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节(2/4)
“最晚十二点。”
“您说话算数?”
“我人格担保。”
一声担保,每每成为一个女人在掉进深渊之前紧紧抓住的栏杆。“那么好吧,我信赖您。”
“您紧靠左边一直走到大路上去,别经过弧光灯前面。一分钟后我就来。”
当她照他说的方向走去时(为什么我竟对他这样百依百顺呢?),她又想起:其实我本来应该……我应该……但是她想不下去了,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因为,现在她已经被卷进这出新戏不得脱身,她全身裹在一个陌生男子的大衣里,像印第安人似地诡秘地在黑暗中巡行,这又是一次,她再一次从自己的现实生活中摇身一变,又变成另一个人,和眼下她认识的那一个又不同了。她只在林荫下等了不多一会儿,便看见两条宽阔的光带像长长的手指一样沿着大路摸索过来,车灯那银白耀眼的光柱在排排枞树间扫射,少顷,这锐不可当、刺目晃眼的灯光便猝然熄灭,显然是开车人已经找到了她,接着,一大块黑——的东西——汽车便咔嚓咔嚓压着地上的枝叶驶到她身边,停下来了。这时车的内灯也悄然熄灭,只有速度计周围可以看见一个荧荧的蓝色光环,在这漆黑的夜的画布上涂上了一圈色彩。因为刚才强烈的灯光晃眼,现在突然一片漆黑,克丽丝蒂娜什么也分辨不出,然而车门立时开了,一只手伸了出来,将她扶进车去,接着她听见身后哐的一声,车门关上了。这一切是这样鬼使神差般地迅速,就像看惊险影片一样叫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她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或说句话,汽车便已霍然起动,她的身子被猛地向后一甩,就在这第一个晃动中,她已经感到自已被搂住、被抱在怀里了。她想反抗,战战兢兢地朝司机的后背努努嘴,这人像一座山一动不动地坐在他们前面,有这样近在咫尺的目击者,她感到害臊,然而同时又想到正是他的在场能保持自己不致失身而稍觉心安,可是她的示意没有得到身旁这个男子的任何回答。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热烈拥抱着,他的手摸着她的手,然后摸她的胳臂,又摸到她的Rx房,接着,她感到一张咄咄逼人、不可违拗的陌生的嘴在搜寻她的嘴,这张热烘烘、湿漉漉的嘴终于打开了她的紧闭的、在他的压力下逐渐软化的双唇。对于这一切,她只是下意识地热望着、期待着:这紧紧搂抱、狂热接吻——把脖子、肩膀、面颊全吻遍,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在那不住突突躁动的皮肉上打上灼热的印记,特别又因为有第三者,这一切必须偷偷地、悄悄地进行,这一点恰恰给这些狂热冲动的行为增添了某种更加迷人、令人心醉的情趣。她闭上双眼,默不作声地听任摆布,任凭他从自己唇上尽情吮吸轻声哼唧的气息,整个挺直的、颤抖的身躯同他一齐纵情享受着这狂吻的欢乐。这种状态她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好像超脱于时间空间之外,直到司机一声清脆的鸣笛,汽车驶入灯光明亮的街道,随后在一家大宾馆的酒吧间前面戛然停住,他们才猛地清醒过来。
她走下车来,心绪纷乱,满面羞惭,摇摇晃晃,一边走一边急忙拉平压皱的衣裳,整一整被狂吻弄得蓬乱不堪的头发。是不是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呢……没那么严重!在灯光朦胧、宾客满座的酒吧间里,谁也不注意看她,侍者彬彬有礼地领她来到一张桌旁。此刻她又有了新的体会:一个女人的生活可以是一个多么巨大的秘密,一个外人根本看不透的秘密啊,社交应酬的雍容、端庄只是一副假面具,能把最最狂热放纵的情欲遮掩得天衣无缝!以前她绝不会相信,自己居然能在一个男子刚刚吻过、皮肤还在发热的情况下正襟危坐、镇静自若,清醒冷静地同这个人坐在一起,同他轻松愉快地说东道西,同这个穿着熨烫得平平整整的配燕尾服衬衫的、道貌岸然的人侃侃而谈,而仅仅两分钟前自己还同他嘴贴着嘴,还全身感觉着他的嘴唇甚至他那坚硬的、咬紧的牙齿,还屈身在他热烈拥抱的压力下,这些事,这里有谁想得到哪怕只是一丝一毫呢?有多少女人曾经在我面前像这样伪装起来啊,她惊恐地想,在家乡,镇上,有多少我认识的女人这样做过啊。谁都有两副面孔、几副面孔、好多副面孔,有秘密的,有公开的,而我这个懵懵懂懂的傻女人竟把他们的矜持当成自己学习的榜样。正想着,她感到桌下他的膝盖在用无声的语言试探地顶自己的腿。她的眼睛立刻焕发出幸福的光彩,她似乎第一次看见他那严峻有力的、黝黑的脸膛,看见他薄薄的唇须下那张迫人就范的嘴,感到他那双眼睛在亲热地紧紧盯着自己。这一切不禁在她心底点燃了一把骄傲之火。这个壮实的男子汉在追求我,不追求任何别的女人,只猛追我一人,这一点谁也不知道,只有我知道。“我们跳舞好吗?”他问道。“好。”她答道,这个“好”字是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她第一次体会到光跳舞是不够的,那适可而止的接触,只是尔后更加狂热、更加纵情的拥抱的一种焦灼的预感罢了;她现在不得不努力克制自己,以免过于明显地流露出这种心情来。
她匆匆喝下了两杯鸡尾酒,男人已经给予她的或者她还在渴望得到的热吻,使她的嘴唇感觉火辣辣的。又坐了一阵,她终于感到这种在人群中干坐的滋味难以忍受。“我们得回去了。”她说。“全依你。”这是她第一次听他称呼她“你”,这个字像一柄情意绵绵的剑,刺进了她的心窝,于是,她一上车就倒在他的怀抱之中,显得非常自然。现在是在不断的亲吻之间穿插着大量表达急切要求的话语了。他请求她到他那里呆一小时,只呆一小时就行,他说他们两人的房间在同一层楼,服务人员这会儿也全都睡着了。她听着他充满欲火的祈求,就像喝下一杯杯刺激性很强的烈酒一样。啊呀,我现在还有时间,她心里乱作一团地想,要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可是在这样想的同时全身已经被情感的热浪淹没了。她没有说话,不回答他,只是敞开自己的心胸,接受那一连串她平生第一次从一个男人嘴里听到的拜倒在她裙下的激情话语。
汽车在他们先前上车出发的地方停住了。她下车时,司机的脊背仍然一动不动。她一个人向宾馆走去,大门口的弧光灯已经熄灭了,她匆匆地穿过大厅;她知道他一定会跟上来的,也已听见他在自己身后紧紧跟随,运动员一般轻捷地一步跨三级走上楼来。他马上就要抓住我了,她的感觉这样告诉她,于是一阵迷乱、狂暴的恐惧猛然向她袭来,她跑起来了,不让他追上自己,然后紧抢一步,纵身进了门,回身赶紧把门闩上。接着她便一头栽进因手椅里,重重地喘了一口粗气,全身心沉浸在庆幸的情绪之中: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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