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向星夜许愿 第一章 消失(2/4)
宫本是二十几岁的英文女老师,比较容易向她搭话,但泉水子刚问完,老师就皱起脸庞。
「今天早上有太多女生问我这个问题,真受不了,干脆在门口张贴公告好了。相乐老师今天休假,约聘讲师不一定每天都有课喔,明白吗?」
由于宫本心情太过恶劣,泉水子不敢再问雪政是否是突然请假。目送宫本的背影离开后,泉水子虽心想必须回教室才行,但现在实在没有心情上课。
(保健室那边呢?虽然我不认为相乐先生今天也会当义工,但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吧……)
正想走向楼梯时,泉水子才发现真夏也在。真夏的表情比刚才还要严肃。
「你要去哪里?打算跷课吗?」
「我要去保健室一下。真夏同学,你可以不用跟过来。」
「不,我也要去。」
真夏轻轻松松就与快步前进的泉水子并肩而行,问道:
「方便问你吗?为什么阿深不在,你却跑来找教英语的相乐?」
惊觉自己的行动太鲁莽,泉水子沉默了数秒钟。但是,她现在焦急得没有时间懊悔,也认为继续对宗田姐弟隐瞒没有意义。
「因为他是相乐同学的爸爸。」
真夏「啊哈哈」地大笑出声。
「原来铃原同学也会开玩笑啊。」
「我知道这听来很像开玩笑。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大家知道,你只能对真响同学说。」
泉水子语速极快地又补充说:
「这件事的严重性,就跟没有半个人知道早川学长是户隐的人一样。这样说你能明白吧?」
「咦——咦咦!」
真夏挥舞双手,像马儿跳跃般弹了起来。感觉得出他真的吓得不轻。
「为什么那家伙是阿深的父亲?教英语的相乐年纪轻轻就当了义父,或是收养了阿深吗?」
「不,是亲生父亲。」
「……我好像听到本世纪最大的秘密。」
听到凡事都大剌剌的真夏发表这样的感想,泉水子也有了新的认知。对于会和神灵交流的人们而言,也许这件事更加不可置信。泉水子是因为习以为常,才没有那么震惊。
「真夏同学,真正的问题不在于他们外表看起来不像是父子,而是父亲这个话题对相乐同学来说是逆鳞喔。这点你要先清楚知道。」
「逆鳞是指一碰到就会让龙大发雷霆的鳞片吧?」
真夏确认似地说,但没有接着问「为什么」。
「总觉得不是不能明白。如果我是阿深的话,大概也会很火大……」
与低声嘀咕的真夏一起走着,泉水子抵达位于一楼的保健室。敲了敲门后,保健老师榊叶从门后探出大脸,赶在他们开口前就说:
「相乐老师不在这里。他之前会在保健室,只是学园祭期间提供协助,所以你们快点回去教室……啊,哎呀,你是一年c班的铃原同学吧?」
泉水子迅速地低下头,快得连麻花辫都往上一跳。
「学园祭那天真是承蒙老师的照顾。」
榊叶立即放柔了表情。她基本上是位待人和善的女性。
「怎么?你不只是为了说这句话才来的吧?」
「确实不是……」
泉水子已经大致猜到雪政不会在这里,这时鼓起勇气又问:
「老师,您知道学园祭那天在保健室睡觉的相乐同学和高柳同学在我回去以后,是何时离开的吗?」
「如果是那两个人,我在晚饭前就叫醒他们了。因为他们只是一直呼呼大睡,既没有发烧,也没出现其他异状,只是睡眠不足吧。毕竟一年级还不习惯举办活动,太不懂得适时休息。」
「可是,他们两个人今天都请假,老师有听说什么吗?」
听泉水子这么说,榊叶露出诧异的神情。
「咦?是吗?我还没仔细看过今早的健康调查表呢,所有班级的调查表才刚送到。」
榊叶走回保健室内的桌前,动作敏捷地操作笔电说:
「一年a班确实有不少人请病假。不过,现在无法立即了解详情,只知道家长联络过学校,所以他们不是无故旷课。」
泉水子大失所望。只有这些资讯的话,跟真响提供的消息差不了多少。
「谢谢老师,那我知道了……」
「等一下。」
泉水子正要回到走廊时,换榊叶忧心忡忡地叫住她。
「铃原同学,你在担心什么吗?你和那两个人在学园祭期间都曾下落不明,之后又不约而同来保健室,我也非常在意喔。」
的确,榊叶会起疑是理所当然的事。泉水子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时,榊叶又说:
「如果你是为了不能对大家说的事情在烦恼,要试着接受心理谘询吗?我帮你预约谘询时间吧?你应该需要和别人商量烦恼。」
(……啊,榊叶老师是平凡世界里的一员呢。)
泉水子心想。明白这一点后,油然升起了既像安心又像哀伤的复杂心情。这所学园里的教职员和学生,不见得全是与神灵或幽灵有关的人。这项事实突然变得清晰明确。
「现在还没关系。」
泉水子走出保健室,真夏向保健老师欠身致意后再度跟上。
泉水子从正面玄关来到户外,走到门廊石阶的边缘停下脚步,仰头看向澄澈的秋日天空。高处的卷积云堆叠排开,天气和煦晴朗,但这份明亮并未照进泉水子心里。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不可能连相乐先生也不在学园……)
「铃原同学,现在最好乖乖等消息。真响也这么说吧?」
真夏从后头有些迟疑地出声叫她。
「你不想坐在教室里的话,要去马厩吗?只要摸摸马儿,心情就会平静下来喔。」
「谢谢你。不过,我还是回自己的房间比较好。」
泉水子头也不回地答道。
「别担心,我不会离开学园。教室一下子少两个人太显眼了,所以真夏同学回去上课吧。」
真夏在原地裹足不前一会儿,但又不能陪着泉水子走到女生宿舍,最后只能放弃。
「那你要答应我别离开宿舍房间。真响很快就会去看你,在那之前你不能乱跑喔。」
二
泉水子谨守禁止携带手机的校规,把手机放在宿舍里就出门了。她避开舍监的耳目躲回二〇八号室后,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
她满怀着期待拨打出去,但结果和真夏打的电话一样。语音合成人声只是一直重复说道:「您所拨的号码目前收不到讯号,或是已经关机。」
(明明之前在异界,不管有没有讯号都能接通电话……)
是希望还不够迫切吗?泉水子注入念力,又试着打了几次,但都没有接通深行的手机。无可奈何之下,她以笨拙的动作打简讯问:「你在哪里?请和我联络。」简讯看似成功地寄出去,但她也不太有把握。
(即使会使用手机,但如果深行不想和我说话,也不一定随时都能讲话。就算现在拥有手机,也不代表两人的距离拉近……)
泉水子强烈地如此心想,盯着荧幕出神发呆。她打了简讯以后,跟着想起电脑。在泉水子成功收到及寄出简讯时,佐和曾把她父母还有相乐雪政的邮件地址告诉她。
泉水子打开大成送的红色笔电,写了封信向雪政打听,顺便也写信寄给佐和,又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寄信给邮件地址不确定的母亲,最后甚至还写信给住在加州的父亲。她想尽力去做自己能做到的所有事。
但是,就算一直盯着已寄出信件的收件匣,也不会马上收到回信。接下来只能静静等待。
(要是深行就此从学园消失的话……)
她的思考越来越悲观负面。当瑞嘉尔德和小坂信之,这两个曾是高柳式绅的学生消失时,凤城学园可是能毫无问题地处理掉这件事。因此,就算深行忽然消失不见,泉水子也觉得不会有人提起这件事,一切便宣告结束吧。
(我是为了做什么而回到凤城学园呢?我的学校生活究竟算什么……)
她突然间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甚至超出本人的预料。
即使与真响和真夏变得亲密,即使能够加入c班同学的圈子,整个学校看起来仍像是褪了色。事到如今,泉水子不得不承认——
(……我的学校生活,都是深行为我带来的……)
泉水子会放弃就读家乡当地的高中,来到东京,都是因为有深行推了她一把。因为深行主动选择凤城学园,泉水子才心生跟随他脚步的勇气。后来也是多亏深行,她才没有逃回老家。泉水子会加入学生会执行部,同样是与深行有关。除此之外,她也意识到所有事情都是托深行的福才能办到。
「说你需要我啊!」
在异界的森林中,深行对泉水子这么说。相对地,泉水子暂时保留回复,说她会一直思考。但是,她并非完全没有察觉,一直以来都有深刻的体会。
(虽然我那么说,但其实我根本不能没有深行,连深入思考的余地也没有……)
起初她与深行对立的情况非常严重,所以迟迟无法察觉自己真正的心意。再加上泉水子一旦承认,深行就会从属于姬神,这个问题至今尚未解决。
(可是,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泉水子现在仍是惊觉到了,自己无法想像没有深行在的地方。
到了午休时间,泉水子也没有出去吃午餐。她既不想被人抓住问东问西,也十分在意是否收到回信。但是,不论手机还是笔电都没有收到任何音讯,她开始觉得宿舍的寝室就和异界的森林一样,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虽也想过再继续等待根本无济于事,但身与心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她深深体会到,自己一个人能办到的事情真的少之又少。
下午的课开始了,从窗户洒进来的阳光角度变得倾斜,就在泉水子依旧闷闷不乐地钻牛角尖时,手机冷不防铃声大作。音量比预期的大上许多,泉水子整个人弹起数公分。
荧幕上显示着相乐深行四个字。
「咦!那个,是深行吗?」
泉水子喘着大气询问后,从电话另一头传来分外气定神闲的话声。
「真夏告诉我了,你为什么没去上课?」
「你为什么没有联络我?居然默默消失不见。」
「因为不是什么大事啊。而且,反正你在睡吧。」
「我今天才没在睡觉,昨天也是傍晚就起来了。明明我还传了简讯给你。」
「我也想过要通知你,但人在医院,不能用手机。」
泉水子心头一惊,重新拿好手机。
「你果然去了医院吗?哪里不舒服?」
「我一点事也没有,只是检查很花时间,才会留下来过夜。」
「什么事也没有的话,为什么要检查……」
泉水子的话声变得着急,深行叹一口气。
「我健康得很,你看了就知道。出来吧,我人在大礼堂旁边。」
泉水子冲出房间,顾不得舍监西条瞪大双眼看着她,奔过大厅跑出女生宿舍。
走下通往大礼堂侧边的坡道后,便见深行站在椎栗树下。他穿着制服,但是是外出的形式,端正地系着领带,穿着深绿色的西装外套,整个人英姿焕发,简直像是学校导览手册里的制服模特儿。这副模样让泉水子想起暑假前站在同一个地点的雪政。
(……他们只在奇怪的时候看来才像父子呢……)
凤城学园的制服规定松散,尽管已到制服换季的十月,校内还是少有学生穿着西装外套,泉水子的穿着也只是长袖衬衫加上背心。在仪表堂堂的深行眼前,泉水子有些虚脱地停下脚步。
「看吧,不要自己一个人瞎操心啦。」
听深行这么说,哑然失声的泉水子顷刻间怒气冲冲。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明明之前发生了那种事。」
「如果是指我的伤势,铃原你不是替我治好了吗?为什么这么没自信?」
「我怎么可能有自信嘛!那是我第一次治疗别人。而且你请假,我一定会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啊,毕竟连高柳同学也请假。」
泉水子气愤地涨红了脸,甚至转瞬间眼眶泛泪。见状,深行突然慌张起来。
「等一下,高柳?那家伙的事我才不知道。我是被雪政和野野村先生带走的,不可能和高柳在一起。」
泉水子稍微冷静下来,擦了擦眼睛。
「野野村先生一直待在这边吗?」
深行点点头。
「只有雪政一个人的话,我还可以稍微刁难他,但开口的人是野野村先生。不过,实际上做了检查后,花的时间实在太久,我差点要后悔。」
「哪里的医院?难不成是在关西?」
「没那么远,是神奈川的森园大学附属医院。」
深行答道,状似沉思地又说:
「那里有山伏的联络网吧,可以肯定有门路。因为我能做精密检查。」
「你做了什么检查?」
「所有检查都做了,像是脑波测量、抽血检查、心电图、核磁共振摄影、超音波检查和电脑断层扫描。」
泉水子有些不知所措地说:
「如果是测量脑波,我都被相乐先生带去关西的大学医院检查。」
「嗯,原来如此。」
深行说完,沉默了半晌。泉水子安静地等着下文后,他接着说:
「你别担心,检查并没有发现异状。有几项检查是之后才会知道分析结果,但反正都是正常的数值吧。雪政他们并不是真的担心我,这只是要收集数据。」
「收集数据?」
「野野村先生和雪政都知道和宫的存在了,也知道我去过异界。如果能够从数值看出这对人体造成的影响,像我这种突然被附身的人最适合进行调查吧?所以他们才想立刻检查。就算没有检查出任何结果,收集起这些数据也有意义。」
看着滔滔不绝的深行,泉水子相当困惑。
「相乐同学也这么认为吗?」
「嗯,我也对数据有兴趣,才以所有检查结果都要告诉我为条件去了医院。」
泉水子脸庞低垂,降低音量。
「……如果是我,可能不太愿意。」
「我知道。雪政他们也明白这一点,才只带我过去吧。目前实验数据只提供我的就好了。」
深行用没什么大不了的口吻,又忆起似地补充说:
「啊,对了,高柳可能也接受了阴阳师同伴的调查吧。毕竟那家伙甚至变成小狗。」
泉水子不晓得该如何看待这些事,但她切身体会到,在异界里发生的一切,并非只在那个当下就结束。
「也就是说,我做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没错吧?」
「因为是在学园祭期间啊,校园内的相关人士会发现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传进社会大众耳中。」
深行看向泉水子,放缓语调。
「不会发生让你烦恼的事情。紫子小姐都亲自出马解决了,各方面都会处理得很好吧。」
极少能见面的紫子难得来凤城学园,泉水子却无法与她当面好好说话,还熟睡到不知道母亲是何时离开。她回想起来就非常后悔,但即使能保持清醒,照紫子从直升机降落的华丽出场模样看来,她也觉得两人无法相处得像母女一样。
「妈妈说会和理事长聊些大人的话题,不知道聊了些什么。」
「我没听说,但大概是威胁加谈判,别让那天的异常事态流传出去吧。听紫子小姐当时的口气,我觉得学园理事长是相当偏向阴阳师集团那边的人。」
「真的吗?」
深行颔首,一脸信誓旦旦。
「不过,不管理事长站在哪一边,都和我们没有关系。山伏组织的后盾强大得不输给阴阳师,铃原只要跟从前一样过日子就好。」
(和从前一样……真的是这样吗?)
疑问掠过脑海,但泉水子硬是将其驱除。深行已经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她应该为这件事高兴才对。
「嗯,我放心了。以后你外出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喔,我真的很担心。」
泉水子两手交握,腼腆地如此叮咛后,深行好一会儿紧盯着泉水子,接着突然别开视线。
「关于没说一声就离开这件事,你一点也没有反省之意吗?而且去的还不是医院,是非比寻常的地方。当时能够打通电话可说是奇迹喔。」
(啊,对喔……)
和刚才一直等待手机铃响的泉水子一样,深行之前也是心急如焚。泉水子不由得缩起身子。
「让、让你担心了。」
「知道就好。我要去上第六节的课,现在还来得及。」
深行突如其来地说,看向手表确认时间后,瞪向泉水子。
「铃原也去上课吧。话说回来,你怎么能因为我不在就跷课。」
「因为我坐立难安……」
「你要认真念书啊。学园祭已经结束了,你再这么漫不经心,期末考很快就要到了喔。」
深行将放在树根旁的书包背在肩上,接着又说:
「我在医院已经预习过了。你的想法太天真,既然好不容易在期中考取得不错的成绩,不努力保持怎么行?你也明白靠宗田的读书方法,你只要有心就办得到吧?要继续往上努力才对。」
「……是的。」
深行还是老样子,不会说半句温柔的话。态度再和善一点也没关系吧?泉水子暗想,但他这番话是为了泉水子着想。
(他不是因为我是姬神才说这些话,而是因为我是泉水子,才对我这么说……)
一思及此,抱怨就说不太出口。
抱着世界史教科书和笔记本,泉水子穿过视听教室的大门,真响就在阶梯状座位的前排位置上朝她笑吟吟地挥手。
「听说相乐回来了?他很活蹦乱跳吧?」
「嗯,活蹦乱跳到还能摆架子呢。今天早上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不说这个,真亏你赶来上第六节的课,我还以为你今天都不来上课了。」
泉水子在真响身旁坐下,同时叹了口气。
「相乐同学斥责我要认真读书,他说现在也会去上自己的课。」
「真像那家伙会说的话,八成是在掩饰害羞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