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判(2/2)
“你们说,虞大人他们,会去查鲛人吗?”
“我看难,判官和鲛人有言在先,而且鲛人靠着黑市独大,牵扯众多,就算找了,他们不认,又能顶什么用?”
“诶,白则明天来不来?要不问问他?”
片刻后,白则的手机一震,可是他根本没有留意。
此时的他,正坐在长白山的套房沙发上,从背后抱着虞渊,以心贴心的姿态连结神识。
本来虞渊是让他带小悬息出去等消息的,可他因为不放心,把小悬息托付给袁睿仪后,又折返回来。
他回来时,就看到虞渊的颈项正渐渐爬上一个个古怪的字符,那青黑如同一只只毒虫,层层叠叠地游走,肆无忌惮地占据着他的皮肤。虞渊眉心渐渐皱起一道纹路,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白则心道不妙,赶紧过去从背后拥住他,运转体内的星玉,将自己的神识融入到虞渊的意识中。也正因为他的这一举动,终于打破了原本相持不下的对峙,使得审判得以顺利进行。
虞渊睁开眼时,那些个古怪的字符早已褪去。
白则松开手,拉开些距离,虞渊看向他时,眼中一闪而过一片空白的茫然,转而又恢复了清明。
“你怎么……?”
虞渊自然是知道,那股澄清的力量来自于白则,可这样做是相当危险的。
“我不放心。”白则道,“你刚才……”
“有杂念扰动了共同意识的接驳。”虞渊面色凝重道,“不知是谁。”
白则愣了下,仔细打量着虞渊脸上的神情,这才确定他当真不知生了杂念的就是他自己。
心念一转,赶紧刹住了话头,顺着往下道:“怎么回事?”
虞渊耐着性子给白则解释时,白则侧耳听着,心中却百转千回,双手交握着,左手指尖抠着右手手背。
他越想越心神不宁,连耳畔熟悉的声音早就停下了都未察觉。直到体温略低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才反应过来。
“不舒服?”
虞渊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毕竟白则将自己的神识接驳进来,也意味着他可能承受同等的反噬,意识的通道并非单向。
白则忙摇了摇头,避开虞渊的视线,抽回手道:“去看看盛博士他们?”
“等晚些。”
还要走流程,刚宣判,任凭谁都是见不到的。
“杨启,还有办法吗?”白则想到那个孩子,心里就皱成一团。
“不死草的种子一共能使用三次。”虞渊道,“如今,还剩了一次。”
白则讶然。
——
金晶将床单、被套晒到晾衣架上,拉出手柄,一点一点地将晾衣架摇到头顶。她仰头看着,神情专注得像升国旗。
因此当她放在阳台上的那盆正晒太阳的藤蔓问她“恨我吗?”时,她似乎全然未听见。
“咔哒”一声,将手柄推回去,抱起刚才接床单、被套的脸盆往回走。
后面的藤蔓轻声叹了口气。
那一声,就仿佛在焦灼的情绪上又加了一把柴。
金晶丢了脸盆,气势汹汹地折回来,抓起喷壶对着藤蔓猛喷一阵,直喷得那唯一一根嫩绿的卷须因为湿透而可怜巴巴地垂下来才作罢。
那一株弱不禁风的藤蔓静默了一阵,又颤巍巍地努力提起沉重的卷须,试图缩短和那张脸庞的距离。
然而那不过是徒劳。
他无法够到她的脸,无法为她擦去那一滴骤然滚落的眼泪。
他没提前告诉她,他早就知道了杨启的遭遇,并且自愿放弃了“重生”的机会。
如今,他已无法化出人形,出庭作证,几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灵力。
“终身剥夺自由,并不能抵消我的罪孽。救我回来,倒不如给那孩子一线生机。”藤蔓轻声解释,“我早就该去陪我的族人,只是想着要指认杨仲,才坚持到了现在。”
金晶握着喷壶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还能以这样的形态,活个一、两年……”
后面的话,便说不下去了。
沉默一阵,金晶盯着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地板上的一格一格的形状,来回数了五、六遍,才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道:“那你就看着我结婚生子!”
湿漉漉的卷须垂着头,像在思考,好半天,才又努力伸展着,擦过金晶的小指。
那场景就好似吵架的情侣在僵持间,一方勾了勾另一方的小指,摇晃几下撒娇,服软求得原谅。
这世间有那样多的无可奈何,露往霜来,何不在有限的时日里,竭尽所能地相知相爱?
总有些算不得完满的相伴,能逾越年深月久,抵达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