱了！直接来长崎找我！”
黑田三郎神色凝重道：“好倒是好，若是让幕府大人知道?“
德川幕府为了控制各藩，制定了各项措施，严格限制大名言行举止，严禁大名与奉行接触。
“串联大名，奉行大人不怕我家主公告发你？”马场利重打断黑田三郎，微微笑道：
“黑田家被幕府将军欺负的还不够吗？关原之战时，黑田番有良田三十万亩，丁口八万，现在呢，短短三十年时间，三代将军巧取豪夺，黑天番剩下不到二十万亩良田，丁口锐减六万，你家黑田高政大人，连参勤交待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黑田三郎攥紧拳头，狠狠砸向面前的榻榻米上。作为黑田家重臣，眼看着黑田番渐趋衰落，他对江户方面咄咄逼人的态势早有怨言。
“奉行大人所言极是，德川家欺人太甚，当年若不是黑田长政大人在关原之战鼎力相助，德川家如何能击败丰臣氏。天下初定，便对功臣乱加猜忌，不要说这些年巧取豪夺，就是八年前的岛原之乱，我们福冈番境内无一人信仰天主教，松平信纲却借口追击叛军，率军进入佐贺，沿途烧杀抢掠，要不是天草四郎战死，长政大人也将揭竿而起！“
马场利重举手示意番长不要再说下去。
黑田三郎迅速抓起黄金，塞进袖中，抬头看时，望见玄关外有人影闪过，他正要拔刀，被奉行大人劝阻。
“百步之内，都是家臣，将军不必担心，德川家倒行逆施，必不能长久，高政大人若是有心，可事先和我联系，”
正在这时，玄关外立了个黑影，隔着纸门禀告道：
“大人！不好了！”
喊话的是马场利重心腹侍卫，是一名来自北国的武士，语气如此慌张，可见是有重要事情发生。
“无礼！我与黑田将军在商议要事！再敢如此，便去切腹！”马场利重向黑田三郎斟了杯清酒，端起酒杯，聊表歉意。
“大人，权现山上的明人刺客跑了！”
“什么！”
“明人杀害守卫，打开地牢，把叛逆都放了出来！”
马场利重怒火中烧，恨不得拔刀劈了这武士。“黑田将军是我至交，不需要避讳，快说！”
“是！”武士忐忑不安：“关押在望所的叛逆也逃走了！包括那个红毛人，”
“八嘎！”
奉行大人伸手拎起侍卫，正在问个明白，却是眼前一阵晕眩，摔倒要在地，汤姆士可是马场利重手中王牌。冒着被幕府枭首的危险，将汤姆士秘密关押在权现山望所，就是等待以后有大用处，没想到，他竟被几个明人带走了！
黑田三郎见长崎奉行反应如此激烈，便知此人非同小可，忍不住问道：
“大人，这个西洋人什么来头？”
奉行大人强忍住站直身体，有气无力道：“他曾为岛原叛军铸造火炮，”
“啊，”番长呆若木鸡，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就是那个帮助天草四郎在岛原城铸造火炮，打死幕府大将的板仓重昌的红毛人？他不是在岛原城破后自焚而死了吗？”
“没有，”马场利重神秘笑了笑。
“交给幕府，他就是死人，把他关在权现山，他才是活人，”
黑田打了个寒战，抬头望奉行大人一眼，越发感觉眼前这人城府高深。
“奉行大人如此，不怕将军得知！惹祸上身！”
马场利重扬天大笑，吓得黑田三郎连忙后退两步。
“德川家要杀你，你就伸长脖子让他杀吗？”
一阵惊天巨响淹没，仿佛千万个炸雷同时响起，大地颤动，榻榻米上清酒洒了一地。
街道上无数人在狂呼奔跑。黑夜被撕裂。权现山方向，升起一团酷似蘑菇的红色云朵，照亮漆黑夜空。
“是望所，望所火药库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