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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个充满着传奇色彩的身世(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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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我听到马桂花在电话里跟谁汇报这边的情况。十分钟后,她踮着脚尖走过来,轻轻敲了敲我房门,向我报告,高场长让她转告,冈古拉农场全体革命干部和革命群众都热烈欢迎我去那儿工作。高场长已经责成韩分队长,让他立即开车来驻点站接我。“立即?老风口不是正刮着特级大风吗?”我疑惑地反问。“不管风有多大,只要高场长下了命令,韩分队长都会亲自来接您。”她一脸认真地回答道。“可这时刻强行通过老风口,那是很危险的……”我说。“没事,韩分队长一定会来的。啥也挡不住的。这是命令。”她依然说得那么认真和肯定。我没再跟她争论。因为,“挡得住”,“挡不住”,几个小时后就能见分晓了。

然后我就睡去了。但没过几小时,我就被一阵嗡嗡的喧哗声闹醒。从被窝里折起身,向窗外看去,天色刚开始隐约放亮,但大面积仍然青黑着。那喧哗中掺和着杂乱的脚步声。备不住是风口放行了?被堵塞在这小镇子上疲惫不堪的旅人们正纷纷忙着起程?我赶紧起床,套上棉衣棉裤,又裹上棉大衣上外头去看个究竟。一出门,就看到马桂花已经在院子当间站着,正向风口方向眺望着。

“放行了?”我问。

“没呢。”她说。

“那,这些人在瞎起啥哄呢?”我问道,并仔细向她眺望的方向看去。浅灰色晨光中,有不少人涌出他们昨晚过夜的地方,纷纷聚集到大路边,也在向风口方向驻足翘首眺望。而风口那里,非常明显,风雪并没有消褪,它仍被一块翻滚着的灰色云团遮蔽着,只是那云团的颜色比昨天的稍浅白了一点,范围也稍稍缩小了一圈,翻滚的激烈程度也稍有平缓。

“韩分队长强行通过风口接您来了。”她两眼只是盯着风口方向,并告诉我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打过电话来了?”我忙问。

“您看啊,车正往这边走呐。”她冲我多少有点忧虑地笑了笑,然后赶紧又转过脸去注视风口方向的动静了。我再去打量风口方向,才看到,在高处那块灰sè • sè块中,果然出现了两个小亮点,时隐时现地向这边挣扎而来。这就是说,真有人开着一辆车(拖拉机?)妄图趁凌晨风势有所减弱的当口,强行冲过老风口。这家伙的冒险举动,显然引起了所有被堵人群的关注。

“真底在玩命咧……啥人嘛……”“二球货咧!”人们迸住气,在凛冽的晨空下,裹紧了大衣围巾,一口喷出一朵蒙蒙的白花,一边悄悄地议论着,一边无比紧张地把眼光盯住那两个小亮点从高处慢慢往下挪动。有一会儿,那亮点突然不见了,在场的几百号人几乎同时都“哟”地一声叫喊起来。我看到马桂花也好几次把捏紧的双手下意识地举到自己嘴边,以防止自己跟着他们一起惊惧叫喊。

“就是那车?”我忙问。

“是……是……就是他……”她抱歉似的笑笑,但眼睛却始终没离开那两个亮点。

十几分钟后,那亮点终于摆脱“灰色调”的拼死纠缠撕扯,开始大踏步向下冲来,人们松下一口气,不约而同地欢呼起来,蜂拥过去,都想亲眼看一看这个敢于驾车(事后证实是一辆履带式东方红拖拉机)冲老风口的家伙到底长得一副啥“二球”样。

“快回屋吧,别冻着了。”已经完全放下心来的马桂花,最后又看了一眼那两道越来越晃眼的车灯光,这才回过神来照顾我这个“宾客”。看得出,她的身子还在微微地颤栗,她的内心还处在刚才那一阵紧张的余悸之中。

拖拉机在众人的哄围下,直接开进了驻点站的小院。机车上一共下来三个人,其中两位都穿着跟马桂花那件同一式样的灰布面羊皮大衣,也戴着灰色的野兔皮缝制的三块瓦皮帽,灰布棉裤外套着同样的皮护腿,脚下穿的也是同样的高腰毡筒。很显然,这一身,全是作为小分队的“制服”,统一制作的。拖拉机周身通红,驾驶室的门扇上用金黄的油漆画着一个大大的五角星。五角星中央,又画着一只平展双翅的黑雀。后来我才知道,这五角星和黑雀,就是冈古拉小分队的“队标”。他们自视是“冈古拉高地上一群黑雀”。这句话出自他们的分队长韩起科的嘴。而三人中的第三位,正是这位“韩分队长”,也就是宋振和再三提醒我,要认真加以对付的那个“韩起科”。我仔细看去,却是一个长得白白净净书生型的娃娃。个头比我还稍许矮一点。眼神明亮随和,似乎在表明,他随时都乐意跟你交换他对各种问题的看法,并乐意替你去做你需要他做的各种事情。如此寒冷的早晨,驾驶一辆没有一点取暖设备的国产履带式大马力拖拉机,冲击那风雪交加的老风口,他却只穿了一件很旧的浅灰色短呢大衣,大衣的长度也就刚刚能盖住一点膝盖;既没戴帽子,也没戴手套。这一身完全是秋装打扮啊。(后来我才知道,全体小分队成员中,只有他一人可以这么不按高场长的规定穿着,而这也是经高场长特批的。)如果一定要说,这一路超极限的酷寒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的话,那么,我发现他脸色还是有一点苍白。如果一定还要我说,那天一眼之下,从他神情中发现了什么跟一般十六七的娃娃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有那么一点,给我的印象特别深。机车开进驻点站院子的时候,围观的人已经集聚得不算少了,说是里三层外三层都不算夸张。但他跳下机车,对那些完全是冲着他而来,冲着他而欣喜惊诧万分的人们,却好像什么都没瞧见似的,两只手插在大衣兜里,头一低,就照直走进了我所在的那个大房间。那种经世之人才可能有的孤傲(如果能称之为“孤傲”的话)和淡漠(哦,久违了的“淡漠”,原先在我眼中它只应属于小哈独有),一瞬间,竟然在这个十六七的小男娃身上表现得如此充分和彻底,真的让我骇异。而让我更感到意外和吃惊的是,一进屋,刚掩上门,他居然立即回头吩咐紧随他的那两个同伴,替他去招呼一下那些“老百姓”(是的,他称呼他们“老百姓”):“让他们赶紧回去。大冬天的,跟着挤来挤去,有啥意思嘛?别冻感冒了。”这是我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让我难以想象的是,他居然也跟马桂花似的,说一口纯正的北京官话。完全纯正。

完全莫名其妙嘛!在冈古拉荒原上,一个据说是生喝狼奶,生吃牛羊肉长大的娃娃却说着一口纯正的北京官话,完全莫名其妙嘛!

后来我才得知,所有小分队的成员都说一口纯正的北京官话。这正是那位高场长严格训练的结果。高场长,一九二七年生于北京南城铁匠营胡同。祖父曾为一位落籍到北京当寓公的外省小军阀当过差。那个小军阀的长子从小酷爱听戏,稍有年岁,瞒着家里人,偷偷入科班,学须生。这事儿,在他那样的家庭里,怎么能长久得了?后来举家干涉,他不得不退出科班,拿着老子的赞助,在前门外办了家戏装厂,正经当起“厂长”来了。这家伙当厂长居然还行,渐渐发达,在西城东城分别都盘下些店面,并挤进京城为数不多的能趁起私家小汽车的时髦富户行列。高场长的父亲一早在他的戏装厂打过几天杂,后来因为为人勤谨实诚,手脚麻利,脑袋瓜又比较好使,眼里也有活儿,被那位长子聘为专车司机。但好景不长,那位长子妄图进一步盘下西四牌楼附近一家金店,惨遭一伙“京油子”暗算。而这伙京油子实际上又是替当时名噪一时的“京城几大衙内”跑腿的。长子不仅赔了个底儿掉,还在一场经年累月的官司中得了重病,差一点丢了性命,一气之下,连车子带厂子全卖了,连带戒烟戒酒,甚至都不再去烟花巷里找乐子,从此偃旗息鼓,看透人生。高场长的父亲从他手中得了一笔较为丰厚的“遣散费”,买下铁匠营那两间平房,安顿全家。拿现在的北京地图照量,铁匠营虽不算市中心,但毕竟还在三环以里,怎么说,也是城区的“繁华地段”。但那会儿,真真切切是在郊外落了大荒了。房基地原先是宫内哪位旗爷家的老坟场。天一黑,四周连个路灯都没有。六八月里,鬼火飘摇。所以,地价房价都特便宜。高场长父亲这人,精细,还会倒腾,没过多些日子,居然把两间平房扩大成了三正两厢的院子。院子里还栽了几棵他们全家人久久向往的枣树,柿树和香椿树,直把长子一家人惊叹得不行。后来两家依然来往。长子经常来南城看望高场长一家人,并在酒后茶余,常跟年轻的高场长抚掌感叹“旧社会的黑暗”。现在回过头来说,作为共产党员的高场长,他最早的“阶级教育”恰是无意间从这位旧军阀的后裔、倒霉催的资本家那儿获得的,绝不为过。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高场长当然是不能这么说的。而事实上,他一九四九年参军时,父亲和祖父全反对,祖母拿着把锈了刀刃的剪子,生生对准自己皱褶密布的喉头,非要跟这位“奇出怪样,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居然要去当兵吃粮的孙子”拼命。倒是这位旧军阀的长子,败落的资本家,匆匆赶来,上下一通安抚,反复给做了不少工作,才艰难玉成。(当然,当时起作用的还有其他一些地下党人,就不去一一说他们了。)高福海一九五八年转业。当时有一批热血沸腾的年轻转业军官被分配到冈古拉荒原。那批军官,经过一年的锻炼,大部分都上调到别的厂矿县乡任职去了。只有三人“傻不唧唧”地主动要求留在冈古拉,继续干。高福海便是那三只“傻鸟”中的一只,也是那三人中惟一好好地活到今天的人。从那以后,他就一屁股坐定在了荒原上的这片黑杨林中,再没挪动过。照理说,他应该早就忘了那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北京南城。但是,事实上他却什么也没忘了,也完全忘不了。他那一口绝对标准的京腔和下了死命令也不许他的“小分队”队员们说话带半点土腔土调儿,就标志着他内心那股极强大的“京城意识”,历数十年都未曾稍有衰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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