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3)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马新就捶了范辰光一拳,说:“老范你真粗鲁,也不看看场合,林林还在这里呢。”
范辰光嘿嘿一笑说,“林林在这里怎么啦?林林也是经过阵势的人,林林你说,老岑要多搞一次,你收不收他的增值税。”
林林皮薄,早已羞得无地自容,说:“范副政委不讲精神文明,讲粗话舌头要起泡的。”
范辰光故作惊讶,两手一摊,阔大肥厚的脸上挤出了很夸张的表情说,“咦,你看你看,我怎么讲粗话了,我说过一个脏字吗?没有嘛,我这个副政委还是266团精神文明建设领导小组组长呢。”
岑立昊说,“林林你不用跟老范讲道理。你跟他说,咱们基本上每周一歌,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根据需要和个人表现,旺季每周三至五歌。”
林林急了,涨红了脸惊讶地看着岑立昊说,“老岑你胡说!你怎么这么说?”
岑立昊爽朗大笑说,“林林,看出来了吧?老范没话说了吧,这个泼皮无赖,你越怕什么他就越讲什么,你不怕了,索性放开让他讲,他粗你比他还粗,他就没招了。”
范辰光说,“知我者老岑也。”
又叹道,“累啊,也难得你们来一趟,说说笑笑,落个嘴皮子快活。半个月了,我那小公主也没想我?”
马新说,“怎么不想?天天看电视找爸爸呢。找不到,就伤心,我就跟她唱,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一家不圆万家圆,爸爸带兵去抢险,军功章里有咱娘俩一大半。”
岑立昊说,“好,这歌编得好。林林你记住没有?回去也给岑骁汉唱一唱。”
林林说,“岑骁汉哪里能顾上你啊,抗洪的片子根本不看,看武打片,看少林小子。”
岑立昊说,“好,像我的儿子,从小就知道关心国家大事。”
林林说,“好什么好,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幼儿园老师说够呛,这小子学习积极性一点也没有,就知道玩。你这个儿子我是管不住的。”
岑立昊说,“没问题,我的儿子还有问题吗?这玩意儿小时候淘一点无所谓,只要我动手抓了,你等着吧,呼呼就上去了。”
马新说,“我看抗洪抗洪,就那几个镜头,风里雨里,肩挑背扛,人堆土拥,何时是个了啊?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看你们累成那个样子,真的让人心疼,也让人辛酸,太落后了啊。”
马新说着动了感情,眼窝居然湿润了。
范辰光说,“你这个快嘴女人,就咸吃萝卜淡操心,不要在这里煽动消极情绪!”
岑立昊却突然站了起来,说,“说得好!”
众人吓了一跳,一起转过脸去看岑立昊,岑立昊两眼放光,回过头来朝范辰光和翟志耘笑笑说,“快嘴女人?在我看来马新这个快嘴女人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是啊,就这么肩挑背扛,人堆土拥,何时是个了啊?这话问得好!马新啊马新,你来的正是时候,这些天我苦苦的想了一个问题,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是你帮助我下了决心。”
马新怔住了,“我帮你下了决心?首长,我可是啥也没说啊。”
岑立昊不再跟她多说,对范辰光说,“老范,把参谋长叫来,通知所有党委委员和机关各股股长,下午两点在基本指挥所召开临时党委扩大会。”
范辰光看着岑立昊,肥厚的眼皮直打哆嗦。翟志耘也困惑地看着岑立昊。
范辰光说,“老岑,你又要搞什么名堂,第五次洪峰这两天就到,你这脑子一热,可不能……瞎倒腾啊!”
岑立昊说,“就这么定了。老翟你赶快把她们带走,还有二十分钟时间,老范招呼常委,我们几个先通气。”
六
党委扩大会争论得很厉害。
李木胜不是党委委员,也不是机关股长,所以扩大会也没有扩大到他的头上。但是,李木胜一听说要开党委扩大会,神经不由自主地就紧张起来了。自从上次“碰巧”遇上岑立昊之后,这两天他一直心神不定,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会落在自己的身上,这麻烦有可能是范辰光找来的,有可能是韩宇戈找来的,也有可能是岑立昊找来的。两天来谁也没有找他的麻烦,可他还是心虚。尤其当他听说党委扩大会上主要是范副政委和岑团长争吵之后,他就更加心虚了,左想右想,他们还能为什么吵?肯定是岑团长指责范副政委搞本位囤积物资器材,范副政委要他拿出证据,岑团长一拿证据就把他李木胜暴露了,那还有他的好吗?放在庙里的大小都是个菩萨,他谁也得罪不起。
常委会没有开下去,因为范辰光坚绝不同意岑立昊的想法,政治处主任杨学君也不同意,韩宇戈不表态,只有孙大竹表示团长的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但谁都知道,孙大竹是被岑立昊晾怕了,一个副团长,足足晾了半个月没有事做,现在你让他去管一个排他都感恩戴德。
常委通气形成了二比二的局面,而且范辰光态度十分强硬,开不下去了,岑立昊只好提议,干脆提交党委扩大会讨论。
在基本指挥所的楼顶上,雨后下午的阳光落下来,照在一群疲惫不堪的营以上军官的身上。
岑立昊的背后,是一幅1:30万的洗剑地区行政图,岑立昊慷慨陈词:“自从部队开上了洗剑大坝,有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在我的头脑里,条令里有这一条,我们解放军对外反侵略,对内镇压fǎn • gé • mìng,也包括抗洪抗震抗旱,保护人民生命财产,责无旁贷,义不容辞。但是,我们必须考虑到怎样才能保护人民生命财产,怎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夺取最大的胜利。今天中午,一个女同志,范副政委的爱人马新同志提出了这个问题,这样肩挑背扛,人堆土拥,何时是个了啊?这个问题让我心里很不是味道。是啊?何时是个了?这种人海战术,这种原始的、落后的操作方式,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我们是军队,不是民工,即便是抗洪,我们也应该有战术,有眼光。我提出一个想法,假如有谁发明一种化学液体,把它浇灌在堤坝上,堤坝从此凝结,铜墙铁壁,那么别说洪水了,yuán • zǐ • dàn也不怕,是不是?”
会场传出轻微的笑声,范辰光笑得尤为响亮。
岑立昊听出了这笑声的讥讽味道,摆摆手说,“当然,同志们要说这是异想天开,不现实,我也认为这不现实。可是还有没有现实的办法一劳永逸?或者说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保持稳定?现在我就提出一个现实的设想。同志们请看这里——”
岑立昊手中的棍棒一划,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条铁路图标,岑立昊说,“这段小铁路我和孙晓农同志已经勘察过不下五次了,同志们想想,如果把这段小铁路拆下来,横在洗剑大坝四十公里的正面上,本团2至7号防御地,段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景?”
会场安静极了,长时间沉默。大家都在心里打鼓,把四十公里的小铁路拆下来横在四十公里的防御正面上,好固然好,但是操作起来问题太多。岑团长当初预计要在4号险段行洪,兴师动众地做了许多工作,结果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这就使他的威信大大打了折扣。在抗洪抢险的组织领导问题上,大家宁肯相信孙大竹和范辰光。
岑立昊说完了,沉寂片刻,范辰光走到了地图的面前,但他压根儿就不去看那地图,双手往桌子上一按就讲开了,范辰光的话直截了当,一开始就问题的焦点挑明了:“团长的想法很好,但是事情不能这样做,第一、抗洪是整体行动,得听上级的。历史的经验证明,凡是听了上级的,输赢都没有个责任,凡是不听上级的,你就是把事情做好了也不落好,难道你比上级还聪明?第二、铁轨不是篱笆,铺在路上很结实,挡在大坝上未必管用,这得听专家的。历史的经验证明,凡是听了专家的,错了也不错,凡是没有听取专家的,错了就是错,对了可能还是错。第三,我们是步兵分队,不是工兵,运输工具不行,靠战士们的双肩,工程太大。第四,第五次洪峰即将到来,要养精蓄锐,准备苦战,不能劳民伤财。”
范辰光讲完了,临时会场更寂静了。连傻子都看出来了,这是一场对台戏。在266团,敢同岑立昊唱对台戏的人及其罕见。岑立昊霸道的名声从他当排长用篮球砸裁判那时候就开始流传了,连政委刘迎建都让他三分,军官们心照不宣,凡是小心谨慎,尽量不惹岑立昊发火,只有范辰光绝不屈服,只要他不同意的,当头就是一炮,过去当志愿兵尚且不尿,现在同在一个班子里,别说级别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是差得再远,该不尿的时候还不尿。
岑立昊之所以在反复举棋不定之后又重提小铁路,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既然早晚要利用这个资源,那么晚利用不如早利用,今年能用上就尽量不要拖到明年。上次于庭杰副市长来检查洗剑大坝三防务,他把初步想法汇报了,于副市长也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并且是长久之计,要把他的想法带回市委汇报。岑立昊想,左汇报右论证,这件事情就没底了,不如趁今年这个时机,先下手为强,把生米做成熟饭,先把东西推下去,到了冬天水位下降,他岑立昊不着急,彰原市也会着急,自然就把这件好事促成了。用钟副军长的话说,有些话能想不能说,有些事能说不能做,但他觉得这件事情能想能说也能做,最好是说了就做。
岑立昊说,“范副政委考虑问题很严谨,但这个严谨是建立在以往经验上的,我们不能把原始的经验用在今天,也不能把那里的经验用在这里。没有一成不变的模式,只有一成不变的脑筋。洗剑地区既然有这样的资源,我们就应该充分利用他。我让孙副参谋长就这个问题正在拟定兵力和器材使用计划,同时请孙副团长向辛中峄副参谋长报告,我马上向郭撷天师长和于庭杰副市长汇报,争取今夜开工。”
岑立昊深知这件事情很难统一思想,所以他想把这件事情先捅出去再说,如果郭撷天师长和于庭杰副市长同意了,那么266团的党委能不能统一思想就变得很次要了,而且到那时候自然就统一了。
岑立昊的用心被范辰光一眼看穿,范辰光口气强硬地说,“岑团长,这样做是违反组织原则的,在党委会至少在常委会上没有通过议案之前,如果谁擅自向上级机关或者首长汇报,试图以上级机关或者首长的态度作为266团的决策依据,那是办不到的,我会马上给郭师长和于副市长打电话,声明岑团长的意见完全是个人的意见,266团党委没有形成决议。”
“你!”岑立昊不禁大怒,拍案而起,厉声喝道:“范辰光同志,你太过分了,有你这样拆台的吗?”
范辰光并没有被岑立昊的气势汹汹所吓倒,而是平静地说,“岑立昊同志,请你冷静点,这是在开党委扩大会,不是我们两个人吵架。”
岑立昊意识到自己失态,气呼呼地坐下了,点了一支香烟,往嘴角送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有点颤抖。他感觉出来了,这次自己的动议确实有点草率,有点心血来潮,时机不成熟,准备不充分,看来多数人对此都是顾虑重重。冷静一想,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骑虎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岑立昊无可奈何地说,“那就表决吧。”岑立昊粗略地算了一下,在座的团党委委员含常委共16人,虽然有范辰光等人坚决反对,但大部分人不会在这种场合跟他过不去,举起手来,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而根据他的感觉,他有可能胜利。
岑立昊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范辰光说,“表决可以,但是事关重大,矛盾尖锐,我提议无记名投票表决,请常委审议。”
岑立昊吃了一惊,环视几个常委,大家表情都很庄严,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问题是,在这样的公开场合,没有公开说不同意范辰光的提议,实际上就是同意了,现在惟一需要他这个党委副书记做的,就是拍板了。岑立昊在心里把范辰光的祖宗都骂出来了,但是他没有办法驳斥范辰光,岑立昊打落门牙往肚里吞,咬牙切齿地说,“那就按范副政委的提议办。”
无记名投票的结果没有出乎意外,在16张票中,同意岑立昊意见的只有2票,其中还有一票是他自己的,3票弃权,其余11票都是反对。
岑立昊这才发现,他在266团的威信,已经受到严重挑战了。
七
后来的事实证明,266团没有动用主要方向的兵力扒小铁路,是明智的,因为第五次洪峰第二天夜里就到了。
党委会开完之后,岑立昊像是在拳击场上被人摔了几跤,感到浑身无力,头重脚轻。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完之后他才离开会场。他不甘心就这么被范辰光摔了一跤,但是冷静地想想,范辰光的观点和做法,又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倒是他自己,因轻率而失重,自己把自己打倒了。这件事情绝不是小事,这对于他在266团的威望,对于他的政治前途,都将有着深远的影响。
晚饭岑立昊胡乱扒了几口,叫上孙晓农上大堤。
大堤上现在比较安静了,上游的天从前天开始就放晴了,第四次洪峰从莽山水库走了一部分,省市防汛部门通报也显示,第五次洪峰势头有所减退,岑立昊分析,就是强弩之末。从进入情况到现在,已经是二十多天了,部队师劳兵疲,指挥员心力交瘁。即便彰河之水天上来,晾他也不能把天下干了。
山野雨后的天空清新透明,半块月亮悬挂在偏南的天幕上,堤坝上有黑黝黝的人影走动,警惕地查询聆听异常情况。路过宿营地,帐篷里的鼾声此起彼伏。部队实在是太疲劳了,从第一次洪峰通过那天起,大坝下面的土石又被扒了一层皮,全是官兵们用双手双脚运送,开始是虎虎生风健步如飞,几天下来,喊声没了,编织带小了,战士们的腰也佝偻了,最较劲的时候,连病号也上来了,跑不动了就爬。不少人患了肺水肿和疟疾,仅266团就有一百三十二人被送到了103医院。
岑立昊又想起了马新的话,这个被人称作快嘴女人的人,这几句话让岑立昊心痛,让他感到羞愧。“就这么肩挑背扛,人堆土拥,何时是个了啊?”是的,这个问题应该是上级思考的,不是他岑立昊力所能及解决的,但是,他还是感到了心痛和羞愧。还有几个年头就进入二十一世纪了,还让战士们用这样原始落后的方式与天斗与地斗,他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也有一份责任。不能因为我们的战士有奉献精神就一味让他们奉献,不能因为我们的部队能吃苦就一直让他们吃苦。
下午的党委会扩大会他没能力排众议,反而被范辰光打下马来,这是一个不祥的信号,他想他是太掉以轻心了,太自信了而又太轻信了,太不重视范辰光了。党委委员们无言的态度就是对他无声的反对,至少也是不支持。难道真的是我错了?是的,我有缺点,有错误,有可能在平时对有些同志有伤害,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们可以给我提意见,可以找我谈心,可以在民主生活会上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可是你们平时没有一个人说,全都是对对对是是是,好像我是máo • zhǔ • xí,好像我是常胜将军。就算我有不民主的地方,也是你们造成的,是你们的点头哈腰毕恭毕敬把我推到了盲目自信的地步。你们为什么不批评,为什么不能善意地指出来?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找我谈谈?你怕什么怕,共产党人光明磊落大公无私,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我岑立昊能把你吃了不成?然而到了今天,在大是大非面前,你们倒是沆瀣一气,暗送秋波,心领神会,给我来个措手不及。这简直是一股逆流,是不正常的,是绝对不能容忍的。钟盛英说,什么是团长,团长就是一块铜钱,那意思他明白,铜钱内方外圆,是先圆后方,但岑立昊偏偏要逆着思考,没有方哪有圆?权威一旦受到挑战,何以谈方圆?
岑立昊停住了步子,抬头看了看月亮,再扫视一遍大堤,对孙晓农说,“通知一营营长教导员,立即到指挥所受领任务。”
孙晓农有点意外,说,“团长是不是……”正说着他突然闭嘴了,月光下他看见团长的脸色冷峻如铁。
岑立昊像是对孙晓农说,更像是自言自语:“嘿嘿,前汉亡了有后汉,他们不干我们干。”
孙晓农捉摸不透团长的意思,稀里糊涂地应道:“是。”
一营营长赵亭庆和副教导员黄阿平不一会儿就赶到了。
在临时指挥所的大帐篷里,岑立昊又打开了那张地图,对赵亭庆和黄阿平说,“我刚才和刘政委通了电话,把下午党委扩大会的主要情况汇报了,我和刘政委分析认为,同志们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是,扒小钢轨在洗剑大坝筑起第一道防线,也是出于长远考虑。鉴于今明两天相对水位相对稳定,一营方向压力相对轻松,我和政委商量,抽调一营一半兵力,连夜卸载小钢轨。”
赵亭庆的眼睛瞪得鸡蛋大,说:“团长,这可能吗?”
岑立昊强压怒火说,“你以为我是跟你开玩笑吗?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孙晓农也觉得眼前的一幕似真似幻。电话站就在指挥所的楼下,就一台总机值班,刚才通知赵亭庆和黄阿平,他一直都在电话站,根本没听说团长挂长途,而全团仅有的两部移动电话,一部在皇岗4号地段范副政委那里,另一部就在孙晓农自己的挎包里背着,岑团长是何时同刘政委通话的,只有天知道了。一句话冲到了孙晓农的嘴边:“团长,咱可不能意气用事一意孤行啊!这样做可是铤而走险啊!”但是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喉结动了两下,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黄阿平显然也是思想准备不足,问道,“团长,要不要司令部下个正式通知?”
岑立昊冷笑一声:“我亲自下达还不行吗?而且这是我和刘政委两个人的命令,懂吗?”
黄阿平一个立正:“懂了。”
赵亭庆说,“只是铁路部门……”
岑立昊一挥手把他的话截住了:“这个不是你考虑的问题,我马上向于副市长报告。你们要做的,就是马上组织队伍,搞好分工,同时严密注意大堤,两个方向都要组织好。孙副参谋长,你马上通知张处长和修理所长,叫他们把蔡工和修理所全部技术人员动员起来,带上工具,做好岸上焊接准备。”
孙晓农没有迟疑,应声答道:“是!”
洗剑大坝又骚动起来,经岑立昊同意,一营动用两个建制连,加上教导队和特务连,干部分工由副教导员黄阿平带队卸载小钢轨。
派黄阿平带队,是赵亭庆为自己留的一条退路,因为按照业余观察家的看法,黄阿平是岑立昊的人。这件事情弄好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搞砸了,团长和范副政委那里也用不着他去交代了。
黄阿平指挥十几辆卡车向洗剑火车站进发的同时,岑立昊已经得到于副市长的口头承诺,彰原市机务段路线维修队一百多名工人也火速赶到车站帮助拆卸。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个夹生饭,尽管几年后岑立昊嘴里仍然坚持说,这锅饭在最需要高温的时候,恰恰有人在灶下撤火,因而导致夹生,但在内心,他也不能不承认,其夹生的真正原因的确是他缺乏调查研究凭想当然瞎指挥。当然,为什么会如此不理智如此不冷静,除了他自己说的,他是急于改变抗洪抢险全靠肩驮背扛水来土掩的原始操作方式,实际上,这里面到底有没有赌气并借此检验和显示个人权威的意思,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至夜里两点,黄阿平带领第一批钢轨回来了,岑立昊一看心就凉了,派去的卡车根本没有用上,而是靠十几辆临时征集的小板车组成了一个土火车,每个土火车上只有两根小钢轨,而这些平板车的轮胎基本上都报废了。两百多号人折腾了大半夜,全部成果就是这两根小钢轨。好在卡车能装枕木,但有枕木没有钢轨,还不如水泥预制板,无论是捆绑还是焊接,投进水里浮力太大,完全不是岑立昊当初想象的那种效果。
恰在当天夜里,2号地段出现管涌,一营方向告急,范辰光拉出两个连队火速增援,范辰光以身作则,亲自潜入水下组织填充,奋战五个小时,至天明才将管涌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