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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怎么这么短?”黛玉笑道:“这张琴不是短,因我小时学抚的时候,
别的琴都够不着,因此特地做起来的。虽不是焦尾枯桐,这鹤仙凤尾还配得
齐整,龙池雁足高下还相宜。你看这断纹,不是牛旄似的么?所以音韵也还
清越。”宝玉道:“妹妹这几天来做诗没有?”黛玉道:“自结社以后,没大
做。”宝玉笑道:“你别隐我。我听见你吟的,什么‘不可惙,素心如何天
上月’,你搁在琴里,觉得音响分外的响亮。有的没的?”黛玉道:“你怎么
听见了?”宝玉道:“我那一天从蓼风轩来听见的,又恐怕打断你的清韵,
所以静听了一会,就走了。我正要问你:前路是平韵,到末了忽转了仄韵,
是个什么意思?”黛玉道:“这是人心自然之音,做到那里就到那里,原没
有一定的。”宝玉道:“原来如此。可惜我不知音,枉听了一会子。”黛玉道:
“古来知音人能有几个!”宝玉听了,又觉得出言冒失了,又怕寒了黛玉的
心。坐了一坐,心里象有许多话,却再无可讲的。黛玉因方才的话也是冲口
而出,此时回想,觉得太冷淡些,也就无话。宝玉越发打量黛玉设疑,遂讪
讪的站起来说道:“妹妹坐着罢,我还要到三妹妹那里瞧瞧去呢。”黛玉道:
“你若见了三妹妹,替我问候一声罢。”宝玉答应着,便出来了。
黛玉送至屋门口,自己回来,闷闷的坐着,心里想道:“宝玉近来说话,
半吐半吞,忽冷忽热,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正想着,紫鹃走来道:“姑娘,
经不写了?我把笔砚都收好了?”黛玉道:“不写了,收起去罢。”说着,自
己走到里间屋里床上歪着,慢慢的细想。紫鹃进来问道:“姑娘喝碗茶罢?”
黛玉道:“不吃呢。我略歪歪罢。你们自己去罢。”
紫鹃答应着出来,只见雪雁一个人在那里发呆。紫鹃走到他跟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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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会子也有了什么心事了么?”雪雁只顾发呆,倒被他吓了一跳,因说
道:“你别嚷,今日我听见了一句话,我告诉你听奇不奇。你可别言语!”说
着,往屋里努嘴儿。因自已先行,点着头儿叫紫鹃同他出来,到门外平台底
下,悄悄儿的道:“姐姐,你听见了么?宝玉定了亲了。”紫鹃听见,吓了一
跳,说道:“这是那里来的话?只怕不真罢?”雪雁道:“怎么不真!别人大
概都知道,就只咱们没听见。”紫鹃道:“你在那里听来的?”雪雁道:“我
听见侍书说的,是个什么知府家,家资也好,人才也好。”紫鹃正听时,只
听见黛玉咳嗽了一声,似乎起来的光景。紫鹃恐怕他出来听见,便拉了雪雁
摇摇手儿,往里望望,不见动静,才又悄悄儿的问道:“他到底怎么说来着?”
雪雁道:“前儿不是叫我到三姑娘那里去道谢吗,三姑娘不在屋里,只有侍
书在那里。大家坐着,无意中说起宝二爷淘气来。他说:‘宝二爷怎么好?
只会玩儿,全不象大人的样子,已经说亲了,还是这么呆头呆脑。’我问他:
‘定了没有?’他说是:‘定了,是个什么王大爷做媒的。那王大爷是东府
里的亲戚,所以也不用打听,一说就成了。’”紫鹃侧着头想了一想,“这句
话奇!”又问道:“怎么家里没有人说起?”雪雁道:“侍书也说的,是老太
太的意思。若一说起,恐怕宝玉野了心,所以都不提起。侍书告诉了我,又
叮咛千万不可露风说出来,知道是我多嘴。”把手往里一指,“所以他面前也
不提。今日是你问起,我不犯瞒你。”正说到这里,只听鹦鹉叫唤,学着说:
“姑娘回来了,快倒茶来!”倒把紫鹃雪雁吓了一跳。回头并不见有人,便
骂了鹦鹉一声。走进屋内,只见黛玉喘吁吁的刚坐在椅子上。紫鹃搭讪着问
茶问水。黛玉问道:“你们两个那里去了?再叫不出一个人来。”说着,便走
到炕边,将身子一歪,仍旧倒在炕上,往里躺下,叫把帐儿撩下。紫鹃雪雁
答应出去,他两个心里疑惑方才的话只怕被他听了去了,只好大家不提。
谁知黛玉一腔心事,又窃听了紫鹃雪雁的话,虽不很明白,已听得了七
八分,如同将身摞在大海里一般。思前想后,竟应了前日梦中之谶,千愁万
恨,堆上心来。左右打算,不如早些死了,免得眼见了意外的事情,那时反
倒无趣。又想到自己没了爹娘的苦,自今以后,把身子一天一天的遭塌起来,
一年半载,少不得身登清净。打定了主意,被也不盖,衣也不添,竟是合眼
装睡。紫鹃和雪雁来伺候几次,不见动静,又不好叫唤。晚饭都不吃。点灯
以后,紫鹃掀开帐子,见已睡着了,被窝都蹬在脚后。怕他着了凉,轻轻儿
拿来盖上。黛玉也不动,单待他出去,仍然褪下。那紫鹃只管问雪雁:“今
儿的话到底是真的是假的?”雪雁道:“怎么不真!”紫鹃道:“侍书怎么知
道的?”雪雁道:“是小红那里听来的。”紫鹃道:“头里咱们说话,只怕姑
娘听见了。你看刚才的神情,大有原故。今日以后,咱们倒别提这件事了。
说着,两个人也收拾要睡。紫鹃进来看时,只见黛玉被窝又蹬下来,复又给
他轻轻盖上。一宿晚景不提。
次日,黛玉清早起来,也不叫人,独自一个呆呆的坐着。紫鹃醒来,看
见黛玉已起,便惊问道:“姑娘怎么这样早?”黛玉道:“可不是。睡得早,
所以醒得早。”紫鹃连忙起来,叫醒雪雁,伺候梳洗。那黛玉对着镜子,只
管呆呆的自看。看了一回,那珠泪儿断断连连,早已湿透了罗帕。正是:
瘦影正临春水照,卿须怜我我怜卿!
紫鹃在旁也不敢劝,只怕倒把闲话勾引旧恨来。迟了好一会,黛玉才随
便梳洗了,那眼中泪渍,终是不干。又自坐了一会,叫紫鹃道:“你把藏香
点上。”紫鹃道:“姑娘,你睡也没睡得几时,如何点香?不是要写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