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二话 真宵·蜗牛(2/2)
「………………」
离婚之后,妈妈离开了家里。
bā • jiǔ寺从此见不到她。
她想见妈妈一面,
所以才会来找妈妈。
尝试想要见她一面。
背着背包,然后——
然后就在那时候……
「你遇到了蜗牛吗?」
「有没有遇到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嗯——」
在那之后,据说她好几次想要造访母亲家。
但却没有一次成功过。
你尝试过好几次全都徒劳无功吗——这问题我光是要问就觉得自己很不识趣。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不肯放弃,这点实在很了不起。
可是,
「…………」
这么说或许很奇怪啦,而且这完全不是能够拿来和别人比较的问题,不过以异常的程度来说,bā • jiǔ寺的异常比起我、羽川和战场原三人,在气氛上感觉起来似乎稍微安全了点。因为她这种不是肉体或精神上的问题,而是现象型的异常,问题并不是出自于她自己。
她的问题是外在的。
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以平稳地过日常生活。
这就是我觉得安全的缘故。
话虽如此,就算这是事实,我也不应该摆出一副自己好像很懂一样,对bā • jiǔ寺这么说吧……就算我嘴巴裂开来。不管我在这次春假经历过多少事情,我都没有权力对bā • jiǔ寺说那种话。
因此,我没有多说,
「你也……很辛苦呢。」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我发自内心的感想。
我现在真想摸摸她的头。
所以,我试着摸了一下。
「吼!」
她咬了我的手一口。
「好痛!你这死小孩,干么突然咬我!」
「呜吼吼吼吼吼吼!」
「好痛!痛、痛、痛!」
这、这家伙真的用吃奶的力气猛咬我一口,不是因为开玩笑或淘气,更不是因为想掩饰自己的害羞……我知道bā • jiǔ寺的牙齿刺破了我的皮肤,就算不去看我也知道自己在喷血!这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她为什么突然——难道说,该不会是我在不知不觉间,在自己也没有注意和发现到的情况下,完成了某种事件的发生条件吗……
也就是说现在要开始战斗咯!
我将没被咬的另一只手,紧紧握拳。有如想要捏碎空气一般。接着,将拳头朝bā • jiǔ寺的心窝打去。心窝是人体无法锻炼的要害之一。bā • jiǔ寺挨了这一击居然没有松开咬住我的牙齿,实在很了不起,不过她的咬力在一瞬间稍微减弱,这点是不可争的事实。找趁隙用力挥舞破咬的手。bā • jiǔ寺仿佛想要咬掉我一块肉似的,但也因为这样,她身体的其他部位全都放了空。不出所料,我很轻松地就让bā • jiǔ寺的屁股从长椅上浮起。
我张开拳头,抱住了bā • jiǔ寺洞开的身体。我的手掌感觉到一阵以小学五年级来说,算是非常丰满的触感,然而这对不是萝莉控的我而言,可说是完全没有影响,我趁势将她的身体直接反转过来。她的嘴巴还咬着我的手,因此当然她的身体是以脖子附近为中心,整个扭了一圈。但是,那不是问题。既然我的手被她咬住,朝她头部附近攻击,有可能会直接反弹到我身上。更重要的是,bā • jiǔ寺的身体反转了过来,身体就像订制用来击破的瓦片一般暴露在我的眼前,在这状况下才是我的目标。我瞄准的地方彷佛和刚才那拳重叠一样,位置自然是心窝!
「呜哇——!」
胜负已定。
终于,bā • jiǔ寺松开了咬进我肉里的牙齿。
同时从口中吐出类似胃液的东西。
随后,就这样瘫软倒下,失去了意识。
「哼——不对,不能笑。」
我挥动被咬的手,想要放松它。
「到了第二次之后,胜利这种东西只会让人觉得空虚而已……」
眼前,有一个高中生朝着小学女生身体中心线的要害痛殴了两拳,还在故作感慨空虚。那个人还是我。
…………
如果是拍打、揪住、抛摔那还算好,用拳头打女生的身体真的很不应该。
看来阿良良木历就算不让战场原黑仪全裸下跪,也已经是一个低级的男人。
「啊——不过是她突然咬过来的。」
我先看了一下被咬伤的地方。
哇……太猛了,深可见骨……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人类真的咬起人来,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啊,不过如果是我的话,
疼痛虽不可免,但这种程度的伤,我什么都不必做,它很快就会恢复了。
伤口湿漉漉、浓稠地,以肉眼可分辨的速度逐渐愈合,这光景宛如录像带在快转或倒带一样,我看到这景象,才重新想起自己是多么异类的存在。重新想起那黑暗且昏暗的感觉。
我真的是有够渺小。
这副德性还敢说自己是低级的男人,真是笑死人。
你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变回人类吗?
「……你的表情好恐怖喔,阿良良木。」
突然,
有人向我撘话。
一瞬间我以为是战场原,但这不可能。战场原不可能发出这种开朗的声音。
开口向我搭话的人,是班长。
羽川翼。
她在礼拜日还是跟在学校一样穿着制服,不过如果是她的话,这样反而算正常吧。羽川身为唯一和在学校不同的地方,只有她手上拿的手提包而已。
「羽……羽川。」
「你看起来好像很惊讶呢。嗯,这个表情比较好。」
嘿嘿,羽川展露笑容。
爽朗的笑容。
没错,就像刚才bā • jiǔ寺展露出来的一样——
「怎么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没、没什么,倒是你呢?」
我实在藏不住心中的动摇。
还有,她是何时在那边看我的呢?
如果是被极度认真、品行端正的活样本,而且又是以清正廉洁为宗旨的羽川翼,目击到我在对小学女生施暴的话,这和被战场原看到的时候完全不同,可说是另一种层次的糟糕……
我不想读到三年级还被学校退学……
「没有什么倒是吧。我就住在这附近啊。真要说的话,倒是阿良良木你以前有来过这边吗?」
「那个……」
啊!对了。
羽川说过,自己和战场原以前读同一所国中。
而且还是公立国中,因此以学区来看,战场原以前的地盘和羽川的活动范围会重叠,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她们两人的小学应该足不同所,所以活动范围不至于完全一致吧……
「也不是有来过啦,只是没什么事做,稍微来打发时间——」
啊!
我说出打发时间这四个字了。
「啊哈——原来是这样啊,真好,打发时问。没有事情可以做是一件好事。那表示你很自由啊。我也来打发一下时间好了。」
这家伙和战场原是完全不同的生物。
同样是头脑好的家伙,这就是名列前茅和学年之冠的差别吗。
「阿良良木你知道吧。我在家里待不下去。而且今天图书馆又没有开,所以礼拜天是散步日喔。这对身体也很健康啊。」
「……我觉得是你顾虑太多了。」
羽川翼。
拥有一对异形翅膀的少女。
她在学校中极度认真,是品行端正的活样本,而且清正廉洁,同时还是班长中的班长,可说是完美无缺——然而,她却有家庭不和的问题。
不和,并且扭曲,
因为这样,她才会被猫魅惑。
被抓住心中唯一的一个空隙。
或许这就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的一个例子。然而就算她的问题解决,从猫的手中被解放出来,还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但家庭的不和与扭曲却没有因此消失。
不和与扭曲依旧存在。
事情就是这样。
「图书馆礼拜天休息,总觉得好像在表示,自己住的地方文化水平很低一样,啊哈,真是糟糕啊。」
「我连图书馆在哪都不知道呢。」
「这怎么可以呢。说那种好像要放弃自己的话。现在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阿良良木只要肯做,就一定办得到的。」
「你那种没有根据的鼓励,有时候比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要更叫人难受呢,羽川。」
「因为,阿良良木你数学很好吧?数学很好的人通常其他科目不会太差啊。」
「数学不用背东西吧。很轻松的。」
「你真爱闹别扭呢。不过也没关系。读书的事情就慢慢来吧,对了,阿良良木,那个女孩是你妹妹吗?」
羽川噘嘴,指着横躺在长椅旁的bā • jiǔ寺说。
「……我妹没有这么小好吗。」
「是吗?」
「她们是国中生。」
「嗯——」
「她那个,是迷路的小孩啦,叫做bā • jiǔ寺真宵。」
「真宵?」
「真实的真,宵夜的宵,然后姓——」
「她的姓我知道。bā • jiǔ寺这个字在关西圈还满常听到、这个姓感觉很有历史又有威严呢。对了,《东云物语》里面出现的寺庙,好像也是叫——啊,可是那个汉字不太一样。」
「……你真是无所不知呢。」
「我不是无所不知,只是刚好知道而已。」
「喔,是吗……」
「bā • jiǔ寺加上真宵吗?上下有关联的名字呢。嗯嗯?啊,她醒过来了。」
听羽川这么一说,我看了bā • jiǔ寺的脸,发现她正缓缓地眨眼。bā • jiǔ寺环视周围的景象片刻,像在仔细确认、又像是难以掌握自己身处的状况一样,最后坐起了上半身。
「你好,小真宵。我叫羽川翼,是这位大哥哥的朋友喔。」
呜哇!这家伙直接就用体操大哥哥的语气搭话。
不对,羽川是女性,所以应该是体操大姐姐吧。
羽川八成是那种可以稀松平常地用幼儿语,向猫狗之类的对象搭话的人吧……
反观bā • jiǔ寺却说:
「请不要跟我说话。我讨厌你。」
……她不管对谁都说一样的话吗?
「咦——我做了什么会被你讨厌的事情?不可以对第一次见面的人突然说这种话喔,小真宵。摸摸头。」
不过,羽川完全没有沮丧。
而我做不到的事情——抚摸bā • jiǔ寺真宵的头,她也彷佛很自然一样地达成了。
「羽川,你喜欢小孩吗?」
「嗯——?有人讨厌吗?」
「不,不是我。」
「嗯——嗯,喜欢啊。我一想到自己以前也是这个样子,就觉得心里头很温暖安详呢。」
羽川不停抚摸bā • jiǔ寺的头。
bā • jiǔ寺想要抵抗。
但却白费功夫。
「呜、呜呜呜——」
「你好可爱喔,小真宵。唉呀,真是可爱到我想把你吃掉呢。你的脸颊软绵绵的呢。哇——啊,可是啊。」
羽川的语调骤变了。
她在学校偶尔也会用这种语调跟我说话。
「怎么可以突然咬大哥哥的手呢。这个大哥哥还没关系,如果是普通人早就受重伤了!嘿!」
碰!
她用拳头,很自然地揍了bā • jiǔ寺一拳。
「呜……呜、呜呜?」
羽川一会对bā • jiǔ寺温柔一会又揍她,让她陷入了不省人事的混乱状态。随后,羽川让bā • jiǔ寺面向我。
「来!该不该说对不起?」
「……对、对不起,阿良良木哥哥。」
bā • jiǔ寺道歉了。
这个只有措词客气的臭屁小鬼,居然道歉了。
我感到很震惊。
话说回来,羽川果然站在那边看很久了……是啊,就是这样。一般来想,要是快被人咬掉一块肉,起码也会做出正当防卫吧。说起来,最初的打架也是这家伙先踢过来的……
羽川虽然不知变通,但也不是那种死板的家伙。
她单纯讲求公平。
不过,羽川对付小孩还真有一套。她应该是独生女,却说出如此有道理的一句话。
值得一提的是,看来羽川在学校也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对待,不过,这点就算了吧。
「还有,阿良良木你也不行!」
她用同样的语调,将矛头对准我。
这样的语调,我还是有点难认同。
就连羽川也注意到自己的语调,「嗯、嗯!」两声后,重新开口说:
「唉呀,总之就是不行。」
「不行是指……暴力?」
「不是,你应该好好地骂她才对。」
「嗯,喔」
「当然暴力也不行,不过你打了小孩之后——就算对小孩以外的人也一样——应该要把打他的理由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哪里错了才行。」
「要说才会懂,就是这个意思啊。」
「……和你说话,真的让我长进不少。」
真是。
这家伙的举动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这世界上也是有好人的,
光是因为这点,就让我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
「对了。她是迷路的小孩吧?她想去哪?在这附近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带路。」
「那个——没关系,我刚才请战场原去找人帮忙了了。」
就算羽川和那边的世界有关系,但她却没有记忆——就算她知道,也已经忘了。既然这样,我不应该像在玩弄旧疮疤一样,随便捉弄她的记忆。
虽然她的提议让我很感谢。
「她已经去了一段时间,应该快回来了。」
「咦?战场原同学?阿良良木刚才和她在一起吗?嗯?战场原同学最近都请假没来学校呢——嗯嗯?啊,这么说来,上次阿良良木好像问了我很多有关她的事情喔——嗯嗯?」
啊。
开始瞎猜了,开始瞎猜了。
羽川自以为是的能量,濒临爆发边缘。
「啊啊!原来,原来是这样啊!」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i
该怎么说,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像我这种笨蛋,居然否定了你这等秀才提出的答案。
「你那种幻想力,连喜欢yaoi的女生都望尘莫及了。」
「yaoi?那是什么意思?』
羽川歪头不解。
优等生不知道这个词汇。
「就是『没有高潮、没有结局,意义深远』的开头缩写。」(注:yaoi为bl用语,第三个原本是「没有意义」,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了意义深远)
「听起来好像在骗人。没关系,下次我去查看看。」
「你还真用功啊。」
要是羽川因此误入歧途的话该怎么办。
会是我的错吗。
「那,在这边打扰你们也不太好,我差不多要走了。打扰两位了,帮我向战场原同学问好。还有,今天是礼拜天所以我不会太啰嗦,不过可不要太放纵自己喔。还有,明天有历史小考,你可不要忘了喔。还有,文化祭的准备,差不多要正式开始了,你可要提起劲来喔?还有——」
羽川在那之后,接连说了九次「还有」。
她可能是继夏目漱石以后,最会用「还有」的人。(注:会提到夏目漱石,是因为他有一本着作《从比以后》,日文原名和还有一词皆为「それから」。)
「啊,对了,羽川。你走之前,让我问一个问题就好。你知道这附近有一户姓纲手的人家吗?」
「纲手?嗯嗯,这个嘛——」
羽川露出回想的表情。她的表情让人抱足了期待,这样看来她或许知道;然而——
「……不,我不知道呢。」她答道。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我不是说过吗?我只知道自己刚好知道的东西。对其他的事物,我一无所知啊。」
「是吗?」
这么说来,她也不知道yaoi的意思啊。
事情不可能进展得这么顺利吗?
「抱歉辜负了你的期待。」
「不会、不会。」
「那我这次真的要先走了,掰掰!」
随后,羽川翼离开了浪白公园。
不晓得她知不知道这公园的念法。
刚才的问题应该问这个才对,我脑中掠过这个想法。
接着,我的手机响了。
液晶屏幕上,显示了十一位数的数字。
五月十四日,礼拜天,十四点十五分三十秒。
在这瞬间,我拿到了战场原的手机号码。
006
「那么——那只迷牛是哪种魑魅魍魉,又是哪一种妖怪变成的啊?我该怎么做才能消灭他?」
「真是的,阿良良木老弟的想法还足一样暴力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啊?」
忍野似乎睡到一半被战场原吵醒的样子。「礼拜天早上打扰别人睡懒觉,这孩子真是过分啊。」忍野抱怨说。不过现在时间早就已经过午,不算是早上,就算这点不去追究,我也不觉得国家会让每天都是礼拜天,一整年都在放暑假的忍野有抱怨的资格所以我没有附和他。
忍野没有手机,想当然耳,他肯定是借用战场原的手机和我通话,不过撇开「不带手机主义」和「金钱上的顾虑」不谈,忍野似乎是一个要不得的机械白痴。
「对了,傲娇妹,我要讲话的时候要按哪颗按钮啊?」听到这种脑残的话语时,我甚至有一种想要按下手机挂断键的冲动。
你嘛帮帮忙,这又不是对讲机。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要说是稀奇,倒不如说是异常吧,阿良良木老弟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遇到形形sè • sè的怪异。这真是愉快啊,你被吸血鬼袭击已经算是机率非常低的事情了,结果又和班长妹的猫,还有傲娇妹的螃蟹扯上关系,现在又遇到蜗牛吗?」
「遇到的人可不是我。」
「嗯?是吗?」
「你听战场原说到哪了?」
「这个嘛……我应该是有在听啦,不过因为我刚才在半梦半醒之间,记忆变得很模糊,看来好像是我记错了……啊!不过我从以前啊8231就一直梦想如果哪一天能有一个可爱的女高中生来叫我起床,不知道该有多棒。多亏阿良良木老弟,我从中学的时候就一直梦想的事情终于实现了。」
「……实现之后的感觉怎样?」
「嗯——我刚才睡傻了下太记得了说。」
梦想实现之后,或许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管是谁、在什么情况下部一样。
「啊啊,傲娇妹用好可怕的眼神在瞪我耶,好可怕、好可怕,吓死人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啊?」
「天知道……」
「天知道吗?阿良良木老弟看起来好像不太懂女人心呢——不过这不是重点。呼。唉呀,就算一次也好,只要和怪异的世界扯上关系,之后就会很容易被卷入其中,这是事实没错……不过,你的频率好像也太集中了吧。班长妹和傲娇妹都是阿良良木老弟的同班同学——而且,我听说她们两个就住在你那边的附近是吧?」
「战场原已经不住在这了。不过这件事和地点无开吧。因为bā • jiǔ寺应该也不是住在这附近。」
「bā • jiǔ寺?」
「啊,你没听说吗?bā • jiǔ寺真宵。就是那个遇到蜗牛的小孩。」
「啊啊……」
对话稍微间隔了片刻。
理由似乎不是因为他想睡觉。
「bā • jiǔ寺真宵吗……哈哈,原来如此。我懂了,我懂了。整个思路都通了。原来如此啊。该怎么说呢,这算是一种因缘吧。感觉好像一种小小的冷笑话。」
「冷笑话?啊,你是说真宵和迷路两者的发音有相关吗?她的名字发音也跟迷牛和迷路的小孩类似……看不出来你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居然会说出这种无聊的话啊,忍野。」(注:真宵和迷路在日文中都念作ayoi)
「那种低水平的冷笑话,就算我嘴巴烂了也不会讲好吗?我可不是平白无故在嘻皮笑脸的。我这叫做笑里藏刀。你想想,她叫bā • jiǔ寺真宵对吧?说到bā • jiǔ寺就会想到那个,你知道吗?《东云物语》的第五节。」
只不过我完全没听过。
「阿良良木老弟什么部不知道呢。多亏如此我说明起来才有意义。不过呢,现在我没那个闲功夫……我困得要死啊。嗯?怎么了?傲娇妹。」
战场原好像和忍野在说什么,我俩的对话因此暂时中断,她的声音实在小到我听不见——应该说,是战场原故意压低音量在说话。
我只听见忍野响应的声音。
「……呼!」
「阿良良木老弟,你真的很没用耶。」
「嗄?为啥我要突然被你这样说?我还没说『这件事情对你而言只是在消磨时间而已』这句话吧。」
「你居然让傲娇妹这么担心……这样她不就会有责任感了吗?你居然把责任推给女生,以一个男人来说你实在太废了。男人应该要被女人骑在头上,而不是把责任推给女人吧。」
「啊,那个……把战场原牵扯进来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应该说这部是我的责任。上礼拜她才刚处理完自己的事情,现在又让她遇上这种奇怪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真是的。阿良良木老弟,你是不是因为接连三次解决自己和班长妹还有傲娇妹的怪异事件,所以变得稍微有点得意忘形啊?我先告诉你一声,可不是只有自己看到和感觉到的东西才是真实喔。」
面对这番不假辞色的话语,我的气势不禁软了下来,我感觉自己被戳到痛处。但偏偏他说的话,我并不是没有想过。
「唉呀,你应该没有那个意思吧。阿良良木老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个人已经有相当程度的理解。只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四周。如果你没有得意忘形的话,阿良良木老弟,你是不是太急躁了?你仔细听我说。眼见的东西未必是真实;但反过来说,并不代表看不见的东西就一定是真实,阿良良木老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好像有跟你说过类似的话,你该不会忘了吧?阿良良木老弟。」
「……现在不是在谈我的事情吧,忍野。好了,那个迷牛?快教我怎么对付那个蜗牛吧。要怎么做才能消灭他?」
「就跟你说不是用消灭的方法。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嘛。你光说这种话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到时候你可要自己负全责喔?还有——那个迷牛……啊,不是。」
忍野欲言又止。
「……哈哈!这实在太简单了,就是那个嘛。我不管说什么,好像都会帮到你的样子。这样不太好呢……这件事要让阿良良木老弟自己解决才行。」
「简单?真的吗?」
「这跟吸血鬼不一样。吸血鬼真的是非常稀有的案例。干么啊,阿良良木老弟。你第一次就遇到那种东西,会有许多误解我想也是没办法的啦……这个嘛,该怎么说,这次的迷牛和傲娇妹遇到的螃蟹很像。」
「喔?」
螃蟹。
和那个螃蟹很像。
「啊,对了,还有傲娇妹的事情吗……真是讨厌啊。我的角色是担任人类和那个世界的桥梁,人类和人类之间的桥梁不是我的专业领域啊……哈哈。真是伤脑筋。这是为什么呢。看来我和阿良良木老弟可能太亲近了。我们大概混太熟了,你才会这么简单就依赖我,而且我没想到你会想用一通电话来解决事情。」
「……因为我觉得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上。」
这个选择最简单,但也让人提不起劲。
话虽如此,但事实上,也没有其它方法可供我选择。
「希望你不要这么随便就依赖我啊。平常遇到怪异,根本不可能会有像我这样的人在你身边。还有,说这种死板的常识虽然不太像我的风格,不过你居然叫一个妙龄女子单独来这种类似废墟、里头还住了一个怪人的地方,这样实在很要不得啊。」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是怪人,住的地方像废嘘啊……」
可是,他说的没错。的确如此。战场原答应的实在太过爽快,甚至让我感觉她是自告奋勇要去找忍野,所以这方面我稍微欠缺了顾虑。
「不过,你也不会做什么事情吧上。」
「一般来说受到别人的信赖是很好啦,不过,还是需要有个分际吧。规则就是为此而存在的。规则规则,不可厚颜无耻。你懂我的意思吗?如果我们不先用一个规则框架围出一个空间来,规定出无论如何绝对不行的事情,自己的领地就会在随便妥协之中不停被削减。常有人说规则都是有例外的,但是既然是规则就不应该有例外,而且,要是没有规则也就不会有例外,就是这么回事。哈哈,总觉得我讲话好像班长妹。」
「嗯……」
是啊,他说的没错。
的却是如此。
晚点和战场原说声抱歉吧。
「阿良良木老弟虽然信任我,不过傲娇妹可没有这么信任我。她不过是因为你相信我,所以才暂时相信我而已。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责任可全都在你身上喔,这点你可别忘了啊。不是,我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就说我真的下会!呜哇,拜托你不要拿订书机出来啊,傲娇妹!」
「……」
她还是一样,随身携带订书机吗?
虽然这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改得掉的东西。
「呼……吓死我了。原来傲娇妹这么恐怖啊。这实在无与伦比的傲娇啊。那个,我看……啊啊!真是的,我真的不擅长讲电话啊。讲起来实在很不方便。
「讲起来很不方便?忍野……你机械白痴的程度也太夸张了吧。」
「机械白痴是有点关系啦,不过我讲得这么认真,结果你搞不好是躺着一边在喝果汁看漫画,一边在跟我讲电话,想到这点我就觉得很空虚啊。
「你出乎意料还挺纤细的嘛……」
这种事情,在意的人真的会很在意。
「那我看这样吧。对付迷牛的方法我就告诉傲娇妹,你就在那边等她回去吧。」
「对策透过别人来传递……这样妥当吗?」
「你要这样说的话,迷牛本身就是民间传承的东西。」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这次不用像战场原的时候一样,做仪式之类的吗……」
「不用啊。两者的模式虽然相同,可是蜗牛不像螃蟹这么难对付。因为他不是神明。嘛。他是妖怪类的吧,真要说的话。他应该算是幽灵类的东西,不是什么魑魅魍魉或奇异现象。」
「幽灵?」
他说的神明、妖怪、魑魅魍魉、奇异现象或幽灵,在这种状况下我想都是一样的东西吧——然而我知道在和忍野谈话时,这种言语上的区别相当重要。
可是……幽灵。
「幽灵也是妖怪的一种。迷牛本身并不限定于某个特定的地区,日本国内,全国各地,总之不管走到哪都能听到他的怪异事迹。他不是什么重要的幽灵,名称也形形sè • sè,唉呀,不过他的最原本的样子是蜗牛啦。还有那个,阿良良木老弟。bā • jiǔ寺个词汇原本是指竹林中的寺庙。正确来说,这个词原本的写法不是『bā • jiǔ』,而是『淡竹』。淡竹寺。你想想,说到竹子最先想到的就是孟宗竹和淡竹这两种对吧?淡竹和『势如破竹』中的『破竹』好像也有关联。不过这里没什么关系啦。(注:日文中,bā • jiǔ和淡竹同为hachiku。有人说「势如破竹」中的竹字就是指淡竹,但也有人说定指孟宗竹。)总之把淡竹两字换成了十之bā • jiǔ的『bā • jiǔ』,嗯,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文字游戏。阿良良木老弟你知道吗?四国八十八所,还有西国三十三所。(注:四国八十八所:日本佛教真言宗的空海打师于四国地区开创了八十八个修行的灵场,其目的不谨为了永远教化当时及后市的人,同时也要引导民众达到精神上的顿悟。西国三十三所:分散在大阪和京都附近,是日本最有历史的观音昼场。据说只要参拜过迄三十三个地方的观音菩萨,就能够消除现世把下的所有罪业,往生极乐。)」
「嗯……那种程度的事情当然。」
毕竟这两个地方常常有机会会听到。
「那种程度的事情你也知道吗。嗯,我想也是。那一类的地方如果不用有不有名来区别,数量其实很多呢。bā • jiǔ寺也算是其中一种,名单中收纳有八十九间寺庙。当然,八十九这个数字和我刚才说的『淡竹』有关,但在索引的意思上来看,它的数量比四国八十八所还要多一个。」
「嗯…………」
八十九寺和四国有关吗?
不过,羽川好像有提到关西圈的样子。
「嗯。」
忍野说。
「被选上的八十九间寺庙,大概都是关西圈的寺庙,从这层意思上来看,西国三十三所应该比四国八十八所,还要更接近八十九给人的感觉。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也是悲剧的开始。你想想,bā • jiǔ也可以念作『yaku』,也就和『厄』这个字同样念法。因为这样,如果冠在寺院前面,就会变成有否定意思的接头语,所以这样不大好。
「……?听你这么说,我一开始也把bā • jiǔ念成了『yaku』,而不是念『hachiku』……不过,古人不是故意要让它有这个意思的吧?」
「可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就是让它有这个意思了。语言这种东西很可怕的。就算你没有那个意思,有时候也会变成这样。这也叫作言灵,不过这个词最近稍微有点被人滥用的倾向。唉呀,总而言之,这种解释之后广为流传,最后bā • jiǔ寺这个总称就消失了。其中被指定的八十九间的寺庙,也几乎都在废佛弃释(注:日本于明治维新时宣布神道为日本国教,使得佛教的寺院、文书和雕像等物品受到破坏。)的时候遭到废弃,目前还保留的大概只剩下四分之一左右。而且,这些仅存的寺庙,几乎都在隐瞒了自己曾经被选上的事实」。
「……」
总觉得这家伙的说明实在太随便,虽然这样的确比较浅显易懂,不过要是把他的话照本宣科拿来跟别人说,我总觉得一定会出大糗……
毕竟,这些知识在网络上搜寻绝对找不到符合的项目,实在让我犹豫不知道该吸收到哪种程度才好。
半信半疑——是吗?
「听完这层原委——理解了历史之后,再重新来看bā • jiǔ寺真宵的名字,对吧,正常来说都会觉得有一种奇妙的含意,很伤脑筋吧。上下的名宇刚好都有关联……是吧。这就跟大宅世继和夏山繁树一样。《大镜》(注:《大镜》是日本古典书籍,大宅世继和夏山繁树是当中的人物。)你应该有在学校学过吧,阿良良木老弟。不过,她下面的名字真宵又是怎么回事?这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那实在太简单、简便了。让人怀疑这名字命名品味啊。嗯,阿良良木老弟如果在一开始的阶段就发现的话,那就太好了说」
「什么太好了说。而且这家伙——」
bā • jiǔ寺坐在椅子上,乖乖地在等我讲完电话。她没有特意竖起耳朵偷听,但肯定有在听吧。她没理由充耳不闻,毕竟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这家伙会改姓bā • jiǔ寺是最近的事情。她以前好像叫作纲手。
「纲手?咦,纲手吗……怎么这么刚好。怎么这么刚好——这下子线条全扭曲,完全散开来了。以因缘来说,这实在太过凑巧了。有一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bā • jiǔ寺和纲手……原来如此,然后是真宵吗?其实真正有含意的是真宵这个名字吧。真正的宵夜。啊哈——真是的」。
傻瓜一样。
忍野小声呢喃道。
那听起来像是独白,不过其实是对我说的话。
「怎么样都没差。这个城镇真的很有趣呢。不时都有让人兴奋的状况。看来我没办法轻易离开这个城镇呢……那就这样,我会把详细的方法告诉傲娇妹,阿良良木老弟,你再问她吧。」
「嗯。好、好吧。」
「不过——」
忍野用讽刺的语调做收尾。
他的轻蔑笑容,似乎浮现在我的眼前。
「希望傲娇妹会老实告诉你呢」。
接着——通话结束。
忍野是一个绝对不会说再见的男人。
「……就是这样,bā • jiǔ寺。似乎有办法的样子」。
「在找印象中,似乎没有听到什么有办法的对话。
不过如果光听我的答话,重要的部分应该一无所知吧。
「这点先不管,阿良良木哥哥」。
「干么?」
「我肚子饿了喔。」
那又怎样。
她的语气好像是在委婉地告诉我,我无意中忽略了自己应该完成的义务一样。拜托别这样。
不过,听她这么说也是,事情的状况因为蜗牛的缘故而含糊不清,仔细一想我好像没让bā • jiǔ寺吃中饭。对了,战场原也一样……那家伙去找忍野前,可能自己找地方先吃了东西也说不定。
啊——我真的没注意到这种细节。
因为我现在的身体,就算不进食也无所谓。
「那我们等战场原回来之后,再玄找个地方吃东西吧。不过这附近好像只有住宅。你除了妈妈家以外,其它地方应该都可以去吧?」
「是的。可以」。
「是吗,那我等一下问战场原吧,她应该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东西吃吧。对了,你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只要是吃的我部喜欢。」
「嗯哼。」
「阿良良木哥哥的手也很好吃。」
「我的手可不是吃的东西。」
「您太谦虚了。真的很好吃呢。」
话说你刚才真的吃了我一点血和肉,现在说这种话可是一点都不好笑。
食人族少女。
「对了,bā • jiǔ寺。你说你有去过妈妈家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没有说谎。」
「原来如此……」
不过却因为太久没来所以迷路了——看来事情没这么简单吧。因为她遇上了蜗牛就算曾经去过也会迷路。不过,为什么bā • jiǔ寺会遇到蜗牛呢?
理由
我会被吸血鬼袭击自然有理由。
羽川和战场原也是。
既然这样,bā • jiǔ寺应该也有理由才对。
「…那个。我这样说想法可能太单纯了,可定去妈妈家应该不是你主要的目的,你只是想要见妈妈而已吧?」
「『只是』这个措辞有点过分,不过你说的没错。」
「既然这样,只要请妈妈来找你不就好了吗?你想想,你虽然到不了纲手家,但并不代表你妈妈会被关在家里吧?就算父母离婚,双亲还是有见小孩的——」
虽然这是外行人的想法。
「——权利之类的吧。」
「没办法。应该说那是没用的」
bā • jiǔ寺立刻回答说。
「如果你说的方法可行,我早就这么做了。可是就是没办法。我连要打电话给妈妈都不行。」
「嗯哼……」
「我只能像这样来找妈妈而已。就算我知道,自己绝对找不到也一样。」
她说话的语气虽然模棱两可,但简单来说,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起来似乎很复杂的样子。当我在母亲节,必须像这样独自一人来到陌生的城镇时,就多少可以了解她的心情。不过,话虽如此,这个问题不能用更合理的方法来解决吗……例如请战场原单独行动先绕到纲手家……不,这样没办法吧。对方是怪异,我不认为这种正攻法会奏效。就像战场原要用gs功能,手机就突然收不到讯号一样,正攻法无法达成bā • jiǔ寺的目的吧。和忍野讲电话会通,单纯只是因为对方是忍野罢了。
因为所谓的怪异——就是世界本身。
怪异和生物不同——他们和世界是有接触的。
只用科学的角度来看是无法突显出怪异的存在,就像被吸血鬼袭击的人类,总是无止无尽一样。
就算这世界没有照不亮的黑暗,
你也无法让黑暗消失。
既然如此,也只能等战场原回来了吗。
「怪异吗……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你呢?bā • jiǔ寺。你对妖怪或怪物之类的东西熟吗?」
「……嗯,不知道,我不清楚呢。」
一阵奇怪的犹豫后,bā • jiǔ寺回答说。
「我只知道无脸怪」。
「啊啊,小泉八云的……」
「就是梨子变成的嘛。」
「梨子变成那个做什么。」
是狸才对。(注:无睑怪是小泉八云的「怪谈」一书中出现的怪物,是日本无人不知的怪谈作品。是由狸变身而成。内容还收录有无耳的芳一)
那个故事应该无人不知吧。
「那个很恐怖呢……」
「对啊。其它我就……不太清楚了。」
「我想也是。就是这样吧。」
和她谈妖怪也于事无补。
我遇到吸血鬼的时候不,算了。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都是一样的。
这是概念的问题。
而问题更深层的地方是——
「bā • jiǔ寺——我不懂为什么你这么想见妈妈呢?老实说,我不明白你有什么理由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想,小孩想要见母亲是很普通的情感吧…………不对吗?」
「你这样说,也没错。」
的确没错。
如果这其中有什么非比寻常的理由——如此,必然能够找到bā • jiǔ寺遇到蜗牛的理由,然而,她似乎没有一个称得上是理由的明确原因。只是因为一种单纯的冲动——一种无法言语、与欲求结构本能相似的原理。
「阿良良木哥哥是和双亲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吧?所以你不明白。当一个人处在满足状态时不会去想这么多,遇到不足的时候才会去思考。如果你和双亲分开生活,我想你一定也会想见他们的。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吧,可是——
这么一来,我的烦恼可能是一种奢侈。
——哥哥老是这样。
「我这种立场的人来看,阿良良木哥哥光是能够和双亲住在一起,就让人很羡慕了。」
「是吗……」
「在羊下面写一个次,羡慕。」
「是吗……你说的那两个字,写起来不是『羡』吧。」
如果是战场原,这时候她会说什么呢。如果她听到bā • jiǔ寺身怀的烦恼——不,她肯定会不发一语吧。她不会像我一样,对bā • jiǔ寺的事情产生同理心吧。就算她的境遇比我还要更接近bā • jiǔ寺,她也不会。
螃蟹和蜗牛。
不都在水边出没的动物吗……
「阿良良木哥哥刚才的口吻,听起来似乎好像不是很喜欢令尊令堂的样子,该不会真的是这样吧?」
「啊——不是啦。只是——」
我欲言又止,因为此时我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告诉我不应该和小孩子谈这种事情,但话虽如此,我已经深入听了bā • jiǔ寺的烦恼,既然这样我就不能因为对方是小孩而闭口不提,于是我接着说:
「我啊,以前其实是一个超级乖宝宝。」
「我没说谎……」
「是吗。那么,我就当你没说谎吧。说谎也很方言。」(注:原本应该是「说谎也很方便」,但bā • jiǔ寺口误说错。方言为地方语言之意。)
「你是住在说谎村的人啊?」
「我是诚实村的居民。」
「是吗。总之,我以前虽然讲话不像你一样礼貌过了头,但是我功课方面马马虎虎,运动方面也普普通通,也不会去做什么坏事情,而且也不像其它男生一样,会毫无意义地去反抗父母亲。我很感谢他们把我养到这么大。」
「喔喔。您真了不起。」
「我有两个妹妹,她们两个的感觉也跟我很像,同时也是很好的家人,不过我在考高中的时候,稍微做了一点无谋的举动。」
「所谓的无谋是指?」
这家伙附和的方式意外地痛快。
这种就是擅长听人说话的人吧。
「我硬是跑去考比自己学力还要高很多的学校,结果考上了。」
「这不是很好吗。恭喜您。」
「不,这一点都不好。整件事情要是考上就落幕的话那倒还好,结果我的课业却跟不上大家。唉,在好学校变成了吊车尾,这真的让人笑不出来呢。而且,考上那间学校的都是一群认真的家伙……我和战场原这类的人只能算是例外。」
那位极端认真的羽川蚕一会跑来理会像我这样的学生,也可以算是非常例外的存在吧。不过,这就表示她有那个能力可以顾及到旁人。
「然后,因为我至今都当乖宝宝,所以反弹就来了。这不代表我家有发生什么事喔。我双亲还是跟往常一样,我在家里原本也打算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不过我心里有一种无法言语的尴尬。那股尴尬不知怎么就是挥之不去。所以最后,我和家里的人就产生了一点距离,另外——」
妹妹。
我两个妹妹。
——哥哥老是这样——
「她们说我老是这样,才会永远长不大。说我一直都是幼稚的小孩,无法变成成熟的大人。」
「小孩吗?」
bā • jiǔ寺说。
「那就跟我一样了。」
「……应该不是跟你一样吧。她们的意思是说我只有身体长大,内心却没有跟着成长。」
「阿良良木哥哥,你对淑女说这种话实在太失礼厂。别看我这样,我在班上算是发育不错的呢。」
「你说的没错,你的胸部还挺有料的。」
「嗄!你摸了吗!什么时候摸的?」
bā • jiǔ寺大吃一惊,瞠目说。
糟糕,说溜嘴了。
「那个……刚才扭打在一起的时候。」
「这比被你打还要更让我震惊!」
bā • jiǔ寺双手抱头。
看来她真的很震惊。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也只是一瞬间摸到而已。
「一瞬间?你真的没骗我?」
「对啊。我只摸了二次而已。」
「你那样哪叫一瞬间,而且很明显第二次开始你就是故意的吧!」
「你这是在挑我语病嘛。那是一个不幸的意外。」
「你夺走了我的『初碰触』。」
「初碰触……?」
最近多了这个词汇吗?
小学生还真新潮啊。
「没想到我的初碰触居然比初吻还要早……bā • jiǔ寺真宵变成一个yín • luàn的女孩了。」
「啊。对了,bā • jiǔ寺小妹妹。这么说来我刚才都忘了,我照约定给你零用钱吧。」
「请不要在这个时间点说这种事情!」
bā • jiǔ寺抱着头,宛如有胡蜂钻进了衣服里一样,整个身体拼命扭曲挣扎。
真是可怜。
「好啦好啦,你不要这么沮丧嘛。这样总比初吻被爸爸之类的人夺走还要好吧。」
「你说那种戏码也太普通了。」
「那,对了,总比初吻的对象是镜子里面的自己还要好吧。」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种女生!」
嗯。
我想在「那个世界」也不会有。
「吼!」
bā • jiǔ寺的双手终于离开了头部,但下一个瞬间,她猛然朝我的喉咙咬了过来。她瞄准的位置,刚好是我在春假时被吸血鬼咬到的地方,让我吓得寒毛直竖。我好不容易才压住bā • jiǔ寺的双肩,才不至于被她的利牙咬伤。「吼!吼!吼!」bā • jiǔ寺发出威吓般的声音,上下排牙齿不断咬合。总觉得以前在电玩(超级玛莉)里面好像看过类似这样的敌方角色(被铁链绑着,形状类似铁球的怪物),我心想的同时,一面设法安抚bā • jiǔ寺。
「啾、啾、啾。好乖好乖好乖」。
「请不要把找当成小狗!还是说怎样,你是在拐弯抹角讽刺找足一条猥亵的小母狗吗?」
「不是,我感觉你好像真的得了狂犬病一样……」
不过这孩子的牙齿排列得真整齐啊。就算她在我的手上咬出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恐怕她那混有ru牙的牙齿,也不会有半颗的掉牙或缺角吧。那两排牙齿不光是排列好看,还非常坚固结实。
「谁叫阿良良木哥哥从刚才就一直很厚颜无耻!完全看不出来你有在反省!你摸了我重要的胸部,至少也该说个什么吧!」
「……说谢谢吗?」
「才不是!我是在要求你道歉!」
「就算你这么说,刚才我们扭打成那样,会摸到你的胸部怎么想都是不可抗拒的吧。我还希望你能换个角度去思考呢,只有胸部被摸已经算不错了。而且,刚才羽川也说过了吧。你用那种力道咬人可不是开玩笑的,不管怎么想都是你的错吧。」
「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就算错的人是我,我还是受到很大的打击!在一个受打击的女生面前,就算自己没有错也应该要道歉吧,这样才算是成熟的男人!」
「成熟的男人是不会道歉的」。
我压低声音说。
「因为道歉会让灵魂的价值降低。」
「你以为这样说很帅吗!」
「还是说,bā • jiǔ寺要听到我道歉才肯原谅我?要人家道歉才肯原谅别人……那你不就变成那种只肯宽容地位比自己低的人了吗?」
「你现在居然反客为主批评起我来了!所谓厚颜无耻就是指这种事情……我真生气了……个性温厚的我,忍耐也是有『鲜度』的!」
「你个性温厚的程度还真是不可思议……」
「你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
「被我摸两下也没差吧。又不会少块肉。」
「呜哇!你恼羞成怒了吗?不对,现在不是少块肉的问题!而且我还在发育中根本没什么肉,要是少了我会很伤脑筋的!」
「听说被人揉过,胸部就会变大喔。」
「会相信那种迷信的只有男生而已!」
「这个世界变得还真无趣啊……」
「什么啊。阿良良木哥哥用那种迷信当挡箭牌,至今摸了多少妇女儿童的胸部啊!你太低级了。」
「很可惜我完全没有那种机会。」
「因为你是死处男吧。」
小学生也知道这种词汇吗。
与其说是他们新潮,倒不如说这个世界已经完蛋了。
与其说这个世界无趣,倒不如说这个世界越来越叫人厌恶……
哎呀,我装的自己好像在感叹现代的风潮一样,但仔细回想一下,这种程度的次汇我在小学五年级左右就已经知道了。人们对下一个世代的担心,出乎意料也不过如此而已。
「吼吼!吼喔!吼吼吼吼!」
「呜!这样很危险耶!被咬到真的会很痛啦!」
「我被处男摸了!我被玷污了!」
「这种事情被谁摸都一样吧!」
「第一次的对象不是老手我不要!阿良良木哥哥居然破坏了我的梦想!」
「你那是什么古怪的妄想!我好不容易萌生的罪恶感都快消失了!」
「吼——!吼,吼,吼!」
「啊啊,真是烦死了!你真的是有狂犬病!你这个浏海在眉毛上、把咬人当撒娇的死女人!既然这样我就揉烂你的胸部,让你不会再去管什么接吻不接吻、第一次不第一次的!」
「呀——!」
眼前有一个男高中生忘了对方是小学女生,想要靠蛮力硬是去性骚扰对方,不过我相信唯独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
好吧,事实上那个人就是我……
幸好,bā • jiǔ寺真宵的抵抗远超乎我的想象,最后我全身上下只留下bā • jiǔ寺的齿痕和抓痕,这争执就已未遂告终。五分钟后,一个小学生和高中生汗如雨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坐在板凳上,疲惫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口渴了,这附近有自动贩卖机之类的东西吗…………
「对不起……」
「不……我才该说抱歉……」
主动道歉的两人。
一个穷酸的和解。
「……不过bā • jiǔ寺,你还满会打架的嘛。」
「这在学校是家常便饭」。
「那种扭打吗?啊,对喔。小学生的话,不会太在意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不过,你还挺厉害的说……」
看起来这么聪明伶俐,居然这么会打架。
「阿良良木哥哥才是,你很擅长打架呢。要是高中变成不良少年,那种程度的打架是不是家常便饭啊?」
「我不是不良少年。我是吊车尾。」
这两者的差异在于,订正自己是吊车尾会令人很空虚。
因为感觉像是自己在伤害自己一样。
「我读的是升学高中,就算是吊车尾也不会变成不良少年。而且我们学校根本就没有那种不良少年集团。」
「可是在漫画里面常常会把精英学校的学生会长,描写成无恶不作的大坏蛋,这已经是一种定论了。头脑聪明,反而成了恶质的不良少年。」
「那种定论在现实生活中根本可以无视它。对了,不过那种程度的扭打,我常常跟我妹妹做就是了。」
「妹妹吗?您说过自己有两个妹妹对吧。您的妹妹和我同年龄吗?」
「不是,两个都是国中生。不过她们的精神年龄,搞不好都跟你一样也说不定,她们两个很幼稚」。
不过她们再怎样也不至于会咬人。
其中一个有在学空手道,打起来可是玩真的。
「搞不好她们跟你很合得来喔……她们都喜欢小孩子,应该说她们自己就跟小孩子一样。我看下次就介绍她们给你认识吧」。
「啊……不,那就不用了。」
「喔,是吗。你的态度这么平易近人,没想到你还挺怕生的嘛……不过也没关系啦。啊——我们扭打的话,只要有一方先道歉就会结束……这点没错」。
因为今天的事情,我们双方都很固执。
不过,只要我先开口道歉,一切的争吵就会结束。
这点我心里明白。
「您怎么了啊?阿良良良木哥哥。」
「你刚才的良又多了一个。」
「抱歉。我口误」。
「不对,你是故意的」。
「我是『狗误』。」
「你还说不是故意的!」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管是谁都会有说错话的时候。还是说阿良良木哥哥从出生到现在,一次都没有口误过?」
「我不敢说没有,但是至少我念别人名字的时候不会口误。」
「那么,请你说三次『生埋、生理、生漆弹』(注:原为生麦、生米、生鸡蛋,定日本知名的绕口令。)」
「你自己都说不好了。」
「说什么生理,好猥亵喔!」
「说的人是你吧。」
「说什么生漆弹,好猥亵喔!」
「这我就搞不懂哪里猥亵了……」
真是愉快的对话。
「话说回来,要故意去说生漆弹这个字,反而很难吧……」
「生漆漆漆!」
口误又口误,这家伙还真忙啊。
「那你刚才到底怎么了,阿良良木哥哥。」
「没什么啊。我只是在想让怎么和我妹妹道歉,心情变得有点忧郁而已。」
「你所谓的道歉,是因为你揉了她胸部吗?」
「谁会揉自己妹妹的胸部。」
「阿良良木哥哥会揉小学生的胸部,但是却不揉自己妹妹的胸部啊。原来如此,你是靠这种区分来约束自己的吗?」
「喔厚。你还真有胆识讽刺别人啊。不管事实足什么,只要讲求表现方式,经过加油添醋就可以毁谤中伤他人。这真是一个好例子啊。」
「我似乎没有加油添醋喔。」
她的表现方式的确很诚挚。反倒是我需要讲求表现方式,设法编出一个壮烈无比的借口,自圆其说为自己脱罪。
「那么,我更正一下说法。原来阿良良木哥哥只揉小学生的胸部。不揉中学生的胸部啊。」
「那个叫阿良良木的家伙萝莉控指数还真高啊,真是一个糟糕的家伙。我不会想和这种人做朋友。」
「你是想说自己不是萝莉控吧。」
「当然,那还用说。」
「听说真正的萝莉控,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萝莉控。因为他们认为,那些带有稚气的少女已经是成熟的女性。」
「真是一个派不上用场的小常识……」
记这种无处可用的杂学,只会浪费自己的脑容量。
再说,我也不想要小学生教我这种东西。
不管怎样,就算是自己的妹妹,只要你们扭打在一起,我想还是会有不可抗拒的时候。」
「拜托你别再扯那种讨人厌的话题。自己妹妹的胸部根本就不算胸部。比小学生的胸部还要更不算。这点拜托你快点理解吧。」
「这就是所谓的『ru道』吧。受用无穷。」
「拜托你不要学这种东西。总之今天我出门的时候,稍微和她们吵了一架。不是扭打,是吵架。我觉得就算自己没错,也必须要道歉,你刚才不也说过类似的话吗?如果这样可以让事情圆满解决的话。我……心里明白。明白自己必须这么做。
说到这,bā • jiǔ寺的神情有别于刚才而变得温顺,一边点头说。
「我爸和我妈以前也常常发生争执。我说的不是打架,只是吵架而已。」
「然后——就离婚了吗?」
「独生女的我来说或许很奇怪,不过他们一开始原本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夫妻。结婚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他们似乎恩爱到了极点。可是……我从来没看过两人恩爱的样子。他们两个人总是在吵架。
即使如此。
bā • jiǔ寺还是不认为他们会离婚。
应该说,bā • jiǔ寺心中从来没有这种想法。她一直深信家人生活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情。说到底,她大概不知道还有离婚这个制度吧。
她大概不知道双亲居然会就此分离。
「不过,会吵架也是很正常的。只要是人都会吵架和争执。有时会顶撞别人、有时会被顶撞;有时会喜欢、有时会讨厌。那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要持续喜欢一样东西,真的要更加全力以赴才行。」
「为了持续喜欢一样东西而全力以赴,这样听起来虽然还算真实,不过我总觉得不够单纯。要全力以赴去喜欢一个人,这种说法感觉好像你在努力什么一样。」
「可是,阿良良木哥哥。」bā • jiǔ寺丝毫不退让,说:「我们所拥有的『喜欢』这种情感,本来就不是非常积极的东西吧?」
「……你说的没错啦。」
的确。
或许人应该要全力以赴,努力去喜欢一样东西才对。
「对喜欢的东西感到厌烦,或者是讨厌自己原本喜欢的东西,这样不是叫人很难受吗?而且也很无聊不是?正常来说,原本你喜欢一个东西,但是讨厌的时候却会变成加倍的讨厌了不是吗?这种感觉真的会——让人意志消沉。」
「你——」
我问bā • jiǔ寺说。
「很喜欢你妈妈吧?」
「嗯,我很喜欢她。当然我也喜欢爸爸。我了解他的心情,我也知道离婚绝对不是他希望的结果。爸爸经历过许多事情,他也很辛苦。他平常就是我们一家的大黑天(注:真宵原本想说打黑柱,意指一家的支柱之意。大黑天为七福神之一。)」
「原来令尊是七福神的一员啊……」
父亲真的很伟大。
发生那么多事情,他应该很辛苦才对。
「爸爸和妈妈吵架,最后虽然离婚了——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他们。」
「嗯……这样啊。」
「所以,所以我才会觉得不安。」
bā • jiǔ寺低下头,看起来真的很不安似的。
「爸爸好像变得真的很讨厌妈妈,他不想让我去见妈妈。也不让我打电话给她,还叫我从此不能再和她见面。」
「我很怕自己有一天会忘了妈妈。如果一直见不到她的话,我可能会变得不喜欢妈妈了。我真的很不安。」
所以。
所以,你才一个人跑到这个城镇。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只是因为想要见自己的母亲。
「……蜗牛吗。」
真是。
为何她连这点程度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啊。
这种小小的心愿,让它实现又何妨。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怪异不怪异,也不知道什么迷牛不迷牛——可是为什么要妨碍bā • jiǔ寺呢……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
让她始终无法抵达目的地。
持续迷路。
……嗯?
不,等一下。忍野似乎说过,这迷牛的模式和战场原的螃蟹一样。模式一样……是什么意思?我记得那只螃蟹,没有替战场原带来灾厄。以结果来看,失去思念的确是一种灾厄,但是那只是结果论而已,在某种含意上,而且以原本的层面来看,那些都是战场原自己所期望的。
因为螃蟹实现了战场原的愿望。
迷牛和螃蟹是同样的模式……他们的属性不同但模式相同,这句话究竟意味了什么样的事实呢?假设bā • jiǔ寺遇到的蜗牛,目的不是阻扰bā • jiǔ寺——
而是实现她的愿望的话,
那蜗牛——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bā • jiǔ寺真宵她……到底期望着什么呢?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我甚至觉得,bā • jiǔ寺似乎并不希望迷牛被驱除……的样子?
「唉呀,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哥哥。突然盯着我看。你这样会让我很害羞。」
「不是……该怎么说,那个啊。」
「要是迷恋上我的话,可是会烫伤的。」
「……那是,什么,话。」
我无意义地增加了逗号。
「你问我吗?你看,我看起来是一个olbiz(注:日本环境省推动的节能运动,夏天不穿西装、不打领带上班,这样一来冷气就能设定在二十八度,比较能够省电和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量。),所以那种台词再适合我不过。」
「我一听就知道你原本是想说olbeauty(冰霜美人)啦,不过你接下来那句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你才好,bā • jiǔ寺。如果你是ol的话,那会烫伤不是很奇怪吗?」
「呜。的确很奇怪。那么,」
bā • jiǔ寺露出不愉快的表情,重新说道:
「如果迷恋上我的话,可是会低温烫伤的。」
「……」
「这样说实在太逊了!」
「而且那也和ol这个字扯不上关系吧。」
低温烫伤给人的感觉,就像热水袋一样温暖。
听起来好像脾气很温厚的样子。
「啊,对喔,我知道了。只要换个表达方式就好。阿良良木哥哥,这种时候不用去改经典台词,只要换掉ol这个形容词就好。不能用『ol』虽然很可阶,但也没办法。这个时候一点牺牲是必要的。」
「原来如此。对,这个时候如果换一个形容方式,反而会比较接近经典台词,这已经算是一种理论了。就像才连载第二回的漫画,马上就会在封面上写人气爆发之类的煽动文句一样。好,凡事都要尝试一下,就来试看看吧。要改的部分是ol,所以——」
「我只要说自己是『hot女』就好了。」
「真是让人松了口气啊。」
「听起来真是一个好人!(注:在日文中,英文的hot和松了一口气一词同音。)」
bā • jiǔ寺做出一个夸张的反应,随后她突然恍然大悟,说
「阿良良木哥哥,你想要岔开话题吧。」
被她发现了吗?
「我们刚才是说你一直盯着我看的事情。怎么了,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
「……」
她完全没发现我在想什么。
「被人盯着看的滋味不是很好受,不过我承认我的上臂很有魅力。」
「你的爱好还真是与众不同。」
「喔?你是说你对我的上臂没有任何的感想?我说的是我的上臂喔?你不懂它的形式美吗?」
「你的身体只是形式美吗?」
应该是健康美吧。
「没想到你也会不好意思,阿良良木哥哥也有可爱的地方嘛。嗯,我可以理解啦。既然这样,我可以为你保留我的上臂。我发号码牌给你吧。」
「抱歉,我对矮冬瓜的女生没兴趣。」
「矮冬瓜!」
bā • jiǔ寺听到这句话后双眼圆睁,仿佛眼珠就快要进出来一样。
接着她宛如贫血发作一样,晃动自己的头。
「这个字眼是多么污辱人啊……如此过分的字眼,就算将来被禁用也不奇怪……」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如此。」
「我,我好受伤。我的发育已经算很好了,我是说真的!真是的,人畜哥哥怎么会说这么过分的话。」
「什么人畜,你也不要心血来潮就提这个字眼。要比谁先被禁用的话,怎么想都是人畜先吧。」
「那我换个说法吧,类人畜哥哥。」
「你这样讲,不就好像我真的不是人一样吗!」
我被吸血鬼袭击后成了半个不死之身,对我说这种话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因为这种侮辱言词实在太过贴切了。
「啊,对喔,我知道了。只要换个表达方式就好。阿良良木哥哥,这种时候只要把词汇换成英文就好了。既然国文的说法会伤到人,禁用它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就算国文有那种规制,只要把词汇改成英文,词汇的意思就会不停地传承下去。」
「原来如此。对,如果把它翻译成英文,整个意思听起来就会比较柔和,这已经算是一种定论了。就像说一个人是少女爱好者,倒不如说他是lolitalex。」
「就是shortness(短小)和huanbeast(人兽)。」
「太糟糕了!这两个词好样会创造一个新的时代!」
「对啊!真的让我眼睛的鳞片被剥下来了!」(注:日文谚语,原文直译应为鳞片从眼睛里掉下来,意指恍然大悟的意思。)
看起来很痛的样子。
应该说,我们是互揭疮疤二人组。
「好啦,我收回矮冬瓜这句话吧……嗯,不过以一个小学五年级生来说,bā • jiǔ寺你的发育的确相当不错。」
「你是说胸部吗!你是在说胸部吧?」
「我是说你整个人。不过你还是没脱离小学生的等级。应该还不到超小学生级啦。」
「这样啊。阿良良木哥哥从高中生的眼光来看,我这种小学生的身体肯定太过slider(滑球)吧。」
「你说得对,只要从外角切出去的角度刁钻,打者根本别想摸到球。」
她的程度还不算是正中好球。
不过发育很好倒是真的。
附带一提,这里应该要说slender(纤细),而不是slider(滑球)。
「……那么,为什么阿良良木哥哥要用那么热情的眼神凝视着我呢。」
「也没什么,那个……诶?热情?」
「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的横膈膜会一阵抽动。」
「你那是打嗝吧。」
那还真是局难度动作。
我这个负责吐槽的角色,实力正受到考验。
「也没什么事啦。你不用在意。」
「是吗。真的没事吗?」
「嗯——对。」
难道——是相反过来?
她该不会口是心非,嘴巴说想见妈妈,但其实心底却不希望见到她。还是说,bā • jiǔ寺本身很想见自己的妈妈,但又伯妈妈会拒绝见她……该不会这已经成了事实,其实bā • jiǔ寺的妈妈已经叫bā • jiǔ寺不准来找她。应该不会吧。不过,从至今bā • jiǔ寺说的家庭情况来看,这一点看起来十分有可能。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不容易处理了。
根本没必要参考战场原的例子——
「……有其它女性的味道。」
战场原黑仪毫无前兆,突然登场。
她骑着越野脚踏车进到了公图内。
她已经把脚踏车驾驭自如……真是个灵巧的家伙。
「喔、喔喔……你回来得还真快啊,战场原。」
她回程所花的时间,不到去路的一半。
因为她回来的实在太过突然,让我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
「我去的时候稍微走错路了。」
「喔喔,那问补习班的位置本来就意外地难找。果然我应该画张地图给你比较好。」
「我刚才还说那种大话,真的好丢脸。」
「对喔,这么说来,你好像有说自己的记忆力怎样又怎样之类的……」
「我被阿良良木侮辱了……你居然故意让我丢脸藉此满足自己,你的兴趣也真是低级呢。」
「我什么都没做吧!你那是自找的吧!」
「原来阿良良木喜欢玩羞耻y,是那种藉由羞耻女性让自己兴奋的人啊。不过,我原谅你。只要是健康的男生,会这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羞耻y非常地不健康!」
这么说来,忍野那家伙好像把那间补习班的所在地,称作结界之类的。仔细想想或许刚才我应该亲自去找他才对。
但是就算是那样,战场原黑仪的害羞的方式还真是堂堂正正。应该说这家伙绝对没有在害羞吧。被羞耻y的人其实应该是我才对吧……
「我没关系……如果对象是阿良良木的话,我不管被怎么样都可以忍受……」
「别突然扮演起性格完全相反的角色好吗?就算你这样,你的角色幅度也不会再扩张了!还有战场原,如果你真的为我着想的话,我要是稍微有那种不健康的举止,你应该要立刻提醒我一声吧!」
「唉呀,我又不是真的有在为你着想。」
「我想也是!」
「我只要好玩就好了。」
「你这么说听起来反而比较爽快!」
「而且,阿良良木……老实说,我去的时候会花那么多时间,不光是走错路的关系啦,因为我想说要吃午餐才行,所以就自己一个人跑去吃了。」
「你果然自己去吃了……你果然不会辜负我的期待。不过没关系,那是你的自由,而且你本来就是那种人。」
「我连阿良良木的份也吃了喔。」
「是喔……辛苦你了。」
「不用客气。这里有其它女性的味道呢。」
我的慰劳和她的答话都很随便。说到最后,战场原还是执着于最初的那句话。
「有谁来过?」
「那个……」
「这个味道——是羽川同学吧?」
「诶?你怎么知道?」
我真的大吃一惊。
我原本以为她是凭空瞎猜。
「你说的味道……是化妆品之类的味道吗?不过羽川她没有化妆吧……」
因为羽川是穿制服。她看起来连护唇膏都不会擦。至少她穿成那个样子的时候,就跟穿军服的军人一样,绝对不会做出和校规脱节太多的行为。
「我说的是洗发精的味道。在班上用这个牌子的人,应该只有羽川同学而已。」
「咦,真的假的……?女生都知道这种东西吗?」
「某种程度上啦。」
战场原的语气彷佛在说:这么好懂的东西有什么好问的。
「阿良良木不是可以靠腰部的形状去区别女生吗,你就把味道想成和那个一样就行了。」
「我不记得我有表演过那种特殊才艺!」
「诶?咦?你做不到吗?」
「你不要一副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你前阵子不是对我说,『你是安产型,骨盘的形状很棒,腰部看起来很沉稳,将来一定能生出健康的小婴儿,哦嘿嘿嘿。』」
「那只是普通的变态吧!」
还有,我没事不会随便就发出「哦嘿嘿嘿」的笑声,顺便一提你那个腰也不是安产型的。
「那么,羽川同学有来过吧。」
总觉得这气氛好可怕。
让我想要拔腿逃离这里。
「她是有来过。不过已经走了。」
「是你叫她来的吗?对喔,这么说来羽川同学的家好像住在这附近嘛。让她来帮你带路可靠多了。」
「不是我叫她过来的。她只是刚好经过这里而已。就跟你一样啊。」
「喔——跟我一样……吗?」
跟我一样。
战场原重复这句话。
「所谓的偶然,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吧,会重复的时候就是会重复呢。羽川同学有说什么吗?」
「什么意思?」
「有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她跟我聊了几句,然后摸了bā • jiǔ寺的头,之后好像去图书馆……不,应该不是图书馆,总之她到别的地方去了。」
「摸bā • jiǔ寺的头……是吗。嗯。这样啊……羽川同学——也是那样吗?」
「啊?你是指喜欢小孩的意思吗?她跟你不一样。」
「羽川同学确实跟我不一样吧。对,不一样。我们不一样。那么,稍微失礼一下了,阿良良木。」
战场原说完,便把自己的脸凑到我的脸旁边。我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她想做什么,看来她是在闻我的味道。不,不是我的,八成是……
「嗯——」
她把脸挪开。
「看来你们没有上演爱情戏码的样子。」
「……什么?你是在检查我和羽川有没有抱在一起吗?你还能判断出味道的强弱……太厉害了你。」
「不光是这样而已。我还记下了阿良良木你的味道。我先给你一个忠告吧,以后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我的监视之下。」
「一般来说这还挺叫人讨厌的……」
话虽如此,但我想正常人应该做不到这种地步,战场原的嗅觉比一般人还要敏锐是事实没错。嗯……不过,战场原不在的这段期间,我和bā • jiǔ寺扭打了两次,bā • jiǔ寺的味道没有留在我身上吗?为何战场原没有把她的味道点出来?还是说,因为战场原有看到我们第一次扭打,所以之后的味道都混在一起让她不易察觉……也可能是因为bā • jiǔ寺是用无香味的洗发精。唉呀,这些不是重点吧。
「对了,忍野不是有告诉你什么吗?战场原。快点告诉我吧,该怎么办才能带这家伙到目的地?」
老实说,忍野刚才那句「希望傲娇妹,也就是战场原会老实地告诉你。」一直让我很在意。
他在开头还加了一句「只不过」。
所以,很自然我问话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催促战场原。bā • jiǔ寺也一脸担心地抬头仰望她。
终于。
「他说正好相反。」
战场原开口说。
「阿良良木。看来我必须跟你说声抱歉——这是忍野先生对我说的。」
「嘎?啊,你干么中途改变话题?你转换话题的技巧真的很厉害耶。正好相反?必须要向我道歉?」
「照忍野先生的话来说,」
战场原不理会我,接着说:
「他说,假设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而我们从两个不同的角度观察时,却出现了不同的结果。此时,按理来说,我们没有方法去判断哪个观点得到的答案才是正确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找不到证明自己是正确的方法。」
「不过他还说,即使如此也不能断定自己是错的。他说的话……真的看透了一切呢。」
这样真讨厌。
战场原说。
「那个……你在说什么啊?不对,这些话不是你说的,是忍野吗?我觉得他说的话,看起来和目前的状况好像没什么关系——」
「我听他说从蜗牛——迷牛身边解放的方法非常简单,阿良良木。用言语说明的话,真的非常简单。忍野他是这么说的。会迷路是因为你一直跟着蜗牛,只要离开蜗牛身边,就不会迷路了。」
「一直跟着蜗牛……所以才会迷路?」
那算什么。太过简单明了,反而让我一头雾水。我感觉这话没有说完。不仅如此,我甚至觉得,忍野难得会说出这种没有命中问题核心的话语。我看bā • jiǔ寺一眼,但她毫无反应。但是,战场原的这番话,的确在她体内产生了某种作用。因为她紧闭着双唇。
一句话也不说。
「我们不用驱除也不用叩拜。因为蜗牛没有附身在我们身上,也不会妨碍我们……没错。就跟我遇到螃蟹的时候一样。此外,更进一步来说……蜗牛不是自己来找人类,而是人们自己玄靠近弛,自己主动去靠近怪异。而且,是因为自己坚决的意志所致,不是因为潜意识或前意识作祟。单纯只是他自己要跟着蜗牛。单纯只是因为自己希望,而追着蜗牛跑。所以才会迷路。因此,只要阿良良木离开蜗牛身边……一切的问题就能解决了。」
「不是在说我吧,现在是在说bā • jiǔ寺。可是,你这样说……不是很奇怪吗?bā • jiǔ寺不是自己眼着蜗牛,而且她也不希望这样吧?」
「所以啊,才说是……正好相反。」
战场原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和往常一样平淡。语气中完全无法读出她的情感。
她的喜怒不形于色。
只会让人感觉她的心情不好。
非常地不好。
「听说迷牛这种怪异,会让你在返家的时候迷路,而不是让你在前往目的地的时候迷路。」
「返……返家的时候?」
「听说他会封住人们的归路,而不是去路。」
不是去路,而是归路?
回去……是要回去哪里?
自己的家?
来访和抵达?
「诶,但是……那又代表什么?你说的意思我懂,可、可是,bā • jiǔ寺不是要回她自己的家吧?她是要去纲手家这个目的地——」
「所以我才必须和你说声抱歉,阿良良木。但是,请让我辩解。我并没有恶意……而且,也不是故意的。我原本以为,错在于我。」
「……」
我完全不懂她的意思。
但我直觉,她的话中有非常深的含意。
「因为一般人都会这样吧?我不正常了两年以上。在上礼拜才终于变回普通人。现在发生什么事,我会觉得错在于我也是很正常的吧。」
「喂……战场原。」
「听说迷牛和我的螃蟹一样,只会出现在有某种缘故的人面前。所以,他现在才会出现在阿良良木的眼前。」
「……不是,所以说遇到蜗牛的人不是我,是bā • jiǔ——」
「是bā • jiǔ寺,对吧。」
「……」
「简单来说,阿良良木。母亲节让你觉得很尴尬,所以你和妹妹吵架,不想回家。那个小女孩——就是你说的那个bā • jiǔ寺,」
战场原伸手指向bā • jiǔ寺。
应该说,她原本打算指向bā • jiǔ寺。
但是,她指的方向完全不对,根本是错误的方向。
「我根本看不到她。」
我心中大惊,下意识看向bā • jiǔ寺。
她有娇小的身体,和聪明伶俐的脸蛋。
绑着双马尾,短短的浏海露出了眉毛。
身上背着一个大背包的身影——
宛如一只蜗牛。
007
很久很久以前——也没有这么遥远,大约是十年前左右的故事。在某个地方有一对男女,他们的夫妇关系告终。一个丈夫,一个妻子。加起来两个人。过去他们的关系令旁人个个称羡,大家都觉得他们一定会幸福偕老,对此深信不疑。但这样的两人,最后婚姻关系只持续了短短不到十年。
这种模式很普通。
这对夫妇白一个年幼的独生女,这也十分普通。两人经过不堪入耳的议论之后,女孩的监护权决定归父亲。
这对夫妇最后的关系可说是一塌胡涂,与其说两人的关系告终,倒不如说是一场失败的婚姻,要是两人继续住在同个屋檐下一年,甚至有可能演变到拿刀互砍的地步。最后,父亲逼母亲发誓自己永远不来看女儿。这和法律没有关系。
是父亲半强迫逼着母亲发誓的。
但是,独生女思考着。
如果那不是在强迫之下说出口的誓言呢?
女孩也被父亲逼需发誓,说自己永远不会去找母亲。这时她思考了。母亲原本那么喜欢父亲,现在却如此厌恶他,母亲该不会也厌恶白己了,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她能发那种誓呢?如果她是被半强迫的,那剩下的一半呢?但是,这个问题也可以套用在自己身上。因为女孩自己也发誓过,说自己不会再见妈妈。
没错。
就算对方是母亲。
自己是她的独生女。
这关系也不可能永远持续。
无论是不是强迫,发过的誓言已经无法取消。面对自己选择的结果,不用主动语态,而是用被动语态去阐述,这是一种寡廉鲜耻的行为。让女孩学习到这件事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女孩归父亲抚养。
被迫舍弃母亲的姓。
但是,这般怨恨逐渐风化了。
往日的悲伤也随之风化而去。
因为时间,对任何人都很平等且温柔。
温柔到白让人觉得残酷。
随着时间的经过,独生女从九岁成长到十一岁。
她突然觉得很讶异。
因为自己无法回想起母亲的容貌,不,严格来说不是想不起来。母亲的容貌能够清楚地浮现在她的眼前。但是,那是不是母亲的容貌,她无法确信。
就算看照片也一样。
父亲偷留在手边的母亲照片——上头的女性真的是自己的母亲吗,女孩不知道。
时间。
在时间之中,任何思念都会逐渐风化消失。
任何思念都会慢慢劣化。
所以——
女孩决定去找母亲。
在十二岁那一年,五月的第二个礼拜天。
母亲节。
当然她不可能告诉父亲自己的决定,也没办法事先和母亲取得联络。因为女孩完全不知道母亲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而且——
万一母亲讨厌我。
万一母亲觉得我很麻烦。
或者,万一母亲早就把我给忘了的话。
女孩会受到很大的打击。
女孩来找母亲前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对好友也同样保密,老实说这么做是为了替自己留后路,让自己随时都能选择中止计划。她动身了。
动身去找白己的母亲。
她细心地绑好头发,背上自己最喜欢的背包,里头塞满了过去的回忆.她希望这些东西会让母亲感到喜悦。为了不让自己迷路,她手上紧握着写有母亲地址的便条纸。
但是。
女孩没能抵达目的地。
没能抵达母亲家。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信号明明是绿灯——
「——那个女孩,就是我。」
bā • jiǔ寺真宵自白说。
不,或许她是在忏悔。
看到她的脸上写满了抱歉,有如此刻就要放声大哭的表情,让我只能这么觉得。
我看战场原。
战场原的表情完全没变。
她真的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孩。
在这种状况下,她的内心不可能没有起伏
「在那之后妳一直在迷路吗?」
bā • jiǔ寺没有回答。
也没看我一眼。
「无法抵达目的地的人,会阻碍其他人踏上归途——忍野先生虽然没有肯定这点,但我想那灵体给人的感觉应该像地缚灵吧。以我们外行人的所知来看啦。前往,还有归来——去路和归途。不停的巡礼。忍野先生说,这就是bā • jiǔ寺的意思。」
迷牛。
不是「使人迷路之牛」,而是迷牛的原因。
一个必然的理由。
没错因为怪异本身……就在迷路。
「但是那个蜗牛……」
「所以说,」
战场原用教诲般的语气说。
那语气十分平淡。
「那表示她是在死后才变成蜗牛的吧。忍野虽然没说是地缚灵,不过他有说过幽灵两个字吧﹒简单来说,蜗牛就是那个意思吧,」
「可是,那种事情——」
「可是我想就是因为那样,她的模式才会和单纯的幽灵不一样。和我们一般想的幽灵。也和螃蟹的模式不同……」
「怎么会……」
不过,的确……就跟名称一样、这怪异虽然有一个牛字但却不是牛,现在就算说她是蜗牛,她也不见得会是蜗午的型态。我误解了怪异的本质。
名称表现出本体。
本体。
眼见的东西未必是真实;但反过来说,并不代表看不见的东西就一定是真实,阿良良木老弟。
bā • jiǔ寺真宵(ayoi)。
bā • jiǔ寺,迷(ayoi)。
ayoi这个音,原本是布料的经纬线脱散之意,故可以用系部写作「纰」,此字也意味着妨碍死者成佛妄执。此外,宵字单独使用时则表示傍晚,也就是黄昏时刻,即逢魔时(注36由昼转夜的时刻,约现在的傍晚六点,如字面之意,古时候认为这个时候容易遇见妖魔鬼怪。),此字在再冠上真字,真字很例外地就会成为否定的接头语,真宵,即指深夜,更仔细来说在古语中是指午夜二时……没错,就是指丑时三刻。这怪异有时是牛,有时是蜗牛,有时是人形——但是,这样一来真的就和忍野说的一样。
一切就这么简单——不是吗。
「可是……妳真的看不见bā • jiǔ寺吗。妳看她就在这里啊。」
bā • jiǔ寺伏首。我强硬地抱住她的双肩,让她面对战场原。bā • jiǔ寺真宵。她就在这里,我可以摸到她。也可以感受她的体温和柔软的肌肤。低头看地板,她也有影子。被她咬到也会感到疼痛——
我刚才和她聊天的时候,也很快乐不是吗。
「我看不到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可是妳的举止都很自然——」
不、不对。
我搞错了。
战场原一开始就说过。
她说:我看不见那种东西。
「我只看到你一个人在那块广告牌前面白言自语,最后好像在演默剧一样,开始对空气拳打脚踢而已。我完全搞不懂你住做什么。可是,我听了你的话之后——」
听了我的话之后。
没错,刚才所有的状况,都是由我一字不漏地对战场原说明。啊啊,难怪,所以战场原才没有伸手接过那张写有地址的便条纸。
因为她看不见。
看不见那张纸。
「可是——既然那样、妳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因为,我说不出口吧。我做不到。眼前有一样东西,阿良良木你看得见,但是我却看不到,我很自然会觉得有毛病的人是我。」
「…………」
两年以上。
怪异缠着少女战场原黑仪,两年以上。
有毛病的人是自己。异常的人是自己。
这种想法已经在战场原的心中根深蒂固,无法轻易抹灭。人类只要遇到怪异,哪怕是一次也好,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你剩余的人午。如果真要说是多还是少,那应该算是多吧。既然你已经知道世上有怪异的存在,就算你无能为力,你也无法佯装不知。
所以……
可是,终于从怪异中得到解放的战场原,不想承认自己又有了毛病,不想承认自己又出了问题,也不想被我这么认为,所以看不见bā • jiǔ寺的她才假装自己看得见。
故意配合我。
原来是这样啊……
因此,战场原刚才那无视bā • jiǔ寺的态度……无视这两个字,在这种场合实在贴切到荒谬的地步。而且,bā • jiǔ寺会藏在我的脚后躲避战场原,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吗……
战场原和bā • jiǔ寺。
两人终究一句话也没说。
「战场原……所以妳才会白告奋勇要去找忍野——」
「因为我想要问他。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我问了他之后,被他小小地责备了一下。还是应该说,他很惊讶我会有这种想法。不,或许他觉得我很好笑也说不定。」
的确,这听起来就跟笑谈一样滑稽。
「遇到蜗牛的人,其实是我吗?」
先是遇到鬼,然后又遇到蜗牛。
忍野一开始就说过这句话。
「小孩——而且还是女童的怪异,其实相当普遍。当然我也有某种程度的认识。这种怪异在国语教科书上也有出现过。例如有身穿和服的幽灵,会让旅行者在山中遇难,还有会在不知不觉间混入游玩的小孩当中,然后在游戏结束的时候把一个人带走的小女孩之类的。虽然我孤陋寡闻,不知道这些怪异就是迷牛。那个啊,阿良良木,忍野有说过——要遇到迷牛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希望自己可以不要回家。这种希望,对,虽然有一点消极,不过这种事情每个人都有想过。因为每个人的家里,都会有一本难念的经。」
「……啊!」
羽川翼。
那家伙也是一样。
因为她的家庭不合,关系不正。所以礼拜天是散步天。
她和我一样,或许程度比我还严重。
所以羽川也——看得见bā • jiǔ寺。
看得见,摸得到,还能和她对话。
「实现人类愿望的……怪异吗?」
「那种说法比较好听没错、但也可以说他是一种乘人之危的怪异吧。就拿阿良良木你来说,你不是真的不想回家吧。所以,与其说是自己消极的希望,倒不如说,对,你是因为有一个原因才不想回家的。」
「…………」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阿良良木。对付迷牛的方法很简单啊。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吧。不要跟着他,只要离开他就好。就只是这样而己。」
这样说没错,一切都说得通。如果一直跟在永远到不了目的地的蜗牛身后,任何人都无法回家。
用言语来说明,其实非常简单。
就像羽川很干脆地走出公园一样。
只要想回去就能回去。
因为跟着人走,所以才会回不了家。
可是——
就算不想回家,到头来人们可以回去的地方也只有家而已。
「他不是什么恶质的怪异,能力也不是很强大。大体」他的为害不大。这些是忍野说的。他还说迷牛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一种轻微的不可思议而已。所以——」
「所以?」
我打断她说。
我无法继续听她说下去。
「所以又怎样,战场原。」
「…………」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吧,我要的不是这样,战场原。我懂你的意思,而且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也都完全搞清楚了;但是我想问忍野的东西,不是你说的这些吧。你们旁征博引很辛苦没错,但是我请你去找忍野,不是因为我想要你们告诉我这些东西吧。」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
我紧握了bā • jiǔ寺的双肩。
「是因为我想知道,该怎么带这家伙,带bā • jiǔ寺去她妈妈那里。就这么简单。打从一开始就这么简单。你刚才说的那些知识,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和别人臭屁,那种东西我才不管勒。那种无处可用的杂学,只会浪费脑容量而已。重点不是那些东西吧。」
不是阿良良木历怎么样。
重要的是bā • jiǔ寺真宵的事情。
只要我离开她就可以?不对。
因为我不能离开她。
「……你懂吗?阿良良木。那个孩子,她不在那里。她既不在这里,也不在任何地方。bā • jiǔ寺……你说她叫bā • jiǔ寺真宵是吧。那孩子……已经死了。所以,她已经不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她没有被怪异附身,因为她就是怪异本身——」
「那又怎样!」
我怒吼了。
我当着战场原的面大吼。
「不是理所当然又怎样,那种事情大家都一样吧!」
「…………」
我也是,你也是,羽川翼也是。
没有东西可以水远持续的。
即使如此。
「阿……阿良良木哥哥,我好痛。」
bā • jiǔ寺在我的手腕中无助地挣扎。我下意识太过用力,指甲陷入她的肩膀中,似乎弄痛了她。
她似乎很痛。
接着,她开口说。
「那、那个,阿良良木哥哥。战场原姐姐说得对。我,我——」
「你闭嘴!」
无论她说什么,声音都无法进到战场原的耳中。
只有我听得见。
但是,这家伙用那个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一开始就很坦白地告诉我,说自己是迷路的蜗牛。
她尽最大的努力,尽自己所能,想要告诉别人。
然后,每当她第一次开口的时候,
她都会说出同样的话语。
「你没有听到对吧,战场原,那就让我来告诉你。这家伙不管是对我,还是对羽川都一样,嘴巴张开第一句话都让我们意想不到——」
请不要跟我说话。
我讨厌你。
「你懂吗?战场原。她不希望有人跟着自己,所以她必须对所有看得见她的人说这种话。这种心情你懂吗?自己的头快要被别人摸的时候,她必须去咬对方的手,这种心情你能体会吗?我完全无法体会。」
只要请别人帮忙就好了?我这句话真是太残酷了。
她没办法告诉别人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也不能告诉别人有毛病的人是自己。
「可是,就算我们不能体会她在迷路或孤独一人的时候,必须那样说的心情,可是我和你也曾经用不同的方式体会过吧。就算我们的心情和她不一样,但是我们承担的痛苦应该都是一样的吧。我曾经变成了不死之身,你也曾经因为怪异而失去体重。对吧,我说的没错吧。所以我不管她是迷牛还是蜗牛,但如果这家伙本身就是怪异的话,那整个情况就不一样了吧。你看不见,听不见,甚至也闻不到她的味道,就是因为这样,才必须要由我,把她平安送到她母亲身边。」
对战场原说这些话完全不合道理,但我还是不由得出声怒吼,慢慢地我冷静了下来,当然,我知道自己是在强人所难。但是,战场原面对我的怒吼却没有变脸,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她开口对我说:
「我终于能够实际体会,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唉?」
「我好像对阿良良木你有所误解。不对,应该不算是误解。其实我心里多少……应该说我早就已经知道了。这应该算是幻想破灭吧。阿良良木。你听我说。」礼拜一,我因为一点小小的失败,被你知道我心中背负的问题……然后,你在那天马」就跑过来找我。」
我或许可以帮」你的忙。
那时我对战场原这么说。
「老实说,我一直搞不懂你这么做的意义何在。为什么你要那么做呢?因为那对你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吧。就算你帮助我,你也无利可图。但是为什么你会这么做?该不会是因为对象是我,你才伸出援手的吧?」
「…………」
「然而,并不是。似乎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单纯只是因为阿良良木你……对任何人都会伸出援手。」
「什么伸出援手……没那么夸张吧。你太小题大做了。在那种状况下,任何人都会那么做的。而且你也说过吧,我只是刚好有经历类似的问题,又刚好认识忍野——」
「就算你没有经历类似的问题,就算你不认识忍野,你也会做一样的事情不是吗?就我从忍野那边听到的话来看。」
那家伙到底说了什么。
他肯定说了一些有的没有的。
「至少我——不会因为在住宅地图前面,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小学生两次,就跑去跟人家说话。」
「…………」
「如果一直独自一人。就会怀疑自己是特别的存在。独自一人的话。确实会无法融入其他的群体。不过,那也只是因为不习惯而已。真好笑。我遇到怪异后持续了两年,其实有很多人发现了我的问题,但是不管最后的结果怎样。像阿良良木这样的人,只有阿良良木你而已。」
「……那是因为,我就是我吧。」
「是啊,说的没错。」
战场原莞尔一笑。
接着,战场原黑仪明确地看向bā • jiǔ寺真宵。当然,有可能是因为角度刚好对」而已。
「忍野最后说了一句话,阿良良木。他说:『反正阿良良木老弟一定又会说一些天真的话,所以亲切的我呢,就传授他一个只有这次可以用的秘技吧。』」
「秘、秘技?」
「他真的……看透了一切呢。他活着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我真的是猜不透。」
那我们走吧,战场原用轻松的语调说完,跨越野脚踏车。熟练的动作,彷佛脚踏车已经是她的所有物一般。
「要走去哪?」
「当然是去纲手家啊。我们要以善良市民的身分,把bā • jiǔ寺小妹妹送过去。跟我来,我替你带路吧。还有,阿良良木。」
「干嘛?」
「iloveyou」
「…………」
她用平淡的口吻指着我说。
………………
我思考了几秒钟后才终于理解到,我成了全日本第一个被同班同学用英文告白的男人。
「恭喜你。」
bā • jiǔ寺说。
在任何含意上,这句话都很没意义且不合时宜。
008
接着一个小时后,我、战场原和bā • jiǔ寺到了十年前左右,我不清楚正确的时间,总之我们到了十年前左右,少女——生前的bā • jiǔ寺真宵在母亲节时,想前往的地方——那张便条纸」的地址。
我们花不少的时间。
然而,却很轻松地就抵达了目的地。
「……可是,怎么变成这样。」
话虽如此,我却没有达成目的的感觉。
因为眼前的景象,让我没有丝毫的成就感。
「战场原。……你确定是这里吗?」
「对。我确定」
她断定的语气,似乎没有推翻的余地。
bā • jiǔ寺的母亲家——纲手家。
已经变成了一块……干净的空地。
空地的四面是围栏,里头立着有一块广告牌插在赤裸的地面上,上面写着:「私人土地,未经许可禁止进入」那块广告牌的边缘早已锈蚀,以此来看,它应该是很久以前就立在这里。这点无庸置疑。
住宅地开发。
土地区划整理。
这里就像战场原昔日的旧家一样,虽然没有变成马路,但却没有留下一丝往日的光景。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忍野咩咩——那个不爱外出的懒人说的仅限这次使用的秘技,方法其实相当简单明了,让人听了会有一种「原来也不过如此」的感觉。迷牛,就算是以蜗牛的外型存在,但只要他的怪异属性是幽灵,本质性的信息记忆就不会累积在他脑中……的样子。
这种怪异基本上是不存在的。
存在,却又不存在的存在。
倘若没有人看见他,他就不会在那里。
拿今天发生的事情对照来说,我坐在公图长椅上不经意看到那块导览图的瞬间,bā • jiǔ寺就出现在那里。从那个时点开始,她就开始存在于我的眼前。
同样方式来说,以羽川的角度来看,她不经意路过公园看到我坐在那里,同时也看见了我身旁的bā • jiǔ寺。这就是bā • jiǔ寺出现在那里的理由吧。她是在被目击的瞬间突然出现,而不是永续存在的怪异。在这层意思上,撞见迷牛时用「遭遇」两字来形容,可能只说中了实情的五分。
唯独看见他,他才会存在——观测者与观测对象。要是羽川在场,此时她或许会不吝啬地露一手理科的知识,说出更符合现状的比喻名词;但我想不到更好的比喻方式,而战场原似乎早已知道原因,所以没有刻意去提及。
总而言之,
信息记忆——简单来说就是知识。
像我这对当地不熟的人当然不用说,战场原只是陪在我身旁,根本看不见蜗牛的形影,但蜗牛却有本事让她也跟着迷路。甚至还有本事遮断手机的讯号。从结果来看,蜗牛确实让对象永远地迷路了。
然而,
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
不,就算蜗牛知道也无法对应。
例如。土地区划整理。
别说是和十年前相比,这一带的街道风貌就连和去年相比,也都截然不同。我们不是抄近路、绕远路,当然也不是直接往此处走来。
我们只要挑选新造的道路来移动,迷牛那种程度的怪异自然无法对应。
据说怪异绝不会年老,少女形体的怪异永远都会是少女。
就跟老是长不大的——
我一样。
bā • jiǔ寺十年前是小学五年级生……也就是说,整理一下时间表来看,bā • jiǔ寺真宵的年纪应该比我和战场原都还要年长,不过,对她来说过去在学校的顽皮时光,却像昨日的记忆一样鲜明,在她的记忆中普遍所说的一般性记忆并不存在。
不存在。
没有任何痕迹。
所以……所以。
旧瓶装新酒,忍野似乎说了这句话。
忍野那家伙,那令人不愉快的男人看透了真实,他根本没实际看过bā • jiǔ寺的身形,对事情的原委恐怕也不是很深入了解;对这个城镇也几乎一无所知,他还真有本事说得自己好像洞晓一切似的。
不过,从结果来说,他成功了。
接着在一个小时后,我们像在玩线签一样,在黑鸦鸦的柏油路上做取舍选择,尽量避开了旧路,或旧路重铺而成的新路,途中还经过早已变成马路的战场原旧家。
本来,公园到目的地的距离,徒步恐怕花不到十分钟,两地用直线相连恐怕不到五百公尺,我们却花了一个小时以上——
好不容易才抵达了目的地。
我们是到了没错。
但眼前早已是一片……干净的空地。
「凡事无法尽如人意吗……」
没错。
房屋栉比和道路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不可能这么凑巧,只有目的地保留了昔日的风貌。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连战场原的旧家都成了马路。最根究底来说,倘若目的地旁没有新路,忍野的计划本身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很必然地,目的地本身也跟着变貌的可能性非常之高,高到在最初的阶段就能轻易预测——但是,话虽如此,要是终点已经不复存在,那这一切的计划不就都白费了吗?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了不是吗?没有终点,一切就等于白费功夫。
人世间的一切,总是无法顺心如意吗?
愿望总是无法达成吗?
倘若迷牛想要去的地方消失不见,那她不就真的是迷路的蜗牛,只能永远迷失、永远在外飘流、永远在漩涡中无止境地回转。
这种灾祸实在太悲惨了。
忍野他。那个奇幻色彩的夏威夷衫混蛋,
他连这个结局——连这个结果都看透了吗?因此或许说就是因为那样,他才故意——
忍野咩咩,他虽然一副轻浮样,又是一个容易得意忘形的长舌鬼;但是他这个男人绝对不会把道别的言语挂在嘴边,而且要是你不发问他就绝对不会回答。你不拜托他,他就不会主动行动;但要是你拜托他,他也不见得会响应你的要求。
就算该说的事情没说,他也无关紧要。
「呜、呜哇!」
bā • jiǔ寺的呜咽声,从一旁传了过来。
眼前的现实出乎意料,让我只顾着惊讶,无暇顾及一旁的bā • jiǔ寺。听到她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向她——
bā • jiǔ寺正在哭泣。
但她没有低下头,而是望着前方。
她看着空地,看着房子曾经存在的地方。
「呜、呜啊啊啊——」
接着,
bā • jiǔ寺穿过我的身旁,向前跑去。
「——我回来了。」
忍野他,很理所当然地,早就已经预见了这个结局,预见到这个结果了吧。
他是一个……该说的事情不说的男人。
真是,我真希望他一开始就直接告诉我啊。
我们辛辛苦苦地来到这里后,bā • jiǔ寺到底看见了什么呢?
我和战场原来看,这里只不过是一片空地而已,四周的景象全变了一个样。而迷牛——bā • jiǔ寺真宵,到底看到了什么景象呢?
出现在那幅景象中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开发和土地整理,无关紧要。
时间也无法影响那幅景象。
女孩背着大背包的身影,随即模糊、朦胧、变淡……剎那间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我看不到她了。
她就这样不见踪影。
不过,少女刚才说:我回来了。这里是她离婚母亲的老家,这个家早就和她没有瓜葛,只不过是寻母之行的一个目的地而已,那孩子却说:「我回来了。」
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
这一点,
让我觉得是一个很棒的美谈。
真的很棒、很棒。
「……你辛苦了,阿良良木。你还颇帅的喔。」
最后,战场原开口说。
用她那略微缺乏情感的声音。
「我也没做什么啊。这次辛苦的人应该是你,不是我吧。你对这里很熟,如果你不在的话,那招秘技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确实是这样,或许你说的没错吧,不过我不是说那个啦。话说回来,这里变成空地真的让我很吃惊呢。会不会是因为独生女跑来看自己的路上发生车祸,所以纲手家才搬走的呢。当然如果真要猜的话,还有许多各式各样的理由」
「或许吧,不过要是你继续说下去,就会扯到bā • jiǔ寺的母亲,现在是否还活着的问题。」
更深入来说的话,她的父亲也是。
我想,最让我出乎意料的是羽川其实早就知道了也说不定。对于纲手这户人家,她当时似乎想到了什么。假如纲手家因为某种原因而离开此地,同时羽川知道原委的话,她肯定会三缄其口吧。她就是这样。至少……她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家伙。
她这么做,单纯只是站在公允的角度去看事物而已。
无论如何,这样一来,一切算告了一个段落了……吧。
以结局来看,简单得让人出乎意料。此外,当我注意到时,礼拜天的太阳……已经准备要西沉。现值五月中旬,白昼还十分短暂……也就是说,我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就像bā • jiǔ寺一样。
对了,今天是由我负责筹备晚餐。
「那……战场原。我们回去拿脚踏车吧。」
战场原当时原本想骑越野脚踏车,替我和bā • jiǔ寺带路,但脚踏车和徒步——这两者的组合一快一慢,共同行动可说是毫无意义;要是下来用牵的,脚踏车又会变成无用的累赘。这两者不用我多说,她似乎也注意到了,因此她最后把越野脚踏车先停回公园的脚踏车停车场。
「嗯。对了,阿良良木。」
战场原一动也不动,看着空地的方向说。
「你还没有答复我呢。」
「…………」
答复……?
她是在指告白的事情吧。
「那个,战场原。关于那件事——」
「我要事先声明,阿良良木。我最讨厌那种明明最后男女主角都会在一起,还一直维持朋友以上、恋人末满这种不冷不热的关系,来歹戏拖棚赚话数的爱情喜剧。」
「顺便再告诉你,我也很讨厌那种反正到头来主角都会赢,然后每场比赛还要花上一年的运动漫画;也很讨厌那种反正最后大魔王都会被打倒,世界都会恢复和平,还在那边和杂鱼打来打去浪费时间的打斗漫画。」
「你这样不是把少年漫画和少女漫画全部都否定掉了吗?」
「那么,你的答复呢?」
一个毫不让对方有空思考的连续攻击。
虽然还有逃避的空间,但现在的气氛似乎不允许我含糊带过。打个比方,就算一个女生带着一票朋友跑去向一个男生告白,那个男生的内心也不会像我现在这样被逼得喘不过气来吧。
「我想你大概有点会错意了,战场原。你这样太性急了吧。的确,上礼拜一你长久以来承受的问题获得解决,那件事情我或多或少有一点贡献。不过,那个,照我来看,要是你把恩情和爱情混为一谈的话——」
「你该不会是想说『男女在身处危机状况的时候容易坠入爱河』这种理论是完全无视人类理性;在那种情况下同伴之间也容易露出本性,营造成险恶至极的关系,但是那愚蠢的理论却没将这点列入考虑。是吗?」(注37:心理学的吊桥理论)
「我可没说愚蠢——唉呀,你说的或许没错吧?要是真有人会在危险的吊桥上告白,那我想那家伙的脑子可能相当有问题……不过,你刚才不是有提到要报答我吗?那时候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对我抱持着超乎必要的恩情……该怎么说呢,先不管事情的原因和背景因素,你这样说听起来好像是我想卖你人情,乘人之危,我不大喜欢这样。」
「那只是一个借口。我只是想要让你掌握主导权,让你主动来跟我告白,才会故意说报答的事情。愚蠢的男人。你放过了这么宝贵的机会。我会给人面子这种事情,可不会再有下次了说。」
「…………」
好猛的说法。
不过,果真是这样吗……
她是诱受型的角色……(注38:bl漫画用语。用来形容故意说一些话,引诱对方做出自己期待反应的角色。)
「你放心。其实我也没有很感谢你。」
「……是这样吗?」
咦——!
这样说也有点奇怪吧。
「因为阿良良木你,不管是谁都会帮嘛」
不过在早上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有实际的感觉。战场原流畅地接着说。
「你不是因为对象是我,所以才来帮我的。不过这样对我来说反而是好事。就算被你帮的人不是我——假如阿良良木你帮的人是羽川同学,我在一旁来看还是会觉得你很特别。我虽然不特别,但如果我可以变成你心中特别的存在,我想那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啊。唉呀……这么说好像有点夸张。阿良良木,真要说的话,我只是因为和你说话很开心,就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我们——没聊过几句话吧。」
岂止如此。
上礼拜一、礼拜二还有今天,这三天的时间密度都太过紧凑,让我不留神可能就会看漏一个事实——我和战场原像这样聊天的时间,也只有那三天而已啊。
不过就三天而已。
就算我们同班一二年——
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形同陌生人。
「对啊。」
战场原不反驳,点头说。
「所以,我想再跟你多聊一点」
想要用更多的时间。
来了解你。
来喜欢上你。
「我觉得这和一见钟情那种廉价的东西不一样。不过。我的个性也不是很有耐心,没办法花时间让自己去准备喜欢上一个人。该怎么说呢——对,这种感觉或许应该说,我想努力去喜欢上阿良良木你也说不定。」
「……这样啊。」
听她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
我没办法反驳她。
为了持续喜欢一样东西而全力以赴——因为我们所拥有的「喜欢」这种情感,本来就不是非常积极的东西。既然这样,战场原的说法,也没什么不好吧。
「反正这种事情是时机的问题。其实我们要维持普通朋友的关系也行,不过我很贪心啊。既然要当朋友,那我就要当『最高级的朋友』其他我都不要。」
你就当自己和恶女扯上关系了吧。
她说。
「你就是因为对谁都很温柔,才会遇到这种倒霉的事情,阿良良木。这是自食其果,你可要好好反省一下。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好歹分得清楚恩情和爱情之间的差别。因为这一个礼拜……我利用阿良良木你,做了许多的妄想。」
「妄想……」
「这一个礼拜还真充实啊」
她这种说话方式……还真是直接了当。
我在战场原的妄想当中,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亦或被强迫做了些什么呢……
「没错,你干脆这样想就好,你被一个对爱情感到饥渴、只要有人稍微对她温柔就很容易爱上对方的神经病处女给盯上了。」
「……原来如此。」
「你还真倒霉呢。你就诅咒自己平常的所作所为吧。」
她甚至不在乎贬低自己……是吗。
还有,我居然让她说到这种地步。
连一些过激的词汇都出来了。
……真是的,我实在太逊了。
我实在太不体贴了。
「所以,阿良良木。我说了这么多。」
「什么啊。」
「要是拒绝我的请求,我会杀了你然后逃走。」
「你这只是普通的shā • rén犯吧!你也跟着殉情啦!」
「这么说是代表我是认真的。」
「……喔。是喔……」
我打从心底,有如反刍般叹了口气。
真是的。
这家伙还真有趣啊。
我们同班三年,却只有三天在讲话——这样实在太浪费了。我阿良良木历,至今到底浪费了多少宝贵的时间啊。
那时候,接住她的人是我,
我真的觉得很棒。
能接住战场原黑仪的人,是我阿良良木历——这真是太好了。
「你可别说需要时间考虑一下。要是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我可是会看不起你的,阿良良木。你可不要让女生太没面子喔。」
「我知道……我现在就觉得自己很窝囊了。不过,战场原。我可以提出一个条件吗?」
「什么条件?例如你想观察一个礼拜我处理杂毛的样子吗?」
「这肯定是你至今说出的话当中,最下流的一句!」
从内容和时间点来看,这点毫无疑问。
间隔数秒后,我再次面向战场原。
「其实也不算是条件,应该算约定之类的东西啦——」
「约定……什么约定?」
「战场原。以后你看不见的东西,不要假装自己看得见;看得见的东西,你也不能假装自己看不见。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别让这种状况再发生吧。遇到自己觉得奇怪的事情,你要老实说出来。不要再有奇怪的顾虑了。因为经验是经验,知识是知识,我们今后都必须背负这两样东西活下去,因为我们知道那种东西的存在了。所以,如果哪天我们的意见不合,到时我们要好好沟通。你要答应我。」
「小事一桩。」
战场原一脸满不在乎,表情依旧没有半点变化,但从我的角度来看,她回答的方式轻率且不假思索,但在这零秒反应的速度当中,我确实些许感受到了某些东西。
我自食其果吗?
这往往都是来自平常的所作所为。
「那我们走吧。现在天色已经乌漆抹黑了,那个……我送你回去吧,这种场合应该这样说对吧。」
「那辆脚踏车没办法坐两个人吧。」
「我的脚踏车后面有棒子,两人的话还ok,不过三个人就没办法了。」
「棒子?」
「脚踩的棒子。我不知道正式的名称啦……就是装在后轮上的那个。只要站在上面,手放在前面的人的肩膀上。我们猜拳决定谁骑车吧。现在已经没有蜗牛了,我们可以走普通的路回去吧。来这里的路太复杂了,我也记不得。战场原,那我们——一
「等一下,阿良良木。」
战场原没有移动脚步。
她在原地抓庄我的手腕。
战场原黑仪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允许自己和他人接触。所以,这当然也是她第一次主动碰触我。
碰触。
相望。
这就表示,此刻,我们存在于此吧。
我俩彼此都一样。
「你可以给我言语上的承诺吗?」
「言语上的?」
「因为我讨厌暧昧的关系。」
「啊——原来你是指这个啊」
我陷入思考。
这边如果我用英文回答追求最高级的她,那也未免太无趣了。话又说回来,我对其他语言的相关知识也是一知半解,而且不管怎么说,用外文回答都有一种回锅的感觉。
既然这样——
「要是能流行起来就好了。」
「嗯?」
「战场原,我对你眼迷心荡」
总之,现在大致上看来,
都代表羽川的「会错意」正中了红心。
看来那位班长,果真无所不知。
009
以下是后日谈……应该说是本次故事的收尾。
隔天,我一如往常被两个妹妹:火怜和月火叫醒。她们跑来叫我起床,就表示昨天我接近无条件投降的谢罪话语有了效果,平安地消除了她们俩的怒气。今年到头来我无法有所表示,但我跟他们约好了,明年的母亲节绝对不离开家里半步。做了这个预定或许是好事吧。总之,今天是礼拜一。没有任何的活动,是最棒的平常日。我轻松吃完早餐,出门往学校出发。骑的是菜篮扯,不是越野脚踏车。我一想到战场原今天也应该会出席,踩踏板的脚也就自然轻快起来。然而,我在离家不远的下坡路段,险些撞上一个走路东倒西歪的女孩,于是我慌忙急刹车。
对方是一个绑着双马尾,短短的浏海露出眉毛的女孩。
身后还背着一个大背包。
「啊……阿阿良木哥哥。」
「又给我乱换名字了。」
「抱歉。我口误」
「你在干么啊?」
「啊,该怎么说呢」
女孩露出困惑的表情,有如使用隐身术失败的忍者般,随后浮现出害羞的笑容。
「那个啊,我多亏阿良良木哥哥的帮助,平安从地缚灵晋升到浮游灵了。连升两级喔。」
「耶……」
我儍眼了。
这马虎又随便的神奇理论,要是忍野听到——就算他再怎么轻浮和得意忘形,好歹也是个专家——他肯定也会晕倒吧。
不管如何,虽然我和这孩子还有许多话可以聊,但我是学生必须要以出席日数为优考量。上课不能迟到,「那我先走了。」所以在这边我聊了两、三句后,重新坐上椅垫。
就在此时,
「那个,阿良良木哥哥。我想,我暂时会在这附近溜达——」
女孩对我说了这句话。
「要是你看到我的话,请过来跟我说话喔。」
所以说,唉呀。
这肯定是一件美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