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小说 > 仰角 > 第八章

第八章(2/3)

目录

萧天英却纹丝不动,用挑剔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士兵,突然向身后的韩陌阡摆了摆手。

韩陌阡立即离开座位,并从口袋里掏出了卷尺,一头交给萧天英身边的姚大队长,自己扯着另外一端向凌云河跑过去。

测量完毕,韩陌阡向萧天英报告:“十五公尺余。”

萧天英不动声色地问:“条令?”

韩陌阡答:“队列条令规定,训练中连级分队遇到上级首长,在发现时就地立正报告,有准备的请示报告,报告人距离接受报告者应在十五至二十公尺。此间差别视检阅者级别灵活掌握。级别高则稍远。以步幅八十公分计算,此报告人与首长的距离在十九步以上。应视为标准。”

萧副司令静静地听着,那双锐利的老眼仍然没有离开凌云河:“纠正他的动作。”

韩陌阡后退两步,上下打量凌云河,再转到身后,伸手沿凌云河的后脑勺到脚后跟劈了一掌,然后立正回答:“报告副司令员,报告人动作规范,无须纠正。”

“哦……”终于,萧天英长长地哦了一声,回首四顾:“同志们看清楚了吗?”

身边人无语点头。

“好吧,那就开始吧。”

萧天英说完,这才抬起右臂,认真地向凌云河回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军礼,随口说了一句:“按计划进行。”

凌云河庄重地回答了一声:“是!”

然后仍以正步返回队列中央,立定,注视片刻,喊了一声:“各炮——就位!”

队列猛然炸开,人头攒动,迅速而准确地散布在炮位四周,或蹲或立,或前腿弓后退绷呈冲锋陷阵状。一切又复归寂然。

又一道膛音从凌云河的胸腔里迸出——

“战斗——准备!”

立于各个炮位右后侧的炮长们手中的三角红旗倏然砍下,十个声音几乎在同一刹那爆发——开架!

精彩的序幕拉开了。

只在瞬间,沉寂的场地复活了,似乎狂风大作,六十多个身影奔腾跳跃,犹如六十多棵绿树,在口令的雷鸣中扭动翻卷,青春的力在顷刻间释放,沉睡的炮体在震颤中惊醒,痉挛shen • yin,几十只年轻雄壮的胳膊如同狂风中呼啸的森林,在绿色的琴键上猛力弹拨,奏出隆重的喧哗……灰色的炮衣在空中飘飞如云,又悠扬坠地。大架在血肉的冲撞中豁然开朗,洞开幽深的渠道。高低机和方向机急遽旋转,长长的炮管抬起头来傲视北方,又齐刷刷遥指西方的山脊……神经末梢的全部感觉都在刹那间流过臂弯凝于指间,激情和欲望在血管里在骨骼间在心灵深处的沟壑里旗帜般猎猎作响熊熊燃烧……黄土地上尘沙飞扬日月无光,场外的树林在汹涌的风中摇摆颤栗,呐喊声奔跑声口令声撞击声交织沸腾,所有的声响在年轻的生命的炉膛里冶炼成一曲惊天裂帛的雄浑旋律扑向浩瀚晴空……

终于,一切都在浑然的默契中建立了。十几门大口径榴弹炮的躯体在春天清晨的阳光下裸露出崭新的光泽。朝霞满天,春风微抚。

士兵们又以不同的姿势各自回到待发位置,或蹲或立,或作瞄准状,或作装填状,或作接替状,或作搬运状,如同一个个静止的雕像。

观礼台上,没有人说话。

停了许久,萧天英才面无表情地问:“时间?”

韩陌阡大声报告:“五十九秒。”

萧副司令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场地上一触即发的七中队,又回过头来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就取下了眼镜,并且隆重地咳嗽了几声。

军区来的人都知道,老头子激动了。

果然,萧副司令一反严厉,脸色松弛下来,向七中队挥了挥手,温和地(并且慈祥地)说:“同志们……请稍息……原地坐下吧。”

说完,移动双腿,离开了观礼台,走进了场地,从第一门炮开始,挨个查看,既看炮上的操作精度,也看炮手们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看下去,一言不发,一声没说。看到最后,目光落在立正于场地中央的凌云河身上,才说了一个字:“好。”

凌云河立正,敬礼,无言。

萧天英注意地又看了凌云河一眼,又说了一个字:“好。”

凌云河还是一动没动,行注目礼。

离开了凌云河的位置,走了两步之后,萧天英又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谢谢。”

然后,萧天英走到了场地中央,缓缓地车转巨大的身躯,把自己交给所有的年轻的和不太年轻的目光,开始了他的长篇讲话——

“同志们,我原先有计划还要看一看构工的,现在看来不用看了。今天早晨,我让大家看了两个东西,一个是准确,一个是迅速。准确是空间意义的,迅速是时间意义的。这两个概念就构成了炮兵艺术的全部精髓所在,甚至也可以说是战争艺术的全部精髓所在。训练方面我就不多讲了,我今天要讲的是另外一些话题,用知识分子的话说,属于意识形态范畴……”

说到这里,萧天英停顿下来,向操练场看了看。好像他此刻面对的已经不再是一个只有七八百人的炮兵教导大队和军区炮兵机关的零星人员,而是面对着一支庞大的军队和若干个高级指挥机构。

操场上没有人对“意识形态范畴”做出反应,七中队纹丝不动,目光全部集中在萧天英的身上。萧天英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接着说:“好,看来没有人被我这个问题吓倒。我首先要提出一个问题,我们今天在这里是在做什么?是训练,是检验,是展示,也是炫耀,可是同志们想一想,这一切归根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谁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场地一片寂静,稍顷,一个虽然低沉但并不微弱的声音像是一阵轻风从人们的头顶上方掠过——

“为了……战争。”

萧天英敏锐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提高嗓门喝道:“凌云河,大声说!”

凌云河咔地一个立正,提高膛音,吼了一句:“为、了、战、争!”

“很——好!”

萧天英举起了手臂,向队列里的凌云河挥了挥,说:“是的,说得对,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战争,甚至可以说就是战争。同志们,不要以为我们现在在这里仅仅是搞个训练,比划一下花拳绣腿,不是。我看见的是战争,是炮击,是覆盖或者摧毁。在我看来,任何一场战争,无非都是由两个阶段组成的,一是起跳阶段,二是跳跃阶段,而我们今天的一切努力,都是在起跳阶段的惯性助跑。大家都知道,在军区我是分管训练的。这几十年我都在想,现在和平了,没有仗打了,我们的军队好像有点无所事事了,摆在外面的刀枪虽然没有入库,但是思想上确实有马放南山的怠慢。训练中有了松懈的苗头,一抓再抓,总是不那么得力。原因是什么?就是没有战争的紧迫感。”

说到这里,萧天英停顿下来了,目光四周扫描。操场上一片全神贯注的目光。

没有人对萧副司令的振聋发聩的观点做出反应。

萧天英喝了一口水,稍微降低了声调,接着说:“事实上,战争一天也没有离开我们,只不过它是以一种隐蔽的方式暗中进行的罢了。我们的身边天天都在打仗,我们的头顶上天天都有各种侦察卫星转来转去,我们的脚底下到处都是yuán • zǐ • dàn。所以我就要提醒同志们,把你们像炼金一样层层熬炼出来,在最没有可能的情况下给你们创造了当军官的可能,并不仅仅是为了让你们穿上四个兜擦亮皮鞋去挑选女朋友的,也不是为了让你们以军官的身份回到老家的田埂上耀武扬威光宗耀祖的。这支军队对你们的最起码的要求,就是要求你们能够打仗,能够指挥麾下的部队在战争中大显身手,其他的一切都是次要的。忘战必危,对于军人来说,居安思危这根弦,每一秒钟都不能放松……”

部队如同一群凝固了的森林,纹丝不动静止于夏日的阳光里。年轻的目光们像是春天的雨水,一遍遍地洗浴着场地中央那个有着历史的辉煌和现实的睿智的老兵,战争风云骤然从遥远的天穹隆隆移来,赫然君临于这个鲜花明媚的早晨。

一腔战争热血喧哗着奔腾起来,健壮的骨骼被激烈的向往烤灼出铿锵的裂响。

炮手们的心被煮沸了。

是的,对于军人来说,一切都是次要的,惟有战争才是重要的。战争是军人最根本的使命和燃烧生命的涅磐之地。当初,他们确实是为了要当军官才一路披荆斩棘在重重包围中杀开一条血路来到了N-017,那时候他们没有把他们的拼杀同战争这个概念更多地联系在一起思考,可是,他们一旦从这里走出去,那就随时要扑向随时而来的血战之中。每一匹马都不是为了战争出生的,但是,一旦它们成为战马,那它就将显示一匹战马所有的优秀品质,在战争的天空下,竖起一座丰碑。

萧天英接着说:“作为一名军官,仅仅熟练于自己手中的武器是远远不够的。老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我们这些炮兵指挥员把火炮的脾气摸透,这是最基本的要求。在这个基础上,更要学会熟练并且精确地掌握自己的部队,熟练并且精确地掌握自己的敌人。你们要了解历史,你们要了解人类,你们要了解自然,你们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我们大家都比较欣赏诸葛亮,他老先生在很多年前就告诉过我们,作为军官要达到一种什么样的境界。他说,将之器,其用大小不同。若乃察其奸,司其祸,为众所服,此十夫之将。这大约就是你们现在的这个水平,能够发现问题,能够运用手段,大家服气,就可以当一个班排长了;夙兴夜寐,言辞密察,此百夫之将。这大约就是指的连营长了。白天训练,夜里睡觉,饮食起居一丝不苟,能够严格要求自己和部队。当然这个意思不光是说吃得饱睡得着的问题,是指指挥员的气质从容不迫;直而有虑,勇而能斗,此千夫之将,这大约就是指旅团长了。正直而且善于思考,英勇善战;外貌桓桓,中情烈烈,知人勤劳,悉人饥寒,此万夫之将。这里还有个军人仪表和政治态度的问题,要忠诚,还要关心爱护部队,这样的人可以当军长师长;进贤进能,日慎一日,诚信宽大,闲于理乱,此十万人之将。这就是说,既能采纳正确意见,又能听得进不同意见,胸怀大局,决策慎重,讲究信用,善于处理棘手问题,这样的人就可以当兵团或大区首长了……啊,本人惭愧啊,我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所以我跟你们一样,要修身养性,要加强素质培养。孔明老先生对我们还有更高的要求,仁爱恰于下,信义服邻国,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家室,此天下之将。同志们想一想,当个带兵的官还真不容易,这里面还没有提到战术技术和谋略的问题,仅仅是为将者的修养就那么一大串串,孙子关于为将五德的智、信、仁、勇、严,在各个级别各个层次上也都有体现。当然了,时代不同了,诸葛孔明的这一套恐怕已经不太适用于我们的干部政策了,我今天说这些,就是要提醒诸位,关于干部修养问题,我们的前辈同行在几千年以前就很重视,我们今天就更应该重视了,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不注重干部修养的军队,当然是更愚蠢的军队……”

围绕战争意识和军官修养问题,萧天英足足讲了半个小时。这也可以看成是萧副司令在七中队的惟一一次讲课。

回到大队部吃过早饭之后,萧天英带领姜兰亭和乐钧等几个大员驱车到关外距此七十公里的dú • lì师和靶场视察,夏玫玫和韩陌阡、赵湘芗则落得一身轻松,终于可以自由支配这个晴朗的上午了。三个人一拍即合,要爬到贯山顶上去“触摸”蓝天,这个愿望尽管十分宏伟,但当真的爬上去,发现距离蓝天还是那么遥远,似乎压根儿就没有缩短一点尺寸。

这也是难得的闲情逸致了。

教导大队的几十幢营房散珠碎玉一般座落在别茨山脉十几条沟壑里,同营房外的小型平原浑然一体。这里没有围墙,只有若隐若现的铁丝网蚯蚓般逶迤环绕。营房外有麦田,有芋头地,还有一大片金黄金黄的油菜花,像是另外一轮太阳落在山峦的脚下,铺排出荡漾起伏的灿烂的湖水。

赵湘芗说:“难怪萧副司令一眼就把他们认出来了,这支队伍果然有气势。”

韩陌阡说:“其实,七中队区别于其他队伍,一个最重要的标志是在鼻子和牙齿上。”

夏玫玫愕然问道:“什么意思?”

韩陌阡说:“你从七中队看见酒糟鼻子和黄牙了吗?”

夏玫玫说:“瞎扯。”

赵湘芗说:“就形象而言,这帮子人还真是有模样,一个个都很精干,仪表堂堂的。”

夏玫玫嬉皮笑脸地说:“你是不是情有所钟啊?”

赵湘芗说:“你正经点。”

涉及到两性纵深问题,韩陌阡就含笑不语了。此刻,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今天早晨饭后,萧副司令告诉韩陌阡,要为七中队配一个全面素质过硬的政治教员。萧副司令说,政治是灵魂,这一群好苗子,光是在军事上见长还不够,兵之胜则皆于政。要培养他们的政治素质,要抓“枢纽工程”建设,要把他们身上的那些小资产阶级意识、小市民意识、小农民意识、小军阀意识等等“枝枝杈杈给我捋干净了”,要让他们脱胎换骨地成长为新型的炮兵指挥员。最重要的是,要“治气”——司威武不屈鞠躬尽瘁之贞气,司经天纬地胸宽怀广之豪气,司襟怀坦白廉洁奉公之正气,司一往无前视死如归之勇气。

“人生来之不易,人才来之不易,七中队来之不易,要保证他们成为正直的参天大树,不仅是为军队,也造福于国家。”萧副司令如是说。

韩陌阡当时心里一动,就揣摩开了。军区炮兵政治部的乐钧副主任也在这里,按照常规,给七中队配专职政治教员的事,应该先同乐副主任打招呼,可是萧副司令却僭越了乐副主任,直接把这个意思同他说了。

老爷子是不是对他有什么安排啊?韩陌阡的思维里突然跳出一个令人不安的疑问。

天气有点热了。已经懒洋洋准备下山的夏玫玫忽然发现了情况,七中队的操场上,出现了一群人影。人影列队整齐,但好像每个人的手里都操着物件。他们走进炮场,很快便分散开来,在火炮四周忙碌。

夏玫玫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韩陌阡说:“根据我的经验,是七中队擦炮。走,我们去看看。”

夏玫玫不以为然地说:“擦炮有什么看头?”

韩陌阡说:“夏玫玫你孤陋寡闻了吧?炮兵操炮蔚为壮观,大放光芒,而擦炮也是很有讲究的。我劝你们这些艺术家还是多看几眼,没准灵感就在今天出现。”

赵湘芗说:“我同意。”

夏玫玫见状,耸了耸肩,说:“那好吧。”

三个人思想很不统一地下山而来,到了操场,看见果然是七中队的学员们,有的拎桶灌水,有的扯布,还有的四五个人抱着长长的捅炮杆,喊着“一二一二”的号子,一寸一寸地往炮膛里用力。站在操场边上,夏玫玫突然问韩陌阡:“你说这些小伙子的爱情生活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在这受训期间会不会谈恋爱?”

韩陌阡诡秘一笑说:“这可是个尖端问题,我说不好。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恋爱这东西是个好东西,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一般人恐怕都不会拒绝做这件事情,七中队的小伙子当然也不会例外。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恋爱不仅需要激情,还需要精力。他们现在正处于高度紧张状态,比学赶帮如火如荼,恋爱这东西恐怕就要暂时少想。从心理学的角度讲,这里面有个情感转移的问题。”

这时候一个英俊的小伙子走过来了,他们认识这个人叫凌云河。凌云河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说:“各位首长,我们浑身油腻,就不敬礼报告了。条令规定不敬礼的前提中有一句——在……其他不便敬礼的场合。”

夏玫玫马上接茬,笑着说:“你小子是给萧副司令敬礼敬出了架子,把敬礼的规格抬上去了,欺负我们官小,不屑于给我们敬礼。据本人理解,那个不便敬礼的场合主要是指在厕所里或者放不开手脚的场合。”

赵湘芗补充说:“还有敌我斗争中不宜暴露身份的场合。”

凌云河此时的确有点春风得意,早晨在萧副司令面前的优异表现让他一个上午都有些心花怒放的快感,说起话来也就无拘无束。笑笑,不卑不亢地说:“首长们学条令学得好。我之所以没给你们敬礼,是看你们太年轻了,看样子赵首长比我还小,我是怕敬礼把你们敬老了,使你们在心理产生老同志的感觉。”

夏玫玫说:“好甜的嘴,我看你要是骗姑娘,绝对是个高手。”

说完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军区机关“首长”和七中队学员之间的距离感就这么在笑谈声中驱散了。夏玫玫和赵湘芗跟着凌云河抵近他的炮位,兴致勃勃地打听火炮的结构和各部位功能。赵湘芗趴在炮闩后面透过炮身,突然惊叫起来,说:“夏玫玫你过来看,好精彩的一副景致。”

夏玫玫便俯下身体,眯起一只眼睛,果然就看见了前所未见的图景——锃亮的炮膛像一根雪白的玉柱前伸,炮口处洒落几滴阳光,在炮膛的内部反溅出一圈圈光环,扑朔迷离,缤纷璀璨,几条流畅的曲线平行着旋转着上升,连接着从炮口处涌进来的那片蓝天——委实很有诗情画意。

夏玫玫突发奇想,说:“小凌,你能不能让我们参加一次操炮?”

凌云河没有这个思想准备,想了想说:“按规定是不可以的,因为我们今天过行政日,所有的炮都在操场上,这里一有动作,全弄脏了,这就超出我们学员的职权范围了……这样吧,我去找谭文韬他们商量一下,把炮推出去练。”

夏玫玫说:“那太好了。”然后又招呼凌云河走近自己,小声吩咐说:“把你们那几个拔尖的都请过来,咱们练就练个高品位的。”

韩陌阡马上打岔:“别。当炮手,这里每个人都是拔尖的,都是大材小用。凌云河你还是选几个有代表性的来,我们也多认识几个人。”

凌云河说:“你指的是哪方面的代表性?”

韩陌阡说:“方方面面。”

凌云河想了一下,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

凌云河离开炮位不久,转回来时身后便跟了几个人,谭文韬、常双群、栗智高、魏文建,还有两个夏玫玫和赵湘芗不大熟悉,他们自我介绍叫马程度和蔡德罕。韩陌阡一见这几个人,心里就笑了——嗬,还果真挺有代表性的,看来凌云河对这个“代表性”的理解,主要是根据入队成绩上衡量的。谭文韬和常双群理所当然是上游,魏文建和栗智高基本上居于中等水平线,而马程度和蔡德罕则是货真价实的下等生。马程度比蔡德罕高出一个名次,蔡德罕是七中队的孙山,而且这个孙山可以说是还他韩陌阡从废纸篓子里挖掘出来的,没有那天中午他的下楼上楼,初中生蔡德罕恐怕早就被政审关卡在朔阳关外了。

凌云河说,首长们要跟咱们一起操一次炮,咱们临时组成一个示范班,首长们可以分别担任一、二、三炮手。

夏玫玫说:“别首长首长的,除了老韩,我们两个女的都是连级干部,算个什么首长啊?你这么一喊,怪生分的。我们加入炮班,都是弟兄了,就喊老夏老韩老……赵干事吧。”

然后挥了挥手臂,派头十足地陡提一股豪情喊了一嗓子:“弟兄们,给我上!”

一直笑而不语的韩陌阡这时候接腔了,说:“也别弟兄弟兄的,叫弟兄们的是国民党军队,我们八路叫兄弟,阶级兄弟。”

夏玫玫说:“嗨,老韩你又抬死杠,弟兄们和兄弟们还不都一样?“

韩陌阡说:“当然不一样,感情成份有区别。国民党军队喊弟兄们的大都是居高临下,当官的喊当兵的,带有笼络的色彩。我们八路叫兄弟,是出于一种朴素的阶级情感,是真诚的亲密。”

夏玫玫说:“简直是奇谈怪论。你有什么理论依据么?譬如说文件规定。”

韩陌阡说:“这种事情当然不会有文件规定,但是这是约定俗成的东西,也就是说,是战争文化的积淀,当兵的在习惯上是能够感觉到这两种称呼之间微妙区别的。什么叫军营文化呢?这也属于军营文化范畴。”

赵湘芗说:“人家好几个人等在这里,你们不要卖弄文化了。

夏玫玫向凌云河很气派地一甩长发,说:“那就开始吧。”

凌云河问自己的几个同伙:“咱们谁当炮长?”

谭文韬有点犹豫,若有所思地说:“炮长谁当都可以。不过……凌云河,把炮推出去,是不是要请示一下中队干部?”

凌云河怔了一下,耷拉眼皮想了一下说:“我看就算了,就一会儿工夫,再说,他们是军区的官,也不是外人。”

谭文韬说:“还是请示一下好。中队干部绝对不会不同意的,请示一下,中队高兴,还会支持,今天的活动也可以算一项工作,点名的时候这也是一条。”

夏玫玫不耐烦了,觉得谭文韬有些罗索,大大咧咧地说:“这点破事还请示什么?凌云河你挂帅,把炮推出去,出了问题我负责。”

一直不动声色的韩陌阡此刻插了进来,不咸不淡地说:“我认为谭文韬同学说得有道理。最好还是报告一声。问题倒是不一定出,但是军中无小事,动用装备,就必须报告。报告既是尊重,也可以获取支持,何乐不为呢?”

这时候魏文建站出来了,说:“你们照样准备,我去报告。”

果然不出谭文韬和韩陌阡所料,中队干部听说军区机关的几个干部要参加炮班操练,不仅没有反对的意思,而且十分重视,中队长满头大汗地亲自跑过来,还让一个学员去叫来了卫生员。等火炮推出场外,大队部的楚兰也挎着照相机赶过来了。

火炮被推到了二区队宿舍的东侧,这是一片没有树荫的开阔地。按照新的组合,由常双群临时担任炮长,谭文韬担任瞄准手,辅导对像是夏玫玫。栗智高担任一炮手,辅导对像是赵湘芗。凌云河担任二炮手,辅导对像是韩陌阡。马程度和蔡德罕分别作为四、五炮手操练装填动作。

第一步是示范演练,夏玫玫等人先在圈外观看。

常双群全副武装,手执三角小旗,立于炮侧,目光炯炯。先是炮前整队集合。常双群下达口令:“立正!向右——看——齐!”

唰唰,唰唰唰,唰唰……

站在一旁的夏玫玫突然问:“老阡你说,部队集合的时候,为什么通常都是向右看齐,而不是向左看齐?这里面有没有文化?”

韩陌阡不假思索地说:“排头兵在前面嘛,你没看右边第一个是凌云河?他个头最高。”

夏玫玫仍然有疑问:“那么为什么就不可以把排头兵放在左边呢?”

韩陌阡语塞了。是啊,事在人为嘛,为什么排头兵就不可以在左边呢?韩陌阡将眉头拧成一个痛苦的疙瘩,老老实实地坦白:“这个问题,我还真说不上来。”

赵湘芗倒是说上来了:“习惯成自然吧,可能最早一支军队集合的时候,右边的士兵个头最大,大家都以他为标竿,以后就约定俗成了。”

不仅是韩陌阡,就连夏玫玫也觉得赵湘芗的观点有点问题——有一定的道理,但仍然缺乏确凿的说服力。夏玫玫想了一下,说:“好像有点意思了,但是,我觉得,这里面说不定还有一些说头呢。”

韩陌阡说:“当然有说头,军营里的所有语言动作都是有历史的,都是有依据的。赵湘芗说得有道理,军队有些言行举止是约定俗成的,但还有问题,在约定俗成之前,肯定都有规范的过程。这更属于军营文化范畴了。”

夏玫玫不耐烦地说:“我问你的是为什么要向右看齐,没有请你们探讨军营文化。”

韩陌阡说:“这个问题我可以在明后天专门给你上一堂课,现在,我们得集中精力看操炮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新书推荐: 美漫哥谭没有蝙蝠侠 火影:刚当海贼王,我重生成佐助 医仙之纵横无敌 村野小神医 以暴制暴,从暴君杀成千古一帝 出国后,我带回光刻机能一等功吗 我以道种铸永生 古仙传说 盘龙之亡灵主宰 末日进化:开局捡到一个美女丧尸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