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世界遗产少女 第二章 护身(2/2)
「不,在过去受欢迎的游戏角色中,加入会战的女性也相当大放异彩地……」
大河内说着,但因玲奈脸上明显地写着「御宅族看法」,所以他话说到一半就闭上嘴。
「如果公开招募,报名人数超过限制的话,要用投票的方式来决定吗?」
岛本一脸期待地发问。玲奈摇了摇头。
「不可能投票吧,由她们自己讨论决定吧。」
「那样不会反而产生纠纷吗?」
「成为公主殿下有什么好处?」
众人提出了好几个问题,眼见无法马上统整出意见,早川便开口:
「这件事还有时间可以讨论,就交给你们了。但当务之急是星期六的着装说明会。如果执行部打算学园祭当天都扮演幕后黑衣人的话,至少在说明会上担任模特儿吧,武将和公主的着装展示都需要模特儿。」
由于早川边说边注视着仄香,她紧拧起眉。
「你为什么那么想让学生会的成员换装?」
「那当然是因为领导人亲自上阵的话,可以提升大家的士气啊。」
早川似乎不打算强人所难。这点正突显出了他很会拿捏分寸。
「当然不是会长也没关系。如果是宗田同学担任模特儿,大家也会非常开心吧。人选就交给你们了,实际上在场的每一位女生若只能扮成黑衣人就太可惜了。」
执行委员长爽快地撤退后,执行部成员面面相。
「怎么觉得他又不着痕迹地把多余的工作推给我们?」
「会长,你有意愿担任公主模特儿吗?」
「完全没有。」
仄香的语气非常冷淡。
「蠢毙了。领导人穿上华服就能提升士气?我可不是为了做这种事才成为学生会长。」
星野打岔:
「不过一想起去年,我也明白为何早川说很可惜,因为会长今年也不打算表演日本舞吧?」
这次仄香寻思了一会儿,也说:
「关于被说没有看头这件事,也许还有讨论的余地。但是,这跟着装说明会是两码子事,既然已经说了会帮忙,我们就不能撒手不管。宗田同学,你有意愿当模特儿吗?」
见问题忽然丢向自己,真响眨了眨眼。
「咦……怎么办呢……虽然我完全没想过这件事……」
「不用勉强接受也没关系。只不过,我希望所有一年级生都参加说明会,因为没有一点知识的话,当其他学生没有穿好时也无法指正。」
大河内不知想到了什么,无预警地说:
「铃原同学也可以吧?感觉她不用戴上假发,就能轻轻松松作出公主殿下的发型。」
泉水子慌忙举起双手连连摇晃。
「我不行啦!」
「不不不,铃原同学这样的女孩子扮成公主时,也许会意外地判若两人到认不出是谁喔。」
「不行啦,像我这种人……」
泉水子自觉无法胜任而慌张。她已好久不曾在执行部室里冒冷汗,完全不敢朝深行方向看。
星野当然也兴高采烈。
「有可能喔!这就是所谓的落差萌,说不定是个好主意!」
但这个话题并未持续。因为学生会长继续讨论起被早川打断的议题,泉水子暗自松了口气,好一阵子她还提心吊胆,但所幸执行部向来不会强人所难,所以她想暂时可以放心吧。
一到这个时期,各班的活动准备也全面开跑,着手进行可说是临时抱佛脚的工作,所以执行部和执行委员会的学生们也倾巢出动。
他们一方面必须协助各班,另一方面也要完成装饰正门和操场的吉祥物。他们在大礼堂摊开零件,努力组装吉祥物,但由于分配好了各班使用的时间,所以五点就必须暂停收工,该做的事情仍然无穷无尽,可以预见到之后将会忙得连回宿舍睡觉的时间也没有。
回到各自班级的途中,深行小声叫住泉水子。
「铃原,我有话跟你说。」
泉水子点点头。她也心想深行差不多要找自己谈话了。
尽管几乎每天都会见面,但开学后一直没有机会深入详谈,泉水子也心想该告诉深行电脑等事情,一直都苦无机会。
深行在大礼堂旁的暗处停下脚步,环顾左右,确认有没有人偷听。泉水子率先发问:
「和宫同学对你说了什么吗?」
「不是。我这阵子也很忙,没时间和那家伙说话。」
深行不仅有执行部和一a的企画,还得帮忙日本史研究会(背地里的名称是sf,宗田真响粉丝俱乐部),也难怪忙得分身乏术。sf会长两国瑞彦认为不能让难能可贵的女孩子处理杂务,所以泉水子不须做任何工作,但深行就没有同等待遇了。
连泉水子都没机会了,乌鸦可能也没有时间接近深行。话虽如此,她还是觉得大失所望。
「和宫同学果然力量太薄弱了呢……」
「问题不在和宫,而是你吧。」
深行回过头来,指责似地说。
「学园祭扮装你打算如何蒙混?战国时代的人绝不会绑麻花辫喔,一般都会把头发解开。」
可见深行也很在意大河内刚才的发言。泉水子回答:
「如果是扮成幕后黑衣人,头上会盖东西,所以我想只要把辫子缠起来就没问题了吧。」
「那么,我应该可以相信你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解开辫子吧?」
「谁知道。」
一不留神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一被如此叮嘱,她突然不想乖乖听话。
深行皱眉。
「什么叫作谁知道?」
「因为前阵子已经知道就算把头发解开,我也不一定会变成姬神啊。」
「就算是这样,辫子是封印仍是事实吧?」
「也许只是妈妈的暗示啊。不过是佐和那么说而已,谁晓得真相是什么。」
深行的嗓音无比错愕。
「你该不会真的想当着装说明会的模特儿吧?」
「才没有呢!」
泉水子气鼓鼓地反驳。
「只是,可以使用电脑搜寻资料后,我开始在想,至今为止是不是有很多事情都是我自己擅加认定,或是别人让我那么认定?是不是因为我老是百依百顺,才会这么没用?」
「所以你就觉得可以解开头发吗?」
泉水子握紧身侧的两只拳头。
「我也不想一辈子都绑着麻花辫呀。我将来一定要解开这个发型,也必须慢慢了解解开时会发生什么事。」
深行混着叹息说:
「你讲这种话简直像是迟来的叛逆期耶,那样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困扰,所以别想在学园祭上测试喔。而且就算不是学园祭,你应该也知道现在的气氛很不寻常。」
「和之前相比,我调查了很多关于阴阳师的资料喔。修验者也是。」
泉水子大力吸一口气后,说:
「我比之前更了解真响同学家的忍者是怎样的存在了。所以,我好像也稍微明白了阴阳师和忍者为何会立场对立,以及山伏为何会与两者保持距离。我不会永远都一无所知的,从今以后,我会努力靠自己去判断怎么做才对自己有利。」
「喔……你的努力很值得表扬,但有件事你压根没有察觉吧?」
深行将手塞进学生制服的口袋,仿佛在统整思绪般来回踱了几步。
「真要说的话,阴阳师法术的基本就是除魔,也就是消灭降临而来的灾难——即是抹除邪恶的祸害,这方面修验者也是一样的。而忍法体术基本上也是为了避免危害而存在的。不论哪个体系,『护身』必定都是基本。锻链『护身』的技巧以后,不仅能保护他人,还能反弹回去成为攻击的力量,仅此而已。」
泉水子怔怔地注视深行后,他接着说:
「你完全不具备的就是护身之力。我想,原本姬神这类的存在都有从属神跟在身边保护她。如果是修验者,会称呼自己的从属神为『护法』,阴阳师则称作『式神』。但是,你放出了和宫后始终没有收回,未拥有任何东西,所以完全没有事物在保护你,在这种状态下还只会说这些任性的话,你在想什么啊。」
泉水子默不作声。因为深行的说教非常正确,她无法反驳。可是,近来盘踞在自己胸口的情绪就这么被指责为「任性」,她又觉得很难咽下这口气。
「……就算这是我的任性,你也不需要感到困扰吧?相乐同学又不是山伏。」
她起先很小声,但出乎预料说得很果决。
「相乐先生说过有山伏会保护我。我无法自己保护自己的话,请山伏保护我就好了嘛。」
「你干嘛闹起别扭啊?」
深行一针见血地指出后,泉水子也这么认为,咬住嘴唇默然不语。
泉水子始终心想,深行就算对她耐心用尽,变成毫无关系的人也无所谓,反正他赶快交到女朋友就好了呀。
(……就算对象是如月会长。)
如月·金·仄香目前在众人面前仍叫深行「相乐」,但说不定两人独处的时候就改叫他「深行」了。虽然这与自己无关。
深行难以理解地注视着紧紧低着头的泉水子,最后认输似地说:
「既然你说你调查过了,那你应该知道阴阳道、修验道和忍法共通的术式是什么了吧?」
不知道。泉水子不由得不再绷着小脸,抬头看向深行:
「有那种术式吗?」
深行露出真受不了的表情,但这或许也是无可奈何。
「是九字真言。」
深行用两手手指比出了几个手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说完,深行竖起食指和中指比出剑印,像从刀鞘拔剑一般,在空中划下格子形状的线条。
「像这样纵横比划,就是咏唱以上咒文的早九字护身法。密教僧侣和修验者的应用方式也都一样,阴阳师则称呼这个九宫格为九字用以除魔,忍者在统一精神时也会使用。当山伏入山修行时,这是最重要的护身咒文,听说这从前源自于道教。」
「我以前看过。」
泉水子大感意外地脱口说出。
「我有好几次见过佐和跟野野村先生比出这种手势,虽然他们一次也没有救过我。」
「没有教过你……吗?看来问题其实出在这里吧。」
深行显得若有所思。
「没有人教过你,我想这并不是代表别人会保护你,所以你本人用不着知道,而是你不知道这件事对周遭的人比较有利。」
「比较有利?」
泉水子皱起小脸。她不认为玉仓山上的人们会不为自己着想而做某些事情。但是,深行说话经常是直截了当,所以也不需要放在心上。
「你是指对山伏比较有利吗?」
「没错。假如面对姬神时需要护身,若对方也晓得护身法而使得自己的护身无效,那就伤脑筋了吧?」
这么一说,姬神就等同需要除魔、消灭的灾害了。泉水子正想开口,但又突然惊觉。
(……不对。没证据显示面对姬神时不需护身,我自己分明也数度感受到姬神的不祥……)
「那么,难道姬神其实是灾害,而山伏想阻止她吗?」
深行以极快的语速说道:
「我并没有说真相就是这样,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我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晓得,因为正如同你说的,我还不是山伏啊。」
深行别开视线,但赶在泉水子开口前又接着说:
「所以我可以教你怎么比九字真言手印。因为我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那群说会从旁保护你的家伙。既然你开始想自己照顾自己,至少记住一个危险时可以咏唱的护身法吧。」
泉水子仔细咀嚼深行说的话。回想起雪政曾追问自己是否比较相信深行。
(……也难怪相乐先生会那么问。我为什么会听从这么不温柔体贴的人说的话呢?)
泉水子想不出答案,仍是对深行说:
「请你教我吧,我也不想在学园祭上造成其他人的困扰。」
两人都不能太晚进教室,在意时间的深行教得匆促,但还是持续教到泉水子大略记住。
深行最后补充道:
「虽说这个咒文用途广泛,但能否发挥效果多半取决于你的力量,内心相信与否也会影响护身的强弱。我也不敢说自己做得很完美,可能只能起到安抚的作用,你要先了解这些前提。」
「我知道了。我会多多练习。」
匆忙道别后,泉水子奔往一c教室,然后在走廊途中蓦然惊觉。
(啊!我都忘了……本来想叫深行告诉我他的邮件信箱……)
想起一件事后,泉水子更接二连三想起了未向深行说的话。
(我也想问对于姬神已经选上他一事,他有什么想法。还有、还有……)
为什么会累积这么多事想说呢?泉水子既惊讶又不解,兀自呆站在昏暗的走廊上。
三
星期六早上,泉水子问真响:
「你决定担任今天说明会的模特儿了吗?」
「虽然我提不太起劲……」
真响依然穿着方才赖床时的睡衣,手伸进发丝间撩起头发。
「可是其他执行委员也来拜托我,我想就趁这机会做做外交吧。但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适合打扮成公主呢:」
「才不会呢,一定有很多人想看喔,像我也想看。」
泉水子说完,真响露出无奈的苦笑。
「我是不怎么喜欢,但我猜真澄会非常开心吧,因为他最喜欢华丽又漂亮的衣服了。」
「啊,我能明白喔。」
「但相对地,真夏就很讨厌我打扮得花枝招展。」
「啊,这我也能明白。」
「真夏今天去练习流镝马了。所以反正他不会看到,而且他又无视了必须参加说明会的指示,我只好连同他的份一起努力工作了。」
真响像在照顾一个大麻烦似地说,但看来并不排斥。照顾弟弟似乎也成了活力泉源。
着装说明会于下午一点开始。大概是委员会的宣传奏效了吧,报名参加的人数多到必须临时将会场从原本预定的视听教室改为大礼堂,执行部成员不得不急急忙忙收起做到一半的吉祥物。
仄香可能是不想被早川委员长拉住吧,大礼堂里没有看到她,她好像也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出席说明会,其余成员既已在场,便全面帮忙会场进行准备。
时近中午,今日说明会上将使用的服装和盔甲逐一送到,担任讲师的嘉宾也陆续抵达,泉水子一边帮忙排列折叠椅一边兴致盎然地观看。说明会的工作人员开始讨论,真响也被叫去。仔细一看,发现担任武将模特儿的正是早川自己,怪不得他在执行部里只招揽女生。
泉水子心想这个情况不晓得能不能与真响一起吃午餐,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就在这时,一名疑似是今天担任校外讲师的男性往大礼堂走来,是个中等身高、细长瓜子脸的年轻男子。
(指导着装的讲师平常都做什么工作呢?美容院?摄影师?真是难以想像……)
泉水子虽然有些顾虑,但还是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穿着无花纹的衬衫和背心,戴着松软的褐色帽子,全身散发出明星风采,后面的头发较短,但前面的头发较长,搭配上时髦的有框眼镜,显得十分帅气优雅。
他察觉到站在角落的泉水子后,笑容可掬地朝她走近。
「你好啊,最近过得还好吗?」
「咦……」
泉水子呆若木鸡。自己应该不认识这样的人,对方认错人了吧。
「那个,我并不是工作人员……」
「你是铃原同学吧?」
泉水子更是不知所措。她环顾四周,但执行部的学生包括深行在内,都出去吃午餐了。
「哎呀呀,你已经忘记我了吗?」
对方微笑着说,摘下眼镜饶富深意地瞅着泉水子。
捉着镜框的手指又长又纤细,大手也白皙优雅,是双绝对负荷不了山伏修行的手。连雪政也没有如此纤细的手指。就在这么心想时,泉水子忽然想起了先前曾经看过这双手。
「那个……难道……你是穗高学长?」
「为什么是难道?」
「因为……你剪了头发吧?」
先前村上穗高是将长发束起,穿着深色和服。当时的仪态超凡脱俗,也难怪她认不出来。
见到泉水子张大双眼抬头看着自己,穗高噗哧一笑。
「不是不是,那不过是陪仄香一起戴假发罢了,你真的以为歌舞伎演员都会留长发吗?」
经他这么一说,在电视上看到的歌舞伎演员都是短发。泉水子恍然大悟,但也觉得非常可惜,穗高学长这样打扮后,完全就是时下的年轻人。
「对不起,我没认出来。但即使听你这么说,我还是看不出来是同一个人呢。」
「没关系,坦白说,我今天就是故意不让别人认出来。」
穗高重新戴上眼镜,说:
「虽说我的身分是学园学生,不该打扮成这副模样,但我打算装傻彻底假扮成讲师之一。」
泉水子也拍胸脯保证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学生,横看竖看都是社会人士,安静不说话的话,还显得比大学生老成。
「要对大家保密吗?」
「对仄香以外的学生喔。因为被大家发现的话会很麻烦。」
穗高看向仍在商量讨论的委员会学生们。
「我想自己亲眼确认一下学园祭的准备进行得如何了。话虽如此,这个月我根本没时间来学校上课,今天也没有太多时间。」
泉水子战战兢兢地提议:
「如月学姐因为一些事情没有过来,要我去叫她吗?」
「不了,仄香早就知道了。」
穗高赫然想起似地看向泉水子。
「机会难得,不如一起吃午餐吧?我完全没料到会这么快又见到你呢。」
泉水子还没能回话,穗高故作滑稽地压低音量说:
「我邀你吃饭这件事要对仄香保密喔,那孩子闹起别扭来可是很可怕的。」
(……啊,对喔。)
研习小屋里仄香判若两人般的雀跃神情浮现脑海。当时泉水子无意识间也领悟到了。
(如月学姐已经有这个人了,我在想什么啊……)
心情突然豁然开朗。大概是这个缘故,泉水子爽快地对穗高点头。
而且她也死心放弃,看来这下子无法和真响一起吃午餐了。村上穗高是难得不会让泉水子紧张的男性,起初虽然有些仓皇无措,但熟稔的感觉又慢慢回来了,同桌吃饭似乎不成问题。
不过,泉水子本以为穗高会走向校内的自助餐厅,当看到他走向大门时吓了一跳。
「我们要去外面吃吗?」
「既然今天是周末,你应该也想在外面的店家吃饭吧?」
「时间来得及吗……」
「你放心,我有车。」
一辆银色房车停在停车场,泉水子虽分辨不出车种,但看起来大又高级,而且有司机坐在前面。透过两人互动的气氛,可以察觉对方和接送泉水子的野野村不同,是货真价实的专聘司机。
(……梨园的人根我们真是不一样呢……)
尽管感到退缩,但事到如今也无法拒绝,泉水子只好坐进宽敞的座椅。
不出一会儿光景,车辆驶抵高尾山山脚下。
「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里,得吃好吃的荞麦面才行。」
登山口前的热闹街道上并排着几间荞麦面店。穗高下车后这么说完,泉水子发觉身边有好多人都喜欢吃荞麦面,不禁觉得有些莞尔。
「我前阵子也在户隐吃了有名的荞麦面喔。」
大概是泉水子的语气听来得意洋洋吧,穗高也笑了起来。
「那你就能比较哪边好吃了吧。」
穗高走进街上其中一间,点了山药竹筛荞麦面。泉水子没有犹豫太久,也点了相同的东西。
「听说从前山岳修验者待过的地方,现在仍然保有荞麦文化。」
穗高闲话家常地起头:
「因为在山里修行的人会断绝五谷,进行所谓的木食,修行期间不可以吃人类耕种的谷物。但是,荞麦不在五谷之列,而且光是把荞麦粉融进热汤里饮用就能让人获得营养,因此是旅行者非常宝贵的食粮。」
看着店家送上的餐盘,泉水子也说:
「那么以前……山药也是可以不用煮的食物喽?」
「没错,山药原本是野生的山芋。」
好一阵子两个人都专心品尝美食。随后,泉水子鼓起勇气问:
「学长会特地隐藏真面目来看看情况……是因为你是判定者吗?」
穗高抬起头,露出微笑。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想预先透过五感,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事前准备。仄香虽然做得很好,但光听报告,所知仍然有限。」
「事前准备?」
「你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吗?」
听到反问,泉水子踟躏不决,因为她完全不晓得穗高指哪件事。于是穗高接着说:
「由于一整个夏天我都没有踏进学校,所以今天一来马上就发现了。校园内正一点一点地建立起结界。可能是每天接触,变化又很缓慢,你才没有察觉吧。」
「……你说的他们是指高柳同学他们吗?」
穗高没有明白肯定,但他的表情一目了然。他抿着嘴唇扬起微笑。
「宗田真响似乎非常卖力,所以我今天算是来看看他们之间的较量。当然,我也很好奇你最近过得如何,听说你要站在宗田同学那一边,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吗?」
泉水子点点头。
「我仔细考虑过了,如今也听说了真响非那么做不可的苦衷。」
「宗田同学输赢的关键,也许就在于如何运用你吧,因为你这个人很深奥。」
穗高打趣地说,泉水子连连眨眼。
「我很深奥吗?」
「当然,就像秘密宝藏一样。」
穗高边以单手比着无意义的动作边说:
「找到你的人可能会获得无与伦比的财富,也有可能招来惊天动地的灾厄。毕竟通常对秘密黄金出手的人,都会遭到龙的攻击,或是受到法老王的诅咒嘛。」
他似乎是开玩笑,泉水子不知如何反应。她思索了一会儿后说:
「我知道真响同学拥有难以掌控的力量,但那不是我,而是她的亲人。所以我想为她出一分心力。」
「你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呢。」
穗高凝视着正面相对的泉水子,冷不防问:
「你的搭档还好吗?就是那个态度相当狂妄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泉水子不由得往后缩。
「为什么这时候会问起他?」
穗高噗哧大笑:
「呃,我不打算笑的。抱歉,我原本以为你是更迷糊的女生呢,这个转变真是不错。」
泉水子不想莫名其妙就被人取笑,抬起眼睨向对方:
「相乐同学的话,我想他现在也非常活蹦乱跳,相当狂妄自大喔。有什么问题吗?」
「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觉得他好像隐藏不了财宝,无数光芒都从缝隙间流泻出来了,很有可能随时被人找到喔。」
穗高显得格外愉快。
「我可不会同情他。像他那种自不量力的小子,挫挫锐气才是为他好,你也被迫跟一个很不合适的对象结成搭档呢。」
泉水子暗暗倒抽口气。
她还以为会将深行贬得一文不值的人只有父亲雪政。因为在玉仓山,大家都称赞深行非常,泉水子不知怎地又有些不高兴。
「生气了吗?」
「没有。」
「骗人,你分明在生气。」
穗高的语调从容自若,可知他一点也不觉得伤脑筋:
「我的立场无法偏袒任何一方,也无意无视自己的立场做些什么。尽管如此,单纯以一个人来说,我还是忍不住想看看你在学园祭上会有怎样的表现,你可是一匹黑马喔。」
泉水子不晓得黑马的意思,但她总觉得不是好的意思,话声僵硬地问:
「穗高学长为什么要负责判定呢?担任判定者有什么好处吗?」
明明没有时间待在学校,看起来也没有那个必要,却以影子学生会长的身分君临凤城学园。泉水子真是搞不懂村上穗高这号人物。
「是因为我有那个资格吧。毕竟歌舞伎已被列为世界无形文化遗产。」
穗高按着眼镜,思忖了一阵说:
「身在传统艺能之家,就会不由自主思索『艺』的源头。从前『艺』和请神降临的技术是浑然一体的,我想知道真相究竟如何。为什么源于江户时代的歌舞伎,在士农工商的身分确立后,歌舞伎演员的地位却变得比士农工商还不如,世人不再认为歌舞伎是能与神只沟通的神圣职务,同时歌舞伎也被所有人遗忘。不是很教人不甘心吗?」
「因为学长是『看得到』的人……吗?」
泉水子小声轻问,脑中想起了执行部的试胆大会。
「那个,除了神灵以外,学长也看得见其他事物吗?好比说幽灵?」
穗高微笑颔首。
「我想可以看到许多非人事物的人就可称作『审神者』吧,而我是其中之一,但不为灵障所苦,观看的时候擅长保持距离,所以也能进行判定。」
「学校里头有幽灵吗?」
泉水子冷不防问。虽然突如其来,但穗高并未特别慌张。
「看起来待得比先前舒适喔。」
「比先前舒适——所以是有吗?」
泉水子大吃一惊,穗高却像在闲话家常一般。他瞥了一眼时钟,拿起帐单站起身来。
「我吃饱了。差不多该回去了,我还得担任讲师呢。」
再次回到大礼堂,已是着装说明会的大约二十分钟前。
会场的座位依然稀稀疏疏尚未坐满。穗高直接走向讲台后方的等候室,泉水子与他道别后,打算坐在比较看得见讲台的前方座位。
高柳一条已经到了。
由于他有着剪齐的独特浏海,所以很难认错。在四周都是穿着皱巴巴olo衫或运动服的男生中,只有他穿着烫得整齐笔挺的短袖衬衫,系着领带。
他与和宫悟相似的地方除了单眼皮的凤眼外,就是那副干净到有些奇异的打扮。泉水子心头一惊,故意绕到离高柳较远的另外一边,不需要特地坐在听得见彼此声音的范围里。
高柳参加说明会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听说一年a班的商店是由他负责,由于筹办主题相同,同学年间又激起了竞争意识,c班学生全都斗志旺盛地打算使出秘密计划先下手为强。
高柳与三、四名男生结伴参加,频频聊着天等待说明会开始,似乎没有注意到泉水子。
尽管坐在距离遥远的位置,泉水子仍是不停看向高柳,要她不在意委实太困难了。
(……我并不觉得他很帅。可是,和宫同学为什么会是那副姿态呢?)
总觉得古老的记忆中应该存在着根据,但是一想深入采究,记忆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泉水子闭上双眼,试着回想国三班级里的和宫悟。
一个不起眼的学生如常地存在于班上,真不敢相信班级名册上没有他的名字。他的笑容让人觉得很舒服,每次一笑,突然就很吸引人的目光。
(……我可能是喜欢他的笑容吧,内心深处会想向他撒娇。当遭到威胁的时候他仍能强势面对吧,总之,有这种感觉。)
沉溺于思绪中时,泉水子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吃惊地急忙抬起头,只见二年级的执行委员学姐正弯腰看着她。
「铃原同学,幸好你在这里。能麻烦你赶紧来等候室一趟吗?」
对方语速极快,看起来很着急。泉水子瞪大了双眼。
「咦?怎么了吗?」
「先别问这么多了,快点快点!」
泉水子在催促下跟在她身后。会是穗高拜托学姐传话这类的事情吗?
但是一走进等候室,里头清一色是女生,原来为了更衣,男女分成了两个房间。指导着装的讲师也是三名女性。
副委员长折口和数名委员神色凝重地众在一起,真响也站在其中。
「啊!泉水子,你跑去哪里了?」
「我稍微外出了一趟。怎么了吗?」
「听说国中部担任模特儿的女孩子不来了。」
真响说完,副委员长一脸疲惫无力地说明:
「好像是国中部的女生内部发生了纠纷。真是的,就是因为举办美女选拔才会这样。虽然不晓得起了怎样的纠纷,但原本预计当模特儿的女生哭了起来,其他候补的女生也都哭了,结果说明会上无法站到众人面前。」
「所——所以呢?」
泉水子仿佛预见到了事态发展,不由得向后退,折口则往她跨出一步。
「我们必须推派出国中部的公主才行。毕竟有很多人都来参加说明会,更何况也是计划要举办游行才会演变成这样。所以啊,虽然凡事都该先商量过才行,但我希望执行部临时再增派一个人帮忙,因为今天我方的工作人员都已经分配好职务了。」
「可是,你应该不会是叫我担任模特儿吧?」
「嗯,我不会这样要求铃原同学,模特儿就由我担任吧。」
折口一脸责任感地主动揽下这份工作,看起来是个正经八百的女生。泉水子松了口气地说:
「那么只要是模特儿以外的工作,我都愿意帮忙。」
折口点点头,将一大叠演讲稿放在泉水子手上。
「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喔。既然铃原同学这么说了,我很乐意请你代替我。只要念念讲稿,应该没问题吧……啊,但有时要看主办人的暗号,主持人得不露声色地加快节目速度。相反地若有多余时间,就要随机应变,像是请讲师发表意见或是访问会场里学生的感想,只要适度地……」
听着折口的说明,泉水子越来越感到头晕目眩。到最后,她低垂着头问:
「……那个,模特儿不用说话吗?」
「当然,解说和回答问题是周遭旁人的工作喔。」
「……那请让我担任模特儿吧。」
折口嫣然微笑,爽快地抽回讲稿。
「说得也是,这么做才是最好的吧。」
泉水子总觉得自己陷进了对方设下的圈套里。真响走向她,小声问道:
「没问题吗?你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吧?」
「嗯,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真响眉头深锁,语气超乎泉水子想像地严肃。
「虽然整件事感觉不太可能是一开始就设计好的,但说不定还是有些内情,没想到现在连泉水子也被拉上台面。」
泉水子注视真响。
「有些内倩?例如什么?」
「就是搞不清楚谁是高柳的同伴、谁又是阴阳师这些事,就算执行委员中有他们的人也不奇怪,现在也不能肯定早川委员长不是他们的同伴。」
真响继续压低嗓音说:
「所以你也小心一点。虽然不是很确定,但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也许这是他们的阴谋,透过让我们暴露在众人面前,借此探查我们的实力。」
(……莫非这是穗高学长的阴谋?)
泉水子感到不安地心跳加快。可是,村上穗高说过他的立场无法偏袒任何一方,如果为了高柳一条而策划这件事就太奇怪了。
真响看向四周,变回平常的音量说:
「事前讨论时你不在场,现在一定很慌张吧。不过,我们好像不用一开始就出场喔。只要先在等候室着装好,快结束时再以完整的范例出场就好了,中场说明会从现场邀请想实际体验的学生,只不过一旦走出去,大家都会朝我们疯狂拍照吧,这一点最好先有心理准备。」
真响意识着他人似地接着说:
「两国学长兴高采烈到教人受不了呢。毕竟是难得可以公然拿出照相机的机会嘛,从昨天开始就格外激动,说数位单眼相机怎样又怎样,所以学长拍照的时候你就配合他吧。」
指导着装的女性走上前来,真响也无法继续聊天。说明会要开始了。折口、工作人员和一名讲师都正色走出等候室。
约莫三十岁上下的短发女性一看到泉水子就开心地说:
「哎呀,你头发好长喔!今天请多多指教了。」
泉水子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初见高柳时,他也是一开口就说她的头发很长。见泉水子露出僵硬的笑容后,女性接着说:
「肌肤也很漂亮,真是太好了。你们这年纪就算长痘子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但时代妆毕竟太浓了,所以事后肌肤不会有问题的人比较合适。你是个很好的模特儿喔,要对自己有自信。」
对方似乎试图安抚泉水子,但她只是更加戒慎畏缩。
(还要化妆……不只换衣服而已。)
之前在穗高学长那里,仄香为自己化妆后,附在自己身上的姬神就出现了。泉水子微微冒出冷汗,感到进退两难。
(这一切都是刻意想让姬神容易出现吗?可是,怎么可能……)
「你的头发很长,直接用原本的头发绑造型是也可以,但必须『剪齐鬓发』才行,所以还是戴假发吧。你知道什么是剪齐鬓发吗?就是只有下巴两侧的头发要剪短,会碰到和服前襟的鬓发也要。这是从平安时代流传至今的一种垂发造型。原本的头发越长越能与假发契合,所以我想呈现出的感觉会非常自然喔。」
「那个,我可以直接保持这个发型戴假发吗?」
「不行不行,得请你解开辫子才行。」
女性爽快回答,开始将化妆品排列在桌上。看不出来别有意图,但泉水子心情越来越沉重。
(怎么办……)
她认真地考虑起不管会不会为在场众人造成困扰,干脆逃离这里,真响也说了她有不祥的预感,一切不可能平安落幕。
「那么你先换上单衣,之后再化妆吧。」
指导着装的女性说,捧着折成长方形的贴身衬衣和有色单衣,以及将穿在单衣外的白色窄袖和服、几根束带和细带走来,泉水子甚至觉得丝绸质地的窄袖和服看起来也充满不祥。但是,心中有另一个自己正阻止着想冲出等候室的泉水子。
(……不行,我不能这么轻易就惊慌失措。我必须振作一点才行,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压抑自己才行。对了,护身!)
泉水子终于察觉,这种时候正需要护身的力量。保护自己远离看不见的人、看不见的姬神,甚至是看不见的自身软弱。
虽无法大动作比划,泉水子仍是姑且用右手手指比出九字真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我一定办得到。我对现在的自己有信心……)
泉水子施加暗示般说服自己后,稍微冷静了些。只是一味逃跑,她永远也无法相信自己。
镇定下来后她看向真响,发现另一头的她已穿上单衣。泉水子深吸一口气动手脱下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