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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金色的回忆 water(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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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刻意以开朗的声音说:

「打点滴啰,会很痛的喔。」

亚希子说。

好不容易,少女终于显露微笑。

她定近接过少女伸出的手臂,她的左手内侧有无数针孔,这是每天、每日,一而再、再而三持续被针扎的结果,每当检查、打点滴时都要来这么一次。年轻患者的血管大都很明显,不过她的血管却细得不得了,因为血管本身屡屡被针扎过后就会萎缩。即便以橡皮带绑住上臂,血管还是浮不上来,她轻拍后还是不行。再多拍个几下,洁白的肌肤都已经泛红,血管这才好不容易稍微浮现。

「会有点痛喔。」

这话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因为护士长平日都会耳提面命地指导她们,打针前一定要先说。但是没必要跟里香说这些,里香很明白,明白到觉得反感的地步,毕竟她没有一天不用挨针的,不过她还是很有礼貌地点头。

「是。」

一针定江山吧,亚希子告诫自己,这可不是她在自吹自擂真的不是她在自吹自擂,谷崎亚希子打点滴技术实在有够烂。她这个人总之就是粗枝大叶,即便拥有冲进急转弯路段的气魄,却缺乏能将细致工作处理得宜的细腻。但是,神这次是站在她这边的,针顺利刺入血管。

「喔,进去了。」

她在开心之余,不由自主地笑了。

一抬头,少女也在笑。

「不痛喔。」

「真的?」

「是啊。」

「我果然是有才能的耶,才华洋溢到甚至都要满出来了。妳的血管还可以一针搞定,我看全天下大概也只有我才做得到。」

她想逗少女笑,夸张地持续这么说,一边把点滴架拉过来,然后调整液体滴下的速度。

「谷崎小姐。」

「嗯,怎么了?」

「妳知道《高濑舟》吗?」

「那是什么?」

「是小说,森鸥外写的。」

她勉勉强强只听过oriogai,(注:森鸥外的日文读音)这样的人名。

「我对这方面完全不懂耶,以前上国语课多半都在睡觉。那本《高濑舟》是什么样的故事?」

「shā • rén的故事。」

「shā • rén?」

「是的。」

少女一边说出这个让人骚乱不安的词汇,同时却平静地点头。

全力冲刺,当然是全力冲刺,压根没想到什么身体的问题。飞奔进入世古,双脚不时踢到路旁那些让小巷子显得更为狭窄的盆栽,一边马不停蹄向前跑。升到头顶正上方的太阳,光线甚至延伸至狭窄的世古中,我和司、还有我们的影子就在冬天冰冷的光线中举足狂奔。一身漆黑毛色的猫横躺在路上晒太阳,注意到我们跑近正想起身,我们却已从牠身上飞越而过,回头一看,猫咪正丛艾惊的样子凝视我们,不好意思啊,猫咪,对不起吓到你了。一钻出世古,白色货车的货台随即映入眼帘。

太子了~~!追上了啊啊啊啊啊~~!

货车正停在约十公尺以外的地方,货台上满是堆积如山的纸类垃圾,耳边传来砰一声车门关上的声响,也就是说作业员阿伯已经坐上车了。

我大叫。

「请等一下!喂!拜托等一等!」

但是,引擎发出低鸣后开始往前驶去,我伸出的手不但没碰到货台,反而一口气离我远去。

不行了!

又没赶上!

可恶!

「走掉了吗?」

追上来的司问。

点头的同时我又举足狂奔。

「嗯!可是还有下个地方!下一个,下一个!」

「嗯!」

于是,我们又再度举足狂奔。

怎么可能放弃啊!

少女所述说的故事概要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在江户时代的京都,顺着高濑川而下的船称之为「高濑舟」,会被押上高濑舟的全都是被流放外岛的罪犯。有一次,负责监视罪犯而坐上船的武士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当晚被押上船的罪犯表情格外开朗明亮。凝视月亮的双眸微微散发光芒,甚至好像还有闲情逸致享受饶负情趣的景致。一般被押上高濑舟的罪犯大多长得穷凶恶极,又或者因为被捕的懊恼,或是犯罪后的窒息感而整张脸扭曲可憎,但是今天的男人却只是很开朗地笑着。男人的罪刑是杀害弟弟,既然亲手杀害手足,不论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何,多少也都会受到良心谴责吧。难道,他是连那种罪恶感都已经丧失的恶人吗?不对,武士不这么认为。武士后来一时心血来潮出声攀谈,问他「为什么笑」。罪犯这么说:自己一直以来过着悲惨的生活,穷得不得了,但是如今因为被判流放外岛,从官衙领了点钱。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不过对于之前始终在赤贫中挣扎的自己来说已经算是一大笔钱了,一辈子从没拥有过这么多钱,自己至今连这么一点点钱都存不了。即便是流放外岛的刑罚,对于男人而言却似乎没什么大不了,因为之前在京都的生活已经够艰苦了。男人沐浴在月光中的脸庞不论怎么看都是那么爽朗,很明显地没有半句假话,武士对于男人如此纯粹的态度大感惊讶,简直像是毫无杂念一般。这个男人到底为什么会杀害弟弟呢?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武士问:「你为什么会杀死亲弟弟呢?」

亚希子也问:

「那样的男人为什么会下手杀死亲弟弟呢?」

我们拐过八百年前早就关门大吉的随意烧餐厅所在街角,隔壁同样是八百年前早就关门大吉的钟表店,据说那里以前很赚钱,那栋建筑物是西式风格,总感觉是大正或明治时代的建筑,伊势这边不止「町屋」,像这种「洋馆」也很多,譬如近铁的宇治山田车站就是一栋气势非凡的美丽西式建筑。过去的伊势一定就是人家说的那种高水平文化都市吧,只不过如今也只剩下过往繁华的残影罢了。不久后,我和司冲进大概五公尺的短隧道中,就在近铁的高架正下方,短隧道中已经脏兮兮的墙面上到处都是涂鸦。「最喜欢t君」、「伊势高中绝对合格」、「love&eace」、「约翰死掉了」、「那又怎么样」,其上罗列着无聊的词句,毫无意义、不值得一看。然而当我一边奔跑时,那些文字却特别鲜明地映入眼帘,根本就不想看的文字还是会逐一看下去。「明天搬家、伊势再会」、「鬼大佛烦死人了」、「不想上学」、「失恋了」、「这还会有下一次的恋情啊」、「是吗」、「有时候啊」、「会有吗」、「会有的、打起精神来」、「谢谢」。似乎正巧有电车经过,头顶传来喀当喀当的巨大声响,除了那声音以外什么都听不到,就连自己的喘息声都被完全淹没。一出隧道,无法完全适应光线变化的双眼顿时眼花撩乱,所有飞入眼中的事物都是一团白,那时候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裕一!」

是司。

「这边!刚刚是走这边!」

他的手大幅朝右边挥动。

我停下脚步,脑袋中仍隐约回荡电车卡当卡当的声响。

「咦?什么?」

「我刚刚就一直在叫了!可是电车又很吵!我是说回收车往这边走了!快点!裕一!」

「喔,喔!」

我再度冲进才刚钻出的隧道,绝对要追上回收车,一定要把里香的书拿回来。

我拖着自己沉重的身躯,马不停蹄地往前跑。

「那样的男人为什么会下手杀死亲弟弟呢?」

听到亚希子的问题,少女说:

「因为他非常珍惜自己的弟弟。」

「这话怎么说?」

「那个哥哥曾说过始终过着悲惨的生活吧。」

「啊。」

「可是,后来变得更悲惨了,弟弟自从生病后就卧病不起。他们家本来就够穷了,这么一来只会让人觉得日子更难过吧。所以,有一天当哥哥回到家时,弟弟就已经倒在血泊中,喉咙上插着一把剃刀」

「自杀?」

是的。

那真是一对彼此信赖的兄弟吧,对兄长造成负担而内心痛苦的弟弟想自己了结生命,希望能让哥哥过得轻松一点。但是插到自己脖子上的剃刀却没有命中要害,只有鲜血和空气不断从伤口涌出,就在此时哥哥回来了。

「帮我拔出来吧,弟弟这么说。让我痛快一点吧。」

「然后呢?」

「拔出来了,那时候有某部位被切断,弟弟他就痛快多了。」

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少女补充的话语并非「死了」,而是「痛快多了」。是的,或许正如她所说的,弟弟死了以后就痛快多了,那也是他的盼望。然后,只剩哥哥被留了下来,shā • rén的哥哥。

「谷崎小姐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那个人可以算是shā • rén吗?反正就算放着不管,弟弟到头来也会死吧,哥哥也只是想帮弟弟脱离苦海而已呀。就算那样也可以算是shā • rén吗?」

亚希子伫立在病房中凝视少女的脸庞,她到底想问什么呢?

「这个嘛,就法律层面而言江户时代的法律怎样就不清楚了,可是以现今法律来说,大概算shā • rén吧。」

「是啊。」

「不过,总觉得怪怪的就是了。」

「是啊。」

「毕竟作哥哥的帮弟弟实现了最后的愿望。」

「是啊。」

大概是说话说累了,少女大大吐了口气,小鸟般的胸部一边上下起伏,两人像这样陷入沉默。隐约可以听见医院内的喧嚣,某人正在怒吼、某人正承受怒吼、笑声、护士跑步的声音,不回去不行了。

「点滴结束以后就按护士钤喔。」

她说着正想步出病房时,少女从背后叫住她:

「谷崎小姐。」

「嗯?」

「妳不觉得不管是哥哥或弟弟都是幸福的吗?哥哥或许的确是shā • rén了,弟弟也或许的确是被杀了,但是他们两人曾经深深地互相信任吧。他们两人或许做错了,不过正是因为相信才会做错的吧。这样的话,妳不觉得他们是幸福的吗?比起无法相信任何人,也无法被任何人信任就死去,还要幸福干倍、万倍吧。」

「我觉得」

才刚开口,亚希子就将其后的话语全吞进肚子里,话一吞进去的同时,她也就完全搞不懂自己原本到底想说些什么了。亚希子无法离去,也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凝视少女。少女病得很重,她本人也非常明白。想以安慰话语蒙混过去,少女的瞳孔又过于认真,不过才十七岁就要数着本身还剩下多少日子好活,是什么样的心情呢?这是健康的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了解的,不论职业是什么护士,不论照顾过多少病患,无法了解的事情就是无法了解。

「里香。」

「是。」

「很令人意外的,幸福说不定就在我们身边打转呢。瞧起来只是颗无聊的小石头,拿起来一看或许会闪闪发光喔。」

「什么意思啊?」

啊哈哈,亚希子笑了。

「抱歉,没什么特别意思,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喔。」

此时,里香眉间突然一皱。

「妳该不会是在说裕一吧。」

亚希子起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过在数度反刍自己的话过程中,好不容易才终于察觉。里香似乎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是种比喻,也就是说「在身边打转的无聊小石头」「裕一」呀。自己并不是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情况下说出这番话来的,听她这么一说倒也有「原来如此」之感。

「那还的确是无聊的小石头耶。」

「是啊。」

她格外确定地点头。

所以,也让亚希子想追问。

「那个不行吗?」

「不行。」

立刻回答。

「哪里不行?」

「太懦弱了。」

果然还是立刻回答。

感觉上这根本就不是值得讨论的问题。这也难怪吧,像她这样的美少女,怎么可能为了那种白痴、懦弱又没骨气,同时却又整天只顾虑旁人目光的家伙倾心。会发生那种事,一定需要某种奇迹,须要惊人的奇迹抑或是勇气。

亚希子苦笑着说:

「那个懦弱鬼的确不行耶。」

我们回头又钻过隧道时,目光停驻于方才没注意到的涂鸦上。红色心型符号,正中央写着英文字母k,大概是哪里的某人喜欢这个叫k的家伙吧,但是那颗心是裂开的,不知道是谁事后又在那颗心上画一道裂痕。混蛋,焦虑之余,我在心底狠狠咒骂,少随随便便就把人家的心割成两半啦!你哪有这种权利啊!像你有时候也会喜欢上别人吧!我一边发泄几近借故迁怒的怒气,边钻出隧道。

「在那边!」

司所指的前方可以看到货车后方货台,车子正要开动,货车的货台彷佛在嘲笑往前冲刺的我们一般逐渐远去。我想起刚刚看见的心,被画上裂痕的心,之后要先去把那裂痕弄掉再说。当然,做那种事毫无意义,没有人会发现,就算这样也无所谓,反正先弄掉再说。一拐过转角货车已经不见了,右边?还是左边?往身边一看,司也正在犹豫,已经没时间再拖拖拉拉的了,事到如今也只有赌一把。

「走啰!」

我大叫,随即窜进右边世古,司从身后跟来,这把要是赌输的话可能就找不到回收车了。里香的书就会被载走,再也找不回来,会被里香高声怒骂,会被发脾气发个没完,三天都不会再跟我说话,不,可能是一个礼拜。但是比起这一切,更恐怖的是那么一来就会伤害到里香。我呼呼呼地吐出发臭的气息,一钻出世古,眼前只有一条空荡荡的道路,到处都没看到回收车。追上来的司同样环视四周,随后双肩颓然落下,叹了一口气。那是非常响亮的叹息声,那声响让我感到益发沮丧。

「那个裕一」

别安慰我啦,司。我在心底以充满刺的语调说那几乎是借故迁怒。整件事都不是司的错,错的全都是把书掉在房间里的我。这种事我还明白。可是我就是讨厌被人家安慰。这样不是显得更窝囊吗?喂,司,不要用那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啦。

噗嗡~~

那个声响随后传来,白色的东西同时驶过眼前,但是,为了要撑起自己那颗残破的心就已经耗尽全身精力,此时的我根本无法了解眼前景象的意义,就只能像个笨蛋伫立于原地发呆。

搞清楚状况的是司。

「裕一!」

他大叫。

「是回收车!」

我往右一看,正如司所言,回收车就停在那里,作业员阿伯还足以那绝佳的合作默契,嘿咻嘿咻地把整掴杂志或报纸往货台扔。看来似乎是绕了一大圈,才开到我们这里来。

「啊!啊!在那边!」

我呆指着。

「嗯!」

司比我冷静多了。

「走吧!快点!」

「喔,喔!」

我跟着往前奔跑的司背后追上去,还差十公尺、五公尺、三公尺,阿伯没注意到我们就坐上驾驶座。我们当然是大吼「请等一下」,可是他们似乎完全没听到那声音,引擎轰地一声发出低鸣,车尾灯散发出红色光芒,排气管随之振动。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跑到即将发动的货车那,双手抓着货台大叫:

「阿伯!停车!停车啊!有书在这边啊!是里香的书啊!」

但是货车动了起来,我的声音并没有传到他们耳里。每次都是这样,不只这次而已,不论我再怎么跑、再怎么叫,我的声音绝对无法传递给现实。这次果然也是一样,这辆货车也会如同现实一般离我远去。啊,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总是、总是落得这种下场啊?

但是,啊。

货车却动也不动,引擎轰轰轰地shen • yin个没完,轮胎也在打转,那还真是强而有力地打转,但是货车依然停在眼前。怎么回事?眼前是什么情况啊?是奇迹吗?是奇迹发生了吗?

「裕一!快点!」

那不是奇迹,而是司。这个天文迷、料理痴、摔角狂,将手伸到货台下方,将货车后半部举了起来。

那是什么样的力量啊?

这家伙是怪物吗!

「快一点裕一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司听来相当痛苦的声音终于让我回过神来。

喔,我大叫,一边跑到驾驶座去。

「不好意思!请停车!拜托!有本书有本很重要的书!请停车!」

我敲着驾驶座的窗户大叫。

6

真受不了耶,当护士的一忙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跑来跑去、被人哭诉、叫嚷,有时则是被人家谢东谢西的。帮忙完检查作业,一回到护理站,就被护士长叫去打点滴,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

「呼,累死了。」

谷崎亚希子一边低喃,走在医院走廊上,像这种时候就会想吃甜食,营养补给,还有心灵抚慰。啊呦,甜蜜蜜的豆沙呀,她想起被多田先生吃掉的赤福。就连最后一个,沾在盒内角角的豆沙都被吃得一乾二净,亚希子回想起那种懊恼,同时呵呵呵地笑了。她看着点滴袋,笑了。这个谷崎亚希子绝对不是擅长打点滴的那种人,还常把针给刺坏,像什么连续两次失败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她当然不可能故意失败,只是呢,有时候就是会失败嘛,搞不好还得刺上三次呢。

呵呵,那个死老头

食物被抢的恨意最可怕。谷崎亚希子完全没察觉擦身而过的患者,被她骇人的样子吓得倒退三步,最后终于抵达多田吉藏的病房。她敷衍性地敲敲门,一开门就看到那个色鬼死老头不,是多田先生坐在床上众精会神地不知道在读什么东西。反正一定又在看a书了,受不了耶,你也给我稍微反省一下啊。

「多田先生,打点滴啰。」

她心怀不轨地笑着说,多田先生随即转向这边。

她怀疑自己的眼睛。

「呃?」

「喔,亚希子亲亲呀。」

「请请请请请问那那那那那是是是是是什么?」

「这迫个啊,豆粉菇呀。」

多田吉藏脸上密密麻麻地长满小不隆冬的小香菇,不对,是看起来像长在他脸上。那些香菇也很恶心,小不隆冬、黏不拉叽的,简直就像是什么东西的卵,他整张脸塞得满满的净是那种东西。这个谷崎亚希子可是个护士,虽然还不至于称得上「老鸟」,好歹也数度在血肉横飞的血腥场面中水里来、火里去。不但曾照顾过内脏外露的交通事故伤员,也负责过那个部位或这个部位全变得很夸张的病患,现在几乎已经没什么能吓到她了。但是,眼前的情景实在过于诡异,让她感受到一股根源性的恐惧,同时自然而然倒抽一口气。亚希子强忍着惊恐以及嗯心,一边问。

「什么是豆粉菇?」

「这上面有报导啊。」

多田吉藏以满脸得意洋洋的神情所递出的是《the健康一番》,那是刊登一堆子虚乌有的奇迹或体验分享的骗人健康杂志,让全国医疗相关同业反感的邪恶存在。

「别看那种东西啦!」

谷崎亚希子吐出这句话。

但是,多田吉藏还是很得意地说。

「话可不能这么说,亚希子亲亲,听说很厉害耶。豆粉菇里面呢,一公克竟然就含有七种高达八千四百万个的ru酸菌呢,杀菌力是绿茶的一百三十倍,优格的两百倍。吃下这个的话,血会变得干干净净,头发也会变得很茂密,不管是对癌症、肝脏疾病、糖尿病或是心肌梗塞都有效,另外听说连香港脚和夜尿也都有用耶。」

「别信那种事情啦!白痴啊你!」

「根据《the健康一番》投稿专栏里头写的,群马县高崎市的a先生用豆粉菇把儿子拒绝上学的毛病给治好哩。」

「哪可能啊!这根本就没关系呀!」

「这退有喔,用香菇面膜可以除斑耶。」

「嗯?斑?」

之前持续骂个没完的亚希子脸颊抽动一下。谷崎亚希子,二十五岁,正好刚拐过那所谓的「肌肤转折点」,以完美的「滑胎过弯」技巧,后轮滑溜地直打滑,同时却稳当掌握到「弯道内侧顶点」刚驶过弯道。最近,已经开始感受到肌肤的老化,一旦熬夜或干嘛的,隔天肌肤就会变得干巴巴。她试过各式各样的保养品,也试过砸大钱,就是无法对抗老化,时间的流逝实在过于残酷。而且、而且呀,今天早上一照镜子竟然在右颊发现新形成的斑,直径约三公厘大小的斑。很不可思议的是,斑原来会在某天忽然形成,到昨天为止都还干干净净的部位突然就冒了出来。可能也只是因为自己突然发现罢了,总之就是晴天霹雳,整个人僵了几乎约三分钟。

「多田先生。」

虽然对恐怖的豆粉菇感到恐惧,谷崎亚希子仍往前迈进一步。

「我问你喔」

「什么事啊,亚希子亲亲?」

「斑会消失冯?」

「喔,会消、会消啊。这个《the健康一番》上头还有专题报导耶。」

多田吉藏匆匆忙忙地翻杂志,某一页在眼前展开,豆粉菇的专题报导页面上刊登两张并排的照片。右边一张是长满斑的脸庞,左边一张是斑完全消失的脸庞,惊人的神奇效果,照片看来仿佛闪闪发光。如果那么大的斑都能消失,那我这个区区三公厘的斑不就

7

回到病房时,已经是下午很晚的时间了,由于之前持续在镇里到处乱跑,身体感到疲惫不堪,脚步沉重,身躯倦怠。真受不了,明明罹患的是「静养第一」的疾病耶。才刚这么想时,我却笑了。

「嘿、嘿。」

手中拿着一本文库本《高濑舟》,在货车后方货台上弃而不舍找了又找,好不容易才被翻出来。作业员阿伯全都是大好人,嘴里念着「真拿你们没办法耶」,也帮忙一起找。

我回到病房一脱下外套,随即躺到床上,要赶快看一看然后还给里香才行。幸好《高濑舟》是短篇故事,从两百零五页开始到两百一十八页就结束了,也就是说总共十四页,这么一来连我都能迅速看完。上头写的是一个蠢男人的蠢故事,简直无可救药,我迅速翻动书页,大概二十分钟就看完了。那不是一个快乐的故事,也不是开朗的故事,没有丝毫感动,我和主角的武士一样徒留难以释怀的疑问,那些难以释怀的疑问始终卡在胸口这还真是名符其实的难以「释怀」呀。里香为什么会想要看这本书呢?

果然还是难以释怀

总之,先把书还给里香再说,我一只手拿着《高濑舟》走出病房。要怎么跟里香说呢,是要说「很好看」,还足要说「不好看」呢?我边想边往旁边望去,看见隔壁病房,也就是色老头多田先生的房门开着,里面有两个背影。其中一个瘦小孱弱的背影是多田先生,他旁边那个白色的背影大概是亚希子小姐吧,他们在做什么呢?

我没想太深入,开口问:

「你们在做什么啊?」

两人抬起脸庞。

往这边转过来。

我倒抽一口气。

「吓」

我还以为自己会哭出来呢。

不。

稍微哭出来了。

「你的额头是怎么搞的啊?」

里香不可思议地问。我轻抚火辣刺痛的额头,亚希子小姐也真过分,竟然用卷起的杂志突然就打过来。

「被亚希子小姐弄的啦。」

「亚希子小姐?为什么?」

「因为太恐怖了嘛。」

「什么?」

里香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这也难怪,因为连我自己也都莫名其妙。那实在是太恐怖了,整脸都是滑不溜丢的香菇耶,而且又跟多田先生一起朝我这边逼近,我忍不住放声大叫:「别过来啊~~!妖怪~~!」听到「妖怪」两字顿时勃然大怒的亚希子小姐就用拿在手上的杂志,啪地一声往我的额头打过来。可是,那当然会大叫的啊,嗯,毕竟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恐怖了。这样就气成那副德行,亚希子小姐还真是脾气火爆的人。而且当个护士竟然还去相信那种古里古怪的健康杂志,是不是有毛病啊,真受不了。

里香听完我这番抱怨,眉头皱了起来。

「莫名其妙。」

「总之就是很恐怖啦。」

「先别管这个了,书咧?」

「啊,嗯。」

我将拿来的《高濑舟》交给里香,里香收下后便沙沙沙地翻动书页,那动作就像是在翻什么非常宝贝的东西。她是怎么了?不就是一本老旧的书而已吗?

「好看吗?」

她似乎很宝贝地拿着,一边问。

我歪着头。

「好像有点搞不懂耶。」

「搞不懂什么?」

「应该说是『难以释怀』吗?让我稍微思考了一下。那对兄弟是幸福的吗?」

「我觉得他们是幸福的喔。」

里香点头。

「我觉得是这样的。」

我专注地凝视她的脸庞,里香并没有凝视我,或许也没有凝视病房中的任何一处,而是其它地方,不在此处的某人。我感到有些寂寞,同时低头。

「啊,嗯,或许吧。」

我也可以说是姑且让各种事情都维持在暧昧状态,不论是那对彼此信任,却不幸踏上错误结局的兄弟,或是其它好多事情,现在都还不想一意加以厘清。正因为还没有任何觉悟,所以也只好这样。

之后有好一会儿,我们两人都保持沉默,窗户那头逐渐转暗。走廊上的脚步声也变得清晰可闻,某人在笑,窃窃私语的声音接近后又慢慢远去。我总是很怕这种沉默,不只是和里香在一起的时候,和朋友玩的时候也怕这种沉默怕得不得了。像那种时候,我总会刻意发出嬉闹的声音,用无聊的笑话混过去。然而现在,沉默却不可思议地让人感到舒服,刚刚所感受到的沉默如今已经消逝无踪。很想就这样永远珍视近在身旁的美丽少女和她遥远的双瞳,光那样莫名地就觉得好幸福。

尽情品尝过那样的幸福感后,我问:

「喂,里香,妳怎么会有那么旧的书啊?」

里香缓缓抬头凝视着我。

好透明的双瞳。

嗯,里香说着,视线落到书上。

「这是爹地的。」

「妳爸的?」

「爹地以前看过的书原本都塞在纸箱里,我就一本一本拿出来跟着看。」

里香果然还是很宝贝地拿着《高濑舟》,像是以双手紧紧包覆住一般。看着她小小的双手,

我低喃着什么「喔~~」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因为是从她爸爸那边传下来的书,所以才会这么宝贝啊。

啊,对了

我突然想起,之前一听到我说《高濑舟》好看,里香就好像很开心似的。

因为那是她爸爸的书嘛,感觉上就像是她爸爸的嗜好受到称赞一样呀。

「我跟你说,很好玩喔。看爹地的书,还会有买这本书的那家店的收据掉出来,日期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收据耶。另外,也会有像是便条一样的小纸条掉出来。」

里香似乎很幸福地微笑,她大概很喜欢她爸。

「之前还有张写着『还藤原一干圆』的纸条掉出来,可能是向一个叫藤原的人借过钱吧,感觉上好像偷看到年轻时候的爹地一样呢。」

哇,那真的是很开心的脸庞,我有点羡慕里香,因为我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父亲。

「裕一,只差那么一点点耶,真可惜。」

我站在里香病房中,听到这样的声音,在那一瞬间,我并非十七岁,而是回到大概七、八岁小鬼头那时候。手臂比现在细得多,声音当然也比较尖,身高不过才一百三十公分左右。

「最后一场比赛,要不是四号那家伙怯场,我们绝对可以赢的。」

我和父亲迎着闪耀金色光芒的夕阳往前走。

那时候,觉得父亲看起来高大得不得了,想看他的表情还必须使劲把头拾得半天高才行。可是如今看照片,才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高大,大概只比母亲高一个头而已,搞不好就跟现在的我差不多。

七、八岁那时候,跟父亲撒娇说「带我出去玩」,结果父亲带我去的地方竟然是赛船场。

「你看,是船喔。」

父亲握着一张小纸片大概是赛船票一边说。

「很好玩的喔,裕一。」

怎么可能好玩。

嗯,一点都不好玩。

毕竟,就只是在震天价响的吵闹音乐中,一堆船往前冲而已。四周的大人个个杀气腾腾,座位脏得要命,周围弥漫着烟酒的味道,一到厕所就看到醉汉瘫在地板上shen • yin「王八蛋、钱还来、王八蛋、钱还来」,还有眼神恍惚的阿伯跟我说什么「小少爷,借我钱吧,十倍奉还喔」,简直就是糟糕透顶的假日。

但是父亲却似乎是打从心底地开心叫嚷:

「喔耶,杀、杀、杀啊啊啊啊啊~~!」

或是:

「寺尾、马达有没有在转啊!别怕啊啊啊!」

或是:

「拚死给它冲过去呀~~!马力全开~~!」

满嘴净嚷嚷着这些东西。

但是,父亲只能在刚开始那段时间维持亢奋情绪,随着赛事挺进第五、第六场,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杀气腾腾,到最后一场比赛结束时,整个背部已经无精打采地缩成一团。

「裕一。」

父亲以无精打采的声音说。

「坐公交车的钱没了,要用走的喔。」

就这样,两人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路回家,周遭还有好几个同样拖着沉重脚步走路的阿伯,不论哪一个看起来都像窝囊废。那些人的惨状甚至让我萌生杀意,往身边一看,就是和他们看起来简直如出一辙的父亲,道道地地的窝囊废。为什么这样的人是我爸呢,我很想催眠自己有另一个更酷的父亲。

自己是因为被卷入某种意外,好死不死被这个窝囊废养大而已其实,在某个地方还有一个堂堂正正的真正生父

那样的妄想还真是魅力十足,让我整整十分钟沉浸在欢乐的情绪中。但是一回神,身边还是那个窝囊废父亲,确实血脉相连的至亲,毕竟我们两人的耳朵形状根本就一模一样,越看那耳朵就越想哭。

我因为口渴,才一说:

「我想喝东西。」

父亲的脸便皱成一团。

即便如此,父亲仍然翻找口袋,首先是右边口袋,然后是左边口袋,锵啷一声响起,还有钱剩下。我有点期待,却是个错误,因为拿出来的只有区区三十圆。

别说是果汁了,就连养乐多都买不到。

「忍耐一下,你是男孩子吧。」

所以我忍耐着继续往前走,就在我定近一户老旧房屋门前时,父亲突然发出雀跃的声音。

「喂,裕一!跟人家要水喝吧!」

「咦?」

「你看!这里喔,这里!」

原来他跑到人家门前洗手用的水龙头那边,当父亲将水龙头一转,透明的水就流了出来。

「来,快喝!」

虽然幼小的心灵总觉得随便用人家的水龙头不好,可是一看到得意洋洋笑开怀的父亲,就说不出「不能喝」。

我直接将嘴巴凑近喝水。

对于干渴的喉咙面言,清澈的水喝起来好好喝,所以开始咕噜咕噜地大口喝了起来。

「很好喝吧,裕一。」

不久后,和我一样喝过水的父亲也笑着说。

「嗯,好好喝喔。」

我莫名地笑了。

不过就是水而已。

一定是因为那水很好喝吧。

眼前是闪耀金色光芒的夕阳,看来格外耀眼,我瞇起双眼。不论是水龙头、汩汩流出的水,还有那附近的石头、我和父亲都沐浴在一片金色光辉之中。一回头,我和父亲的影子长长地延伸在同样被染成金色的道路上。父亲的影子比我的影子还要长得好多、好多。

我如今都还牢牢记得当时那水的美味。

里香同样也拥有各种不同的回忆吧。

她的应该不是像我这种惨兮兮的回忆,一定充满着金色的光芒吧。

我一边回想水的美味说:

「妳爸爸应该也很高兴吧。」

「咦?什么?」

「妳肯看他的书啊,当父母的知道的话应该都会很高兴吧。」

「是这样的吗?」

里香以奇怪的感觉笑了笑,头一歪。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一定是的,如果看起来没有高兴的样子,那也一定只是因为不好意思,故意装出来的啦。」

我的声音自然而然转为雀跃。

那时候,里香露出似乎觉得迷惘的神情,总觉得也有些悲伤,甚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要哭出来了。我对于里香的表情感到疑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哭丧着脸呢?只要去问问她爸不就得了。

好不容易,里香的脸庞才重新显露笑意。

「如果像裕一说的就好了呢。」

她难得发出如此坦率的声音。

「真是那样的话就好了。」

「一定是的啦。」

「是吗?」

「是啦。」

是吗?是啦。是吗?是啦。我们彼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样的对话,里香坦率的声音、笑容我觉得那些再平凡不过,却特别珍贵的一切都是那么地耀眼,一边重复相同的话语。

这是什么都还没开始的那时候所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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