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初次化妆 第二章 一条(2/4)
「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瞬间,泉水子很想对她坦白一切。但是,这些事情她还是不能对真响说。真响谴责地看向一旁的弟弟。真夏恰巧正伸长双手打着呵欠。
「她应该是因为进了新班级,太紧张了吧。」
「你也稍微紧张一点啦。你有认真听选课说明吗?」
「好想睡喔~」
真夏说,一骨碌起身。
「反正选课这件事都是交给真响嘛……这部分是真响负责的吧?」
「真受不了。你连有兴趣的科目都没有吗?」
「有啊,体育课。」
真夏大方地表现出获得解脱的喜悦后,挥挥手径自离开了。
「真是的!」
目送他离开后,真响气呼呼地对泉水子说:
「就跟之前说好的一样,我们一起上课吧。真夏那家伙,之后就算向我哭诉也没有用。不管是家政科还是艺术科,全让他和我们修一样的!」
泉水子不禁莞尔失笑。现在她总算可以明白真响为何会变成一个这么善于照顾他人的人。
「我想宗田同学很快就会跟班上同学打成一片喔。」
「天晓得。」
真响忽然将注意力拉回到泉水子身上。
「泉水子,是不是因为突然不戴眼镜你才会这么无精打采?有些人会因为眼睛不舒服而出现头痛的症状喔。」
泉水子伸手摸向脸庞,这才注意到总是戴着的眼镜不在脸上。连她也惊讶于自己竟然忘得一干二净,但当时的情况,她也的确没有心思去注意自己的仪容。
「不是的,我眼睛没事。我甚至还忘了自己没戴眼镜呢。正如同宗田同学说的,我是太紧张了……」
尚未说完,泉水子就心头一惊。她真的能够断言没戴眼镜之后,看到的东西还是和以前一样吗?明明遇到了那种事情。
(……难不成是因为我没戴眼镜,才看得见那个画面?)
泉水子终于联想到,今日的异常可能是没戴眼镜的缘故。虽然她总说妈妈的眼镜是「护身符」,但从未想过自己为何会习惯这么说,也不曾考虑过是否不能随便摘下眼镜。
(我是几岁开始戴眼镜的呢……)
当晚上床之后,泉水子反复思量。虽然无法确切回想起来,但似乎在升上小学之际就已经戴着了。
很久以前,泉水子就在瑞穗的医院里诊断出有散光。但是,对日常生活几乎不构成障碍,有时戴眼镜,也是为了安抚哭泣的泉水子。
(每当我哭个不停,佐和就会拿出眼镜,说妈妈的眼镜就在这里,要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因为我每次都是在妈妈回去后,任性地大哭大闹……)
在警视厅工作的紫子鲜少有机会可以回到座落于纪伊山区的深山中。现在泉水子早已习惯见不到母亲,甚至还怀疑母亲是不是不想见到自己,但小的时候还是会想念母亲。每次母亲都刚来不久就离开,让她非常伤心。
「因为你的眼睛和我很像,看得太清楚了。」
泉水子也依稀忆起了紫子曾笑着这么说。她一直以为母亲是指远视,但如今知道了自己自母亲继承了姬神附身的体质后,也许该重新思索其中的含意。
(假设妈妈经常看见的就是那些奇怪的东西……)
据说泉水子的麻花辫是由紫子所编,还加上了封印。去年自己试着剪短浏海后,也导致发生了各式各样奇怪的现象。看得见和宫的身影和黑影,都是在剪了刘海之后。母亲会送给自己眼镜,说不定也有她的理由。
从小泉水子就很胆小,经常哇哇大哭,在小学也被人嘲笑是爱哭鬼。所以母亲也许是为了让泉水子尽量不看到可怕的东西,才会给了她自己的眼镜。
(我会不会因为在意外表,又重蹈覆辙了呢……)
泉水子紧捉着被子思索。
但是,不管她再怎么反省,一切都为时已晚。
翌日早晨,泉水子这回重新戴上眼镜走进c班的教室,却领略到这是徒劳无功。看样子既然已经看见了,就无法再恢复原样。
的确,就算隔天看不到黑影,也不代表她就不会再警戒。既然已经察觉了有可怕的东西存在,也许看得见还比较好。话虽如此,只要对方一进入自己的视野,泉水子就会吓得缩成一团。自己究竟能否与诡异的同班同学一直待在同一个班级里,泉水子半点头绪也没有。
二
日复一日,泉水子越来越肯定母亲的眼镜失去了防护功效。
大概是受过了一次震撼,让泉水子变得过度敏感,如今她就算戴上眼镜也毫无意义。教室外也存在着一眼看去就令她毛骨悚然的学生,不论有没有戴眼镜都会遇见,不单只有c班的巴西留学生。
泉水子时而会在走廊上与这种学生擦肩而过,当并班上课,对方坐在自己附近时,她就仿佛有人冷不防朝自己倒了一桶冷水。令人困扰的是,这种学生大多是外国留学生。泉水子甚至不由得心想,自己这样子根本是种族歧视。
他们什么也没有做,也不曾向泉水子搭话。是我自己在害怕他们而已——泉水子再三说服自己。但是,她还是无法平心静气。到了最后,光是外国人一跃入眼帘,她就坐立难安。
(……我果然不该来读凤城学园吗?)
真想回到可以不用这么痛苦,又十分静谧的玉仓山。她也很想念佐和煮的家常菜,也很怀念在神社度过的每一天和山上的空气。
新生欢迎会结束之后,如今是新生暂时入社、体验社团活动的期间。一到放学时间,高年级生就会积极举办活动拉拢新生。就在所有人都开心地参与热闹非凡的交流活动时,泉水子却觉得这是一种折磨。她逃离校舍,仿徨无措地想尽可能躲到看不见他人的地方。
(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交不到朋友吧……)
真响依然热心助人,邀请泉水子一起四处参观。但由于她自己太过抢手,泉水子压根无法待在她身边。据说学校现在还展开了宗田真响争夺战,当事人也正四处逃窜。
不知何时,环绕住学园的山坡已被鲜艳的新绿色覆盖,先前泉水子都不曾注意到盛开的樱花与群木的嫩芽,此时才发现季节的脚步已经往前走了不少。
泉水子睽违已久地想要站在树荫底下。闭上眼睛,也许就会觉得自己回到了玉仓山。
她本想拨开树丛走进树林,但途中的马场吸引了她的注意。马术社的学生正骑在马上绕着圈子,数名学生在栅栏外观看。想当然耳,这里也举办着新生的参观活动。
泉水子小心翼翼地绕了远路,但没有感受到任何可怕事物的气息,因此又稍微靠近栅栏偷偷参观。她本以为真夏应该也在,却没有见到他的踪影。
泉水子生平头一次观看马术社的活动,停下脚步后,难得地好一阵子看得入迷。骑在马上的学生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高。泉水子暗暗赞叹,马匹真的是很巨大的生物呢。
马术社的骑手戴着安全帽和手套,穿着长统马靴,操纵着缰绳的模样威风凛凛,但马匹跳跃奔驰的身影更令泉水子看了心旷神怡。健美的肌肉线条在富含光泽的赤褐色身躯上时隐时现。脚部直至马蹄的骨头和肌腱修长纤瘦,仿佛其存在天生就是为了奔跑。当行进的速度逐渐加快,前后交错的四只脚也优雅得宛如在演奏音乐。
(这是什么感觉呢……让人好安心。)
不单是阳光的缘故,马匹正绕着圈子的马场看起来格外明亮。泉水子试着摘下眼镜。自从知道了眼镜不再有效之后,泉水子仍是徒劳地继续戴着眼镜,此时却不由得想以裸眼观看。
(为什么呢?我一点也不觉得它们可怕……)
迄今,泉水子不曾想过自己喜欢还是讨厌马。但是,它们却没来由地让她感到安心。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回头之后,深行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以诧异的目光注视着泉水子。
「你想入社吗?我是不会阻止你,但也太有欠考虑了吧?」
泉水子也一样感到意外。深行不管出现在哪个运动社团都不奇怪,但泉水子料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你想加入马术社吗?」
「怎么可能。」
深行立即否认后,看向马场。
「我才不可能加入马术社。因为我讨厌马。」
「明明讨厌马,还特地过来参观吗?」
「我不是过来参观,只是有点事情。」
嘴上这么说,深行倒是相当感兴趣地看着马匹。泉水子忍不住开口问:
「你为什么讨厌马?」
「因为它们不会说谎。」
深行凝视着马场回答。
「我不想在那种假笑派不上用场的地方与人一决高下。虽然我有点在意大成先生说的话,但整体而言并不适合我。」
泉水子悄悄缩起肩膀。
(……原来他也很清楚自己是双面人嘛。)
直到现在,泉水子也亲眼见识过了深行的假笑确实十分有效。看样子本人也是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运用自如。
「你升上高中部以后,也打算加入社团吧?」
「不晓得,搞不好我最后哪个社团也不会参加。虽然一直有学长姐来邀请我。」
深行貌似不怎么在乎,也不显得志得意满地说。闻言,泉水子心想,跟没有任何学长姐前来邀约的自己真是南辕北辙。
深行忽然开口:
「那个,既然你不戴就看得到,为什么至今都要戴着?」
他是指泉水子还拿在手上的眼镜。泉水子支吾以对。一瞬间犹豫了该不该坦白,最终还是不自觉挑起其他轻松的话题:
「小时候你在玉仓神社遇见我时,我就已经戴着眼镜了吗?我想不起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的。」
「那时候你还没戴,但辫子倒是没变。」
深行立即回答。记忆力通常是他比较好。
「不能用足球丢戴眼镜的人的脸,这点分寸我还懂。」
「你那叫懂分寸吗?」
泉水子错愕地反问时,身后响起真夏的声音。
「咦?铃原同学。」
一回过头,穿着破烂不堪运动服和橡胶长靴的真夏就站在眼前。和骑在马上的社员不一样,这身打扮完全不注重外表,还很配合地十分肮脏。泉水子瞪大了双眼。
「宗田同学,你在做什么?」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啊。」
真夏似乎是前来拿取工作用的单轮推车。将车子推出来后,真夏笑道:
「其实社团的人还不准我出去露脸呢。因为参观的新生以为加入马术社会很帅气,但一看到我都会落荒而逃吧。」
深行站在泉水子身旁,目不转睛地打量真夏。
「你就是宗田的弟弟?c班的?」
「我是宗田真夏,你呢?」
「我是相乐,a班的。」
「啊,我好像听过你的名字。」
深行报上姓名后,真夏不假思索地说,但当中似乎不带半点好奇。
「你对马有兴趣吗?只要报名,就可以让你体验骑马喔。」
「不,不用了。其实我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找我?什么事?」
真夏看起来相当意外。泉水子也惊讶地看向深行。然而深行却在他们两人面前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不,今天就先算了。我下次再找你谈吧。」
无法启齿说出来意的深行真是前所未见。泉水子呆楞地盯着深行瞧。深行正想旋身离开,但转念一想又停下脚步,问向真夏:
「你听过sf吗?」
「没听过呢~」
「那就算了。下次再说吧。」
深行挥起单手致意,快步走下坡道。真夏看着他走远。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还特地跑来这里。」
泉水子默不作声。真夏大感新奇地看向她。
「你跟那家伙很熟吗?」
「不,没有。」
泉水子回答,同时心想,就算深行与真夏在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上有所交集,也不需要大惊小怪。就只是泉水子被许多同学的小团体排除在外而已。
(因为我一直以来都胆小畏缩,又四处东躲xī • zàng……)
泉水子低头陷入深思后,真夏冷不防提议:
「铃原同学,你要不要试着照顾马匹呢?好比说清洁马房或是喂它们吃草料,马就会变得很可爱喔。一旦它们愿意敞开心房让你抚摸,光是这样,就能够忘却讨厌的事情。」
泉水子眨着眼睛抬起头。
「我能和马好好相处吗?」
「至少比起人类容易啰。」
真夏大大方方地说,仿佛心思被看穿般,泉水子心跳漏了一拍。但是,真夏的笑容非常直爽真诚。
「马对声音和影子很敏感,偏偏视野又非常辽阔,虽然身体庞大,却很胆小。也会一直记得很久以前天敌曾躲起来那时候的事。我觉得跟铃原同学很像喔。」
泉水子望着马匹,所以她才会看到马就觉得安心吗?但是,如果要承认这一点,内心又会残留下近似不甘心的烦躁。
(我就是因为畏惧他人,才会这么没用吗?始终不明所以地害怕别人,我再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即便自己会在依然无法适应外国人的情况下就离开这所学园,也该厘清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泉水子终于做好了觉悟。
(我的眼睛就算有多么不寻常的散光,也有些留学生看起来很正常啊。一定要搞懂为什么无法清楚看见瑞嘉尔德才行。如果就这样回到玉仓山,我会变成一个哪里也去不了的人……)
她不能再一味闪躲,避免对方进入自己的视野,必须试着正面看清楚瑞嘉尔德才行。不论再怎么寒毛直竖,一定要先将对方的长相牢牢地烙印在脑海里,再决定是否要退学。
然后——
上第一堂课时,泉水子终究对目睹到的景象哑然失声。她紧紧握住笔盒,里头的东西甚至喀答喀答晃动起来,她慌忙塞进抽屉。
(那个人根本不是来自巴西,也不是外国留学生。那个人……其实……「不是人类」……)
目前为止不管再怎么害怕,泉水子也不至于坚信对方不是人类。但是,一旦正视,看穿了这件事之后,对方也察觉到了泉水子。
不论如何凝神细看,瑞嘉尔德都没有脸。她只能看见污渍般的黑点浮在半空中。定睛一瞧,穿着制服的手脚也有些褪色变淡。动作也虚幻飘渺,仿佛是色彩略微晕开后留下的残影。
然而,这样的瑞嘉尔德却能发现泉水子正盯着他瞧。可以感觉到对方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积极地想找出自己。
(难不成,我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由于国文老师走进了教室,泉水子只能压下冲击就座。但是,她的手不停颤抖,甚至无法顺利从笔盒中拿出文具。前所未有的强烈视线扎在背上,对方已经盯上了泉水子。
她必须竭尽所有的努力,才能不发出惨叫,冲出教室。泉水子还没有足以促使他人为此展开搜查的证据。倘若主张留学生不是人类,大家只会谴责泉水子。
泉水子从不觉得在钟响之前的时间会如此漫长。她打算钟声一响,不论要捏造什么理由都不再回到教室。但泉水子原本动作就不算敏捷,行动还是慢了半拍。这几秒却成了致命伤。明明没有感觉到对方移动了,瑞嘉尔德却已经站在泉水子的桌子旁。
泉水子完全没有勇气转头面对他。她也已经起身了,但动弹不得。颈上的汗毛似乎都往上竖起,泉水子屏住呼吸,紧接着瑞嘉尔德的话声首度传进她的耳中,但含糊不清得仿佛是直接在脑海里讲话:
「午休时间,视听教室,你能过来吗?」
虽然听起来断断续续,但意思很清晰明确。见泉水子闷不吭声,对方又毫无抑扬顿挫地问了一次:
「你·能·过·来·吗?」
泉水子再也忍受不了对方站在自己身旁,沙哑地开口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请你走开……」
瑞嘉尔德向后退了几步。于是泉水子头也不回地直奔向教室门口。
在看穿瑞嘉尔德真面目的同时,泉水子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能够直接目睹真相——但是,却完全无法处理这种状况。
至今泉水子不曾主动前往a班。真响经常跑到c班见泉水子,但泉水子始终畏畏缩缩地不敢去a班。她也隐约知道真响察觉到了自己最近的模样很奇怪。她真是讨厌如此优柔寡断又提不起勇气与对方商量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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