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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在魔鬼的怀中,逐渐冰冷。
第一个百年魔鬼希望能将他的人复原,第二个百年魔鬼希望能将他的爱复原。
第三个百年,魔鬼希望他们能一起永眠。
*
入冬了。
少年裹着绒毯,蜷缩在噼啪作响的火炉旁,啜饮温茶。
实话说他有一点点的后悔,可能低估了忧忧的体力,他最近嗓子都是哑的,没法见人。
当他也无意出门。低温仿佛催发了他的倦懒。而个美青年只知道纵容,甚至连他疲懒倦怠的样子,都尤为满意。
那一日之后,忧忧也撤销了对他的隐形限制。甚至给了他适合操作的古董电脑和古董智能平板,还答应他若有余暇就一起出门走走。
“你沉睡太久,刚刚苏醒,浏览信息不要贪多。医生说过度激动对你的身体不好。”
“唔。”
虽然记忆不全,但小舒似乎天生就擅长操作机械。自然也能看出来这个电脑的信息是经过筛选的。这种不可改变的事情他们都不会提,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时间果真过去了很久。
忧忧的盛名也经久不衰。大众对这位神秘的长生者有无限的好奇,每十年都有新鲜和陈旧的说辞涌上前排。
忧忧却从未回应过。
最讽刺的是,这位一看就坐稳暗黑交椅的尊主,竟然有不少慈善业务。
那天小舒犯懒,想半躺着看后山景致。忧忧为了这个最佳观景地点,劈开了一排古董书架,放上少年中意的沙发。
“……”少年怀着一丝心痛躺下,片刻后就被舒适度所腐化,再无一丝愧疚。
下午匆匆过去,眼看太阳即将落山,美青年听到少年低低地笑了。
“哈哈……”小舒不知看了什么,笑得转了半圈。他整个人裹在厚实的毯子里,只露出一颗头,仿佛某种探头探脑的地穴生物。
“什么事,这么开心。”忧忧走过来坐下,顺手将少年捞到自己膝上。
“我刚看到这条新闻。”小舒吝啬地伸出一只手指,看着前任世界boss。“原来忧哥哥你上个月去慈善晚会了……哈哈哈,哥哥你竟然做慈善,我是真的没想到,那些人能活着回来吗……你不会告诉我,其实你还是摇滚乐队主唱吧。”
美青年莞尔。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惹动他发笑,他只是单纯地心情好。
“这有什么,世界就是这样,人们哪怕活在囚牢里,也想看光明的幻象,才不管这幻象是否能拯救自己。再说……你若像我这样活着,是善是恶,早就不怎么紧要了。”
小舒眨了眨眼。
眼前俊美神秀的青年,早就是一位老者。浏览过了外闻,少年才真正意识到时间给了他一切,也夺走他的一切。财富,权势和美貌登峰造极,取而代之的是那些爱他甚至恨他的,朋友与敌人,统统都随着时间而去。剩下的,只有这些朦胧的谈资。
曾经的忧忧擅于玩弄权术人心,颠倒黑白,摧毁希望。可是当他活得足够长久,就会意识到,生即是杀,爱即是恨。无需他出手,时间自会颠倒一切,堕落一切,再重新振作。如此反复。
这么多年,人类连犯错没有新意。
于是他连毁灭都失去了兴趣,遣散了所有的人类下属,独自居住在这片广袤的庄园里。
对于一个惯于兴风作浪的魔鬼,这是加倍的、销魂蚀骨的孤独。
“但是我回来了。”少年眼中映着暖色的火光,他从绒毯中出手,贴住上方男人雕刻般的脸颊。“你不再会是一个人。”
“是啊。”男人叠住少年纤细的手腕,喃喃道。“我不会是一个人……”
男人翻转他的手掌,在手心烙下令人战栗的吻。
古董唱片轻缓地播放,炉火烘烤出惬意的松香,安详地盘旋。
*
和忧忧相比,小舒的信息就少得多。倒不是说他不出名,曾有一段时间,他非常非常出名。
作为一位百年难遇的不世天才。
可过后,似乎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下,关于他生平的记叙,尤其是照片和语言,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再看某人书房挂满的肖像,这“神秘力量”昭然若揭。小舒心里有点不平。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忧忧面对他的抗议,一脸正色毫无羞愧。“你不知道你当时有几个狂热粉丝,多烦人。没暗杀他们就算看你面子。”
少年:???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啊忧哥哥?说出来不要紧吗??
“反正现在人都死光了,说出来也没关系。”赢家以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
……如果一切只是这样,该多好。
“我们小舒最聪明了”,这是忧忧最长说的一句话。
可有时,少年恨自己过分聪明。他甚至会羡慕那个聋哑呆傻的清扫工。没有心思,自然也不会有忧思。
当然,雪天他烘着暖炉,看见那家伙迈动小短腿,跟在ai后面连滚带爬在庭院清扫,就是另一番心情了。
忧忧情绪并不稳定,他从未隐瞒过这一点。但是直到他们彻底亲近之后,少年才意识到为何之前,忧哥哥会对他采取如此怀柔的策略。
长生不仅侵蚀他的灵魂,也影响了他的体质和情绪。嗜血,喜怒无常,甚至见幻,都是常见的副作用。一旦发作便六亲不认。每个月总有几天会彻底消失,而且现在“消失”的时段也越来越长。
小舒并不喜欢他曾经长住的主堡。那一排排的空房间,总有种戏堂子的虚构感。虽然过得富足,却任人摆布。他宁可面对那男人的黑暗,也不想看粉饰的虚假生活。
可忧忧并不时常留宿,改造后的特异体质已经不太需要睡眠。
偶尔小憩的时候,少年听过他说梦话。
那时风雨交加,少年睡眠浅,霎时被惊醒。
“……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枕边人脸色苍白,冷汗涔涔,额角青筋凸出。“……小舒,这样做……太残忍了……”
少年讲过他疯癫暴怒,嗔笑杀伐,却从未如此地怨怼痛苦。
“忧哥哥?”他起身,轻轻推着。“……我在这……没事的,我在……”
梦魇中的长发青年丝毫不为之所动。
“你明知……我做不到……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们不是……不是约好了……”
“忧哥哥!”少年点亮琉璃灯。“那只是梦,你快醒醒!”
青年若有所动,下一个瞬间却直接翻身,长臂一转掐住了少年细弱的脖颈。
“你只是骗我……对不对?”青年半睁开眼,瞳色却一片血红。“我最了解你,你也最了解我……不如……就这样……”
“咳咳……”少年被掐得直翻白眼。可他倦怠了太久,过去防身的东西都不在身边。缺氧更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或许这样也好。他合眼。这样就不必计较生活中那些细小的疑点……
明明外界记录中的小舒,或者说是老舒已经是青年,为何他却是少年模样?
为何那梦境中的自己在恳求,“永远不要将我唤醒”?究竟是谁背叛了谁?
就在他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颈间的禁锢突然消失了。
少年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而那俊美的长发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血红的眼眸里竟无任何情绪,只有彻骨的冷漠,仿佛少年并不是一件活物。
青年披衣起身,对虚惊的少年抛下一句,“抱歉。医生马上会到。”
简短,礼貌,然后毫无解释地离开了。
倘若那就是结束……或许也好。
细小的泪珠从少年眼角滚下。
*
那几日,他们仿佛都有意避开对方。
少年颈间留下了淡红的指痕。而那人竟连探望都不肯。
智能ai们也在窃窃私语,虽然吃穿用度并无克扣,看他的眼神也有些约定俗成的了然。
倒是那个瘦小的清理工浑然无觉,依然按照排班干活。
少年从未见过这样低效的佣工。似乎因为营养不良,它的个头也比其他低级佣工矮一头,做事也永远比人慢半拍。
但它太愚钝了,愚钝到感觉不出外界的青白眼,永远活在他慢半拍的世界里。
永远不曾懂得,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你……”他喊住在花坛浇水的小工。小工受惊手一抖,倒出去半壶水,仍浑然不觉,以同样的姿势浇着、
“罢了。”少年只是一时寂寞,却不想见那些似人的ai。或许驯服宠物就是这样,娇生惯养,再忽冷忽热,若是过了兴头,谁知流落何方。
少年掩面。
也不全是这样。是他变得贪婪了。是他以为自己足够接受那个人绝无仅有的挚爱,宁可忽略那些……
哗啦啦——
水柱对着他兜头洒下。
少年久久未动,竟被小工当做了植物浇灌。这下大半身都湿透了。少年只得甩脱情绪,站起来。
这一站起来不要紧,以为他是一盆“植物”的小工再次受惊,丢了水壶,举着双手逃跑了。
“……”
花园广阔,被淋湿的少年打了个喷嚏。这天大地大,他竟一时不知该向何处去,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
同样遭殃的还有手腕上的手环,有轻微的短路。
变故就是这样发生的。
突然一个人影几下起落,从建筑的阴影跳出,落到他面前。
“嘿!”那是一个高挑的女孩,一身劲装,黑发利落地扎在脑后,露出秀丽的眉眼。研究员外的活人绝不是这庄园的常客。“你是……你是人类!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
她看起来清秀沉静,开口直奔主题。
少年下意识退了一步,“你,你是谁?”
“说来话长,此处不宜久留。”黑发少女的担忧不似作伪。
“我……我在这里挺好的。”他恍惚道。
“好?怎么可能。”女孩皱眉。“你知不知道,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你是被骗了吧?别怕,我可以带你出去。”
她向他伸出手。
“只要……不迷路的话。”她老实承认。
少年怔怔地看着伸来的手掌。和他忧哥哥完全不同的、因为锻炼而骨节有些粗,也因此充满生活的气息。
……在日后急转而下的变故里,他也想过,要是那时候握住了阿陆的手,就此离开,一切会不会截然不同。
但是晚了。他心里知道。他已经是那个人的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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