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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天明方醒,翻身看时,只见袭人和衣睡在衾上。宝玉将昨日的事,
已付之度外,便推他说道:“起来好生睡,看冻着。”原来袭人见他无明无夜
和姐妹们鬼混,若真劝他,料不能改,故用柔情以警之,料他不过半日片刻,
仍旧好了;不想宝玉竟不回转,自己反不得主意,直一夜没好生睡。今忽见
宝玉如此,料是他心意回转,便索性不理他。宝玉见他不应,便伸手替他解
衣,刚解开钮子,被袭人将手推开,又自扣了。宝玉无法,只得拉他的手笑
道:“你到底怎么了?”连问几声,袭人睁眼说道:“我也不怎么着。你睡醒
了,快过那边梳洗去。再迟了,就赶不上了。”宝玉道:“我过那里去?”袭
人冷笑道:“你问我,我知道吗?你爱过那里去就过那里去。从今咱们两个
人撂开手,省的鸡生鹅斗,叫别人笑话。横竖那边腻了过来,这边又有什么
‘四儿’‘五儿’伏侍你。我们这起东西,可是‘白玷辱了好名好姓’的!”
宝玉笑道:“你今儿还记着呢?”袭人道:“一百年还记着呢。比不得你,拿
着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宝玉见他娇嗔满面,情不可
禁,便向枕边拿起一根玉簪来,一跌两段,说道:“我再不听你说,就和这
簪子一样!”袭人忙的拾了簪子,说道:“大早起,这是何苦来?听不听在你,
也不值的这么着呀。”宝玉道:“你那里知道我心里的急呢?”袭人笑道:“你
也知道着急么?你可知道我心里是怎么着?快洗脸去罢。”说着,二人方起
来梳洗。
宝玉往上房去后,谁知黛玉走来,见宝玉不在房中,因翻弄案上书看。
可巧便翻出昨儿的《庄子》来,看见宝玉所续之处,不觉又气又笑,不禁也
提笔续了一绝云:
无端弄笔是何人?剿袭《南华》庄子文。不悔自家无见识,却将丑语诋
他人!
题毕,也往上房来见贾母,后往王夫人处来。
谁知凤姐之女大姐儿病了,正乱着请大夫诊脉。大夫说:“替太太奶奶
们道喜:姐儿发热是见喜了,并非别症。”王夫人凤姐听了,忙遣人问:“可
好不好?”大夫回道:“症虽险,却顺,倒还不妨。预备桑虫、猪尾要紧。”
凤姐听了,登时忙将起来:一面打扫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传与家
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平儿打点铺盖衣服与贾琏隔房;一面又拿大红尺头给
nǎi • zǐ丫头亲近人等裁衣裳。外面打扫净室,款留两位医生,轮流斟酌诊脉下
药,十二日不放家去。贾琏只得搬出外书房来安歇。凤姐和平儿都跟王夫人
日日供奉“娘娘”。
那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十分难熬,只得暂将小厮内
清俊的选来出火。不想荣国府内有一个极不成材破烂酒头厨子名叫多官儿,
因他懦弱无能,人都叫他作“多浑虫”。二年前他父亲给他娶了个媳妇,今
年才二十岁,也有几分人材,又兼生性轻薄,最喜拈花惹草。多浑虫又不理
论,只有酒有肉有钱,就诸事不管了,所以宁荣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因这媳
妇妖调异常,轻狂无比,众人都叫他“多姑娘儿”。如今贾琏在外熬煎,往
日也见过这媳妇,垂涎久了,只是内惧娇妻,外惧娈童,不曾得手。那多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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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儿也久有意于贾琏,只恨没空儿;今闻贾琏挪在外书房来,他便没事也要
走三四趟,招惹的贾琏似饥鼠一般。少不得和心腹小厮计议,许以金帛,焉
有不允之理,况都和这媳妇子是旧交,一说便成。是夜多浑虫醉倒在炕,二
鼓人定,贾琏便溜进来相会。一见面早已神魂失据,也不及情谈款叙,便宽
衣动作起来。谁知这媳妇子有天生的奇趣,一经男子挨身,便觉遍体筋骨瘫
软,使男子如卧绵上,更兼淫态浪言,压倒娼妓。贾琏此时恨不得化在他身
上。那媳妇子故作浪语,在下说道:“你们姐儿出花儿,供着娘娘,你也该
忌两日,倒为我腌臜了身子,快离了我这里罢。”贾琏一面大动,一面喘吁
吁答道:“你就是‘娘娘’!那里还管什么‘娘娘’呢!”那媳妇子越浪起来,
贾琏亦丑态毕露。一时事毕,不免盟山誓海,难舍难分。自此后,遂成相契。
一日,大姐毒尽癍回,十二日后送了“娘娘”,合家祭天祀祖,还愿焚
香,庆贺放赏已毕,贾琏仍复搬进卧室。见了凤姐,正是俗语云:“新婚不
如远别。”是夜更有无限恩爱,自不必说。次日早起,凤姐往上屋里去后,
平儿收拾外边拿进来的衣服铺盖,不承望枕套中抖出一绺青丝来。平儿会意,
忙藏在袖内,便走到这边房里,拿出头发来,向贾琏笑道:“这是什么东西?”
贾琏一见,连忙上来要抢。平儿就跑,被贾琏一把揪住,按在炕上,从手中
来夺。平儿笑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好意瞒着他来问你,你倒赌利害!
等我回来告诉了,看你怎么着?”贾琏听说,忙陪笑央求道:“好人,你赏
我罢!我再不敢利害了。”一语未了,忽听凤姐声音。贾琏此时松了不是抢
又不是,只叫:“好人,别叫他知道!”平儿才起身,凤姐已走进来,叫平儿:
“快开匣子,替太太找样子。”平儿忙答应了,找时,凤姐见了贾琏,忽然
想起来,便问平儿:“前日拿出去的东西,都收进来了没有?”平儿道:“收
进来了。”凤姐道:“少什么不少?”平儿道:“细细查了,没少一件儿。”凤
姐又道:“可多什么?”平儿笑道:“不少就罢了,那里还有多出来的分儿?”
凤姐又笑道:“这十几天,难保干净,或者有相好的丢下什么戒指儿、汗巾
儿,也未可定。”一席话,说的贾琏脸都黄了,在凤姐身背后,只望着平儿
杀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