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图书馆的内乱 二、恋情的障碍(2/2)
怒火使得呼吸过度地急促起来,郁终于说不下去了。
挥开像是要安慰般拍上自己肩膀的手,正因为知道是堂上的手,郁这次却无法老实接受那份安慰。
无法再忍耐的郁冲出阅览室,稍微跑了几步之后碰上了被护卫着赶来的稻岭。
“笠原。”
郁因这声喊而停下脚步,应该是要问她情况如何了。
“小牧教官他……”
说了这么一句就怎么都接不下去,只是断断续续地露出抽泣的声音,郁只得逃一般地跑开了,稻岭也没再叫住她。
稻岭进到阅览室时,包括读者在内,室内的气氛就像是冻结了一般地诡异。
玄田立刻靠上前说明情况,从头到尾听了一遍之后,稻岭的目光定在了鸟羽的身上,鸟羽则移开了和稻岭对上的目光。
“这个决定太仓促了。”鸟羽的目光更加飘忽不定了,他几乎不曾和稻岭对视过。
“关东图书队会立刻着手调查,不管结果如何,都请你记住事情不会就此了解。眼下你没有等我前来的越权行为就已经造成了很大的问题。图书队的指挥系统还没有过因外部压力而出现混乱的前例,我不得不对你是否适合出任代理馆长一职表示怀疑。”
在稻岭这平静却坚定的话中,鸟羽无力地垂下了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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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抱着膝团起身躲在院子里灌木丛下的郁头上,一个声音降了下来。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会感冒的。”
不用看都知道是堂上,所以郁没有抬头。
“你就不能找些更像是女人会去哭的地方啊。”
堂上似乎找了很久,他在郁面前弯下腰,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头。
“刚才抱歉了。”
郁明白他是在说刚才打自己的事,不过那种事她无所谓,堂上为什么在那时打了自己郁也有些明白。
但是——
“为什么阻止我。”
只有这一点不想被责备,郁直直地向上看着堂上。
“能争取到时间的话,说不定稻岭司令就能赶上了。”
“也可能还是赶不上。”
堂上冷淡地泼下冷水。
“他们就是急着要代理馆长那句话然后收队,搞不好连你都会被扣上妨碍任务的帽子一并带走。”
“我已经有觉悟了!”
“正因为如此。”
平静的声音挫掉了郁的反驳,堂上稍稍皱起了眉。
“正因为知道你有那份觉悟。”
好狡猾,现在才说这种话——这样想着的郁埋起来了脸,堂上则用很不痛快的声音小声说着“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向敌方交出两个人”。
“小牧教官会怎么样?查问会……”
“没有过前例,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扩大了良化法的解释,将面向媒体的取缔权解释为同样适用于个人。会发出传唤令是因为小牧有一定的阶级,这不是针对小牧个人,而是要制造出对滥用媒体公共资产的公职人员加以取缔的例子,暗地里的算盘则是要通过让小牧承认故意侵害人权的行为,最终达到将嫌疑扩大至整个图书队的目的。”
从最在意的地方往后推,郁就越不安。所谓的“让小牧承认”是什么意思?简直就像是在说要屈打成招一样。
堂上像是要避开郁的目光般垂下了视线。
“关于媒体良化法的实施并未设立外部监察机构,只能是当事人提出不服审查的自诉,但处在被监视状态下的小牧是没有办法的,从目前的情况来说,也很难夺回他。”
郁拼命地思考了好一会,但不管怎么想都无法具体地把握到事态。——啊,现在才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虽然原来就很笨。
“……那么,小牧教官会怎样?”
“敌人会囚禁小牧并设法取得让情势倒向他们一边的供词吧。那种密室审问,就算有什么过分的行为也很难找到证据证明,当加害的一方是一个组织时就更难了。”
“难道会使用暴力?”
“那样的话就会留下受伤的证据,但其实那样反而更好,如果被抬进医院的话,我们还能从医院里要回他。”
不安的旋涡让郁心中一凉,堂上竟然会说出施以暴力反而更好的话——也就是说实际上是施加精神上的压迫。
“图书队会根据第三十一条的资料提供权来对抗,给图书队员施加压力可以解释成是对资料提供权的侵害。”
堂上笑着继续说“所以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了”。
“而且队上已经对这件事展开调查了。救人的一方反而消沉,这怎么行。”
——你才是,不要用这种表情笑啊。这种焦躁得要想迁怒的笨拙笑脸,这种光看就令人觉得心痛的笑脸,这种明明白白写着“如果自己能代替就好了”的笑脸。
——不要为了让我安心而勉强自己笑。
“教官才是。”
郁挑衅似地扬起下巴。
“请打起精神来吧。”
啊,为什么我一定要用这种话啊——连郁都对自己恨得牙痒。
堂上苦笑着再一次敲了敲郁的头才直起腰来,但郁感觉到他是在对自己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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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来说,事情的发展就像是传话游戏一样。
话要从毬江读的高中开始说起。在课间休息时,同级的同学向正在读小牧推荐的书的毬江搭了话。
只是“有趣吗”、“在哪里借的”这种没什么深意的话,毬江也只是没有多想地回答了“是第一图书馆里的熟人推荐的”。
之后,在毬江不在的场合,她的看书习惯也被无意义地提起来当了话题(大概只是对毬江的暗恋对象有兴趣,但并没有恶意),这个时候不知谁开始非难毬江在读的书。
“但是,中泽同学现在读的书啊……”
小牧现在推荐给毬江的书是《雨丝之国》,是新人作家写的一本恋爱小说,主角被设定为重听者。
“中泽同学的耳朵不方便,还推荐主角是重听者的书给她,是不是太没神经了啊。”
有心理洁癖的这个年纪所特有的正义感会在这个团体中加速也并非难以理解的事,一旦发现了什么应该弹劾之处,少年少女们就会纯粹地执着于此。“中泽同学好可怜”,这样的话在瞬间传遍了各个学生社团,连教师和监护人都有所耳闻,也不知道是透过哪一条管道,最终传到了媒体良化委员会的耳里。
既然发生了这种事,媒体良化委员会当然没有理由不对这个流言加以利用。武藏野第一图书馆可说是都内公共图书馆的中枢同时又是附属于关东图书基地的图书馆,这是攻击那个抵抗审查的敌对组织的绝好借口。
就这样,事情发展成了武藏野第一图书馆的图书队员涉嫌侵害未成年残障人士的人身权利——
“前因后果似乎就是这样。”
柴崎给郁大概解释了一下,她是通过学校管理图书的网络在当日就探查出了这种有些暧昧的内情。
“因为准备了意见征求表,所以很多人都觉得事情重大而不敢开口。我是透过私人人脉的家伙一点点收集再汇总起来的,结果就是这个样子。”
这一情况已经上报给关东图书队的上层,并开始商讨对策了。稻岭以下,玄田和堂上都参加了商讨,而在意着商讨发展的郁和手冢虽然和小牧是同班,却因为阶级的关系未能出席,只能等待定时召唤。
会议结果会招集堂上班来做进展说明,因此郁一回到宿舍就以极快的速度洗了澡吃了饭。
“毬江本人和她父母都还不知道这事吧,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是源于为她申张正义的流言。”
从鼻子里哼笑出声的柴崎用上了比平常更险恶的口气,虽说她原本就非常毒舌,但郁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说出这种程度的挖苦话。
“真让人讨厌呢,用那个年纪的纯粹作借口的正义感,无意识滥用自己的价值衡量世上一切的傲慢,虽然没有恶意却强加于人的同情心。到底他们以为世界会多看重自己啊,有这么膨胀的自我意识不会全转成脂肪肝啊!”
“嗯,但是……”
柴崎泼下了能让郁咬着牙闭上嘴的冷水。
“你不也有过那种年纪嘛……”
柴崎毫不客气的话让郁像是被什么刺中般地停了下来,大概是想起了并不是太久以前的自己吧。
大家一起去向甩了朋友的男生抗议,这种事现在回想起来郁都丢脸得无法做声,只恨不得它没有发生过,但在那时却觉得这就是正义。这一次围绕着毬江发生的事本质上也是如此。
大义凛然地夸称是在维护社会公共秩序和优良习俗,其实也不过是沉醉于个人英雄主义当中。
“怎么,想起以前的自己而痛苦了?”
柴崎呵呵地笑着问,郁不禁将嘴扭成了“へ”的形状,柴崎却又突然露出漫不经心的表情。
“不用担心,我也同样的厌恶。”
这句话和表情同样漫不经心,但郁能够理解柴崎的心情。
利用年轻人犯下的错误,媒体良化委员会的这种手段真是可耻。
这种被其他险恶用心利用的糊涂和浅薄,郁以前也的确曾经有过,甚至至今还沉睡在自己心中,所以才会对标榜那些就是正义就是明智的年轻人们而感到焦躁。
这时郁的手机发出了短信提示音,是堂上发来的短信。
“三十分钟后在第三会议室集合,若有不当行为就将要强制离席。”
没有一点多余文字的简洁短信的确很符合堂上的风格。
“似乎商量完了呢。”
“在哪集合?”
“三十分钟后在第三会议室。”
“我也要去。”
已经换上了睡衣的柴崎一边说着一边又跑进房里去换衣服了。
“喂,你是外部人员吧。”
“情报可是我提供的啊,总该有听的权利吧。”
这种时候柴崎的意见通常都能通过,郁也就没再多加反对了。
出席说明会的有缺了小牧的堂上班三人,以及玄田和柴崎,翌日早会时会将本次会议的内容通告各个部门。
首先由堂上说明了郁从柴崎那里听到的情况,接着由玄田继续。
“嫌疑是产生自风评中衍生出的含糊结论,若是对传唤令不服提出自诉闹上法院的话,官司肯定是我们这边能打赢。但是,这首先需要当事人小牧的自诉,就算由图书队代理也要有小牧的委托书。图书队的交涉就从向媒体良化委员会要求遣返小牧开始。”
“那么,能送回来吗?”
对于郁这个天真的问题谁也没有马上回答,最终还是堂上很艰难地开了口。
“媒体良化委员会大概会另立查问组织,让它以脱离委员会的形式dú • lì运作吧,然后借口和那边的联系出现了差错才造成事实误认来拖延时间。总之,这要看久上法务部的交涉能力了。”
法务部在今天的工作结束后已经提出了会面要求和遣返要求,似乎已经打开了交涉的渠道,但是——
“在遣返之前,要是小牧让那边取到了合意的供词就麻烦了。”
玄田绷着脸抱起了手臂。
“咦,但不是说如果上法庭的话能赢的吗?那还不如早点招了之后回来……被强迫说出的供词不是能够在后来推翻的吗?”
“如果是用正常程序就能击败的敌人,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理解了玄田的话而觉得挫败的郁歪了歪头,柴崎从旁插了口。
“也就是说,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诬告图书队。即使知道之后会被翻案,也要以小牧教官的供词来提起‘关东图书队侵害人权’的诉讼,就算结果是他们败诉,也能在人们的记忆中留下图书队涉嫌侵害人权一事。”
这样一说的话,连郁也明白了。敌方是借着容易兴奋和变化的媒体报道来炒“图书馆侵害人权”这个刺激性话题,拖长审判期后就将一切交给舆论,根本没再为其后的行动作打算。
只要媒体良化委员会拖长审判,就能对图书队造成负面影响,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好肮脏……”
郁管不住嘴吐出骂人的话,一想到良化委员会利用了同伴来实施卑鄙手段就怒火中烧。
这时郁突然注意到,从说明会一开始就未发一言的手冢似乎心不在焉地青着一张脸紧闭着嘴。哎呀,看来他也气得不轻呢——郁擅自和对方产生了共鸣。
“如果知道查问会在哪里的话……”
这种情况下,玄田所说的“查问会的地点”就等于是在说小牧被监禁的地点。
“要是能知道地点,还可以把小牧强抢回来。”
“……能够这样做吗?”
“对方开查问会的根据也很靠不住。他们拿不到小牧的供词就无法提起诉讼,而且图书队和媒体良化委员会之间的斗争是司法默许的不介入领域。再说就算被告,比起涉嫌侵害人权而引起的负面影响,还不如被告涉嫌不法入侵损坏财物。那样的话就由我来对付审判,我们的法务部至少总有争取时间的才智吧。”
这种像山贼一样的理论让堂上沉下了脸色,说着“这种话请千万不要在外头说”这种责备。
“对了,等一下。”
全员的目光集中过来时郁才发现自己把脑中的话脱口而出了,不过也无所谓,于是她继续说了下去。
“遣返小牧教官需要当事人的自诉吧?”
对于她这种短路的解释,大家暂时都没有泼冷水。
“既然说到涉嫌侵害人权的当事人,毬江不也是一个吗?只要毬江自己否认人权受到侵害不就行了……”
“不行!”
堂上立刻否定了郁的提案。
“对方可是未成年人,不要把她卷进图书队的问题里。”
堂上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也正说明事实与他气势汹汹给出的否定相反,郁的这一提案有达到效果的可能。
“为什么,这也是毬江的问题啊?”
“你想毫无理由地向她追问责任吗!要对她说是因为她的关系小牧才被带走的吗?!”
郁惊呆地张大了嘴——这个男人怎么木头到这种地步啊!
“你白痴啊,谁说要那么说了?!”
郁因为怒气上涌而磨着牙,但这次是堂上先火的——所以是他不对。
“她喜欢的男人现在正深陷绝境啊,就因为一些并不是出于她本愿的无聊理由!没有女人能够忍受这种事情吧?!当然会想知道想帮忙啊!”
堂上有一瞬间胆怯了,但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这只是你一相情愿的想法吧!”
“你这么木头就请给我闭嘴!要是你以为自己在爱情的判断上能赢过女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柴崎也在一旁举起了手说“关于这一点我赞同笠原”,听到声援的郁更是得理不饶人继续追击。
“再说,换成你的话你又会怎么做?!如果自己喜欢的女人因为自己的关系而陷入绝境,你能在一边不闻不问吗?!”
堂上像是被踩到了痛处似地闭上了嘴,还有一瞬将目光从郁身上移开了。
但一想到就要吵输了时,他又不禁探出身子,再次抬起头瞪着郁。
“小牧叫我不要说出去!包括她在内!”
面对堂上这副完全失去了冷静的顽固表情,郁也毫不放松。
“……所以说,这才是一相情愿!这算什么,不想让对方担心的男人自尊心?!你快点给我把这种只想着自己的想法扔掉!”
虽然耳里传进柴崎以完全是觉得有趣的口吻说出的一句“哇,还真敢说”,但郁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换作我的话,绝对无法忍受这种事,反而会因为没有一开始就告诉我而受伤!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喜欢的人正在默默地遭受苦难,过后才得知一切的话,你也不想想那种心情会有多悔恨!”
“——就算有人盯着也会自己闯进绝境的你少说那种话!”
堂上怒吼完后才像是猛然醒悟般屏住呼吸。郁这才注意到他紧皱着眉的表情让人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联系上自己找良化部队吵架的事之后才稍稍有点明白了。
“你也不用在这种时候抓别人的小辫子吧……”
“罗嗦!”
郁愤然地蹦出了“你要放弃谈话开骂是吧”这么一句。
“接受小牧拜托的是我!用不着你插嘴!”
单方面地丢下这句话,堂上便粗鲁地站起身迈着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门被打开又甩上之后,像要是从全员惊呆的气氛中挥去毒气一样,玄田开了口。
“……嗯,的确是非常有趣,长见识了……”
身为被观赏的另一名主角,留下的郁缩了缩肩膀。——搞什么啊,真是的,这种时候生气甩门的角色一直以来不都是我吗?!
“你也很天才嘛,能把一个大男人逼到那种地步,这可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事。”
郁无法苟同柴崎的话而撅起了嘴。——什么逼到那种地步嘛,结果最后他还不是单方面说完就逃了。
“总之,目前的目标就是,由图书队法务部出面交涉,特种部队则找出小牧被关的地点并武力夺回。”
在场并没有人说出“就这样决定用山贼的手段吗”这种吐槽。
直到说明会结束,手冢还是没说一个字,这一点给郁留下了奇妙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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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小牧被带走已经过了两日,法务部和特种部队两方面都没有进展。
法务部方面就如同预想一样,被媒体良化委员会以和查问会联系需要时间为理由拖延回复,而特种部队方面也无法锁定小牧被拘禁的地点。
随着时间过去,堂上也还一直保持着非常难看的脸色,现在谁都不敢轻拈虎须,其中包括郁。自从上一次大吵过后,两人都固执着没再和对方说过一句话。
“也差不多是极限了吧……”
在经过了两天的周五晚上,柴崎在房间里这么说,郁吓了一跳地抖了下肩。
从被带走的那一天算起已经是第三天了,大家都在担心小牧的安危。
“对方能不能拿到小牧教官的供词是个关键,一定会用暴力之外的一切手段折磨得他身心俱疲。查问其实就像缓慢绞杀,会不会让他休息都很难说,一般人的话这么多天就差不多要精神分裂了。”
还没回来就说明小牧还在坚持,但同时也说明情况在不断恶化。
“……呐。”
郁将这三天来一直在思考的事说出了口。
“真的不能找毬江帮忙吗?的确对于图书队员来说她是无关的外部人员,但她也是比我们更接近小牧教官的人啊。”
柴崎点了点头加上一句“而且也是当事人”。
“我一直在想哦——如果毬江知道自己被人利用来陷害小牧教官,一定会受到伤害吧,而小牧教官就是担心这一点才拜托不要说,这我也知道。”
至于被拜托的那一方,因为郁还是有着不甘,就没说出口。
“但是,从毬江这边看又会怎么样?‘不想让你受伤’这种说法只是男人那边的想法吧?换作我的话,如果因为这种事让喜欢的人陷入绝境,一定会再也无法说出‘喜欢’了。”
就算对方说“不是你的错”也一定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如果因为对方那么说就真的认为不是自己错,那么那个女人绝对就不是真的在喜欢对方那个男人。
而且,只要对方还被卷在事件中,自己的自卑感就不会消失。甚至于,如果因为事件让对方的经历留下瑕疵呢?只要一想到会留下瑕疵是因为自己,又哪里还有脸再去说“喜欢”?
“说不定就会变成什么都没说就得放弃对方了。”
就算恋情破灭,至少也要将自己的心情传达出去。如果自己被利用来陷害喜欢的人,更甚者还害得自己什么都没说就恋情破灭,这种事真的是——
“不可原谅!”
女孩子可是一旦恋爱了就会只想着心上人——可是那个男人!怒火因回想起的事再一次燃起,郁不禁绷起了脸。——你一定也是这种家伙,说什么为了不让人担心而逞强装酷,什么都不让人知道就自己去面对危险,你绝对是这种家伙!
——还说什么“会自己闯进绝境的你少说那种话”,至少我也是你看得见的地方吧,怎么比都是我要好一些吧?!
“你还是一样少女回路全开呢,还没被泼够冷水?”
柴崎这种“服了你”的声音让郁缩了缩脖子——或许现在是还没够吧。
“不过,只有这一次,我赞成少女理论。如果能够立刻救出来也就罢了,都到这种地步还保持沉默的话可就不是什么潇洒了。那两个人是想侮辱青春期少女吗?!”
而撅着嘴补上的一句“难得的观察对象……怎么可以就这样被夺去乐趣”也很有柴崎的风格。
“你明天下午休半天吧,我也休,到毬江家里去找她。周六的下午肯定能逮着人的。”
“咦?但是你知道毬江家在哪吗?”
“我知道小牧教官家的地址,之前用寄贺年卡片的借口把地址都收集了一次。他们两家离得不远,去找找应该就能见到了。而且这边又不是乡下,不会同时有好几家姓中泽的住在同一片。”
最后,柴崎用“小牧教官也没说不能对毬江说吧”作结,让郁将她划入“说不定是最阴险的伙伴”一类中。
熄灯之前,手冢拿着手机出了房间,穿过还有人的大厅出了玄关来到门廊的长明灯下,在液晶屏上调出某个号码。
这是已经好几年没打过的号码了,手冢定定地看了一会这串忘不了的数字组合,钻进衣襟的冷气令他的肩膀不禁抖了一下。
没有穿外套就是为了强迫自己坚定意志。
手冢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按下拨号键,寻找电波的信号音后跟着响起了通信音,在数到第三下时接通了。
“……是我。”
对方用很怀念的声音叫了手冢的名字。
“我们队上的事,你知道吧?”
控制着自己用放松的口气说出来后,手冢并没有听到否定的回答——第一关突破。
“我的上级被良化委员会带走了,我想知道那个叫查问会的组织在哪里。”
手冢一鼓作气把目的说了出来。
“你应该能知道的吧……哥。”
对方沉默了很长一段让手冢感到焦躁的时间后,终于——
“你已经很久不曾拜托过我了呐。”
回答的声音听上去可以说是非常舒畅,但在手冢听来却只有戏弄自己的感觉。
※※※※※※※※※
小牧被带走之后的第四天是周五,堂上在上班前接到了郁请病假的电话。
冷战了数日之后拉下脸来请病假的声音说得吞吞吐吐的,堂上回问了句“不舒服吗”,虽然没有要问具体情况的意思,但电话那头解释的话依然是吞吞吐吐,最终结果是对方抛下一句“是生理痛”就单方面切断了电话。
特种部队全部投入到搜索小牧的行动当中,因为目前正处于非常情况也就不用填补警戒空缺。不过,和手冢两人一起开始负责打电话的工作之后,手冢一直不多发一言地集中精神工作,这更让堂上深切地体会到小牧被带走的现状。另外,虽然和固执起来的自己相互较劲的郁会让堂上感到焦躁,但郁一不在了,堂上就会像没有了能控制自己不去钻牛角尖的闸,因此说到底,郁的缺勤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只要查问会还是采用强行蛮干的手法,那么为了便于管辖以及万一行动失败时的善后,其活动范围应该是在都内。但过滤出与良化委员会哪怕有一点关系的设施和机关,在防卫部的协助下进行了逐个侦察后,依然没有进展。
考虑到对方不会利用会留下记录的地方,因此民营的出租会议室和研修设施在最初是被排除在外的,不过从昨天起也开始着手侦察这些地方。堂上等人分配到的任务就是电话询问,从中打听是否有同一团体从小牧被带走的当天或是翌日开始连续使用某处的设施。虽然这是一项很费时的工作,但目前也只能从各地方的使用状况着手慢慢进行分析了。
大约两小时后,堂上隔壁的完之后,手冢转向了堂上。
“堂上二正,打扰一下。”
看他似乎有话想说的样子,堂上就和手冢一同出了办公室。手冢在走廊上让堂上看了自己的手机,液晶屏上显示的短信画面中标记着品川区的一处临海地点。
“这是小牧二正的所在地。”
手冢压低的声音让堂上禁不住直直地盯着他的脸,手冢却没有抬起目光。
“情报来源我不能透露,这是对方的条件。虽然没有证据,不过是可信度很高的情报。”
意思就是“信不信随你”,而手冢还从来没有提出过这么毫无道理的要求。
紧抿着严厉的唇用严肃的表情注视了手冢一会后,堂上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总之先报给玄田队长再做判断。”
手冢僵硬的脸部线条这才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
“堂上教官!”
堂上因为这个应该在休息的声音而回过头,身着便装的郁正向这边跑来——在她身后是柴崎陪着的穿着制服的毬江。
——你这个家伙!
“痛得连头都离不了枕的生理痛是什么!?”
气昏头的堂上一瞬间用力怒吼出了男性一般难以开口的词,旁边的手冢被猛地吓了一跳,不过说出去的话也已经收不回来了。
郁被这声怒吼吓得缩了下身子,不过还是走到跟前比手划脚地解释起来。
“柴崎让我下午休半天,但是我没自信能脱身,就想干脆从早上开始请病假好了,这个是最容易想到的理由。”
“白痴啊你!谁问你这个了!”
又吐出一句“那句当然是讽刺,笨蛋”之后,堂上转而瞪向柴崎。
“连像你这样的人也会有短路的时候吗?”
“正是如此。”
柴崎冷静地反击了回来。
“我觉得拘泥于原则的男子组这次真的是犯了傻,实在太过轻蔑正处在敏感年纪的女性了。而我们针对于此的解决方案看来是走对了。”
“——小牧说过别说的吧!”
“只是拜托了堂上教官吧,又没有拜托我们。”
和毒舌派的柴崎这一番应答下来,堂上对郁的怒火又烧得更盛了。室内已经听到了骚动的队员探出身子来张望情况。
毬江向着堂上踏前了一步,然后快速地低头按了手机,再将写好的文字转向堂上。
“幸好她们告诉了我,请你不要生气。”
因为刚才的高声怒喝,毬江似乎通过助听器听到了堂上的声音。既然毬江出面了,堂上也不得不转开了矛锋。
“……关于中泽毬江的事也一并向玄田队长报告!”
嘀咕着“这样可以了吧”的堂上瞪向了郁,而对方那张毫不掩饰的笑脸又更加刺激了堂上的神经。
堂上班报上来的地点据调查结果表明,是预定明年投入使用的法务省下的研修设施。
因为是良化委员会上层组织的设施,在投入使用前也没有开示情报,所以才逃过了图书队的拉网,而且投入使用前的非正式使用也不会留下使用记录。
“上层判断小牧在此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玄田的说明让队里一下沸腾起来。这次会议柴崎也一点不放过机会地出席了。
“另外,中泽毬江小姐身为此次流言事件的当事人,以及和小牧长年来往的邻居,依照本人的希望,将一同参与此次夺回行动。”
这句话令全体队员一致看向毬江,毬江稍微惊了一下,郁便伸手“嘘嘘”地驱赶着视线,一边说着“别看别看,吓着人家了”,结果被前辈们集体攻击“我们有这么可怕吗”。
“敌人以卑劣的手段抢走了小牧,我们将带着感谢协助者的心情,以正当的手法夺回他!”
玄田的发言终于令在紧张与痛苦中等待了四日的特种部队得到了解放。
※※※※※※※※※
查问也就是装饰了个好听名字的精神拷问。
在车上时小牧一直被蒙着眼,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色,随后被带进了应该是东京湾临海区域中的一栋崭新建筑。在一间连窗口都被牢牢封死的小房间里,小牧持续接受着询问。
如果数十人围着一个人、以盘问的口气不断向对方怒吼的形式还能称之为询问的话。
一旦回话就会被抓住细节加以歪曲,而且完全没有回归正题的意向。虽然小牧早已觉悟到对方是要通过应答来消磨并击溃自己的意志,但真正面对时依然非常痛苦。
对方一开始就没有说明事情原委的意思,小牧是将不断涌来的怒骂的片断整合起来才知道了大概。
对聋哑人推荐有重听角色的书实在太不像话——这就是被当成侵害人权的把柄。
小牧在意的只是毬江有没有被卷进事件中受到伤害,即使面对的是无法沟通的铁壁,他还是一次次提出了询问。
从这群人绝对不会正面回答的回骂中,小牧辛苦地收集着只言片语,花了很长的时间终于确信了毬江并不知道这件事。只为拼凑这一个结论,就花去了半天以上的时间。
这期间,小牧并没有得到休息。当然,要不让被询问者休息,询问者也就不能休息,但询问的一方有着山一样多的人员可以轮换,每隔几小时小牧就会看到不同的脸孔来替班。这是非常不公平的情况,展开车轮战攻上来的家伙们根本就不知疲惫。
不过,知道毬江没有被卷进来之后,小牧就安心了,甚至有点在内心感谢着这污秽的手段没牵进那个可怜的孩子。
小牧想知道的情报只有这么一点,知道了之后就什么都无所谓了。敌人的意图他早已看穿,现在图书队应该已经开始展开夺回自己的行动,而自己的任务只是在那之前不要让敌人取得供词。
“直到图书队法务部出面交涉之前,我拒绝回答一切问题。”
小牧的这句宣称又换来几小时粗野谩骂的风暴。渐渐地他连对时间的感觉也变得奇怪起来,手表一开始就被拿走了,从透过遮光窗帘射进来的微弱光线能够明白时间早已到了晚上,但却一直没有白天来临的感觉。
就算要求休息也只会遭来反效果,明白这点的小牧只得忍耐着连续攻击。厕所是定时被领去,并且只有在那个时候能够喝水,食物就不说了,连水都提供得很少。现代日本竟然发生这种情况,而自己还正处在风眼中,小牧已经失去了现实感,其他感觉也开始渐渐麻痹。
有时会什么都听不到,也许是大脑放弃去听了吧。
天大概已经亮了,却还是没能休息,对方的脸已经轮过一圈开始重复。困意终于开始向小牧袭来,意识切断的瞬间也越来越多。虽然平常熬一两个通宵也都能顶得住,但现在,大脑就像要从这行动受到极度限制、又不断接受质问的痛苦中逃开似的,意识渐渐在减弱。
突然间脸上被泼上了水。从溅入口中的味道判断是冷掉的绿茶,小牧没有茶喝,因此泼的的应该是查问员喝剩的。
——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从出生以来还从没有被这样对待过,现在的状况奇怪得让小牧想笑,虽然明白这样做不太慎重而停了下来,但还是被对方就这一点围攻了。
脸上被泼了不知多少次水,在这一日的黄昏时分,小牧完全失去了意识。
昏过去的时候就像是浅浅地睡了一下,而且也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蛮横地摇起来的。在还没弄清周围情况的时候,像是集中购买来的食物已经被拿走,小牧又被押回了原来的房间。连休息的房间是不是在同一栋建筑里的小牧也弄不清。
之后在食物和睡眠方面算是得到了一点点宽容。若是人死了会很麻烦,对方因此而稍微有些节制,不过小牧倒是真心地感谢这一点。
现在是他不得不真的对此表示感谢的状况。
但是对方在精神上的追逼更加紧了,而因为休息会暂时恢复感觉这一点也让小牧很痛苦。
又回到了被迫到极限的疲劳状态,但他还是能够里就已经变成单纯噪音的怒骂。
特别是对方将毬江当成盾牌的理论,小牧无法不往心里去。
——你们又了解那孩子哪里。
——那孩子是怎样的一个人、喜欢些什么,你们能比我更清楚吗?她会对着怎么样的书哭对着怎么样的书笑,喜欢哪种故事,这些事情除她自己就是我最清楚了。
——那孩子只是纯粹地去读那本书并从中享受阅读的乐趣,为什么一点都不了解那孩子的你们有资格否定她的这种感性?
——竟然说我对那孩子有恶意,在伤害她。少笑死人了!
——我能够忍耐这种状况也都是托那孩子的福。
若不是因为事关毬江,小牧一定在中途就放弃了。之所以能够一直都不屈服,就是因为他绝对不想承认自己侵害了毬江的人权。
——那孩子自由地享受阅读的权利和感性,我才不让人否定掉。
“你们的手段并不正当。”
查问委员的反应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不少人站的起来,不过对小牧来说,对方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都没有所谓。
“要想让我认输的话就以正理来进攻吧。”
小牧的声音已经连自己耳朵都传不到了。
“我绝对不会屈服于正理之外的一切手段。”
他一直贯彻的毫不通融的正理正是如此。
为了拼命仰慕着自己、追着自己的那个孩子,小牧一直坚守着不会让任何人蒙羞的正理。
所以现在他以图书队员的身份守护着正理。对那些无视毬江意志、否定毬江感情的说法,他绝对不会屈服。
让那孩子自由地享受阅读的乐趣,为了这个,只要能成为专属于毬江的正义使者——
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
——之后就随你们高兴吧,要动用暴力屈打成招也无所谓。
——我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就在小牧什么都不管地放弃之时——
玻璃破碎的吵杂声盖过了谩骂者们的声音。
※※※※※※※※※
小牧转向门的方向时,自己认识的人们已经一拥而入了,郁的脚下还散着大片的玻璃碎片。
静了片刻的委员们再一次高声叫了起来,而郁从单手抱着的箱中不断地取出易碎品摔在地上。听着一阵接一阵响起的玻璃和瓷器破碎的危险声音,委员们才不得不闭上了嘴。
“……够了!”
堂上插了话,郁才停止了摔瓷器的动作。
“还有好多啊,价值从百元到千元不等。”
郁拿不下的份由手冢拿着,似乎是为了压倒对方的声音才抱着易碎品进来的。
还真是意想不到的登场方式啊,小牧嘀咕着“来了啊”,终于松了口气。
玄田踏前一步,说了句非常讽刺的“这么吵闹这真是失敬了”。
“我还担心就算弄出声响你们也不会注意到呐。就是这样,关东图书队冒昧打扰了。”
“你们到底有什么权力这么做!”
在骂声再次响起之前,郁将装着食器的箱子一口气倒了过来,里面的东西全都乒乒乓乓地摔在地上。
趁着委员们再次沉默下来的空隙,玄田继续说道:
“说权力就要发展成狗咬狗了,还是不谈那个吧。说不定能证明你们这个查问会正当性的人,我们替你们带来了,你们都该过来感恩才是。”
在想着“该不会……”的小牧面前,走在一行人最后的毬江在柴崎的陪伴下现了身。小牧不禁看向堂上,堂上带着一脸难看的表情抬起单手向他谢罪。
毬江在看小牧的一瞬露出像要哭出来的表情,但很快又抿紧了唇将脸转向查问委员们。
“这位小姐就是你们这些家伙指责小牧侵害她人权的当事人。”
玄田说明之后,毬江开了口。
“请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怀疑小牧先生?”
毬江清楚地说出了这句话。
几乎不和不认识的人说话的毬江竟然在人前开口说话了,小牧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了。
委员们很明显地胆怯了,谁也答不上来。于是玄田转向小牧。
“小牧,你来说,这些混蛋是怎么把嫌疑强加在你头上的。”
“……对聋哑人推荐有重听者角色的书实在太不像话,欠缺对被害者的关怀,他们是这么说的。”
“聋哑人是指谁?”
毬江毫不客气地追问着。能把日语说得这么流利的毬江,一点也不适用于聋哑人的范畴。
“不,那是聋人的口误。”
这含糊的声音毬江似乎没有听到,陪在一边的柴崎将这句话写在手册上让她看了。
“聋人又是指谁?”
看完之后,毬江再次追问。
“各位连聋人、后天失聪者以及重听者的区别都没分清,又怎么能够把我划分为残疾人从而区别对待?”
对于听觉障碍者来说,类型与自身的特性相关,是非常重要的。
最大的便是语言问题。在学习日语之前就有听觉障碍,以手语为思维第一语言的类型是聋人,而在学习日语之后出现听觉障碍,以日语以思维第一语言的类型是后天失聪者及重听者,这两种类型的文化和交流方式都完全不同。
然而类型是他人无法从外表条件加以区分的,也会有根据当事者的选择产生变化的可能,隶属哪一边是非常重要的、同时也是极具个性的选择。
特别对失聪者而言,特性还表明了其使用失聪者语言所形成的独自文化圈。
毬江是学习日语之后才出现听觉障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是后天失聪者,也可以划为重听者,沟通时可以通过意识发声的对话和笔谈(手机短信是笔谈的形式之一)为主。
“小牧先生推荐给我的那本《雨丝之国》,我读得很开心。你们是说我从那本书中得到的乐趣也要被和正常人区别对待吗?”
面对直指核心的毬江,委员们没有一人答得上话。他们的表情已经跳过了难看的阶段,直接达到了愤恨,他们不仅没隐藏自己的意图,甚至还将不满明显地表露出来,真是任意妄为啊。
“我从那本书中得到的乐趣一定要被你们区别对待?这只会让我得到的乐趣消失。我知道你们是在指我的耳朵和正常人不同,但正是如此,我读这个故事时非常有代入感。”
毬江像是不高兴般地对着众人提高了音量。
“因为有残障,就不能作小说的主角了吗?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变成恋爱小说的主角很奇怪吗?说什么向我推荐有重听角色的书很过分,但在我看来这是你们特意带有的歧视。你们就这么喜欢区别待人吗?”
真是坚强啊——小牧一边听着毬江的声音一边闭上了眼。
——其实你一点都不想在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头子面前说话的,可是现在你在他们面前保护了我。
“你们喜欢区别待人是你们的自由,但请不要管我的事。”
一直拼命地发出毅然之声的毬江说完之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地跑向了小牧。
她紧紧搂着坐在椅子上的小牧,低低的哭泣声钻进小牧的耳里。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还有,谢谢。”
小牧对着毬江戴着助听器的那边耳朵这么说,毬江则带着哭声反问道:
“我能想成是我自己吗?”
小牧明白毬江是在说那本书,书里耳朵不方便的主角得到了幸福的恋情。
主角和毬江的境遇很相似,小牧在读的时候也将她和毬江重叠在了一起。如果那孩子也能得到书中这样的幸福就好了——这么想的小牧却没敢把自己和恋人的角色相重叠。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真伤脑筋啊。”
坦白了的小牧也抱住了毬江。然后——啊结果真的给以前的女朋友说中了。小牧的记忆被唤醒了。
“和女朋友分开是因为我吗”,进了高中之后毬江曾这样问过小牧,他当时的回答是因为女朋友调职就自然地散了,但其实后半句是假的。
尽量抽时间陪被判定为听觉障碍者的毬江,这对于当时的小牧来说这几乎是不存在其他选项的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对恋人来说却不是这样。
最后是在连话都没有好好说过的情况下,小牧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决定分手了。
——为那孩子尽心尽力的你我很尊敬,但我果然是不行吧,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一定要做到那种程度。
——忌妒中学生很不成样子吧?但你的眼中总是只看得到她,我当然会忍不住这么想了。
——那孩子一旦有什么事,你总会以她为优先。今后也会一直这样吧,就算我们结婚了也会是一直这样。
——你是觉得她还是孩子,才会这样宠她吧。但她很快就会出落成漂亮的女人了。
——我已经不行了。面对越来越漂亮的那孩子,如果再有什么事发生,你再以她为优先,我就会觉得无法原谅了。再也没有什么因为是残疾人所以没办法的借口,我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就算是残疾人,她也是我的情敌啊,而且不管怎么看都是我处于劣势吧。
——你就看着吧,再三年。
——再过三年之后,你就会因为无法将她视为孩子而困扰了。
分手时女朋友的话就像是正确地咒语一样刻在了时间上。
小牧和毬江在两位男队员的陪同下先退场了,玄田则转向查问会这边。
“接下来,就来说说你们像是自己找马踢一样的傻事吧。”
玄田毫不客气地评价良化委员会这种滑稽的行为。
“对于图书队来说,本来是不想闹得把中泽小姐也卷进来那么大的。如果你们不过问今日我立闯本设施一事,那么前几天的你们强行带人走的事我们就当作是处理不当,只要求你们提出公开道歉信就可以了。如何?”
“啊,等下等下。”
一旁的郁举起了手。
“这些碎片也拜托你们处理吧。”
这是完全没给对方选择余地的交涉,委员代表只能愁眉苦脸地点点头。
“抱歉,能给个我听得到的回答吗?”
毫不妥协的玄田让代表啧着舌发出了怒吼。
“我们知道了!”
“柴崎,录到了吧?”
委员闻言大吃一惊,柴崎拿出插在胸前的b录音笔确认过录音文件之后做出了ok的手势。
“录得很清楚。”
“这是你们答应不对我方提诉讼的证词记录。没问题吧?”
之后玄田继续单方面地加上了“道歉信请在一周之内给出,没有异议吧”这样的条件。
收队时手冢将装有剩下食器的箱子放在地上时,郁最后说了一句:
“这些送你们,请随便使用。”
这句亲切的话让委员们的脸色更加凄苦了。
※※※※※※※
图书队将媒体良化委员会的道歉现附上简单的事件说明,发表在了都内所有图书馆的bbs上,队员因无凭无据的事情被单方面地怀疑并强制被带走的事情,现在已经众所周知了。
事件说明中因考虑到毬江而隐去了当事者的名字,只是简略地描述了事情原委,但当时与毬江的流言有关的学生们似乎都察觉了,也有朋友来向毬江道歉。
媒体良化委员会对于敏感年纪的学生们来说是一种压制者的印象,而被利用似乎让他们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但至少在毬江周围并没出现“我们明明在同情你”这样反过来斥责她的反应。
“而且我毕竟年长嘛,大家对我还是客气的。”
毬江再来图书馆的时候,跟郁和柴崎提起来了这事。“如果是同年说不定反而会遭来反感,在这个意义来说现在的结果还算不错”,这也是毬江对休过一年学的事抱有积极态度的理论吧。
虽然在阅览室里还是不会说话,但在其他地方毬江已经会对堂上班、柴崎及玄田出声说话了。虽然对小牧之外的男子只是打招呼,但和郁、柴崎却会聊上一聊,大概毬江已经不将她们当成陌生人了吧。
不过,对于毬江和小牧的事不管是郁还是柴崎都没有追问。两人在一起时的气氛已经明显改变了,但依柴崎的心得来说,这种情况应该要静静观察起其后的发展。
只是,郁曾向堂上夸耀过一次胜利。
“看吧,那果然不是我一相情愿的判断,你不觉得让毬江知道才是正确的吗?”
堂上以不高兴到了极点的表情吐出一句“罗嗦”。
换作平常在这种时候总是要说上一两句顶回去,但这时郁却突然不安起来了。她想起了收队时小牧那副憔悴的模样,便很自然地和堂上重叠在一起。
这个人如果碰上同样的情况也一定会那样做的——这个想法让郁脱口说出了心中的话。
“请不要悄悄地离开。”
看到对方惊讶地望过来时,郁又补充了句“所以说,不要为了不让人担心就独自去面对危险”这样的说明,但随后发现到那是在“不想让喜欢的人担心”这种提前下所说的问题,于是又慌慌张张地继续补充说明。
“因为堂上教官是会为了不让部下担心而逞强的类型!”
糟糕,说了奇怪的话——郁为这句失言焦躁得面红耳赤——我只是担心这种固执的上司嘛!
“我会努力不在教官看不到的地方遇到危险,教官也请努力。”
——啊,这样说也很奇怪啊!
堂上紧绷着脸回了句“是要我专挑在你面前的时候做出像你那样的蠢事吗”。
“不是这个意思啦!”
无法好好表达出来的心情让郁更加焦躁。
“我是说我会担心!”
不顾一切叫出来之后,郁的脸越涨越红了。堂上严肃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像逃开般地垂下了目光。
“……世事可不会总如你意,不可能那样失态的我又怎么会沦落成反而要你来担心?”
这句极其讽刺的话向郁砸来——沦落!他竟然说成是沦落!
面对气得连磨牙的力气都没了的郁,堂上最后留下了一句“不过我就姑且记在心上吧”这种一点都不讨喜欢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