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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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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你讨厌媒体。”

“我不相信媒体。不管我们怎么说,他们都想将我们硬塞进他们自己能够理解的世界。我们要以自己的语言发声,不会假手他人。”

“我非常清楚这点。”哲朗说道。

嵯峨轻轻地点了个头。

哲朗翻开小册子。第一页是团长嵯峨的话。标题是<我们该背什么颜色的书包呢?>“许多人相信血型算命。那些人认为,人类可以分类成A、B、O、AB四种。但是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却不会按照血液给予他人差别待遇。他们认为即使血型不同,大家同样都是人。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若要分类,人是不可能只粗略分成四种的。

那么,为何许多人会受到性染色体的形态束缚呢?他们为何不能认为,无论是XX或XY,乃至于其他的形态,大家同样都是人呢?

‘金童’乃是一个基于这种疑问而诞生的剧团。”

哲朗觉得这和相川冬纪说的话有些类似。他们身处两难境地的程度,应该远超过世人的想象。

第二页记载了剧团的发展。根据小册子的内容,剧团是在十余年前成立,但是一开始并没有频繁举行公演。活动从两年前左右才变得较多,但是内容没有提到为什么会变得如此。

第三页开始简单介绍历年的戏码。一共有四出戏剧,《圣诞阿姨》排在第二出。

故事是从圣诞老人的集会展开。有好几个圣诞老人,每个人负责不同的国家。圣诞夜将届时,他们就会按照惯例召开集会,但是那一年加入了一名新圣诞老人。这名圣诞老人就是主角,而且竟然是一位女性。集会因为这件事而陷入一团混乱。众人议论纷纷,是否应该承认女圣诞老人,甚至开始争吵如果承认的话,她的服装该如何穿着。随后,剧情从圣诞老人为何是男人的疑问,扩展至男女性别的问题。

哲朗觉得情节挺有趣的。小册子没有写出结局,他非常好奇最后会怎么发展。

“你读得很专心嘛。”

听到嵯峨对自己说话,哲朗抬起头来。嵯峨不知何时将椅子转过来面向他。

“啊,不好意思。”他合上小册子。

“你刚才在读什么?”

“圣诞……”

“是哦。”嵯峨咯吱咯吱地搔了搔后颈。“这不是什么成熟的作品,但是内容浅显易懂,所以最受好评。”

“结局怎么样?”

“你如果想知道的话,就来看表演吧。”

“我一定去,下次什么时候公演?”哲朗从外套口袋拿出纸笔。

“这还不晓得。毕竟,我们是个没钱的穷剧团。”

哲朗拿出来的记事本没有打开,又放回了口袋中。

“你要问我什么?你刚才好像拿着照片。”嵯峨问哲朗。

“我想请教圣诞树的事。”哲朗拿出那张照片,再度递给嵯峨。“你们剧团是用的圣诞树,是照片中的这一棵吗?”

嵯峨盯着照片看了好一阵子之后,答道:“的确很像。”

“你看过照片中的女人吗?”

“不,没看过。”嵯峨将照片放在会议桌上。“我不认识她。”

“请你看仔细一点。她现在应该不是照片上的模样,听说她动了手术,变成了男人。”

“那,请你让我看她变成男人之后的照片。”

“我手上没有,但是相川小姐说,她现在应该很像偶像明星堂本刚。”

嵯峨别过脸去笑了。“在她口中,只要是脸稍微圆一点的类型就全都成了堂本刚。那家伙一定是他的粉丝。”

“总之,能不能请你再仔细看一下照片呢?”

“我已经看够了。”嵯峨恢复严肃的表情,将照片塞给哲朗。“这人我没看过,至少我不认识她。”

“那么,能不能请你问问其他人呢?”

“为什么我要那么做?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属下了?”他瞪着哲朗。他的性别应该是女性,但是丝毫没有女人味。

“我知道了。我自己调查,能不能请你介绍其他剧团人员给我?”

“我拒绝。”嵯峨立刻摇头。“我们的大原则是绝不公布团员的事。你刚看的小册子,一个字也没提到演员和工作人员。我说过,除了那上头的内容之外,我不会多说一句。”

“为何要保密?”

“这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但是我可以这么说:因为目前的情势所*,所以不得不这么做。”嵯峨将两条粗臂膀环在胸前。

哲朗盯着对方的眼睛,但是嵯峨的目光笔直地看回来。结果,别开视线的人是哲朗。

“你是在哪里弄到这棵圣诞树的?”

“不晓得,是在哪呢?”嵯峨左右摇头,关节哔剥作响。“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是一个穷剧团,不论大小道具都是大家从各处搜集而来。大概是谁拿来的吧,至于细节我也不清楚。”

“亏你还是剧团代表。”

“我只是负责协调大小事罢了。”

“那么,这棵圣诞树目前在哪里?至少请你告诉我这一点。”

嵯峨依旧摇摇头。“拿来的人大概把它归回原位了吧,我不知道。”

哲朗感觉他在说谎,于是低头恳求道:“拜托你,请你告诉我。我非得找出这张照片中的女人不可,这攸关某个人的一生。”

嵯峨在他头上发出咂嘴的声音。“身材那么魁梧的大男人,怎么可以轻易向人低头。头抬起来吧,太丢人现眼了。”

哲朗咬住嘴唇,抬起头来。嵯峨皱起眉头,将嘴唇抿成一条线。

“我不知道你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有义务保护伙伴。我不能告诉你工作人员的名字。”

“无论我怎么求你都不行吧?”

“只能请你放弃。”说完,嵯峨望向一旁的钟摆。“不好意思,我等会儿有工作。”

“剧团的?”

“不是,是这个。”嵯峨摆出握住方向盘的动作。“年底最后的一件工作。我等一下得将货物运到名古屋。”

嵯峨的正职似乎是长程卡车司机。

看来再死缠懒打下去也是白费功夫。哲朗心想今天只好到此为止,站起身来。

当他在玄关穿鞋时,嵯峨站在他身后。

“这么说或许有点鸡婆,但是这世上有不少人不愿被人找到。像我就是。”

哲朗回头和嵯峨面对面。“你的家人呢?”

“不晓得,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嵯峨将双手插进运动服口袋,耸肩笑了。

哲朗呼了一口气,说:“抱歉打扰了。”然后打开门。但是当他踏出一步时,又再度回头。“圣诞阿姨又将礼物送到孩子们手上吗?”

听到他这么一问,嵯峨脸上闪过一个迷惘的表情后,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

“因为圣诞夜时,她的月经来了。”

哲朗“啊”的失声低呼。嵯峨推了他的背一把,说:“再见啦。”

“我会再来。”

“你饶了我吧。”

大门关上,传来锁门的声音。

哲朗一回到家,看见理沙子在客厅里抽烟。

“看你的表情,今年最后的调查似乎也没有收获啊?”

哲朗也坐在沙发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久没和她说话了。他向理沙子报告在“BLOO”谈话的内容和去金童剧团的事。关于找到了铁丝做的圣诞树,她似乎也很感兴趣。

“非得设法从那个叫嵯峨的人身上,问出圣诞树打哪儿来的不可。”

“我也那么想,但是似乎很困难。而且他的立场不能说出详情。”而且哲朗认为不能采取太过引人注目的行动。如果自己被警方盯上的话,就没戏唱了。

两人沉默下来之后,不知哪里传来冲天炮的声音。大概是有人在提早庆祝新年吧。

理沙子拿起金童剧团的小册子,打开第一页。

“为何许多人会受到性染色体的形态束缚呢?他们为何不能认为,无论是XX或XY,乃至于其他的形态,大家同样是人呢?……”读到这里,她抬起头来。“我也有同感。你呢?”

“我也觉得大家都有这种想法比较理想。”

听到他这么一说,理沙子眨了眨眼,唇边泛起一抹莫名的笑。“你大概没办法吧。”

“为什么?”哲朗板起脸问道。

“因为你认为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或许该说男人的世界比较恰当吧。”

“没那回事,我才没有因男女而对人有差别待遇。”

“你问为不能因男女而有差别待遇对吧?可是啊,说穿了那就是认为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证据。如果你认为男女是一样的,根本连差别待遇这个字眼都不会想到。”

“不管怎么说,现实中还是存在差异,依照差异行动,是那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我没说是罪大恶极。我只是说,你无法这么想。”理沙子合上小册子起身。“唉,算了,别为那种事情争辩了。我差不多该走了。”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我有一个工作要去拍摄新年日出。拍完之后,还得去很多地方……”她拨起刘海。“大概初三晚上才会回来吧。”

哲朗第一次听她提起过年要工作以及暂时不在家的事,但是他决定不多说一句。如果这种时候抱怨一句的话,他总觉得理沙子会说他:“你果然还是不能理解女人的工作。

新年前两小时,理沙子提着大包包出门。她今年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有美月的消息,希望你跟我联络。”

哲朗走进工作室,想要写稿,但是太在意美月的事和理沙子的话,完全没有进展。因为肚子饿,只好去厨房加热冷冻披萨,从冰箱拿出灌装啤酒。

披萨吃到一半时,电视荧幕中的时钟指着午夜十二点。

3

哲朗初一和初二都在采访足球和英式橄榄球中度过。除了在球场上看见身穿和服的年轻女孩之外,他完全忘了过年这一回事。

初三有一场社会人士和大学生的美式橄榄球冠军争夺战,所以哲朗前往东京巨蛋。不过,这不是采访工作。

离开水道桥车站时,行动电话响起,哲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电话是须贝打来的。两人形式化地互道新年快乐,但是哲朗却从他的声音中感觉出一丝不安。

“你怎么了吗?”哲朗问道。

“哎呀,其实我打电话来是为了中尾的事。”

“中尾?”哲朗脑中浮现一张脸色苍白、消瘦的脸。“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我不太清楚。我问你,那家伙的电话号码改了吗?”

“咦?什么意思?”

“我刚才试着打电话给他,结果打不通,耳边传来奇怪的语音讯息,说什么您拨的电话目前暂停使用……”

“不会吧?会不会是你打错电话了?”

“怎么可能。他的电话登录在我家电话的快速拨号中,我之前都是打那个号码和他联络的。于是我试着打他的手机,结果手机也打不通。真是令人担心,不知道他怎么了。”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须贝会担心是理所当然的。哲朗也渐渐感到忐忑不安。

“我知道了,我打听看看。”挂上电话后,哲朗马上直接打电话到中尾家。果然像须贝说的一样,耳边只传来语音讯息,也没有报上新的号码。

哲朗接着试着打中尾的行动电话,手机也切换至语音信箱。不过,哲朗还是留了眼,请中尾和自己联络。

真是奇怪……

哲朗想起了前一阵子去中尾家时的事,空旷的房子里冷冷清清的。他说他打算要离婚。也说自己迟早会搬出去。难道他的计划提早了吗?即使如此,他为何都不和大家说一声呢?

米饭杯的比赛即将展开。哲朗在人潮推挤之下朝巨蛋走去。一路上有许多情侣和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大家看起来都沉浸在过年的欢乐气氛之中。

哲朗在入口处取出门票,准备入场,但是在他将门票递给工作人员之前,看见正前方的一家人。看似父母的两个人,各牵着一个小女孩,两个小女孩看起来都还没上小学。

两个女儿,所以不能让她们当橄榄球选手——哲朗的耳畔响起中尾的声音。

他转身朝车站迈开脚步。

贴着白色瓷砖的外墙和之前来的时候一样,依旧闪闪发光。不过,窗帘全都拉上了,大门也没有装饰稻草绳(*日本人新年时悬挂于门口,用以趋吉避凶的摆饰。)。由此看来,这户人家并没有欢喜迎接新年。

哲朗试着按响对讲机,但是喇叭并没有传来应门声。他试着再打一次电话,耳边传来的还是只有相同的语音讯息。房子里的电话似乎没有响。换句话说,中为家的室内电话若不是已经解约,就是迁到别处了。

他伫立原地,一名女子从隔壁玄关出来。她看起来五十岁上下,身穿安哥拉羊毛衣,似乎是出来拿邮件的。他想起了邮差今天会将贺年卡送到每户人家。

哲朗赶紧走到隔壁房子前面,出声对她说:“抱歉打扰一下。”她一手搭在大门上,一脸诧异地回过头来。

“我来拜访隔壁高城家,但是他们好像不在家。请问你又听说他们去哪里了吗?”

“隔壁高城家啊……”她用手遮住嘴巴,缓缓地回到大门,压低声音说:“他们说不定不在吧。”难道这件事不能张扬吗?

“他们是不是去哪里旅行了呢?”

“不,不是旅行,”她霎时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后答道:“应该是去高城太太的娘家吧。毕竟现在是过年期间。”

哲朗直觉认为她在装傻。即使两家人不太亲近,她也不可能完全没察觉隔壁邻居的异常情形。“高城太太和他们的两个女儿或许回娘家了,但是高城先生最近还住在这里不是吗?上个月我造访过他。”

这位家庭主妇似乎动摇了,她涂了亮丽口红的嘴角微微扭曲。“不晓得……,别人家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她挥了挥手,迅速地消失在门后。

哲朗呼了一口气,回到中尾家门前,快速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旁人看见后,打开门一脚踏了进去。

他没有步上通往玄关的楼梯,而是在庭院绕了绕。铺满庭院的草坪呈淡咖啡色,杂草四处丛生,酢浆草在房子的墙边簇生。这栋房子似乎很久没有整理了。

中尾之前带哲朗去过的客厅,也拉上了窗帘。即使如此,他还是发现窗帘稍微开了一条缝隙,于是将脸凑近窗户。

哲朗想要确认屋内的情形,但是能见的范围非常小,正面只能看见宽荧幕电视,找不到任何能够知道中尾发生什么事的线索。

凝眸注视之下,他发现宽荧幕电视下方有一台录影机。他之所以没有立刻认出那是录影机,是因为显示面板的字消失了。也就是说,录影机的电源关掉了。一般只有长期不在家时,才会这么做。

哲朗将脸贴在玻璃上,想要更仔细地观察屋内。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对他说:“你是哪位?”

他倒抽了一口气。往声音的方向一看,站着一名留着短发,个头娇小的女子。她手里握着绳索,绳索前端系在一只狗的脖子上,那只狗的体型比柴犬大上一号。狗直盯着哲朗,全身散发出随时都会扑上来的气势。

哲朗隐约记得她的脸,他在中尾的婚宴上看过她。不过,他不期待她记得自己。毕竟婚宴上的客人超过两百人,美式橄榄球社的球友是客人中格外不显眼的一群。

“好久不见,你是中尾的太太吧?”

哲朗一向前跨出一步,她马上向后退一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更甚于身旁的狗的戒心。“你是谁?我先警告你,这只狗受过专家训练。只要我一放开绳索,它就会扑到你身上。”

哲朗不知道她此话真假,但是狗缓缓抬起屁股的姿势,力道十足,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哲朗举起双手。“请等一下。西胁、我是西胁,我是中尾大学时代的朋友。”

“西胁……先生。”她在口中复诵一遍后,惊讶地看着他。“帝都大学的?”

“是的,我还参加了你们的婚宴。”她似乎回想起来了。她一放下握着绳索的手,狗也坐了下来。

“好壮硕的狗,它是什么品种呢?”

“北海道犬。”

“北海道?”哲朗没听过这种狗,含糊地点点头。

“你有什么事呢?”中尾的妻子问他。她之所以用诘问的语气,当然是因为哲朗擅自进入庭院而感到不悦的缘故。

“擅自闯入,非常抱歉。”哲朗低头,先道了歉。“因为我很担心中尾,所以就……”

“这话怎么说?”

“帝都大学的球友中有一个人叫须贝,他说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找不到中尾,所以和我联络。我打中尾的手机也打不通,心想他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跑来府上。”

哲朗话说到一半时,她垂下视线,似乎理解了事情原委。

她的胸口像是在调整呼吸般上下起伏,然后抬起头来。“他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哲朗心想,果然没错。“你的意思是,他搬出去了吗?”

“是的。”

“换句话说,”哲朗慎选词汇,但是想不出委婉的说法。“你们离婚了吗?”

大概是对于他知情感到意外,她瞪大了眼睛。

“上个月我到府上打扰过一次。当时只有他在,听说你们可能会离婚。”

“这样啊。既然如此,我就不用再解释什么了吧。”

她又垂下视线。她的意思大概是:快从我眼前消失!

“可是,他没有告诉我事情的详细经过。不过他说改天会告诉我。”

“既然如此,请你改天再去问他。我没有什么好说……”她摇了摇头。

“中尾什么时候搬出去的呢?”

“我想是上星期。可是,我不知道确实时间。我告诉他可以不用通知我。”

中尾似乎是在无人送行的情况下,独子离去。或许对他而言,这样比较不会有压力。

“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

但是她却一脸僵硬地摇头。“我不知道。”

“咦?可是,你能联络到他吧?”

“我也没问他联络方式,毕竟我没有事情要和他联络。”

“哪有……”哲朗硬生生将“人这样”的部分吞下肚。“万一有事非和他联络不可的话怎么办?像是小孩子的事。”

“我说了,不会有那种事。我们已经说好了,从今以后高城家和他毫无瓜葛。呃,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能不能请你回去。我有许多事情得做。”

“啊,不好意思。那么,最后再让我问一个问题。他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听到哲朗这么一问,她像是被说到痛处似地紧抿双唇,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低头说道:“他工作也辞了。”

“咦?”哲朗半张开嘴巴。“什么时候?”

“实际上,我不知道他上班到什么时候。离职手续应该是在去年年底办妥的。”

“这,呃,是因为离婚的关系吗?”哲朗明知自己问太多了,但是他非问不可。

“这和你无关。”她没有抑扬顿挫地继续说道。“请回吧。”

如果再纠缠下去,看门狗似乎又要站起来了。“抱歉打扰了。”哲朗说完从她身旁穿过,走出门外。

房子前面停了一部米色的FIAT,说不定是高城家的备用轿车。之前那部VOLVO大概被中尾开走了吧。经过车子旁边时,哲朗若无其事地往车内偷看一眼。后座放着感觉是手工做的彩色抱枕,设计成美式橄榄球的形状。

4

哲朗回家之后,大致浏览了寄到家中的贺年卡,打电话给几个球友。表面上是恭贺新年,主要目的却是询问中尾的事。然而,却没有半个人知道他的近况。哲朗心想不好意思让其他人*心,因此没有提到中尾离婚和辞掉工作的事。

哲朗突然灵光一闪,到工作室打开桌子抽屉。从前的一叠贺年卡都丢在抽屉里。他拿出贺年卡,一张一张看,没多久就发现了要找的贺年卡。高城功辅的名字旁边写着律子,这样就知道中尾前妻的名字了。

那张明信片上印了抱着婴儿的中尾和在一旁微笑的律子的照片,是一张幸福洋溢的全家福。律子当时留着长发,身材比现在丰满几分,而中尾的块头更是壮硕,简直不能和最近的他相提并论,气色也很好。

哲朗不知道他们离婚的原因是什么,说不定是中尾外遇。既然和家族企业的董事千金结婚,如果因为外遇而离婚,大概也很难在公司待下去吧。

从今以后高城家和他毫无瓜葛——律子坚决的口吻言犹在耳。结果是她休夫吗?

但是哲朗觉得她一定隐瞒了什么,理由就在于放在车上的抱枕。如果丈夫背叛自己的话,她应该会第一个扔掉象征他的物品——美式橄榄球吧?

还有一件事令哲朗耿耿于怀,中尾搬出去是否和美月的事情有关呢?

哲朗也试着想过,中尾是不是为了寻找旧情人而抛弃妻子。然而,他并不是那么思虑浅薄的人。再说,哲朗前一阵子去中尾家时,他已经决定要离婚了。当时,他还不知道美月失踪的事。

但是中尾在这个节骨眼消失应该不是巧合。

当哲朗将贺年卡放回抽屉,要回客厅时,桌上的电话响起。他当下以为是中尾打来的。

然而,电话却是理沙子打来的。

“我现在人在新宿,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新宿?你在做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我和某个人在一起。”

“某个人是谁?”

“我想请你来确认,他好像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那是……有关日浦的事吗?”

隔了一会儿,她答道:“是啊。”

“告诉我地方。”哲朗拿起原子笔,拉过一张便条纸。

虽说是新年,但是一到初三,晚上的新宿和平常完全没两样。顶多就是醉汉比平常更多,大家看起来稍微放开了些。

理沙子告诉他的地点,事已家面对新宿大街的鸡尾酒酒吧,位于一栋大楼的地下室。

一打开大门,暗淡的灯光下香烟烟雾弥漫。右手边是吧台,左手边是一排桌子。座位几乎都坐满了,一群年轻人占据一张大桌子大声喧哗,毫不顾忌会影响四周的人。

哲朗在最内侧的一张小桌子发现了理沙子的身影。大概是拍完照回来,只有她一个人打扮得像登山客。桌上放着GinBitters(*以琴酒为基底,添加苦味酒调制而成的鸡尾酒。)

哲朗朝她走去,想要坐在她对面时,被人从身后拍了一记肩膀。

“你们是夫妻,你坐她旁边吧。”早田幸弘拿着威士忌酒杯站着。哲朗看见意想不到的人,顿时哑口无言。

“坐吧。”他又说了一次。于是哲朗顺着他的意思坐在理沙子身旁。而早田则和两人面对面。

“我想你如果知道我在场说不定会回去,所以才躲起来。哎呀,你别不高兴哟。”

“我没有不高兴,但是很意外。”

服务生走了过来。哲朗点了Guinness啤酒(*爱尔兰的黑啤酒。),早田续了一杯野火鸡威士忌。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哲朗问理沙子。

“我们偶然遇到的。”

“在哪里遇到?”

“我的公司。”早田答道。“她好像因为我们公司的工作,去拍新年日出。她拍完后到我公司一趟,我们就碰巧遇到了。”

“所以,你们好久不见,就一起来喝酒了是吗?”哲朗脸上浮现挤出来的笑容说道:“就你们两个人。”

“我好久没和高仓两个人单独喝酒了。对吧?”早田徵求理沙子的同意。她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就不必叫我出来了不是吗?”

“当然,如果能够不叫你出来,那是再好也不过了。”早田若无其事地说。

服务生送来了饮料。早田举起威士忌酒杯。

“先干杯吧,庆祝新年。”

理沙子先用鸡尾酒杯和他干杯。哲朗慢了半拍,也用黑啤酒的杯子和他们的酒杯相碰。

“叫你来这里有一个理由,就是那件事。我这么说,你应该就懂了吧?”

哲朗不发一语地看着早田的眼睛。他必须弄清楚自己来之前,早田和理沙子聊了什么。

早田见状似乎看穿了他的目的。“高仓什么也没说。我用很多方法套她话,但是她没有露出破绽。她从头到尾都是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哲朗只是点头,心想:她八成会这么做。

“不过呢,”早田喝了一口波本威士忌后说,“说话不一定非得出声。”

哲朗不懂她在说什么,微微侧着头。

“西胁,你知道高仓的习惯吧?”

“习惯?”

“嗯。她啊,说谎的时候,右边嘴角会稍稍上扬。这个习惯过了十多年还是没变,真是奇怪啊。”

哲朗不禁看了身旁的妻子一眼,他不知道理沙子有这种习惯。她一脸被人说中要害似地盯着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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