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海豚人族群(1/3)
最近索吉娅部族内有两件大事,一是索云泉临产,二是盖利戈和盖吉克的及笄。男孩子的及笄是件揉搓感情的事。终日相处的家人们从此就要分别,天各一方,再次相见时要视若路人。而且最令人心碎的是,智力提升后的海豚人有足够的智慧来体味这种痛苦。索朗月知道,人类中没有这种习俗,人类的兄弟姊妹们虽然也会分家单过,但他们不必割裂记忆,也保持着往来。陆生人类兄弟姊妹们之间同样不允许婚配,但那是用道德的力量而不是用隔离的方法来防止。索朗月知道陆生人类中有很多不敢恭维的习俗,像他们的嗜武嗜杀,像他们摧残自已肉体的怪癖(方法真是五花八门,如割yīn • chún、裹脚、Rx房填充、鼻环唇环耳环、高跟鞋、割眼皮、纹身,还有xī • dú吸烟,简直是匪夷所思啊),但至少这种兄弟姊妹们可以终生相处的习俗是值得称赞的。
她真希望海豚人社会中也推行这种习俗,可惜,海豚人的智慧不能战胜基因的神力。
随着及笄的日子天天临近,盖利戈和盖吉克越来越亢奋不安。不过,他们的离愁别绪是用恶作剧的方式来发泄的。他们发疯般地在族人中冲撞,咬别人的尾巴,顶别人的肚子,合力把索朗月抬上水面,推着她在水里转圈。族人们知道他俩的心情,对他们的胡闹一笑而罢。不过他们还是有分寸的,从不和临产的索云泉胡闹,而且常常很体贴地给她送去一只玉筋鱼,一只真鲷或一条蓝点马鲛。索云泉接受了他们的馈赠,总要亲切地吻吻他们。
后来他们闹腾乏了,就游过来,与索朗月面对面呆着。索朗月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出了茫然和惆怅,安慰他们:别难过,哪只雄海豚都有这一遭。你们会找到新的族群,在那儿长成一个雄壮的男人,有一群美丽的妻子,生下一大群儿女。你们会找到你们的新生活,对不对?
盖吉克伤感地说:可是,我们会把你忘掉的,想到这儿我们心里就难过。你是我们的好姐姐。
索朗月笑道:等你真正忘掉我的时候,也就不会难过啦。去吧,去和阿虎他们去玩吧。
他们走了,阿叔族的岩天冬慢慢游过来。这些天是索朗月的发情期,她体内的荷尔蒙排泄到水中,刺激了雄海豚的情欲。按照海豚族几千万年留下的习俗,岩天冬轻轻擦着她的身体,有时从水下呈直角向她冲来,这是在向她示爱和求爱。但索朗月敏捷地躲开了,微笑着,很亲切地同岩天冬打招呼,但神情却分明拒人于千里之外。岩天冬很是困惑:她已经放出荷尔蒙了啊,这是雌海豚的爱情邀请,但她为什么又拒绝与雄海豚交欢?没错,她已经被选为雷齐阿约的妻子,但是,按飞旋海豚泛式婚姻的习俗,雷齐阿约只是她的一个丈夫而已,并不妨碍她与其它雄海豚人的婚配。不过不管什么原因,既然索朗月不乐意,他就不再纠缠,朝索朗月大度地点点头,游走了。
族长索吉娅把这一切看到眼里,她叹息着,把索朗月叫到身边,轻声责备着:索朗月,你已经到年龄了,你不该拒绝岩天冬的。
索吉娅,我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忘了弥海上次的话?你和雷齐阿约只能是精神上的妻子,不能和他生儿育女。听我的话,不要拒绝你在族内的婚配。难道这辈子你不想做母亲了?
索朗月微笑着说:索吉娅头人,你一定以为我很傻。陆生人类文化在我身上留的印记太深了,可以说,那条丹麦的小人鱼就活在我的灵魂里。既然决定选雷齐阿约为丈夫,我也准备遵守一夫一妻的陆生人类社会规范。我不能再接受其它的丈夫了。
索吉娅温和地反驳:可是,你却接受苏苏做他的另外一位妻子。
那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是海人和海豚人共同的雷齐阿约呢,这是由历史造成的例外,我不会对它耿耿于怀。索吉娅,不要劝我了,爱情常常是不可理喻的。是不是?
索吉娅叹口气,不再劝她。她有些疲乏,眼神多少有些朦胧。这一年来,64岁的索吉娅急剧地衰老了,在捕食和逃避虎鲸的追捕时已经没有往日的爆发力。而这就意味着,可能在下一次,或下下次,她就会因一秒钟的反应迟慢而成为虎鲸的口中食。这是所有老年海豚的必然结局,她对此倒没什么惧怕。当然,想到要与人生告别,与自己的族人告别,心中免不了有些恋恋不舍。她笑着说:
索朗月,我不劝你了,去做你的小人鱼吧,爱情真的不可理喻。对了,你打算怎样安排雷齐阿约的生活?我很担心的,他恐怕很难融入270年后的社会中来。
我明天想把他接来,接到深海,让他看看海豚人真正的生活。我想,他会慢慢习惯的。
好吧,索朗月,祝你幸福。这儿离土阿莫土群岛相当远,索朗月用一天的疾游赶过去。头天,她已经用低频鲸歌通知了杰克曼一家:
太阳落到海里,
太阳还会升起来,
云朵变红时,
我想见到那个没有尾也没有脚蹼的人。
她还告诉杰克曼,这次她准备带雷齐阿约到深海住一个星期的时间,让他好好熟悉一下海豚人的生活,所以请杰克曼做一些必要的准备。第二天日出时分,她赶到了杰克曼住的礁岛。杰克曼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块礁石上放着一串青黄色的葫芦,用黄白色的的棕绳绑着葫芦的腰部。海人一般都不进入深海,不过,一旦他们必须进入深海,就要带上装淡水的葫芦。这种葫芦并不是每个岛上都有生长,所以,葫芦对于海人是非常珍贵的。
雷齐阿约和杰克曼一家在海湾里等她。虽然只与雷齐阿约分别不到三天,但乍一见到他,一股喜悦忽然涌来,她立起身体,用长吻碰碰拉姆斯菲尔的脸颊。拉姆斯菲尔有些尴尬,也有些负疚。这只雌海豚(或者叫女海豚人)的情意无疑是真诚的,是发自内心的,她已经深深爱上了没有尾巴也没有脚蹼的丈夫。但自己却在与约翰密谋着如何对海豚人摊牌。这让他不敢直视索朗月清彻无邪的目光。
不过,他已经不是20岁的青年了。在他20岁第一次登上核潜艇时,心中也曾有过迷惘:如果上级下令,他们真的会把核弹射到北京、莫斯科、平壤或大马士革吗?那可不是死亡几十人几百人的事,而是几千万甚至几亿人的死亡。他们将是历史上最冷血的杀手。即使是为了民主和自由,让几千万人陪葬,似乎也太过分吧。不过,等他15年后当上艇长时,职业生涯已经把他的心淬硬了。作为一个文明社会的军人,他不会把shā • rén当乐趣,但如果总统下令,他当然会非常冷静地按下核导弹的发射按钮。
现在,为了海人的生存,他也可以这样干的。可以zì • wèi的是,他这样做并没有任何私人的卑鄙目的。
他朝约翰看看,约翰回他一个心照不宣的注视。那天,在那个堆满武器的岩洞里,他已经同约翰把话谈透了,现在,他在海人中至少已经选中了一个坚定的追随者,他们将共同努力,为海人争回嫡长子继承权。
索朗月又同其它人都问了好,当她问到约翰时,约翰也亲切地向她回问。杰克曼夫妇看见了,心中暗暗高兴,儿子一向对所有海豚人十分冷淡,甚至抱有敌意,但今天他显然变了。他们想,雷齐阿约昨天的谈话很有效,已经解开了儿子的心结。
苏苏过来搂住索朗月的颈部,高兴地说:索朗月姐姐,这三天我一直在教理查德说海豚人语,他非常聪明,已经差不多能听懂了!
苏苏,你真能干,是个好教师。她对雷齐阿约嫣然一笑,雷齐阿约,我也能像苏苏一样,直接称呼你的名字吗?
拉姆斯菲尔知道这句话的深层含意,多少有些尴尬地说:当然。
理查德,跟我到深海去吧,到那儿你才能看到真正的海豚人生活。苏苏你愿去吗?我知道你们难得离开海岸,随我去深海玩一次吧。
我当然愿意!我一直盼着这一天呢。理查德,你答应我一块去吗?
拉姆斯菲尔想,我应该去的,为了心中的隐秘目的,我必须尽可能深地了解海豚人社会。他说:我当然答应。不过,我们怎么去,仍由你带着我游泳?距离太远了吧。可惜,那时我使用的机动船已经无法使用,燃油早已用光了。
索朗月和杰克曼交换一个微笑:你不用担心,有办法的。
她回过身,向大海方向发出一串低频声波,声波以海水为媒介向外海传去。然后,他们都朝海天交界处看着,耐心地等待。少顷,从地平线下冒出一个黑色的斑点,它迅速扩大为一个黑色的身躯,眼睛处有一对卵圆形的白斑,一道白线斜着向尾部延伸。这是一条凶残的虎鲸,它游近了,拉姆斯菲尔辨认出,它就是那天曾向雷齐阿约朝拜过的虎鲸戈戈。戈戈不慌不忙地游近,两只死板的小眼睛冷淡地看着他们。它的上半部分身躯浮出水面,海水从上面哗哗流下来,就像退潮时的一块巨型礁石。
今天他能更从容地观察戈戈,首先入眼的当然是它大嘴巴内尖锐的牙齿,很长,向内后方弯曲,上牙和下牙交错着搭在一起,就像交叉在一起的手指,大概有20多对。这些牙齿闪着寒光,令人生畏。它的背上是一个硕大的背鳍,比一个人还高,就像是一只倒放的戟,所以虎鲸还有一个别名是逆戟鲸。尽管那天戈戈曾朝拜过他,尽管它的目光中分明能看出它的智慧,拉姆斯菲尔仍不免惴惴不安,生怕这头虎鲸会把在场的哪个人一口咬断。但虎鲸很安静地看着索朗月,分明在等她的吩咐。
索朗月笑着说:这就是给你们备的远洋轮船,请上船吧。拉姆斯菲尔很惊疑,没料到海豚人对虎鲸的驯化已经达到这个程度。苏苏也很惊疑,很好奇,这种远洋交通方式并不常用的,她从来没有坐过。
杰克曼过来,把两串葫芦分别系在拉姆斯菲尔和苏苏的腰间,解释道:到深海去,葫芦必须各自随身带着,万一有什么意外,这点水足够你们7天的饮用,有这7天的时间,我们肯定能找到你们了。葫芦里的水喝完后可以做浮球用,四只空葫芦足以让你浮在水面上。
谢谢,你想得真周到。他低下头看看自己,不禁莞尔。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腰里围着四只硕大的葫芦,这副打份够滑稽的。苏苏也已经把葫芦绑好,衬着她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更显得野性。索朗月再次请他们登船,不过这条船浑身光溜溜的,既没有舷梯也没有扶手,很难攀登。腰里的四只葫芦更影响了动作的灵活,尽管有杰克曼和约翰的帮忙,他还是几次滑了下来。
戈戈一直安静地待着,它的大脑袋不能扭过来看,但它能感觉到身后发生的事,小眼睛一直不解地向后边斜睨着:万众敬仰的雷齐阿约怎么这么笨呢。拉姆斯菲尔脸庞发烧,这个小小的困难足以向海豚人暴露他在海洋生活中的无能。还是索朗月最先想到解决的办法,她游到戈戈前边,急促地吱吱着,戈戈听懂了,忙把自己的身体向水下潜去,拉姆斯菲尔和苏苏轻易地游过去,站在它背上,用手攀住它近两米高的背鳍。
戈戈的身体又上浮一些,现在,两人的身体基本在水面之上,只有脚踝浸在水里。索朗月说:好,咱们出发吧。杰克曼,安妮,约翰,再见。
安妮说:再见。苏苏,照顾好雷齐阿约,他毕竟是陆生人。
苏苏对妈妈的嘱咐简直不以为然,快活地说:那还用说吗?他是我的丈夫啊。
戈戈轻轻地甩一甩它的水平尾鳍,立即箭一般地起动了。今天天气很好,风很轻,海面上是间隔均匀的条形海浪,一直延伸到天际。身后的礁岛很快变小,消失。它的消失是一种缓慢的沉没,首先礁岩沉没于海平线下,只留下岛上的树木,树木又沉下去,只余下树稍。在麦哲伦证明地球是圆形之前,善于航海的波利尼西亚人早就认识到这一点。这不奇怪,因为,在辽阔的海面上极目望去,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海面的弧度。
太阳出来了,在右前方洒下一片金光。现在他们的方向是北偏东。虎鲸在水中的速度很快,能达到每小时30海里,如果它用这个速度游,索朗月是赶不上的,因为一般海豚的最大速度只能达到20海里。不过今天索朗月已经早有交待,所以戈戈一直压着速度。拉姆斯菲尔和苏苏站在虎鲸背上,略带咸味的海风扑面而来,鼓荡着苏苏的长发。戈戈黑色的身躯越过一道道海流,清凉的海水冲击着他们的小腿和脚踝。苏苏很新奇她很少有机会到深海的,更不说骑鲸而行了,所以,她一直兴高采烈地环视着四周,时时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
看,理查德,你看那儿!
在前方清彻的海水中,忽然冒出在团团黄黑相间的东西。游近了,才看清那是千万条黑背黄腹的海蛇。它们在海水中纠结着,翻滚着,数量是那样多,几乎把海水塞满了。它们的头部狭长,身体极扁,身体背部有一条黑色的纵带一直延伸到扁平的尾部,那鲜艳的黄色给人以不祥的感觉。索朗月向他们解释,这是黄腹海蛇,又称长吻海蛇,生活在太平洋食物丰富的海流中,有剧毒。它那鲜明的体色就是向其它生物发出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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