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片段3(2/2)
他做这些事很有些吃力,毕竟方才经受了一场酷刑。可他就是想做,而虞渊也没有阻止。
如今,他们成了结局的一部分,站在桂树前,一同将那一根写着生卒年月和姓名的三尺长的青竹竖在土中。这是附了灵力的竹碑,埋葬,也是镇邪,不教他们再被人利用来作祟。
“虞判官,你生来就是判官吗?”回到院长办公室里,垫着脚洗手时,白则从镜子里看着身后安安静静站着的虞渊。
虞渊的目光落在他背上,仿佛那里是能生出一对羽翼,将他带到他寻不着的地方。
“不是。”
“那是你自己要成为判官的吗?”
“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
白则的眼中,映照着午后橙色的光亮。风是有形状的,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再两人之间绕了几圈,细长的尾巴一勾,指尖就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事实上,我恨不得,毁了这世间。”虞渊用最为平静的语调,说着最骇人听闻的话,“可我又想着,若能再见到他,也只能在这世间了。”
白则睁大了眼,仰望着站在他跟前挡住了光亮的判官。
“他留恋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一沙一叶。宁可挫骨扬灰,也要守这世间清平。既如此,他总是要回来的。”
虞渊站在背光的阴影中,只一个金色描摹的轮廓。
他的一双眼,漆黑如夜,像是能将世间万物都沉尸其中。
许久的静默过后,他指尖微微一动,腰间一轮星轨浮现在半空中,内里浮现出缉妖司皂衣小吏的平平无奇的脸面。
“给狐族送一封信。”
虞渊阔袖一动,半空中便浮现了一缕墨色,那墨色如同在水中,晕开来,渐渐幻化为一排排连笔的字符,飘入星轨中。
“是,大人。”
小吏的影像淡去,而虞渊也消失在了白则跟前。
白则没有将虞渊那天对他说的话,告诉任何人。
恐怕说了,也无人相信。
医院里的妖族们,与人类和平相处着,来看诊的人类,不知小诊所隐藏空间内住着妖族,而住在这儿康复的妖族们,也不乐意提及太久远的过往。毕竟妖族最辉煌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唯有说到海中市时,他们的眼睛是发亮的。
“水族了得,掌管着黑市,那鲛人一族富可敌国,任谁都要忌惮三分!”穿着病号服悬挂着腿的上了年纪的山羊精拉着代替忙碌的护士来给他送植物半流质的小白则道,“以后要有机会,千万要去见世面!那里头啊!可都是宝贝!想要什么,拿你的东西去换!”
白则听这山羊精说黑市的故事,听得老茧都快出来了,被拖了这半日,实在是有些郁闷,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就听着病区外头一阵骚动。
他赶紧奔出去瞧,山羊精在后面探着身子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虞判官来了。
屏蔽门在虞渊身后合上,早得到通知的医生护士们一拥而上,将躺着位老人的平车往空着的病房里推。
那老人看着七十几岁,侧身躺着,左下颌处长着一颗脑袋大的肉瘤,将他的五官全都扯歪了,左眼耷拉成一条细长的缝,嘴也合不拢,斜在一边淌着口水。
他被众人平移到病房床上,坐起来时,只能用手捧着那颗肉瘤,眼泪不停地从左眼角溢出来。
然而他还未含糊地说完整一句,星轨就已经在他跟前回旋一周,割破了他的肉瘤。
“哗啦啦”——那肉瘤里涌出一包脓黑的血水,迅速染红了雪白的床单。随着那腥臭的血水一同落在床上的,还有缩成一团的什么东西。那东西四脚一落地就迅速往窗外跳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弹了回来,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浑身毛都湿透了的红脸猕猴。
那猕猴也就个西瓜那么大,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就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里给冷着脸的虞渊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是这老叟先抢了我宝贝,我才寄生于他,以其性命相要挟!”
虞渊俯视着那猕猴,并没有立刻将他收入玉葫芦里,而只是让星轨悬浮在他的头顶,令他逃脱不得。
猕猴明白,这是给他个机会说下去,便声泪俱下道:“我原本在黑市做杂役,讨一口饭吃,结果那一日不知走了什么运,捡到一个锦囊。那锦囊打不开,像是用灵力封着,可我自从我挂着它,就再无妖族敢欺辱我。只要他们靠近,我脑中就会浮现他们的名字。我一喊那名字,他们就无法动弹,我就能借机逃走。我因此在黑市偷了不少宝贝,想着回到人间来生活。年头上,我偷偷躲在这老叟离岛的船上,可这老叟上岸便发现了我。他是人,不怕锦囊,知道这是好东西,就将我痛打一顿,抢了过去。我过了大半年偷鸡摸狗的生活,千方百计地寻着他,便寄生在他身上,要他将锦囊还我。”
“那锦囊呢?”虞渊向着那老者道。
老者知道虞渊能耐,也不敢骗他,瑟缩了一下,捂着破开个大口子的脸含糊道:“我……我想拿回黑市去卖……却被,被另一位判官大人收走了。可这猴儿不信,非说是我骗他。”
“哪位判官?”
“东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