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再无长孙(1/2)
是他一开始就蒙蔽了她的双眼,还是她真的如他们所说,只不过是一个愚蠢无知的女子而已?
她不明白,她像一个在荒漠中迷路的垂死之人,好像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没有生的路一样。
深夜,她躺在冰冷的床榻上,明明身体疲乏,却无法入睡,一闭上眼,就看到梨儿全身是血在火海里,被烧成灰烬。
有人为她掖了掖被角,她惊喜地坐起来,无意识地喊道:“夫君……”
可是眼前的却不是那个人。
赵衾帛灵损后衣衫上沾了血迹,面部苍白,看得人心疼。
他帮秋葵盖好被子后,盘腿在榻前的软垫上坐下,轻声说:“让衾帛为主人念经静心入睡吧!”
秋葵侧躺在床上,屋里没有灯,但衾帛的侧脸上的忧伤她看得很清楚。
那个年少封帝的钰天子啊,是神的影子,可是他却比此刻的广目更像最初认识的姜无重,他平静、温柔、忧伤……他将所有痛苦都埋在灵魂里,他也如那日在云烟观里的如仙一样的男子一样,深爱着那个叫凤云烟的女子吧?
“衾帛,你知道吗,就算你今日选择去到凤云烟身边,我也不会怪你!”
“她虽然杀了那些无辜的人,但她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吧!”
“我知道你的心,你的灵魂,从未一刻放下过她……”
“你愿为护我而舍去魂命,是因为承诺,但你也亦然可以为她舍去魂命,因为你爱她!”
赵衾帛缓缓睁开眼睛,柔淡的光看着雕花窗外幽深的夜,未语,他停止念颂,安静的听着身后女子的倾述。
“其实,我好羡慕你……”
“衾帛一生背负太多,虽然贵为天子,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最后孤死野林,有什么可羡慕的呢。”他只觉得自己这一生,极辉煌又极惨淡,一事无成。
秋葵说:“至少,你是她期待中引来这世界的魂,她伴你数年,悉心教导你从无懈怠。”
他苦笑,“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我是他的影子罢了!”
“那我呢,我又是谁的影子?”她在问自己。
“主人不是先生的影子,从来就不是!”赵衾帛肯定的说。
“你怎么知道呢?”秋葵睁着眼睛,与他一起看着窗外,像两个同病相怜的苦命人儿,互诉衷肠。
“先生是先生,你是你,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人!”
“是啊,是大不相同,她天赋异禀,在她的时代,没人敢小瞧凤家。”
她在想凤秋葵说的那些话,她说会让秋葵明白,她不配为走阴人。
凤云烟复活了,这次她真的回来了!
赵衾帛却告诉她:“先生虽然复活了,但是她用的是梨儿的肉躯,梨儿不是凤家人,她没有凤家女子的至阴骨血!”
这立即提醒了秋葵,她眼睛一睁,“在坪山村时,白家老头受勾魂人之命,要带我回去,要活的!”
勾魂人自己也在她梦里说过,他们找了凤秋葵许多年,是奶奶将她藏了起来,直到奶奶死,他们终于知道了她的下落。
难道一开始,他们想要用来帮凤云烟复活用的肉身,是秋葵自己?
奶奶知道自己无法再继续护秋葵了,所以不得不祈求姜无重现世来救她!
而姜无重现世的原因则是,秋葵是执魂,只有执魂能帮他解开神魂?
一切好像都说得通了……
可是相通这些,又让秋葵陷入了无尽的忧伤中,她在想这数年来,奶奶带着她四处走动,从未在一处居住超过半年,虽然每次看起来,他们都好像是为了生计在四处奔波,现在看来,原来一直是他们在找寻她。
又是多少个夜晚,她睁开眼,看到奶奶守着灯双眉紧皱,而年幼的她却不知道,黑暗中,一直有许多双阴险的眸子在窥探他们,奶奶怎敢睡呢?她要守着灯,帮她驱赶这些邪祟。
赵衾帛轻念起经,秋葵带着思绪沉沉睡去,梦里,她又来到清江畔,最初见到姜无重的地方,他飘在翻滚的江水中,身穿一袭灰青色长衫,长发侵泡在水里,如墨一样散开。
她第一次看到,江水快淹过他的胸口,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秋葵啊,你后悔了吗?”
她还记得上次他在神念中听到他问她这句话时,自己的灵魂还躺在地狱的刑坑中,血流一地,魂骨堆成山,她痛不欲生,却咬牙对他说,不后悔,秋葵永不后悔!
凤云烟说姜无重没有心,所以才会那般冷漠无情,他所有的温暖都是有代家的,就像他恩赐他的信徒那般,若未奉上供奉,他又怎能为仙,不过是个不被人铭记的不死的怪物罢了!
她该是埋怨姜无重的,怨他自私自利、刚愎自用,可是她自从他从江上向她而来的身影印在她脑海里那时起,她就怨不起他来,她回答说:“即使你没有心,也无妨,那秋葵将我的心给你吧,这般,你便有心了!”
渡桥的冬季来得特别快,一早上起来,风里带着寒气。
秋葵独自上了街,来到他们第一日来时的扎纸铺,扎纸老板陶四见她来,神情惶恐却不敢怠慢的凑上来问:“凤……凤姑娘,你今日有何贵干?”
秋葵走近店里,在案前的凳子上坐下,目光浅淡说:“放心,今日我不烧铺子,有事要你帮忙做。”
“何事?凤姑娘只管交代,陶四一定竭尽所能!”
她从袖囊里拿出早上自己画的图纸,放在案面上:“去帮我将这些衣服做出来,午时我来取,多做几件,用最好的纸!”
陶四忙点头,交代完这些,她又问:“刻灵位的工匠在哪儿?”
对方早听说卢姨也去了,心头知道她要为谁刻灵位,说:“镇上的匠师与我相熟,我能一并帮姑娘办妥了!”
秋葵目光清冷地扫过他的面颊,陶四冷不伶仃打了一个寒颤。
“那就有劳陶老板了!”她另外强调道:“六座灵位,一个也不能少,你知道是哪六个!”
陶四眼睛鼓鼓的,吞了吞口水,小声应着:“知道,知道。”
秋葵交代完,往岸上放了一定银子,起身走出扎纸铺。
陶四送她到门外,望着她孤身一人的背影越走越远后,赶紧叫来旁边玩耍的孩童,让其去岳府送信。
秋葵离开扎纸铺以后,来到混沌摊,也许是时候还早,混沌摊上没有别的客人,她在上回凤初守坐的位置坐下,上回戴了斗笠,今日没戴,老板认不出她来,倒是被她那双血红的眸子吓得站在锅边,不敢吱声。
“别怕,我不吃人!”她清浅说:“有劳大哥给我煮一碗混沌吧!”
“哦……哦好……”
老板很快就端上来一碗混沌,可能是怕极了她,这一碗里的量足足多了一半。
秋葵拿起筷子,安静的吃着,吃完了,还一并喝了汤。
喝完以后,她又从小包内拿出一定银子放在桌上。
老板忙强调:“一碗混沌要不了这么多银子……这太多了!”
“不多!”她也怕自己的眼睛会吓到对方,所以目光一直低垂着,她说:“谢谢你曾经对卢姨的施舍,你的善心是无价的,望你今后不丢却这份善心。”
“你是那日……”老板恍然想了起来,是那日戴着斗笠的姑娘。
说起来,那日秋葵对他说的那番话确实让他羞愧难当,他沉声说:“卢姨女儿从前没出事时,她也是个极善良的人,善良的人,不该落得这个下场的……”
卢姨的棺材在前日从这条街上抬过,没有送葬队,连孝布都没有一匹,就草草抬到镇外的坟地上埋了,他们这些街坊都出来看,话不尽的凄凉。
“是啊,善良的人,不该落得这个下场的!”秋葵重复了一遍,人往混沌铺外走,迎面吹来的风入了口,苦涩得很。
“等等,姑娘!”老板转身回到灶台下,拿出什么东西来,叫住她。
秋葵停下脚步,回头看,见老板手里拿的是一个瓷罐。
老板跑到她身前,递给她说:“给,这是那日与你一起来的那位白衣公子留给你的!”
白衣公子?
秋葵吃惊,赶紧接过去,打开瓷罐一看,里面还有一层油纸包着,打开油纸一看,是一颗颗彩色的糖丸,这种糖丸质地讲究,只有临江城有的卖,渡桥这地方自是没有;至于她手里这一罐,还是那日从临江城出来,凤初守吵着她一定要买的,她以为那小馋嘴儿早就吃完了,没想到一直留着这么一罐,她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甜味儿润喉,她欣慰笑了!
一定是小初守早早算到她会来此,所以用一罐糖来提醒她,苦尽才能甘来。
她就因为这一颗含在嘴里的糖果,心情突然释然了许多,与老板道过谢以后,她捧着糖罐离开了!
午时已过,她准时出现在扎纸铺外,陶四怕自己时间不够赶不完灵位,特地叫了好几个雕刻师傅同时刻,于是六座灵位整齐的摆放在了秋葵面前。
她让陶四将那些纸衣写上赵衾帛、苏于与红姑的名字烧了,将令牌用一张布裹着,背在背上便出了渡桥镇。
那条通往岳府的小路上,身姿单薄的女子背着六座灵位牌独自走着,过往遇上的人都被她的赤眼吓到,纷纷避让。
唯有一个人,身穿一袭水红袍子,站在必经之路等待着。
秋葵从很远的地方就认出他,直到走近了才停下来,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
姜无重问她:“你要去哪儿?”
“你站在这条路上,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去做什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