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最初的使者 第三章 雪政(3/3)
泉水子这才察觉四周已经昏暗到必须开灯的地步。但如黄昏般的昏暗并非是因为时间晚了。站在大楼之间抬头仰望,不知何时,天空已被蓝黑色的乌云层层笼罩。只有一处小角落选是朦胧的淡黄色,但也很快就遭乌云吞噬埋没。
「时机真是不巧,看样子会下雨呢。」
深行同样抬首看向乌云,话才说完,雨水就像受到召唤般从天而降。
「快点,应该就快到了!」
两个人拔腿狂奔,但在等待红灯的时候,雨势很快地越变越大。
起先两人还心想稍微淋湿也不打紧,但当大雨如瀑布般倾盆落下,昏暗的天际有两、三次都亮起了泛紫的闪光后,他们不得不承认想强行突破太困难了。
于是深行与泉水子先躲进路旁阶梯上方的门廊避雨。此处也是一栋豪华公寓的玄关,往上尖锐突起的屋顶十分醒目。能够躲雨让泉水子松了一口气,但天空紧接着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看来直到这片乌云大致散去之前,他们都无法继续前进了。
两个人全都淋成了落汤鸡,也无法就地坐下。但由于泉水子戴着鸭舌帽,还不至于太过狼狈,深行却是头发不停滴下水珠,衬衫与t恤也都湿透地紧贴在身体上。
「都市的高楼大厦真要说优点的话,就是不用担心闪电会打在自己头上呢。」
深行边嘀咕边撩起发丝,看向泉水子。
「习惯住在山上的家伙应该不会害怕这点程度的闪电吧?」
泉水子咬住嘴唇后,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答:
「……这些闪电……」
「你现在还害怕那个要来找你的东西吗?」
「已经很近了。」
泉水子犹如坠入绝望深渊,嗓音沙哑。她终于顿悟到自己不可能不被发现而成功逃脱。
「就在附近了。」
泉水子才刚说完,只见天空亮起一道闪光,贯穿天际般的轰隆巨响同时直冲耳膜。泉水子还没来得及缩起脖子,冲击的余韵就沿着地表往四面八方扩散,脚底下残留了一种酥麻的触感。察觉到这是落雷时,视线范围内的街灯和身后玄关大厅的灯光已经逐一熄灭。
站在万籁俱寂的灰色景致当中,唯有打在水泥上的雨声变得比先前还要清晰。专心倾听雨声好一阵子后,深行慢吞吞开口:
「就连我也开始觉得真的有什么东西存在。意外接二连三地发生,不可能全是偶然吧?紫子小姐在简讯中说家中设有结界这点也令我很在意。而且……」
深行先行打住,看向泉水子。泉水子正环抱住自己似地捉着自己的双臂,但仍然无法遏止全身的颤抖,甚至已经无法咬紧牙关。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是真的害怕得浑身发抖。这种情况如果一口咬定是你的妄想,也未免太不寻常了——而且我也感觉到真的有什么要来了。」
「要来了。」
泉水子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
「不管我愿不愿意,我就是知道。现在就要出现了。」
深行深锁起眉头。
灯光悉数熄灭,大雨持续落下,四周的压迫感增加了也是事实。虽然红绿灯在停电的状态下仍正常运作,但车辆的引擎声听来却非常遥远,也不再见到有人走在前方的马路上。泉水子深切地感受到两人正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下。
「如果能让你安心一点,我可以咏唱加持祈祷文喔。」
深行的发言非常没头没脑,泉水子的牙齿依然不停打颤,闻言,吃惊地看向他。
「加持?」
「只是安心用的,就是恶灵退散那种祈祷文,」
深行语气粗鲁地提出建议,但泉水子可以感觉到深行走向自己。他正努力接受紧逼而来的反常事物,接受泉水子的恐惧。虽然现在泉水子没有余力挤出微笑,但深行这番非常讲求实际的发言令她感到莞尔。
「不……我不认为对方会因此就离开喔。不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连泉水子也意想不到的话语自她的口中说出:
「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手?」
「因为刚才牵手之后,我比较没有那么害怕了。」
深行不发一语地伸出右手。
泉水子握住深行的手,仍感觉得到自己的手还在不停颤抖。深行大概是发现到了,稍微施力重新握紧她的手。泉水子想,这样子就足够了。
她用力吸一口气,伴随着颤抖的吐息说:
「来了喔……终于。」
那个东西撑着廉价的透明塑胶伞,在黄昏般的幽暗中朝他们走来。
雨势依旧猛烈,水珠在人行道的石板上飞溅。走近的人影形单影只,不见其他往来行人。
……诵咒五遍,缕七色,结作三结,系痛处,此大神咒乃是过去。
四十亿恒河沙诸佛处说,我于过去从诸佛处,得闻说此大神咒力。
从是以来经七百劫,住阎浮提,为大国师,领四天下
众星中王,得最自在,四天下中,一切国事,我悉当之若…
在雨声中可以听见非常低沉的经文朗诵声。
深行好一半晌注视着逼近的人影,下定决心般地开口:
「……诸般荒魁、飞行、疫神、诅咒神、八大金神、指神闻神、友引、恶灵、恶鬼、三界外道之辈,敬纳神法不可思议之加持力,开怪贪邪见之心,退返各自根源,敬请谨守神誓。莫再破坏句那户……」
撑着塑胶伞走近的人影在两人身处的阶梯下方停住脚步。当人影口出真言,两人才明确知道他正是朗诵经文的人。
「喳苏湿哩瑟吒莎呵。」
接着人影变回普通的嗓音说:
「你在对谁念咒啊?别随便浪费加持文。」
穿着薄运动外套,褪色牛仔裤的裤脚都被雨水打湿了的相乐雪政就站在两人眼前。相乐不慌不忙地举目看向阶梯上的两人,在伞下笑嘻嘻地说:
「真笨哪,竟然搞错了该降伏的对象。该降伏的人是泉水子喔。」
四
「……相乐先生?」
认出了来人后,泉水子霎时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前一秒她还恐惧得心脏快要承受不住,现在却像破晓前作了恶梦般如梦初醒。注意力全放在对方身上时,她整个人又惊又惧,但如今回想起来,对方其实根本没有实体。
「相乐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但深行却没有解除防备,这令泉水子大感意外。
「别过来。」
相乐正要起脚踏上阶梯,深行忽然用凛冽冷然的语调制止,连相乐也不由得停下脚步。
「给我看看你真的是雪政的证据吧。」
「深行,你真是没有长进呢。」
相乐有些郁闷地说。
「你看,现在泉水子倒是很清楚我是谁喔。」
深行闻言,看向泉水子,泉水子也回望向深行。两人现在依然手牵着手,透过掌心感受到了彼此的困惑,接着也在开口之前看穿了彼此的想法。
「刚才你是真的非常害怕吧?为什么一看到那个坏蛋是雪政,就马上接受了啊?」
「可是,因为这个人真的是相乐先生啊。虽然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好像我刚才那么害怕都是一场误会……」
「开什么玩笑啊,这样一来所有事情都没有意义嘛!」
深行甩开泉水子的手。泉水子也觉得他这么做无可厚非。毕竟,为什么结果会变成这样,连自己也错愕万分。
「泉水子会这么害怕并非完全没有意义喔。这是有根据的。」
相乐走上阶梯,口吻轻柔地表示:
「其实泉水子越是害怕我,就越代表我是真的喔。」
泉水子看向那张俊俏得仿佛能够参与电影演出的脸庞,脑袋一片混乱地问:
「相乐先生,我成功逃脱了吗?还是正好相反?」
「这可能要依你是如何定义山伏而决定喔。」
相乐的回答温柔和蔼,因此泉水子鼓起勇气诉说:
「我真的感觉到有不好的东西紧跟在我身后喔。有好多黑漆漆的影子聚集在一起动也不动,真的好可怕。直到看见相乐先生之前,我还心想绝对不能与对方四目相接……」
相乐听了也点点头。
「你感觉到的东西恐怕不只有我一人喔。一旦离开了玉仓山的守护,就有无数的人、事、物会盯上你,企图捉住你喔。来到东京这样混杂的地方,更是无法避免。但是,在这些人当中,我的能力最为高强,也最早赶到了泉水子的身边。事情就是这样而已。你可能会觉得很痛苦,但你不能永远都不知道事实。紫子小姐也是为此才会叫你来东京吧。」
「为什么我会被别人盯上呢?」
「因为你是山伏一直藏匿至今的重要人物啊。」
泉水子迟疑着不知该从何问起,但还是下定决心开口:
「如果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相乐先生……也是盯上我的人吗?」
相乐露齿一笑,将雨伞往后倾斜,紧盯着泉水子的脸蛋。
「我自认为不是喔,我应该算是在保护你吧。好比说我们现在如此接近,但并不代表我会让你成为我的人,或是你会让我变成你的人。总之,至少你就算和我面对面也不会感到害怕吧?」
「……嗯。」
两个人的脸庞近得令泉水子手足无措,但她还是点点头。虽不晓得相乐蕴含着什么样的力量,但泉水子并不怕他。
深行大叹口气后,对相乐说:
「那么,妨碍我们去见紫子小姐也是你干的好事吗?」
「那不是我做的喔。」
相乐挺直弯曲的背,转头看向雨势。雨势似乎已过了最猛烈的时期,开始慢慢转小。
「我早就猜到你们要去紫子小姐家了。接下来要直接过去吗?你们两个人浑身湿透了,不先找个地方擦干身体的话,也不可能继续参加毕业旅行吧?」
「你想跟着一起去吗?」
深行用露骨的厌恶语气问,但相乐一脸若无其事地回道:
「当然要去啊。我先声明,紫子小姐不在家喔。在无法前往都厅的那个当下,她就已经放弃与你们接触了。不过,那个家设有结界,威胁泉水子的事物也确实无法进入,正适合当作休息的场所喔。」
那是一栋平凡无奇的住家。
自并排着公寓大厦的大马路走进住宅区后,某块区域都是独栋住宅。在紫子告知的地址上,座落着一栋屋檐与邻居紧密毗连,既没有像样的庭院,奶油色墙壁也很单调呆板的二层楼房屋。既不陈旧也不崭新,就像随处可见的待售屋。
相乐持有钥匙,要进入屋内是轻而易举,屋里也没有人出来迎接。停电不知何时已经修复,客厅的灯光很快就亮起光芒,但即便屋内变得明亮,还是弥漫着一股无人居住的冷清感。
(妈妈不可能住在这里。她一定是从其他地方和我们取得联系……)
泉水子环顾屋子内部后,如此思索。房屋的格局和家具的配置看起来与泉水子家有些相像。厨房的吧台旁放着一张六人坐的餐桌,窗边还摆放着成套的沙发与扶手椅,颜色和样式都没有独特之处,就跟一般家庭的陈设大同小异。
但是,这个家没有人的气息,屋内不见半点土产装饰或是读完的杂志等杂物,一切都显得太过井然有序,感觉不到有人在此生活的气息,仿佛这里只是一间作为戏剧场景使用的道具屋。
虽然耳闻这里设有结界,却没有看到任何肉眼可辨的机关。进入屋里后,泉水子只感到空虚与失落,无精打采地垂下肩膀。
「妈妈真的不在呢……」
好不容易费尽干辛万苦抵达这里,紫子却不在。泉水子不禁心想这一整天自己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深行则似乎在生泉水子的气,自相乐出现后,几乎没再和她说过半句话,也不看泉水子。这也让泉水子觉得是最糟糕的发展。
只有相乐一人春风满面。从他持有钥匙这点来看,他想必已经出入这个家好几次了。他打从一开始就一派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
「虽然紫子小姐爽约了,但你不能恨她喔。她为了你,让自己处在相当艰难的处境上呢——为了不让更多人发现你的存在,是她代替你引走了对方的注意力。一直到今天都是这样。你们母女俩之所以很难见到面,就是因为紫子小姐已经下定决心背负起这项任务。」
泉水子缴缴驶坦睑,看句亲切地如此讲述的相乐。
「妈妈是因为在警察机关工作才会这么忙碌喔。」
「这是很明智的选择喔。本人既能轻易地销声匿迹,另一方面也能取得国家级的机密情报。当然,这也是凭借紫子小姐自身的能力才能走到这一步,国家可是欠了她不少人情呢。然后她再以国家为后盾,隐藏起自己的真面目。没什么本事的人是找不到她的。」
相乐一度闭口不语后,又补充道:
「就连我也很难找到她呢。」
「相乐先生也不晓得何时才能见到妈妈吗?」
「因为情况有变啊。只要她没有见面的打算,就很难见到她。」
泉水子恍恍惚惚地心想,结果母亲已经没有与自己见一面的打算了。被雨打湿的上衣、裙子和袜子都让她觉得很不舒服,遇到的每件事也都令她意志消沉。
相乐这时也发现到了泉水子和深行都呆站在原地。
「在烘干衣服的期间,泉水子去二楼找找看有没有能够替换的衣服吧。你的气色看来很糟,也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喔。我和深行绝对不会上楼,所以你尽管放心休息吧。」
躺在床上休息这个提议极具吸引力。泉水子甚至想躺在床上永远不起来。她直到方才都一直鞭策自己的身体勉强硬撑,好不容易维持到了现在的气力,也因为母亲不在而彻底消弭。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想请相乐先生说明……但我还是先休息一下,等恢复精神,再请他告诉我也不迟吧。)
泉水子如此心想,便听从相乐的建议走上二楼。她当然不可能继续穿着湿答答的制服,因此当务之急就是烘干衣服。不只是自己,深行应该也是。
二楼的宽敞卧室清一色是清爽俐落的蓝色装潢,不大像是女性的房间。但衣物间里密密麻麻地挂满了女性的衣物,绝大多数都还罩着洗衣店的塑胶套。
泉水子无法判定紫子的时尚品味有多高,但这里每件衣服看来都十分昂贵。衣物间中还放置着一个和式衣柜,也令泉水子感到意外。因为在记忆中,泉水子不曾见过紫子穿上和服。
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后,泉水子才勉为其难找到了自己能穿的衬衫和内裤。至于湿答答的上衣和裙子,只要挂在设有除湿机的浴室里,不久就会干了吧。
更衣时,泉水子总算能摘下一直戴在头上的鸭舌帽。辫子得到解放之后,她才知道辫子一直塞在帽子里有多么令人难受。她并非没有发现,只是莫名守规矩地戴到了现在。
望着手上的白色帽子,泉水子有些陷入沉思。
(……我之所以会想一直戴着,是因为这顶帽子是为了我而买的。虽然现在好像感觉不到了,但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深行也有态度亲切的时候嘛……)
一看到整理整齐的大床,泉水子就再也战胜不了想钻进被窝的诱惑。她觉得全身都沉甸甸的,无法再继续张着眼睛强打精神。将衣服拿至浴室后,她前去询问相乐,他也爽快点头。
「在衣服烘干之前,还可以在这里待上一个小时吧。如果到时候你还不下来,我再打内线叫醒你。现在的你非常需要睡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泉水子一上二楼,深行就粗鲁地扯开衬衫钮扣,将衬衫挂在餐桌旁的椅背上,紧接着又脱下t恤。
相乐给予忠告:
「裤子别脱比较好喔。毕竟是在别人家里,这也是为了预防突发状况。」
深行恶声恶气地说:
「我知道啦,用不着你特地提醒我。」
「深行,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你,你都气呼呼的呢。」
相乐做出无比感叹的表情。
「难得有时间两个人独处,你不觉得偶尔也该试试看温馨详和的亲子沟通吗?」
「看到你开心得合不拢嘴我就火大!」
深行掉头转身,拿起衬衫走向浴室。
片刻过后,深行晾完衣服走到客厅,却发现相乐打开了啤酒罐。深行走向沙发,拧起眉低头看向相乐。
「在别人家里大口喝酒就没关系吗?」
「这栋屋子的冰箱里只有啤酒嘛。只能自来水和啤酒二选一。不过深行只能喝自来水呢。」
「雪政。」
深行在胸前交叉双臂,语调往下一沉。
「虽然你刚才成功地哄骗了铃原,但我可不会轻易被你骗倒喔。当我们身处在连自己也预想不到的地点时,你却一副早就料到般地现身,怎么想这当中都有蹊跷吧?」
相乐津津有味地喝了口啤酒后,穿着牛仔裤的交叠双脚先是松开,再重新翘起二郎腿。
「那么,深行,你说不会被我骗倒是什么意思呢?」
「我一直在铃原身旁,看见她怕得要命。但那家伙一看到你,却像个没事人般恢复原状,我想是你施展了某些法术吧?换言之,她被雪政降伏了。虽然你巧妙地搪塞过去,但盯上铃原,让她一直害怕不已的坏东西,结果就是你吧?也就表示她现在已经被不能被发现的事物抓住了。」
深行先歇口气,再接着说:
「倘若不是百般受到阻挠,铃原和我早就凭着自己的力量到达这个家了。那样一来,你就无法进入这个家的结界了吧?紫子小姐说的察觉到了危险,就是因为发现你紧追在我们身后吧?如果雪政就是万恶的根源,我听了也完全不会惊讶喔。」
相乐将亮褐色的清澈双眼转向深行。深行回瞪的瞳孔颜色则是深色,这是两人既是父子,却不相像的特征之一。
「这也是无可奈何啊。因为她们的本性就是会想逃跑。虽说我是山伏,但如果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就只能以实力捉住她。站在我们的立场,尽管我们很想跟那些单纯只想得到她的力量,再借此获利的企业家、政客、研究学者和宗教人士等家伙划清界线,但光就想要力量这一点,所有人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呢。」
深行微微瞠大双眼。
「你说企业家和政客?在这个社会上,有这么多人都盯上了铃原吗?」
「如今世界越来越国际化,搞不好还不只国内的人呢。」
「那个铃原到底有什么能力……你竟然说得这么离谱。」
深行语气错愕地质问后,相乐注视着啤酒罐略加思量。
「如果你问我是什么能力,依据追求者的立场不同,见解也因人而异呢。在我们山伏之间,有一则秘密传承至今的说法,说她的能力与祖先在山中接触到的灵力是同一种源头。倘若一个人想透过严峻的深山修行以习得验力(注5:修验道的修行者借由严峻的修行以获得的超自然能力。)也需要相对的才能。但是有一群极端稀少的人不必透过修行,出生时就以单纯的『力量』这个形式拥有了等同于验力的能力。这群人从古至今仅限女性。」
「只有女性?」
「只有女性。」
「性别歧视?」
深行说完后,相乐耸耸肩。
「这样确实很不公平。所以她们才会小心翼翼地被藏起来。往昔修验道灵山一般都是女人止步。同时,无论称号改为菩萨还是如来,普遍山头都会供奉姬神。借由严格地限制只准男性成为修行者,才能顺利地藏匿起这种不必修行就拥有力量的女性存在。只有与现在山伏有关的极少数人,才知道姬神之山所代表的真正含意。」
「所以你才会说那家伙是女神吗?可是,铃原她……」
深行忽然为难地含糊其词。
「从旁看去,并不是一个那么了不起的人啊。只是一个比一般人还要胆小的普通女孩子。」
「嗯,她还称不上觉醒。」
相乐将空空如也的啤酒罐放在桌上,往后靠着沙发背。
「但是,并非没有征兆。泉水子似乎具有某种会影响特定磁场的能力。现在本人看来还无法善加操控,况且若不观察日后的发展,也不能判定这是否会成为力量的指标。但万一确定了她能掌控力量,她将会受到全世界的瞩目吧。」
深行心生疑窦地问:
「难道……今天电车和自动剪票口会故障,计程车的导航会出问题,都是铃原的关系?」
「有这个可能。」
「这样子即便她受到世人瞩目,也只会对这个社会造成困扰吧!」
「嗯……关于这点我也正有些头痛呢。」
深行气愤地看向没有反驳,搔着脑袋的相乐。
「饶了我吧!想保护铃原的话,你就自己出马吧。要我当雪政的手下,我死也不干!无论如何我下次——」
就在深行滔滔不绝抱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微弱的气息。
「一定要向紫子小姐抗议——」
深行不经意地回头,下一秒倒抽口气闭上嘴巴。不知是何时下楼的泉水子,正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下来的话先说一声啦!」
由于自己还赤裸着上半身,深行顿时慌了手脚。但他旋即察觉到了泉水子的异样,不再有心思在意自己的赤裸。
首先,泉水子穿着和服,但不是正式的穿着,她只是将粉色质地上有着紫色碎花的和服披在身上,下摆则拖在地上。另外,她也解开了一头长发。这是深行第一次看见没有编辫子的泉水子。漆黑如墨的长发往下垂落,几乎全面覆盖住了和服的花纹,泛着柔亮的光泽。不可思议的是,看起来不像刚才还绑着辫子。
「你是……铃原吧?」
他的语气变得不太肯定。她也没有戴着眼镜,那双眼睛带着近乎天真无邪的浓厚好奇心,直勾勾地望着深行。像是看到了某种新奇的事物般,泉水子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深行,因此深行再一次因为自己半裸着身体而困窘无措。
泉水子微微吐气后,笑了起来。那是一种淡红色花朵灿烂盛开般的笑餍。深行从未见过泉水子这样子笑,但在久远以前的记忆当中,他认识的一名女性也曾露出这种笑容。
「……紫子小姐?」
他小声呢喃后,少女的杏仁大眼灿然生辉地迸出光彩。
「喔……汝见过我呢。但如果汝是跟随在紫子身边的人,看起来未免太过年轻了。那么,我们曾在哪里见过面呢?」
她的语气让深行不知所措。深行心想她绝不可能是泉水子,但若是紫子,还是有些不对劲。
「深行,退下。」
相乐弹起般地霍然起身,厉声喝道。见到相乐态度骤变,深行暗暗吃惊。因为他很久没有听到相乐的口气如此严肃。
「你那副德行怎么能站在殿下面前,快点后退。」
仍处在震惊状态下的深行被相乐的肃穆语气震慑住,于是听话地后退。少女缓缓转过脑袋,看见了相乐。
「哎呀,雪政也在吗?」
口气听来相当失望。
「怎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那么这一次是被汝掌握到了行踪呢。」
相乐走到泉水子面前,弯下腰后,膝盖与双手跟着贴在地毯上。深行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随即发现相乐并不是在地板上发现了什么,而是行着古代的下跪礼,因此张口结舌到无法动弹。
「前来迎接公主殿下却没有任何准备,还让您看见这等丑态,恳请您原谅我等的无礼。」
「无妨。」
她泰然自若地听着这番话,点了点头。
「是我自己无预警地跑过来察看。因为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小的以为您还在紫子殿下身边。」
「嗯,没错。」
她漫不经心地看向屋内各处,接着低头审视穿着和服的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附身在泉水子身上。时机尚未成熟。这副身体对我来说还太过年轻,待起来真不舒坦。不过,由于感受到了某些动静,我才会过来一趟,看看这双眼睛究竟看见了什么。」
仅一瞬间,她的双眼再次看向深行,也仅一瞬间,她朝他露出了微笑。但是,她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所以然来,所以也可能只是深行自己这么觉得。
「那么,今后您将来到泉水子身边吗?」
相乐一开口询问,她的表情刹那间变得淘气又充满戏谑意味。
「我还没有被汝捉住喔。单看将来的方针,我可以先告诉汝这一句话—大致上没有错。话虽如此,还是好好善待泉水子这个容器吧。因为不论好坏,这孩子都将成为我最后的容器吧。」
「您将在泉水子这一代结束吗?」
她甩动着一头长发左右摇头。
「谁知道呢。只是,届时我不会再往前进了吧。未来将有分歧。我将会面临继续存在还是不再存在的抉择。」
少女垂下眼睑静静地低头注视相乐,那张脸庞没来由地令人联想到观音菩萨像。但是,她的安静没有持续太久,随即又露出淘气的笑容。
「既然是雪政镇住了这回的事情,必须给汝一点回报呢。我就告诉汝这件事吧。再过十五年,将会决定山伏世世代代经营至今的心血是否会有回报。与尔等对抗的事物就在海外。」
「殿下!」
相乐抬头,话声中带有挽留的音色。深行即便没有察觉到相乐语气中的变化,但见到相乐起身,他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附身在泉水子身上的存在已经离开了。
而后,留在原地的是恍然回神后,连连眨着眼睛的泉水子。她应该是无法理解相乐为何站在自己面前吧。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喔。」
相乐的语气就像在安抚容易胆怯不安的小动物。
「这并不是奇怪的现象。就只是这里处在结界当中,她来了一趟罢了。」
泉水子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打扮,眨眼间脸颊变得火红。
「我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你冷静一点。」
相乐让自己的视线与泉水子等高,说道:
「现在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再过一、两晚,你就会一点一点想起来了。紫子小姐也一直都是这么做喔。降临在你身上的女性并非前来行恶。她既是菩萨,也是如来。」
相乐运用自己的魅力循循开导泉水子,但慌得六神无主的她能不能听进耳里就让人怀疑了。泉水子冷不防转身背对相乐,飘扬着长发往前飞奔,正想冲上楼梯时,却重重地摔了一跤。
相乐慌忙追上泉水子,低头察看。
「泉水子,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我要换衣服了,请别过来。」
既然还能大声回话,应该是没有大碍。深行听了也暗中松一口气。不管左看右看,她都已经变回原来的泉水子了。
深行看向走回来的相乐,他难得将动摇表现在脸上。方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想必也大出相乐的意料。
深行尽量冷静地开口:
「也就是说,刚才的现象就是一切的源头吧。铃原是拥有附身体质的家系。」
「你根本不明白可以拜见姬神的人有多么稀少。」
相乐再次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似乎正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
「就是她在修验道始祖们的面前现身。时而被称作十一面观音,时而又被称作药师如来,但始终都在山顶受到供奉。但是,也不能笼统地将她称为古代的神明。反而正好相反,她看起来也是一个拥有穿梭未来与过去能力的女性。」
「你的意思是指预言吧?」
深行说,但相乐好像没有听见。
「在每一个时代,她都会透过附身的女性告知天启,似乎是想借此改变某种看不见的时势流动。另外,她并不是每位巫女都会附身。她有一条确实往后世传承的血脉,只会附身于与她拥有同样血脉的家族后裔女性身上。」
像在说给自己听般,相乐将交叉的双手贴在嘴边,接着又说:
「由于紫子小姐十分拼命,我早就察觉到了下一代的泉水子应该是个相当重要的人物。所以我才会试着及早展开行动,但没想到她重要到了这个地步。今天姬神已经明白断言了——泉水子将是最后的容器。」
「这是什么意思?」
相乐总算看向深行,说:
「你还不明白吗?也就是说拥有穿梭过去能力的那位姬神,说不定就是泉水子将来长大成人后的模样喔。」
「怎么可能!」
深行不禁失声大嚷。从个性乃至所有一切,姬神都与内向的泉水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即便只是有可能,这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从古至今,得到姬神都是山伏的宏愿。能够得到泉水子的人,也许就能站上顶点。」
相乐俊逸的脸上浮现了笑容,同时松开紧绷的肩膀。
「是啊,深行说得没错,保护泉水子对你来说负担太大了。虽说你是我儿子,但也不该使唤你,应该自己出马才对。」
「姑且不论负担大不大,麻烦你先好好反省一下!」
深行没好气地:
「嗯,我不会再强迫深行当泉水子的同学了。你想转学的话,就尽管转到想念的学校吧。」
「这算什么啊……」
听了这个干脆到令人扫兴的结果后,深行反倒呆若木鸡。
「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相乐笑嘻嘻地看向深行。
「高兴一点嘛。这可是我头一回发现,原来你也是个小看不得的竞争对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