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4/4)
我很满意我的钟点工阿姨,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但经常在这种高级公寓里干活,故而也不显得很土,有时还会穿着时髦的衣服,戴起二十块一根的项链。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她干活的速度就明显变慢了,尤其喜欢在卫生间里磨洋工——我丝毫都不介意,因为她能把我弄得很干净。这时她就会自言自语,好像我就是她的知心朋友,所有的话都可以说给我听——她的老公在煤矿干活,五年前发生了起事故,老公连同一百多个工友,全部死在地下尸骨无存,煤老板却报告只死了九个。她拿了几万块的抚恤金,悲伤地领着孩子离开农村,跑到大城市讨生活。她仍记得该死的煤老板的名字,因为那位老板如今已成社会名人,常在各种电视节目中露脸。
阿姨每次重复相同的话,直到我的耳朵听出茧子,给了她个绰号“祥林嫂”。但每次她都让我伤心,一只马桶的伤心——想象她那可怜的老公.在黑暗的矿坑深处化作枯骨,却连死亡名单都上不了,就像空气被一笔勾销。或许,“祥林嫂”的老公存在的价值,就是挖出煤炭燃烧出光和热,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
而我是多么幸福,安全地蹲在豪华的卫生间,思考思考人生,打发打发时光,每天接受几坨屎又算什么?
至于,我的那位肥胖的主人,经常几天才能看到一次。他穿戴整齐地站在卫生间,头发梳得光滑可鉴,手里提着LV包,自言自语投资计划——要么飞北京,要么飞深圳,都有他投资的房产,隔半年转手卖掉,轻轻松松赚几百万。
就算他回家的日子,也要到凌晨一点以后,带着满身酒气冲进来,偶尔恶心地用嘴巴对准我,将散发酒精味的晚餐,转化成固体与液体的混合物,全部吐进我的身体——比他的排泄物还要肮脏。
他喜欢坐在马桶上打电话,即便有时拉不出半点东西,这样才能让他集中精神。比如涉及数千万的资本项目,比如正在盯紧的某地领导——这都是最要命的机密,足够让很多人身败名裂,他以为在卫生间里说最安全,只有镜子里的自己能听到,却完全忽略了近在屁股底下的我——一只会思考的抽水马桶。
除了阿姨和我的主人以外,第三个经常被我看到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仅仅以一只马桶的审美角度而言。不用说你们就明白了,她是我的有钱主人的小情人。
她大概也就二十多岁,看起来还算有些教养,化着并不是很浓的妆,配着一条卡地亚的项链。我怀疑她是在校大学生,她的手机上贴着春哥的头像,包包里还插着一本郭敬明的《小时代》。
不知道什么原因,虽然谈不上讨厌,但我并不喜欢她。
小情人大约每周来一次,每次都会在我身上坐很久,难道是和我的主人厮混久了,也学会他的坏毛病了?她的手指不停发着短信,当然是主人不在的时候,我从下面悄悄瞄了一眼,似乎是发给另一个男人。
不过,我最讨厌的是,主人会带着小情人一起冼澡。
我当然不会拒绝看美女,但在看一个美女洗澡的同时,还得看着一个肥胖的丑陋男子,就实在令我倒胃口了!甚至比单独看我的主人洗澡更糟糕——天生长成那样,也没什么对不起人民群众的。可是,他的那个臃肿身体,和一个年轻美女的身体,同处于一个豪华性感的浴缸内,不免令人想起鲜花插在某某上的古语。
更令人郁闷的是,主人常把浪花溅到我身上,强迫我看他们表演。这时我会异常绝望,有些残忍地暗暗对天祈祷,祈祷我的主人快点死翘翘,终止这些恶形恶状的演出吧。
然而,我的祈祷很快就应验了。
我是一只神奇的马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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