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事前的不察(分裂的不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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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人类的不幸啊。
1
八月十四日,星期日。
今天,剪了头发。
「」
我看着镜子,透过另一面镜子的反射看到后脑杓,然后再一次看向正面的镜子,疑惑地偏着头。
「小姬这样子会不会太短了点?我又不是运动选手。」
「不会不会,这样刚刚好,这才是小姬我心目中理想的造型。」
小姬手拿百圆商店买来的美发专用剪刀,一边喀嚓喀嚓地灵活转动着,一边充满自信地抬头挺胸说道。
「小姬我从很久以前就常常都觉得,师父的头发拖拖拉拉阴阳怪气地好碍眼又不清爽让人看了就生气耶!」
「原来你对我有这样的想法」
「从初次见面就开始了。」
「而且还是第一印象吗」
太过分了。
太过太过分了。
「反正师父,既然剪都已经剪了,如今再来抱怨也亡羊无补啰。」
「」
亡羊补牢于事无补以现场的状况来判断,恐怕应该是,于事无补吧。
「好吧,算了。」
我从铺在榻榻米上,已经落满发丝的报纸上站起来,取下绑在脖子的毛巾,然后将方才为了剪发而脱掉的上衣重新穿好。接着再次面对镜子,拨一拨变短的头发。嗯,其实,也没那么槽啦。至少,确实是不会觉得阴沉又碍眼。
「3q~~小姬,我挺喜欢的喔。」
「不客气的唷」
小姬帅气地将剪刀上下左右「咻咻咻」旋转几圈,最后收进口袋里。
「呼呼呼,果然还是短头发比较适合师父唷。」
「为了答谢你,下回换我来帮小姬剪头发吧。」
「才不要咧,拜托千万不要。师父真要答谢的话,就应该帮我写暑假作业外加补习功课唷,期限到明天为止耶。」
「说得也对。不过小姬,你头发也满长的不是吗?从六月到现在,也有两个月没剪了吧?这样是不行的喔,女孩子必须勤于修整仪容才可以。」
「这是性别歧视吗?」
「不,不是性别歧视,只是告诉你头发太长该剪了。」
「不是太长是我故意要留长的啦,小姬我正在努力忍耐热天气,打算等过一阵子来换个适合冬天的造型。」
「听说上过床以后头发会长得比较快喔,需要的话我愿意尽棉薄之力帮点小忙。」
「下流」
她用极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没想到反而是小姬有精神洁癖。
「话说回来师父,为什么你会突然想到要剪头发呢?那样子远水救不了火烧眉毛的病急抱佛脚。」
「」
这句难度太高了。
放弃吐槽。
「呃这个嘛。小姬,你看看我脸颊上的伤口。」
「是。」小姬依言照做。「唷~~~这个,是差不多十天前,师父跟润小姐约会完以后,听说在路上被野狗咬的那道伤口吧。」
「嗯。这样看起来,很像刺青对不对?」
「还好啦,就伤口愈合前先结痂的感觉嘛。」
「这时候如果头发过长,会变成跟某人角色重叠。这十天以来,我每次照镜子都觉得浑身不舒服,所以才下定决心剪掉的。」
「?」
小姬偏着头一睑疑惑。
啊,她当然听不懂了。
我和零崎相遇,是在和小姬相遇以前的事情。
「可是师父,那个伤口,能够完全踪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比较好呢?」
「不用啦,伤口很浅,看样子应该会脱落得一干二净。虽然好像复原得特别慢不过到下个月应该就完全看不见了吧。况且就算留下疤痕,正面迎敌留下的伤疤也是一种男人的骄傲嘛。」
「或许吧.不过那只限于帅气的男人唷。」
「」
你有什么意见吗,小姬。
「好了,我要出去一趟。」我拿起预先准备好的背包,对小姬说:「你可以继续待在这里没关系,春日井小姐看样子今天也不会回来了,那就麻烦你锁门啰。」
「呃那个师父,刚才不是说要帮我做暑假作业跟补习功课当作剪头发的报酬吗?」
「那是骗你的。」
「为什么!」
「居然会相信我所说的话,小姬你也太天真了。不适度地给予教训,将来你的人生迟早会失败喔。」
「你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把死不认帐当绝招吗!小姬我白白浪费了宝贵休假的整整一小时耶!明天开始又要过每天补习的生活了说!」
「狮子都会把自己的小孩推落悬崖当成训练。」
「那是单纯的谋杀!」
「喂喂喂,小姬,注意你的口气喔。别看我外表这样,老实告诉你,我在大学校园里可是人称狂犬病唷。」
「为什么?」
「因为不会游泳。」
「烂人!」
将含泪指控的小姬抛在背后,我转身走出自己的房间。穿过走廊,步下阶梯,然隆离开公寓走向室外。
庭院前方是荒唐丸老先生正在做午间运动,似乎是很久以前流行过的一种叫哑铃体操的东西。只不过左右两边各拿着二十公斤的哑铃这点,跟当时流行的哑铃体操略有不同。上半身打赤膊展现引以为傲的古铜色肌肉,动作却有如收音机体操般,挥舞着巨大的哑铃。
夏天。
大太阳。
蓝色晴空。
肌肉老爷爷。
「」
还是别出声打招呼吧。
今儿个天气真好啊。
我来到中立卖通,朝停车场走去。在停车场里看见美衣子小姐,正打开引擎盖为爱车做保养。即使撇开飞雅特500是义大利出产这一点不谈,也算相当费事的车种。
「嗯」
美衣子小姐今天依然将甚平外褂绑在腰间,上身穿着黑色紧身背心,帅气的运动休闲风格,是因为艳阳高照吗?还是为了避免被油污弄脏?
「伊字诀,你要出门啊?」
「是,到朋友家去一趟。」
「朋友?」
「那个蓝发丫头。」
「啊啊,你说蓝蓝呀。」
美衣子小姐点点头。
我走向停在飞雅特附近的伟士牌机车,戴上安全帽,拉下防风罩。虽然左手还没完全恢复正常,但在二十二日打工开始之前,必须先设法回复到跟原来一样行动自如才行。
「你头发」
「嗯?」
「剪短了吗?」
「喔,对啊。」
「不适合你。」
呜哇。
锵
「啊,不对,说错了,刚才的话收回。」美衣子小姐摇摇头又说:「很适合你。」
「」
虽然觉得「不适合」跟「很适合」这两句怎么看都不像会说反的样子,但我宁愿相信那绝对不是无意间脱口而出真心话,这样想会比较好吧。
「真的很帅,男人味十足,少女杀手,beautiful」
「不必勉强没关系」
心情顿时有如置身荒漠。
「下手相当大胆的剪法,是崩子吗?」
「是小姬剪的。」
「这样崩子会很失望喔,那丫头一直很想帮你剪头发呢。」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勇气让手持凶器的崩子站在自己身后」
「原来如此。」
美衣子小姐坦然接受。
「美衣子小姐今天有事要忙吗?」
「我要去找工作。」
「这样啊。」
「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请别那么悲观。」
「嗯,说的也是,搞不好最近买的彩券会中大奖也不一定。」
「请别那么乐观。」
「你说话真难懂。」
「抱歉。」
顺带一提,我要去打工的事情目前仍是秘密,包括小姬跟春日井小姐那边也都已经先警告过不准张扬了。与其说觉得不好意思或想要来个大惊喜,其实是因为万一露馅的话被说教的可能性比较高。所以到时候必须一点一滴,不着痕迹地,用请吃饭、带忙买生活用品、代付水电费等等之类的形式,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地,分散援助才是正解虽然听起来很空泛,但反正行不通的话,最坏也是用借贷的方式解决就好。当然,我并不打算把钱要回来。
总而言之。
美衣子小姐的恩情,非报答不可。
我受了她许多照顾。
直到现在,也还在受她照应。
因此
既然迟早会离开古董公寓,在那之前在我真正搬走永远不回来这栋公寓以前,唯独欠下的人情,希望都能先偿还清楚。
「尽管在现阶段,还没有要离开的准备。」
「?你说什么?」
「没事没事。那我出门去了。」
「嗯。」
「美衣子小姐,掰」
「掰」
好,伟士牌发动。
目标是京都首屈一指的高级住宅区,城咲。星期日的京都,满街车水马龙,道路拥挤红绿灯又密集,只能以限制时速慢吞吞地前进。
「」
就在昨天,木贺峰副教授终于回电了。从我打去留言之后,恰好经过整整十天。嗯,以大学教授职员的时间概念来看,也算理所当然吧,毕竟我也没有特别催促她。原本以为春日井小姐有专业头街姑且不论,至于小姬的年龄可能会令对方感到为难,然而她却没说什么,爽快地接受了这份成员名单。
『不过』
电话中木贺峰副教授又接着说道。
包括我在内,为了大略评占成员适性,她希望能先对所有人举行面试测验。就业务内容来考量,这算是非常合理的要求吧。她问我方便的日期,因为小姬到二十日为止除了星期天以外全部都要补习,所以到工作开始之前,只剩下今天跟二十一日有空档。可惜木贺蜂副教授很不巧地,据说今天很忙,但又不能拖到开始前一天才举行测试,结果就变成没办法在白天进行,而木贺蜂副教授似乎相当忙碌,为了配合她的时间,于是经过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商量,最后决定将适性测验放在明天晚上举行。
『事出突然请见谅,因为我只剩下这个日子还空着。』
『不,没关系,反正我后天晚上也没事。』
『你后天晚上会有空,这件事情我早已预料到了。』
『』
真的假的啊?
你是预言者吗?
『那也好,就这么决定吧。』
『谢谢,那么后天晚上就麻烦你了。』
明天,也就是十五日夜晚。
虽说拖到前一天未免太夸张所以不用考虑,但事到如今也别无选择了吧,看样子这个适性测验应该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可以称之为见面会,或者研修会之类的,只要没有什么意外状况发生,应该就不会被剔除。
小姬和春日井小姐是吗
搞不好会有意外。
这两人距离所谓的适性都相当遥远。
「好痛」
脸颊的伤口,被强风吹痛。
已经结起来的痂,可能又破了。
结起来的痂如果破掉,就会流血。
因为我还活着。
因为我,据说还活着。
在目前这个阶段。
「真是戏言啊」
花了大约一小时左右,抵达城咲。
玖渚友不在家。
「大震撼」
才刚走近三十二层楼高的超豪华大厦,我就打那丫头的手机联络,结果她今天出门去了。虽然没听她提过,不过仔细想想,我也没说耍来她家玩。所以啰,像这样错过也只能摸摸鼻子,没啥好啰唆的。
当然,照常理而论,应该要事先约好才对,这我也知道。但一个几乎从不踏出家门一步的兰居族自闭丫头,居然就像算准了我来访的时机点般恰巧不在家,这种事情谁会料想得到啊?
唉
难得剪了头发,特地想来让她看看的说。
真没意思啊
「算了,这也无可奈何」
据她说是到医院去了,所以也不能怎样.
毕竟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健康检查日。
假如真要贯彻初衷的话,立刻驱车前往医院(玖渚机构御用的专属综合医院京都分部)也不是不行,但既然是预定好的,想必直先生也会到场,难得兄妹独处,我自认还没有神经大条到那种地步,不至于跑去打扰。
反正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想让她看新发型,随时都可以。
尽管不能否认失落的感觉。
我再度跨上停在路旁的伟士牌。
对了,可怜的小姬,我还是依照约定帮她做习题吧虽说学会偷懒并非好事,但无论怎么看,那么多的分量,一个人大概很难在一天之内独力完成。或许学校的老师压根也没想到,居然会有学生全数科目都必须补习吧。
正如此盘算的时候。
我忽然察觉到一股注目的视线。
以大厦的红砖外墙为背景,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我。对方穿着纯白色的,宛如死者般的和服造型。虽然在夏季的京都倒也称不上稀奇古怪,但感觉与那高挑修长的身躯似乎特别契合,给予我一种非常凉爽的视觉印象。
那名男子戴着狐狸面具:
「」
「」
狐面男子沉默不语,却仿佛察觉到我的察觉,微乎其微地,向我点头致意。
我也二话不说,点头回应。
干嘛啊?这个人。
复古车款的伟士牌有那么稀奇吗?还是说,他觉得伟士牌机车跟这样的高级住宅区很不搭调?
不知为何。
不知为何,我发动机车的姿势,莫名地迟疑了。
「」
在暂停动作的时间里,继续保持沉默。
狐面男子的背部离开红砖外墙,继续沉默不语地,朝我的方向走来。缓缓地,缓缓地,踩着平底木屐无声无息朝我走来。
我,无法动弹。
「哦」
当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两公尺左右时,狐面男子开口说话了。
「你好。」
近看便知道,对方身材非常高,肯定有一百九十公分,与铃无小姐不相上下,甚或比她更高。虽然有些偏离日本人的形象,但清瘦的身形却相常适合穿和服,衬托得非常出色。
「你好。」
我礼貌回应。
尽管因为戴着面具而看不见脸孔但从声音,以及浑身散发出威严感的气质来推断,绝对比我年长,应该没错吧。
「嗯,『你好』。」狐面男子重复一次我所说的话。「一个人哪?」
「啊,呃,是的,我一个人。」
「『我一个人』呵,这么说来,你有事情要找这栋大到不像话的大厦里面的住户吗?」
「差不多意思。」
「『差不多意思』,结果错过了」
「对。」
「呵。」
狐面男子点点头。
「原来如此嗯,老实说我也是一样。」
「咦?」
「我也一样『错过了』,真是奇遇啊。」
「呃,喔。」
总觉得,虽然无法形容得很贴切,但有股莫名的压迫感,这人说话的方式似乎有些咄咄逼人。
「其实我原本只是站在附近干等而已,和这栋大厦毫无关联不过这栋建筑物相当醒目,足以媲美都塔了吧。在旅游者都算非常罕见不过我很喜欢,这种yàn • qíng性的建筑物,具有目空一切的物质,是突出的异形。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见识到,以城这地方为范本的政治家或建筑师无论如何,这玩意儿除了是一项景观之外,同时也成为很好的地标,只不过看样子我等的人还没走到这里就迷路了。会在京都跟札幌迷路的家伙,我认为简直是无可救药的笨蛋啊。」
「啊可是这一带已经不是棋盘式街道了喔。」
「『不是棋盘式街道』,呵。」
狐面男子说完似乎笑了笑。由于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实际上究竟如何我也不得而知。明明是在跟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交谈,却又看不到表情,实在很难进行对话。
「对了这位小哥,怎么样,身为同样白跑一趟扑了空的同路人,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
「呃」
「既然已经错过了,就表示接下来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吧。反正我也一样突然多出时间来,彼此互相消磨时间也不是什么坏提议。就由我请客,去吃点好吃的东西吧。」
「啊呃,我,这个」
我顿时语塞,对狐面男子充满莫名确信的言谈,忍不住感到疑惑。
「我妈妈说,不可以随便跟陌生人走。」
「呵,想溜吗?」
「」
为什么?
为什么我必须敲人讲成这样啊。
虽然,我的确是想溜没错啦!
「对,我是想溜没错啊。」索性直接摊牌。「因为冷静下来仔细一看,觉得你实在太可疑了,那个面具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只狐狸。」
「」
居然跟我讲解图形。
「所谓狐狸是一种犬科狐属的哺ru类动物。」
「这我知道。」
「你本来就知道吗?」
「呃,不,其实不知道。」
原来狐径是犬科动物啊。
真惊讶。
「呵,好吧算了,刚才觉得跟你好像颇有缘分的样子,所以出声攀谈,结果看你的反应,似乎又不像会有什么值得留意的重大因缘。」
「缘分?」
有缘。
因缘,因果。
命运。
怎么觉得,最近好像常听到这些话。
「请问,你是」
「啊!是大哥哥耶!」
我才刚开口发问,就被后方突如其来一道充满活力的声音给打断了。
回头一看,眼前出现的
是匂宫理澄小妹妹。
「呜哇!了不起的巧遇,吓我一大跳!居然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实在是太巧了!」
「嗨。」
仍旧穿着不变的黑斗篷。
微笑的睑庞,戴眼镜也相当合适。
双手藏在斗篷底下。
啪搭啪搭啪搭地,摇晃着长发有如小动物般轫这里跑过来,那模样令人不禁心生爱怜。
「」
然而,此时此地对于我所怀抱的警戒心,柑信任何人都没资格表示意见吧。我从跨坐着却没发动的伟士牌机车跳下来。坐在连钥匙都没插的机车上,这种姿势万一发生紧急状况很难临机应变。
万一,发生紧急状况的话。
「好久不见啰,大哥哥!」
砰!使出身体撞击。
我躲开了。
「噫呀呜!」
理澄小妹妹直接扑向柏油路面滑垒,嘎啦嘎啦嘎啦,发出非常奇妙的声音。由于双手无法动弹,似乎未能及时减轻伤害。
「不、不要紧吧?!振作点理澄!」
「虽然大声得很刻意,但是谢谢你的关心喔!」
毫发无伤。
理澄只凭双脚的弹力就动作灵活地站了起来。
「我没事!」
「那真是太好了。」
「你迟到了整整三小时,理澄。」
狐面男子低声说道。「哇!」理澄似乎吓一人跳,立即转向狐面男子。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不得了不得了!狐狸先生!你提早一步先到了吗!果真厉害!」
「三小时前就到了。」
「真不愧是狐狸先生!」
「没人要你佩服。」
「辛苦你了!」
「没火要你慰劳。」狐面男子朝理澄的头顶打下去。「而且就算要说也应该是『您辛苦了』,注意你的措辞。」
「是!狐狸先生,我喜欢你!」
「想模糊焦点吗,笨蛋。」
狐面男子又朝理澄的头顶打了一下。
接着,转过来对我说道:
「这就是,我在等的人。」
「」
「虽然是我等的人,不过小哥,瞧刚才的反应。你似乎也认识这丫头哪。」
「呃,可以说认识吧」
可以说认识吧。
可以说不想说出彼此认识吧。
「半个月前,我昏倒在路边的时候大哥哥有帮助过我!」还在迟疑的空档,理澄已经迫不及待地介绍起我来。「然后还借钱给我!真是万分感谢!」
「哦,那可真是相当地」狐面男子仿佛细嚼慢咽般,从头顶到脚尖来来回回仔细地端详我。「疯狂。」
「疯狂,是吗?」
「那种无谓的好心很容易惹祸上身喔。一旦受过帮助,这个笨蛋往后遇到困难时。就会以为总有人来伸出援手。难道你打算,只要这丫头遇到困难,无论何时何地都去解救她吗?」
「呃,不,那个」
「给过一次甜头,第二次却又不给,这叫做伪善,是人类这种生物特有的自我意识。对于明明已经绝望的事物,却又给予希望,这也很不应该。因为被希望煽动而掀起革命的人,最终的下场大部分都是上断头台,结果存活下来的只有那些给予希望,袖手旁观的煽动者不过话虽如此」狐面男子又说道:「那笔借来的钱就由我替她还吧。这笨蛋承蒙你的照顾,多谢了。」
「」
要道谢麻烦一开始就先讲。
害我还差点反省起来咧:
「多少钱?」
「呃我想想」
其实,那天是春日井小姐先把钱给偷拿走的,然而事到如今,这种事情更不能说出口了。
左右为难啊。
「是三万圆。没错吧,大哥哥?」
「唔金额好像还要再低一点耶」
「三万圆是吗?好。」
狐面男子从傻中取出和式钱包,将四张福泽谕吉递给我。
四张?
「加利息。」
「啊啊多谢。」
罪恶感
罪恶感越来越节节高升
「大哥哥真是个好人!」
「唔」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跟大哥哥一样好就太好了喔!那样子世界一定会更美好的喔!」
「唔呃」
「像大哥哥这样的人,我最喜欢了!喜欢到想带回家一个人独占耶!」
「呃啊呜」
那张笑脸。
那张仿佛在说「世界真美好啊!」的笑脸。
神圣的光芒正侵蚀着我。
你是故意的吗?是故意这样做的吗?
想要用罪恶感杀死我吗?
果真如此那就是绝对不会被察觉的shā • rén方式。
这女孩企图进行完全犯罪吗?
我虽以承受心脏的疼痛,便扯开话题。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两位是什么关系呢?」
「我们是情侣唷呜!」
理澄才刚开口,狐面男子立刻伸出修长手臂捂住她的嘴巴,连一公分的缝隙也不留。双手无法动弹的理澄完全无法挣脱。
「你怂该知道这丫头的职业吧?」
「呃大侦探。」
「是摩登摩登名侦探哨」
理澄努力发出聋音。
可是却被一乎堵住。
「据说是『摩登名侦探』。」狐面男子以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所以,假如套用她的方式来讲,我就是她的助手可以这么说吧。」
「助手?」
名侦探的助手。
那是华生,还是海斯汀上校(注10:推理女王克莉丝蒂笔下的人物,担任名侦探白罗的助手角色。),又或者是,呃小林少年之类的吗?(注11:江户川乱步笔下的人物,「少年侦探团」团长,本名小林芳雄,是天才侦探明智小五郎的弟子。)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作为一名所谓的助手,这个人,角色物质不会太抢眼了吗?
「如果这样设定行不通的话,那用幕后支援者呢或是,委托人呢?唔,其实用什么词汇都无所谓吧,藉由雷语来解释任何事情,都只会显得空洞而贫乏。」
「『空洞』是吗。」
「纯属,戏言而已啊。」
忽然,我有观感觉。
那张狐狸面具,仿佛扬起嘴角彻微一笑。
我顿时哑口无言。虽然不明白自己哑口无言的理由,但就是哑口无言。感觉像是莫名地,莫名地因为某种非常不合理的理由而被迫缄默。
倘若硬要追根究底的话
不寒而栗。
让人几乎要浑身发寒地,不寒而栗。
仿佛对我的哑口无言感到很满意,狐丽男子轻轻颔首。「既然是认识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又接着讲:
「起来吧,我和你果真有着特殊的缘分,如此机缘你竟意圆违抗,未免太莽撞了。命运是必须顺势而为的存在,这是基本概念。妄想开创命运可是桀敖不训的三次方因为我们并非遭受命运的摆布,而是仰赖命运的安排啊。呵,正因如此人生不能说停就停理澄,你还愣在那边做什么,快来大力邀请他啊。」
「啊,是!」终于被解放的理澄面向我恭敬地「立正」站好。「来吧大哥哥,请往这边走!」
「往那边走只有空气。」狐面男子毫不留情地吐槽并且再度对准理澄的头顶一击。「我的车子停在另一边走吧,你的伟士牌就暂时停在原地好了,反正这附近也不会取缔迎规停车」
「啊。好等一下」
我摘下安全帽,挂在伟士牌的把手上。唉,结果我就这样被牵着鼻子走了吗如此优柔寡断的性格容易招惹麻烦,这点其实我也知道。
总觉得类似的事情,之前也曾经发生过
「啊,啊啊啊啊啊!」
「大、大哥哥的头发掉光了!」
「并没有!」
这死丫头在讲什么东西啊。
对成长期已经结束的男性而言,这种话可是禁句。
「我剪头发了啦为了转换心情。」
「哈原来如此。」
「满适合的吧?」
「」
理澄脸色发青。
算了,无所谓。
「不要只顾着聊天,快跟上来。」
狐面男子说完便迳自朝前方走去。明明我又还没有清楚表示点头答应,看样子此人性格也属于相当强势的类型。
命述必须由自己去开创。
这是,木贺蜂副教授说过的话。
然而,大多数所谓的命运,其实都与自身行为毫不相干,只是在未知的地方有如齿轮般不停地转动着。
仰赖命运的安排吗?
这种话能够说得出口,也真是妙极。
转过街角,停在眼前的是一辆纯白色保时捷。这个款式的保时捷已经许久没有亲眼见识到了奇怪,这款跑车不是双人座的吗?虽然后面也不是不能坐人,但那未免有点
「小哥,就让理澄坐你腿上吧。」
「」
竟然对初次见面的人做出如此要求,这人在讲什么东西啊。
「我不想让别人碰方向盘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喂,理澄,你用走的」
「不不不,我没关系,真的。」
我连忙坐进保时捷当中。什么跟什么啊,这个人假如理澄是冥王星少女的话,眼前这位算是目中无人型的吗?但感觉又不太像言行举止本身是理性的,或许应该称为高深莫测型?虽然狐狸面具配保时捷跑车感觉有些滑稽,颇具诙谐的效果。
「嘿嘿人肉椅子!」
理澄说着便一屁股坐上我的大腿。
请不要把别人称作什么人肉椅子。
人肉椅子。
毫无任何情趣可言。
「我喜欢你!」
「」
笑容满面的理澄小妹妹。
没有任何的,愿意吧。
我关上车门。
「对了,要去哪里?这位当街掳人的先生。」
「从这里向东走,出了城咲再加速奔驰一小段,有家店做的料理很好吃。地点在山边,所有食材全部都是取自天然的。人类啊,就算手段再怎么高明,无论多么努力,都不能战胜自然。那家店便是以料理的形式,为此提出最好的证明。」
「哦,感觉相当不错呢。」
「订位时是预约两名,不过就算多一个人也不会造成任何困扰。」
「这样啊。可是刚才不是说天然素材吗?既然如此。隐该只准筛了两人份的材料吧。一
「那就你跟理澄一人一半。」
「啥?」
「我是绝对不会分给你的。」
居然理直气壮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不是你主动说要请我吃饭的哪
虽然觉得无关紧要,但身为副驾驶座的乘客,这可是攸关性命的事情,所以也不能说无关紧要戴着那张面具,有办法看清楚前方的路况、交通号志跟车辆吗?
「啊哈~~狐狸先生真是食欲旺盛耶!对食物有强烈的执着,太厉害了!狐狸先生,我喜欢你!」
「真没分寸,理澄,同样的事情不要让我一讲再讲,注意你的措辞。」
「啊,是。对不起。」仅仅一瞬间,理澄表现出垂头丧气的模样,然而下一瞬间,又转过头来朝我露出微笑。「我被骂了耶!」
「看样子的确是。」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被骂才会有进步!」
理澄坐在我膝上开心地大呼小叫着。由于对方是女孩子我也不便直言,但其实相当地重。主要大概是那件斗篷的重量,全身上下加起来约四十公斤出头吧?我将视线稍微向下移,看到理澄头顶的漩涡。近看更清楚可见,那一头清爽飘逸,乌黑美丽的长发。
于是,我又想起。
那一天,那一晚,那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名侦探摇身一变成为杀手的,那一瞬间。
「啊,对了,大哥哥,听说你遇见我大哥出梦了,是真的吗?」
「嗯。」
我点点头。
为何点头,因为真有其事,当对方询问一件事实是不是真有其事时,除了点头之外别无选择。任何人都会这么做,包括我也会这么效当我心情好的时候,偶然间心血来潮的话。
我见过匂宫出梦了,那是无法否认的事实。然而,今天见到理澄,也并非第二次,而是第三次。
「怎么了?大哥哥为何突然陷入沉默,啊,该不会是被出梦大哥恶作剧了吧?」
「差不多意思。你那位大哥,恕我直言,性格简直恶劣到极点啊。他从以前就是那副样子了吗?」
「嗯。从以前到现在都差不多是那样耶。」
「你们兄妹两个长得还真像呢。」
「咦?根本不像啦。」
「理澄你听我说」
「想保住舌头头你最好及时闭嘴。」
狐面男子突然打岔说道:
「我要加速啰。」
2
经过一段长距离的奔驰,久到让人几乎要怀疑会不会已经脱离了京都的范围,最后被带来一处格调高雅的日式料亭。非常符合京都风味的古典外观,与狐面男子的和服造型也相当搭调但穿着普通衣服的我,以及穿着黑斗篷的理澄小妹妹,却显得格格不入。
店家所安俳的和室包厢,面积有我房间的三倍大,里面摆设的挂轴与花瓶等艺术品,全部都是美衣子小姐看了可能会兴奋到手舞足蹈的高档货尽管美衣子小姐兴奋到手舞足蹈的模样,其实我一次也没见过。
送上桌来的是京都怀石料理事
未成年的理澄和我喝乌龙茶,狐面男子则是日本酒加冰块,三人先举杯互敬。谁都没有率先饮尽,只是就着玻璃杯轻啜一口而已。
我以少许乌龙茶,稍微湿润嘴唇。
「咕噜咕噜咕噜」
牛蛙般的低鸣声来自理澄,双手无法使用的她,将玻璃杯衔在口中,强行一干而尽。理澄的下颚绝对有着足以咬断绳索的力道。
我轻触脸颊的伤口,如此暗想着。
对了。
我之所以跟随这名极为可疑的狐面男子,以及拥有双重人格的少女名侦探别称黑发斗篷眼镜妹的家伙来到此处,并不纯粹只是随波逐流任人牵着鼻子走,而是别有用意,至于真正的理由,则共有两点。
其一,在我看来这点比较重要狐面男子他,戴着狐狸丽具,究竟要如何进食?又或者,要如何补充水分?那并非嘴部有开口的面具,不管怎么想,戴着面具都不可能直接进食吧?就是这点,引起了我的兴趣。
结果
「怎么了,别发呆快吃啊。」
他爽快地取下面具,朝怀石料理伸出筷子。接着又姿态优雅地浅酌日本酒,神情非常享受,然后吁了一口气。
「」
呃,其实这也很理所当然嘛。
其实也是理所当然啦。
只不过,假如一切理所当然的事情都能够理所当然地发生,那就谁都不必辛苦奋斗了。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脸惊讶,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面具,拿下来了耶。」
「嗯?喔」狐面男子朝放在一旁的狐狸面具迅速瞥了一眼。「因为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进食的方法。」
「」
既然这样那干嘛要戴面具啊!我拼命忍住这个疑问,这就跟理澄斗篷底下的束缚衣一样,是不能追问的地雷,要尽量避免深入。
顺带一提。
男子面具底下的睑孔,相当地深刻而威严,有股历练丰富的精悍。虽然犀利的眼神稍微有点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但至少称得上是充满男性气概的堂堂相貌。在和服的衬托之下,有种宛如歌舞伎演员的形象。这样的容貌我实在不认为有需要特地用面具隐藏起来,以此推测,那或许是狐面男子个人独特的造型风格。
无可奈何。
理由之一,就这样当作是解决了吧。
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个理由。
「呃那个,理澄」
「吵死了。」狐面男子以沉静得可怕,却又严肃而清晰的声音,制止了我的发言。「用餐时不要说话。」
「」
呃
这样的话一起吃饭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我看看理澄,只见她和当时一样,用小狗的方式吃东西,只不过却是安安静静地朝怀石料理伸出舌头,默默地咀嚼。
「」
入境随俗。
顺水行舟。
人云亦云,见风转舵。
反正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也效法他们,默默地朝怀石料理伸出筷子。
味道很淡,不太好吃。
「总之就是庶民风味。」
「嗯?大哥哥你说什么?」
「没事,我吃饱了,多谢招待。」
「嗯。」
用餐完毕,狐面男子将面具重新戴上。等到饭后茶水送上来的时候,他才终于搭理我。「好了,说吧,你刚才想说什么」,原来他还记得。
「啊,那个理澄,之前听你提过的『动脑工作』就是这位先生所委托的吗?」
「什么『动脑工作』?」
「」
她已经忘记了。
看来那并非什么招牌台词,只不过是当下随口回应的说辞而已。
「你不是说,正在寻找一个叫零崎什么的家伙吗?」
「零崎人识」
狐面男子说道。
「你认识这个人吗?」
「咦?不不不,当然不认识啊。」我急忙尽全力否认。「怎么可能认识嘛,我怎么可能会去认识那种家伙呢?有何证据显示我认识零崎人识那种人间失格的家伙啊?这真是一大侮辱,唉呀讨厌,真是受不了。」
「」
「」
咦?
好像有种被严重怀疑的感觉!
「呃,哎呀,真的,我只不过是觉得这名字很奇怪啦。姓零崎耶,而且还叫做人识,听起来满蠢的不是吗?感觉真的很可笑,那种堪称杰作的名字,实在不多见呢。」
「哼。」
狐面男子脸上究竟浮现何种表情,由于他戴着面具我不得而知。然而面具底下穿透出来的质疑眼神,似乎并非那么难以察觉。
「没错,确实是我所委托的。」一会儿,狐面男子开口说道,边说边胡身旁的理澄头顶打下去。「你这小鬼没事那么多嘴干嘛。」
「冤枉啦狐狸先生,人家才没有多嘴,我很低调耶,真的很低调。」
「吵死了,闭嘴。」
又被打头了。
因为无法反抗,理澄只能乖乖挨打,加上狐面男子身材高大,理澄的头顶正好位在容易拍打的顺手角度。
「算了,这样也好,既然你已经听她说过,应该就没关系了吧反正这件事情也不需要刻意隐瞒。理澄,调查结果如何?今天本来就是为了听你报告,我才来到京都,才特地预约这顿饭的。」
「啊,呃好的。」理澄小妹妹正色说道:「就结论而言,零崎人识此人已经不在京都了。」
「」
「又据说,他似乎已经被人杀死了。」
「是吗?」
狐面男子略显迟疑地点点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
「应该说不出所料吗,就如狐狸先生所言,五月时发生在京都此地的连续shā • rén事件那起事件的凶手毫无疑问便是这名叫做零崎的人物。因为种种证据显示,零崎被杀的时间,就紧接在事件之后。」
「」
「详细的调查报告会另外再呈送过去,不过狐狸先生所期待的好消息,大概是没希望了。请节哀顺变。」
「这样啊。」
咦
关于五月的连续shā • rén事件,照理说警方应该也没有正式发表才对。我以为理澄这时候才来京都调查已经晚了好几步,结果看样子也只是展开调查的时凹点比较晚而已(往前推敲差不多是从上个月的月底算起吧)。没想到,理澄号称名侦探的这块招牌,也许并非挂羊头卖狗肉。
挂羊头卖狗肉。
唔,这个表现方式,未免太贴切了点。
忽然发现,狐面男子正盯着我看。
「怎么了吗?」
「不,没事。」
「啊那个叫零崎的家伙,是你的朋友或什么人吗?」
「『是朋友或什么人』,呵,是完全不认识的家伙根本完全不认识,连见都没见过。只不过偶然间听见,觉得这家伙的『命运』颇有意思,想要认识看看而已既然已经死了那就表示没机会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想要跟命运已然终结的人产生交集,方法等于零。看样子,零崎人识与我彼此之叫的命运,就一切意义而言似乎都没有任何交集点。」
「这样啊。」
「真是,遗憾。」
狐面男子对于理澄的结果报告,似乎明显感到失望。即使隔着面具,也能清楚慇受到他的失落。
「小哥,你知道所谓的零崎一贼吗?」
「不知道。」
我小心谨慎地回答。
狐面男子轻哼一声,看着我说道:
「零崎一贼那伙人连『恶』都称不上,只是一个shā • rén鬼集团。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忌惮,最不愿与之为敌的丑恶军团。也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忌讳,最不愿与之为伍的极恶团体,是邪恶与轻蔑的宝库。在顺序上虽然名列第三但却是『shā • rén集团』当中最被视为禁忌的团体。」
「」
狐面男子所说的内容,在我听来宛如异国语言,只能接收到少许片段的讯息,而他也不像是特别说明给我听的样子。
「零崎人识是当中最纯正的子嗣。纯纯正正,千真万确附带血统证明书的纯正血脉。因为那家伙是零崎一贼近亲luàn • lún所生下的孩子。在完全不考虑傅承延续的那伙人当中,是根本不该存在的例外,极端例外的例外。堪称shā • rén鬼中的shā • rén鬼,零崎中的零崎即便如此,我仍希望能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见上一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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