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2/3)
住进这样温暖如春的房子里,姜梓森并没有像孙大竹那样的闲情逸致,反而忐忑不安。凭他的直觉和对岑立昊的了解,这次“2·17”演习拉练实际上是岑立昊全面检验部队常规作战能力的一次较大的动作,既然强调一切从实战出发,就来不得半点含糊。下午参谋长派人到牛头镇设营的时候,姜梓森就向孙大竹提出,还是应该按要求构筑工事,团长和政委也必须在指挥所里而不应该脱离部队住进学校。
但孙大竹不以为然。
孙大竹有孙大竹的观点。他当过师里的副参谋长,当团长也有些年头了,还曾经当过岑立昊的连长——尽管岑立昊从来不把他当老领导看,但那毕竟是抹杀不掉的历史,他大小也算个老油子了,总觉得这次演练跟过去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过是岑老虎给自己营造一个显示的机会。至于说实战,哪个当师长当团长的不是天天在喊,可是谁真从心里把这当回事了?师长喊几年,喊得有水平,就喊到军里去了,喊得不咋样,就喊到军分区或者地方去了。团长们也跟着师长屁股后面喊打仗,喊了几年,喊在点子上,就喊到师里去了,喊得不到点子,就喊到武装部或者干脆转业个球了。所以说,不能太认真了,实在不行了,还是老办法,装聋。
孙大竹说:“老姜你不懂,演习拉练这都是老一套了,说归说做归做。如果当真挖个团指挥所掩蔽部,别说一个工兵排,就是调一个连过来,也得搞大半夜,那明天还行不行军了?这事你别管,军事上我当家。万一有什么问题,也是我兜着。”
其实,孙大竹是料定了今晚不会出什么问题,今天岑立昊是跟随装甲团行动,这一片部队,只有师司令部副参谋长韩宇戈在导调。在孙大竹看来,韩宇戈是他的老部下,他就更不在乎了。
孙大竹如此态度,姜梓森就不好多说什么了,没想到就出问题了。
晚上吃罢饭,姜梓森提出来要去看部队,孙大竹说:“部队正在休息,你我去了又把他们搞得鸡飞狗跳,算了,叫两个人过来拱猪吧。”
从内心讲,姜梓森一百个不情愿拱猪,他确实有些不放心,想到掩蔽部去关照马宾按照教程组织部队构工,但孙大竹不动,他也不好自己单独去,单独去了,就是跟孙大竹离心离德,而团长和政委之间如果有了这种猜忌,往后就很难配合了。他从政治部下来时间不长,对孙大竹还是很尊重的。出于维护团结的大局考虑,姜梓森才勉强坐下来跟孙大竹一起拱猪。
参加拱猪的还有副政委蔡起和后勤处长杨君里。正拱得热火朝天之际,师侦察营一连的指导员王贺韦带着一个排过来了,先是把兵撒开了,在学校周围围了一圈,然后砰砰啪啪地对空放了一阵空包弹,再然后冲进孙大竹和姜梓森下榻的教室,客客气气地请孙团长和姜政委离开学校,声称这里是蓝军火力重点打击目标,现在已经沦陷,他们也已经被俘。
孙大竹很恼火,心想你一个小小的侦察连指导员,依仗是岑老虎身边的人,竟敢对主战团的团长下命令,也太过分了点。孙大竹大大咧咧地对王贺韦说:“什么狗屁蓝军红军的,这里现在是265团团部,你们要是饿了,伙房里还有剩菜剩饭,吃饱喝足了你们该干吗干吗去,别在这里捣乱。”
王贺韦一听也来气了,腰板一挺说:“我们是奉师长命令来占领牛头镇小学的,看在团长和政委的面子上,我们没有动手,既然孙团长不领情,那就不客气了。二排长,上!把这两个俘虏押到师指挥部去。”
孙大竹一看这个指导员要动真格的,也火了,高喊:“杨处长,你去把特务连给我拉过来,把这几个身份不明的家伙抓起来,好好审问审问。”
可是,为时已晚。后勤处长杨君里此刻已被侦察连的两个兵扭住了,在一旁呜里哇啦地喊:“放开我,你们吃了豹子胆了,敢对我下手!”但侦察连的兵压根儿不理会杨处长的威胁,反而捅了他一枪托子:“老实点,你已经当俘虏了,还神气个球!”
孙大竹一看情形不对,有点心虚,但毕竟是265团之长,上校的架子是不能随随便便放下的,四下里望一眼,本团只有几个警卫员,也早已被侦察连的战士扭在一间教室里,动弹不得。孙大竹耸耸肩膀,抖了抖军大衣,提了提虚劲,对王贺韦说:“你小子别狗仗人势,你以为你现在跟着师长你就是师长了是不是?当心哪天我当了师长,我至少也要给你这个指导员送上一个字,知道什么字吗?”
王贺韦不卑不亢地说:“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现在不是师长,我是师侦察营一连指导员,不是你265团侦察连指导员,也不是配属给你265团的侦察连指导员。我只知道要服从师长的命令,也知道你现在是我的俘虏。”
孙大竹冷笑:“好,好,有种。我要送给你的是个‘副’字。你说吧,你想怎么办?押着我们到师长哪里邀功讨赏?老子不跟你走你怎么着?”
王贺韦说:“按照战斗原则,如果你负隅顽抗的话,我有权代表祖国和人民处决你。”
孙大竹喝道:“放肆!”
王贺韦平静地说:“我的一切言行都是根据执行任务的需要。孙团长,别费口舌了,跟我们走吧。”
孙大竹说:“跟你走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们当团长和政委的跟师长是个什么关系?我告诉你,既是上下级关系,又是兄弟关系,我还是岑师长的老连长你信不信?你那么死心眼较真干吗?你就是把我们押过去,师长又能把我们怎么样?顶多批评我们没按实战要求住进工事,批评完了,我们还当团长和政委,你还是当你的指导员,你以为就提拔你当副师长啦?傻×!”
王贺韦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说:“孙团长,你要对你的每一句话负责,在你说出每一句同你的身份不相适应的话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你将为这些话付出代价。”
在孙大竹同王贺韦磨嘴皮子的当口,姜梓森一直没开口,他在冷静地思考对策。显然王贺韦不会不认识他这个前政治部副主任,但王贺韦没有因此而迁就,那他就不好自找没趣了。眼看这个指导员软硬不吃刀枪不入,姜梓森担心把事情闹大,他想采取息事宁人的办法,还是攻心为上。
姜梓森说:“小伙子,虽然我们有失误,也不过是偷点懒而已。你看我们团长和政委也都是四十岁的人了,身子骨也不像你们年轻人这么结实,住到这里也就是避避风而已。真的打仗我们当然不会偷这个懒。你今天打个埋伏,替我们265团担待一点,我们还能亏了你吗?演习结束后,我们都是红军,还是一个部队的战友,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何苦要出我们的洋相呢?”
王贺韦见姜政委还算和蔼,也缓和了口气,说:“姜政委,不是我们较真,我想替你们打掩护也办不到了,师长正在你们二连等待审问你们呢。我看二位首长还是穿好大衣,尽快跟我们走吧。让师长等急了,恐怕对二位首长更不利。”
孙大竹一听岑师长就在本团二连,就像屁股上被人猛推了一针青霉素,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脱口而出:“什么?你说什么?岑立昊……岑师长他真的在二连?他不是跟随装甲团行动吗?”
王贺韦说:“孙团长,你们的一切行动都在师长的掌握之中,而且……”王贺韦狡黠地笑笑,摊开手里的微型对讲机,得意地说:“你孙团长的伟大言论都已经通过这个小玩意儿传到了师长那里,你就等着吧。”
孙大竹顿时愣住了,愣了半晌才破口大骂:“混账东西,你等着。要是在战场上,老子就毙了你!你这个缺德……”
王贺韦仍然微笑:“孙团长,别忘了,我这机器还是开着的呢。”
孙大竹立马住口,但还是不甘心,终于又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你小子死有余辜!”
姜梓森说:“团长,息怒,岑师长既然已经在二连,我们还是赶紧去吧。”
孙大竹这才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问王贺韦:“怎么个走法?”
王贺韦说:“你们的指挥车已被我摧毁,那就委屈你们了,坐我们的摩托车吧。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按实战要求,二位首长作为俘虏,是要被捆住手脚的。我趁这个机会开后门落个人情,就不捆你们了。”
孙大竹怒视王贺韦,一言不发,昂首挺胸地率先出门,坐上了侦察连的摩托车。
五辆摩托车风驰电掣地在黄昏寂静的雪原上碾出巨大的声响,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向脸上扑过来。孙大竹坐在右边的车斗里,无遮无拦,尤其受风,他把脑袋缩进大衣领子里,大声叫唤:“你小子就不能慢点,想冻死首长啊?”
姜梓森坐在王贺韦的身后,把王贺韦的背当作一堵挡风的墙,歪着脑袋对孙大竹说:“老孙,要不,咱俩换换。”
孙大竹看了姜梓森一眼,又把头藏起来,嘟嘟囔囔地说:“算球了,你也不是铁打的。”
摩托车开进二连的宿营地陈村,老远就看见披着军大衣的岑立昊在村头迎风伫立。孙大竹的气焰顿时低落下来,大叫停车。摩托车停下后,孙大竹和姜梓森三步并作两步,踩着半尺厚的积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岑立昊面前,站稳了,两人同时举起右臂,向岑立昊敬礼。
岑立昊面无表情,也不看他们,而是面向西方天穹的残阳,口中念念有词:“孙大竹和姜梓森同志英勇战斗,以身殉国,名册青史,永垂不朽。”
孙大竹和姜梓森面面相觑,姜梓森喊了一声:“师长……”
岑立昊充耳不闻,旁若无人地弯腰向旷野鞠了一躬,继续进行“悼念”活动:“为孙大竹和姜梓森同志默哀三分钟!”
当真“默哀”了三分钟。
三分钟的时间里,孙大竹和姜梓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已经冻紫的脸相继变黑。
岑立昊“默哀”完毕,转过身来,问道:“你们是谁?”
孙大竹心里暗骂,狗日的岑老虎,真是做得出来啊!嘴上却老老实实回答:“88师265团上校团长孙大竹,中校政治委员姜梓森。”
岑立昊冷冷一笑:“你们——到底是谁?从实招来。”
孙大竹和姜梓森手足无措,看着岑立昊,不知该怎样回答。
岑立昊背起手,在雪地里踱了几步,说:“孙大竹?姜梓森?不会吧?你们到底是人还是鬼?孙大竹和姜梓森还能在这里说人话?开什么玩笑?据我所知,88师265团上校团长孙大竹、中校政治委员姜梓森由于轻敌,脱离部队,在宿营地遭到敌军三二六旅特种兵分队的袭击,两位军官英勇战斗,以身殉职。你们这两个人莫非是三二六师特种兵分队乔装打扮的间谍?来人啦,把这两个间谍毙了!”
孙大竹三缄其口,终于发言,硬着头皮说:“我们不是间谍,岑师长,您听我说……”
岑立昊说:“要不是间谍,那你们就是借尸还魂了。来人啦,把这两具装神弄鬼的尸体给我拖出去,拉远点埋了。”
孙大竹上前一步,又敬了个礼说:“岑师长,我渎职,要处分就处分我,姜政委没有责任。”
岑立昊回过头来,逼视着孙大竹:“好啊,你孙大竹还挺仗义,所谓好汉做事好汉当。那我就成全你吧。我警告过你们要严格按照战术原则行军,你竟敢消极对抗。我说过的,谁拿我的命令开玩笑,我就拿他饭碗开玩笑。你不是说要给王指导员的职务前面加一个‘副’字吗?遗憾的是,这一点你做不到,而我能做得到。我至少可以把这个‘副’字在你那个团长的前面安上半年。陈参谋,把刘副政委给我接过来来。”
姜梓森一看这阵势,赶紧求情:“师长,等等,请听我说……”
“住口!你姜梓森作为一个政治委员,在团长违抗上级命令的情况下,不敢坚持原则,姑息养奸,以至于造成被动,也难逃其咎。你不要说了,好好反思你自己的问题吧。”
说话间,作训科的陈参谋已经在电话里找到了刘副政委,岑立昊结果话筒,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一字一顿地说:“刘副政委,鉴于265团团长孙大竹在‘2·17’演习中违抗命令,擅自改变演习科目,谩骂侮辱友军,影响极坏,我宣布一项决定:自即日起,停止孙大竹的团长职务,该职务由副团长贺绍山代理,孙大竹代理该团副团长,分管该团演习中的后勤保障工作。请你指示政治部将此决定提交常委会追认,并上报集团军,执行区间延续至演习结束后,集团军党委批复前。”
五
“2·17”演习的重头戏也就是最后阶段,是进行实兵演练。按照岑立昊的设想,这次演习投入的高技术较少,还是一次传统常规性质的检验,目的在于培养战争意识,培养短兵相接的应变能力。
2月28日,凤凰山四号地域仍然是狂雪漫舞,霾晦浓重,昏天黑地。经过十一天的风雪行军,无论是人员徒步,还是机械车辆辎重,由于组织得严密,各级在各个环节上不敢掉以轻心,丝丝入扣,到会师期限,各部(分)队都已齐装满员到达指定集结地域,进行战斗间隙休整。
按预定计划,28日下午2点10分将对蓝军三二六旅守备的凤凰岭发起总攻。步兵265团和267团的主要兵力已提前进入待机地域潜伏,凤凰山上空除了飞雪,变得死一般沉寂。没有人会想得到这里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这里正压抑着一股巨大的火焰的岩浆。
同步兵待机位置相距七千米外的四号地区,炮兵团的十几门大口径火炮和导弹营二十具WE-U导弹发射架也在风雪中翘首以待。
尽管很累,但官兵们还是很兴奋。导弹连七班长张小宾猫在堑壕里,不断地吆喝手下的兵,动一动,动一动,别傻呆着。这回好了,就要动真的了。总算赶上了。
张小宾的兴奋是真实的。他当兵五年了,参加过三次大的演习,六次实弹射击。但是这六次实弹射击他没轮上一次,每次都是全体出动,所有人员准备,但是到真打的时候,只有两三具发射架发射实弹,其他人跟着作业,跟着装定,跟着喊口令跟着咋呼。而就那两三具发射架,还层层检查,层层不放心,到一切安全问题都确定好了之后,才由几个老操作手实施,其他人都是“群众演员”,听一声响看一道光而已。那种滋味,还不如放挂鞭炮过瘾。这次演习结束后,年底张小宾就该退伍了。说起来是导弹兵,还是个导弹兵的班长,可也真tā • mā • de捣蛋,连一次导弹都没打过,那算啥呀,退伍回家怎么跟人吹牛啊?
像张小宾这样的还算好的,没打过,他还毕竟见过导弹的模样,有些更倒霉的,当导弹兵四五年,连WE-U导弹是个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只是从教程上见过图片。这个兵当得也的确窝囊。
炮团三连副连长刘东东的亢奋绝不亚于张小宾,他是从炮兵学院毕业的学生官,不说壮志凌云,也是踌躇满志,但是他到88师炮团三年了,也是没有打过一发实弹。他是学阵地指挥的,讲理论头头是道,组织训练也有板有眼,但就有一个弱项,怕人家说他没打过炮。前两年演习,要么是表演射击,要么是统一组织,每一门炮打每一发炮弹,要经过无数次检查,耗时至少在一个小时以上。像这次根据实战由阵地指挥员确定诸元进行火力分配的“战斗”,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也就是说,在今天的“战斗”中,他可以充分行使一个阵地副连长的职权,根据上级的命令,自己独当一面地决定标尺、射向和修正量,确定火力分配原则,而不是像过去那样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默默忍受着师里和团里那些参谋人员不信任的目光和检查,默默忍受着别人畅快淋漓地射击和自己可怜巴巴观战的羞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中午十一点钟左右,集团军副军长郭撷天受集团军党委的委托,驱车来到了凤凰山下,在岑立昊和马复江的陪同下,检查了88师前指附近的几只小分队,感到很满意,也很放心。
在炮团的阵地上,看着一排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口径火炮和炮后严阵以待的官兵,郭撷天对岑立昊说:“岑师长,到底是年轻有为啊。坦白地说,像这种全师主战部分队几乎全部出动,人车分离,风雪之中跋涉奔袭几百公里,安然无恙,的确是大手笔。”
岑立昊说:“这也是郭副军长和88师历任老首长们打得基础好啊。我到88师才几天?只不过是借老首长们的舞台唱一出武打戏罢了。”
说话间,炮团团长丁铁和政委高三明已经赶到,向郭撷天和岑立昊等人敬了礼,无语地跟在身后。
郭撷天沿阵地走了一圈,边走边表扬,说:“我有几个没想到。主战部队全员拉动,很突然,动起来了,没有拖泥带水,这是第一个没想到;部队反应灵敏。万人千车,顶雪跋涉,一路坎坷,一路战术情况不断,昼行夜伏有条不紊,机动伪装逼真实战。这是第二个没想到;机关计划周密,部队各环节衔接协调。几百公里迂回,道路岖崎,泥泞不堪,气候恶劣,但始终有惊无险,全师圆满人员装备无一伤亡丢失,这是第三个没想到。”
岑立昊说:“谢谢首长的高度肯定。不过,战役演习还没有进入到最后的阶段,按照我们呈报给集团军的计划,检验部队快速机动能力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但从平时状态快速转入战时状态,按照战术要求实施攻防战斗,还有待于集团军首长和上级领率机关的检验。”
郭撷天略一沉吟,说:“通过这次奔袭演练,证明88师部队是有战斗力的。至于下一步的攻防战斗演习,就不要铺得太开了。还是老办法,由导调部按计划出情况,你们慢慢组织,不要抢时间,不要改计划。实弹也不要打了。这种气候,能见度不好,容易出问题。”
岑立昊吃了一惊,冲口而出:“郭副军长,这是您个人的意见还是集团军党委的意见?”
郭撷天脸色立马阴沉下来,说:“集团军党委委托我来看部队,并授权我对最后的行动相机行使指挥权。”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88师万人千车顶雪踏泥十一天了,就是为了攻防演习,如果最后不按战术要求操作,不上实兵,不打实弹,那么这次演习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仅仅是为了检验机动,检验走的能力,我还不如让部队天天练五公里越野呢。”
郭撷天说:“立昊老弟,我跟你说,每次演习都是这么搞的。我还跟你坦白地说,我一看你们那个计划我的心就提到嗓门眼上了。你是从大机关下来的,那都是站在党中央和中央军委的角度看问题,你当然有胆有识了。可是落实到我们这些具体带兵的,那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点都不敢马虎。”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你这话我听得不是很明白。”
郭撷天说:“那我一句话跟你说到底,动人动炮动导弹的事,我劝你三思而行。我是宁肯一枪不发偃旗息鼓,也不去摸这个老虎屁股。就是动,也不能真动,不能全动,不能按你们的所谓战术要求动。”
岑立昊做奇怪状,说:“那郭副军长你说怎么动?”
郭撷天想了想,扭头看了看刘尹波说:“岑师长,这个问题你可以和辛政委商量。马参谋长你要拿主导意见。”
一直沉默不语的马复江也很为难,他知道岑立昊计划中的演习和郭撷天设计的演习完全是南辕北辙,岑立昊就是要检验部队的实战能力,不怕出问题,甚至不怕出现损失,他就是要在这些问题和损失里面找到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和突破口。但郭撷天是最不愿意真枪真炮的动部队,主要是怕出问题,当然最怕的还是出事故。
这个主导意见实在不是好拿的。马复江难受了半天,见郭撷天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岑师长,郭副军长是咱们的老师长了,当然关注88师的情况。我想……实弹是不是可以打个象征性的,还是像过去那样,还是放炸药包演示,听个响也就算完成任务了。郭副军长出出于慎重,怕出事……”
岑立昊说:“我也怕出事,但怕出事也不能把演习搞成演戏啊。天下的军队,哪有把炸药包当炮打的?简直荒唐。我不同意。”
马复江说:“岑师长,你是没被蛇咬,所以不怕井绳。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我们确实像老师长说的那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出不得事啊,你工作再好,你战斗力再强,只要你出了事,死了人翻了车,那就是前功尽弃了,你经验还没来得及总结,教训就总结不完了。”
岑立昊说:“老马你讲的苦衷我知道,郭副军长的良苦用心我也明白,但是,我们不能这么搞。部队就是要打仗的,打仗就是要死人的。西方有些国家的军队在训练的时候往死里训,不怕伤亡,不怕事故,而在战争中追求的是零伤亡。我们呢,平时一次事故都不敢出,真的打起仗来,烈士一大堆。这怎么得了啊?”
马复江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谁都想离事故远一点。”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大家都在说,如履薄冰如履薄冰,可是即便是薄冰,也得往前走啊!我们的演习计划是向集团军和总部都报了的,没有提出异议嘛。你现在让我半途而废,我不能接受。”
郭撷天不动声色地看着岑立昊,说:“立昊,我已经离开88师了,但是,我仍然把自己看成是88师的一名老兵,我要对88师负责,也要对你负责。你还真想轰轰烈烈地撒出去打一场吗?分队的训练平时都是在充分保障安全的前提下进行的。缺乏实战检验,这样恶劣的天候条件,万一打个三长两短出来,即便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我怕人家说我给后继者出难题,看笑话。”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我跟你一样,也怕人家说我给后继者出难题。既然是缺乏实战检验,为什么不检验一下呢?不检验不是永远不摸底吗?如果我们大家你也不敢检验,我也不敢检验,到我的继任者更不敢检验了,那就只好拖到战争爆发,让我们的敌人来检验了。”
这时候,炮团政委高三明站了出来,说:“郭副军长,战士们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用望眼欲穿来形容都不过分。好多人都当了两年班长了,还没有正经八百地打过炮。三连的一个当兵七年的老班长,参加两次演习,轮上一次实弹射击,可是按照要求,所有的标尺方向修正量都是干部标定的,然后是层层检查,到了他手上,只剩下一件工作——压发火柄。前年他就该复员了,他哭着喊着死活不走。就一个条件,货真价实地打一次实弹射击。他也有他的道理,他说他回去还要服预备役,还是个骨干,真的战争爆发了,他这个炮兵部队下去的老班长还要应征,他不能出洋相……”
郭撷天问:“按你们的计划,有多少安全的把握?”
高三明说:“这个不好说,但是不把计划落实到底,打起仗来就更没把握。”
郭撷天恼怒地看着高三明,他是知道高三明即将升任88师副政委的,他心里想,高三明啊高三明,岑立昊是有名的岑老虎,你去跟他起什么哄?这个炮要是打好了好,打不好的话,你那煮熟的鸭子恐怕就要飞了。不行,不能让他们冒这个险!郭撷天拿定主意,对高三明厉声喝问:“高三明,你能保证不出事吗?”
高三明立正回答:“不能,我只能保证我们严格按照操作规程,一丝不苟,最大限度地减小事故的可能性。”
岑立昊向高三明投去感激的一瞥:“说得好,我们是人不是神,对于意外,我们不会掐指妙算。我们只能保证尽职尽责。”
郭撷天冷笑一声:“岑师长,你这个思想很奇怪啊。这些年你是高高在上了,你是没尝到出事故的苦头哦,你也没有体会到处理事故那个难受。你是不是想亲口尝尝?”
岑立昊说:“郭副军长,即便是出了事故,这事故在我看来也是在所难免,我们不能因噎废食。既然有事故隐患,早出比晚出好,出在和平时期还可以总结教训避免战时更大的损失。”
郭撷天威严地扫视了岑立昊等人:“岑师长,看来这个实弹射击你是非打不可了?”
岑立昊迎着郭撷天的目光,坚定地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这个副军长也就不多嘴多舌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你们就看着办吧,后果自负!”
说完,向随行的一名副处长和一名参谋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岑立昊追上两步,跟着郭撷天说:“郭副军长,你放心好了,我们会组织好的。绝不让事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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