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STRANGER（异邦）（1/2）

CHAPTER01

一夜都没有睡好，做了好多个梦，还哭了几次。而且记忆仍然十分混乱不清，什么也回想不起来。

“香草。”感觉有人在呼唤自己，于是急忙睁开眼睛。

“芳？”

大概是错觉，或者只是梦境的延续吧，不过本应睡在自己身边的芳不见了。

“芳，你在哪儿？”

香草急忙站起身来，巡视周围的情况。为什么每当新的一天开始，自己都会觉得十分不安呢？

来到走廊，继续呼唤芳的名字。声音不用太大，宽阔的楼梯井会自动将声音和其他响动放大好几倍。果然，回应随即从下方传来了。

跑下楼梯，跳上升降机。已经知道芳所在的方位，香草毫不犹豫地穿过走廊，朝那个地方快步跑去。

能够感到有风抚过脸颊。黎明前的凉爽空气从入口处徐徐地吹来，外面仍是一片昏暗。

“怎么了？”

在香草呼唤之前，芳先转过身来。

“没怎么。”

虽然想要询问芳刚才正在做什么，不过香草并没有这么做。她只是沉默着，站到了芳的身边。在这里能够看到大海，能够看到天空，就是看不到地平线。

“真是奇怪的天空。”

芳抬头仰望昏暗的天空，就像苏醒之后的第一天那样。来到外面之后，芳先是抬头仰望天空。

“呼吸好像有些不畅。那是什么，看上去像是头顶的都市。”

茧是一个球形世界。球的内壁上建有城市，还有大海和森林。而封闭这一切的那个空间即使所谓的“天空”，这和自己之前所熟悉的天空完全不同。

“不仅仅是天空，大海也很奇怪，根本闻不到海水的气息啊。”

“可以啊，只不过要在很近的地方才能闻到。”

“那也很奇怪啊，一定要喝下去才知道是海水吧。”

“最开始还以为是湖呢。”

“总是到处都很奇怪，真让人搞不懂。”

芳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像是在做梦似的，都是一些让人搞不懂的东西。”

“是啊，那些家伙竟然会住在这种地方。”

“如果……着全都是梦就好了……”

无论昨天、前天，还是最初苏醒的那天，如果一切都只是梦境的延续……

“如果是梦的话，我希望今天就能醒过来。”

如果现在，从这里开始才是现实的话……自己又在想那些奇怪的事情了。也许是过于美好的期待吧，但是自己和芳有着不同的思考方式。

“没什么，完成使命之后就回古兰·下界，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嗯，就是这样。”

香草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现在并没有在考虑这些事情。她在心中假设，如果那天自己没有苏醒的话，只要有某些事情扫尾改变一下，也许就会比现在少一些痛苦和烦恼了。

“不同担心，根本不会有必须在三天之内完成的使命啦。”

大概是觉得香草之所以还阴沉着脸，也可能因为即便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可是事情却仍然没有任何进展，所以芳特意强调了一下“三天”这个词。

可是，一旦试图回忆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芳就会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头重脚轻……

她也觉得如果自己没有苏醒的话几号了，如果能一直沉睡下去，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也不会把任何人卷进来。

香草试着朝逐渐开始发白的天空举起双手。在苏醒的那天，她也是像这样和芳并肩站在一起仰望天空。在高举着的手的另一头，能够依稀看到城市的轮廓，以及有着不可思议颜色的天空。

那是开始的颜色。

CHAPTER02

自己现在在哪儿，正置身于怎样的状况下，想要获悉这一切还需要一点时间。刚刚醒来的芳似乎还处在梦与现实的夹缝中，香草自己也毫无头绪，尚未从含糊的感觉中抽出身来。

将手一张一握、使劲地眨眼，在反复做这些动作的过程中，封闭住了五感的薄雾开始一点点消散开去。

再次环视四周，发现什么事都没有，此处是神殿的内部，路希之间，安置已经化为水晶的路希的房间。这才明白自己和同伴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们完成了使命，进入了沉睡，接着新的使命传达下来，于是香草和芳觉醒了。

能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不过有一个问题。

“呐，在变成水晶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啊？”

“你不记得了吗？！”

“嗯。脑子里乱糟糟的……重要的事情统统忘光了。”

盯着被灼烧成白色的路希的烙印，芳发出了颤抖的声音。她也许是想要放声大笑吧，过了一会儿，香草才意识到。

“我……坏掉了。”

那是一张快要哭出来的侧脸，以前从来没看到有过这样的表情。

香草伸出双臂轻轻抱住了芳：“我也是。”这声呢喃听上去就像别人的声音一样。

自己也是花了一会儿功夫才让最初不安的心情平静下来，尽管如此，香草仍努力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微笑。

“回去吧，嗯？”

两人已经完成了一次使命，一定能收到温暖的迎接吧。为了新的使命踏上了旅途等之后再说……哪怕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使命。

“认识的人，都已经变成老爷爷老奶奶了吧。”

说着，芳终于展露出真正的笑容。

“是吗？也许也没过那么久，‘已经回来了啊。’搞不好他们会这样说呢。”

“我们到底睡了多少年？”

“也许只是几天吧。”

“不管怎么说，这种用人的方式也太狠了吧。至少得让我休息半年！”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下走，如果能到外面去，应该可以看到自己熟悉的景色了。

“不会吧……？！”

现在是夜里，虽然如此，建筑物的形状和街道却都明亮得足以让人看清。这是一条灯火通明的街道，还能看到映着夜景的大海，没有水平线的奇妙之海。抬头望去，则是更为奇妙的天空，有好多好多的星星。不，仔细看那其实并不是星星，而是城市，隐隐约约能看到街道上的无数灯火，以至于用星空来称呼也不为过。

“这里……”

“好像不是古兰·下界。”

香草猛地闭上眼睛，紧接着再重新睁开。然而，眼前的这片陌生的风景既没有消失，也没有变一番模样。

沉默着注视了一会儿海洋和天空之后，两人回到神殿里。肚子里空空的，她们已经知道这里是茧的境内了。身上没配刀，加上又是空腹，在这种地方没有目的地来回晃荡也不是个办法。

安置路希的地点一定有供品，有即便放置很久也不会腐坏的食物，还有之前用过的武器及随身物品。听说为了让化为水晶的路希能够安然入眠，需要供奉这些日常用品，但本来的目的恐怕还是供其再次苏醒时充当备用。

可是……

“这是什么？”

供奉着的食物全都变质了，根本吃不了。没办法，只能在神殿内到处走走，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但结果仍是以徒劳告终，果然供品只在“路希之间”才会有啊。

“这不让人扫兴么。”

“真没想到。不过，有点奇怪啊。”

供品在十年之内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可以吃的，这一点香草和芳都知道。神殿里每十年会运进一批新的食物，被带进来用作替换旧的供品，在十年一度的大祭典上将由大家分而食之，这是惯例，是为了共同分享进入长眠的路希和祭典的喜悦。

依小孩子的口味，这些绝不是什么美味的东西，但也不是难以下咽。可是目前手上有的，别说味道了，无论是“色”还是“香”都只能让人感觉到“危险”二字。

“不只是食物，你看。”

重新检查了一遍，这才发现祭典用的盛装以及收纳它们的箱子都已褪色，腐烂。

“这个也是。”

芳将自己惯用的长枪拿在手中，接着摇了摇头。在香草看来虽然一点也不懂，但应该是有什么部位变质了。

“估计是吹到外面的风了。”

神殿内的空气比外面保持得更清新。不光是食物，金属盒布什么的都应该很难变质才对。

“没变的就只有化作水晶的我们了么？”

到底沉睡了多长时间？这不是几十年的程度，从供品的劣化情况来推测，绝对上有三位数了。

“还什么老爷爷老奶奶，大家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喽。”

“怎么会……”

香草低下头咬住了嘴唇。不这样做，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了。

“别这个样子。”

现芳在香草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

“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这怎么能吃啊。”

香草将视线落在眼前的供品上——一堆完全腐烂的食物，褪色的华服。在祭典当天穿的这件衣服，她好喜欢的……

“不是有大海吗？还有森林，虽然远了点。好啦，食物嘛，总有办法解决的。”芳端着枪笑着道。

真是不可思议，经芳这么一说，自己也感觉真的“总有办法解决”了。

“也是哦。”

香草也把自己的武器拿在手里，站起身来。

已经是黎明时分，这是最适合在危险的敌区展开狩猎的时间。不同于白天，这会儿人烟稀少，对寻找猎物而言也不至于黑得不方便行动。

她们先下了海，大海和森林的不同之处在于不用担心迷路，距离神殿也比较近。就算早餐没指望，为能提前享用午餐而筹备一下食物总可以吧，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选择……

“早餐还来得及。”

香草呆呆地低头看向在自己臂弯里挣扎的鱼。芳的话，举枪一闪便捉到猎物并不奇怪，实际上也的确是这样。没想到轮到跟在芳后面的自己时，竟然也能这么轻易地成功捕获……

“这些家伙脑子不太好吧？”

看起来这些鱼也并非由于生存在没有天敌的地方，因此不知道什么事危险。芳和香草一走近，就立马做出一副逃跑的样子，只是这回避行动未免太迟缓了。

“这种东西吃了没关系吗？”

容易捕捉的生物，要么有毒，要么味道很差，很多都不适合食用，眼前的这条鱼不知是否也属于那一类。就在二人陷入沉思之际……

“了不起啊，两位小姐。”

从海滩上传来的声音让她们不禁紧张起来，这才后悔放松了警惕，连忙转过身去。站在那里的是一对看上去很和蔼的老夫妇，看上去也没有携带武器。不仅如此，老夫妇还一边呵呵地笑一边鼓掌。

“在波达姆，原来是这样捕鱼的啊，真有意思。”

“是因为鱼饵的附着力不好吗。与其用钓鱼竿，不如用鱼叉更合适，原来如此。”

虽然还没有打听到名字，但自己手里拿着的似乎是在茧十分常见的鱼。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没有，失敬失敬。”

众人沉默下来，于是老夫妇随便解释了两句，脸上浮现出过意不去的表情。但接着又恢复了笑容，进而挥着手离开了。

“这怎么回事啊。”

知道再也看不见老夫妇的背影，芳才终于开口问道。

“是茧的人……吧？”

还以为被发现了就会不由分说地遭到攻击呢，就算不是那样，这里毕竟也是“飞空恶魔盘踞的场所。”

而且，他们的服装和古兰·下界相差太大，如果说那是茧的标志性服装，只要一眼机会知道她们两个是敌人。

“不过，他们好像完全没什么警戒心啊。”

“是和鱼一样迟钝么？算了，上年纪了嘛，还管那么多干吗。”

“也许吧。”香草也随声附和着，但这时她又意识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会不会是故意让我放松警惕呢？”

“在带来同伴之前拖延时间么？有可能。”

“那样的话，马上回去会很危险。”

“嗯，最好先观察一下情况。”

两人从海里出来，朝着与神殿相反的方向走去。与其一声不响地藏起来，不如稍微收集一下情报比较好。既然自己再敌区是孤立的，就更不能浪费时间了。

如果再次遇到敌人，那就到时再说吧。自己又不是没带武器，就算对方从背后偷袭，以前积累的训练也足够可以应战了。

话虽如此，可这训练却并没有派上用场。不是不能应战，而是因为根本没有敌人来袭，人倒是有遇到过，但远远望去，人家是赤手空拳且毫无防备，自己这边也就没有出手。因为她们决定不去拙劣地刺激对方，还是先认清敌人的态度为妙。

她们甚至预料到了可能会在擦身而过时被对方砍杀，所以一丝都不敢懈怠。自己这边的准备可谓万无一失了。

“那帮家伙在想什么呢……？”

芳一脸讶异地目送着全无防备背朝她们走掉的人们，嘴里喃喃说道。香草也有同感，这些人太没戒心了。

“难道他们并不认为我们是敌人？”

“在我方已有武装的情况下？不可能的。”

正因为这样，她们才没有被视为敌人么？不然的话，一开始的老夫妇，接下来与她们擦身而过的少年队伍，反应应该都不会这么不温不火才对。

就在这时，她们忽然听到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芳操起抢向背后划去。若是感觉到了长翅膀生物的气息，比起确认，只能先行逃走活给予攻击。这个程度的声音，应该不是什么庞然大物吧，那就不要逃，主动攻击。香草叶跳到旁边持好了武器。

“咦？”

香草手持武器，芳则高举着枪，双双僵在了原地。

“为什么会这样……？”

白色的鸟被一刀劈成两半落了下来，是一只比手里的鱼还要大得多的鸟。

“虽说是妖鸟，不过也太弱了吧。”

那么大个身子多半属于肉食类，理应具备了与之相应的攻击力，而且本来也不是什么可以轻易杀死的生物。

“不是以果实一类为食物的鸟吗？嘴和爪子都不是很锋利啊。”

确认它已经彻底死掉之后，香草将鸟儿的脚抓起来。

“但还是太弱了，这要在古兰·下界，瞬间就该灭绝了。”

“是啊，要是有这样的生物，咱们肯定每隔一天就能大吃一顿。”

“大鱼大肉随便吃么，你倒真豪爽。”

二人还顺手随便偷了一些蔬菜。走了一小会就看到一片菜地，也是处于无防备状态。既没有筑起防御怪物的栅栏，也没有张开捕鸟的大网。农作物就那么光溜溜地放置在那里，只差对人说一句“请随便拿吧。”

也因为如此，她们在敌区的第一顿饭意外丰盛起来，如果有齐备的餐具和调味料酒更爽了，要知道这可是极为奢侈的愿望啊。

在神殿内搞烹饪是不不可行的，于是两人在外面生火把鸟和鱼烤了，并将仪式用的衣服和锡杖充当了柴火。

“神官们要看到了，费用眼睛杀死咱俩不可。”

“这样做会不会遭报应啊？”

“非常时期嘛，没关系的啦。”

“嗯，还是要优先考虑活下去啊。那我们开动吧！”

两人同时对烤好的肉一口咬了下去。

“呃！”

“这什么呀？！”

两人又同时对咬下的肉细细打量起来。倒不是不能吃，也不是极为难吃，而是味道太淡了，就像白开水一样。

无法置信地把鱼和蔬菜送进嘴里一尝，结果也是同样的情况。

“野生的鸟和鱼即使这等货色……”

鱼按照种类划分，其味道也会有所差异，偶尔就会遇到特别难吃的。而野生的鸟兽与家畜想必，大部分味道要低一个档次。可是……

“蔬菜是种在地里的吧？”

香草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有栅栏和大网的无防备状态，土质似乎也不是很好，但浇水拔草等照料工作倒是有做。毫无疑问，这就是菜地，那么这蔬菜就不算野生的了，应该是有些年头的栽培种。

“茧的家伙都长了条什么样的舌头啊？”

芳忍不住发了牢骚。但牢骚归牢骚，她还是将肉老老实实地往胃里塞。香草叶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咀嚼蔬菜，这就是所谓的“饥不择食”。

吃完饭，两人迅速把火处理掉，然后回到了神殿，深切觉得这真是一个神奇地地方。动作迟缓的鱼、毫无警惕心的鸟、见了装束不同的人也完全不怀疑的人类……用异界一词也无法概括的事实，她们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我说，到了明天，要不要去街上看看？”

“怎么突然……”

“闷坐在这儿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啊。”

的确有必要收集情报。自己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茧的，为什么连同神殿一起被带到了这里，想知道的事多得像山一样。

“而且，我们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儿。”

“为什么？！”

芳伸手去触碰那已灼烧成白色的烙印。

“去敌人中间转转看，说不定就能想起来。”

如果想起来了，芳慧怎么做呢？不，选项只有一个，那就是战斗，仅此而已。但是……

“不同那么顾虑，我们才刚刚苏醒而已。”

“话是这么说没错……”

“难道你害怕了？”

芳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手掌在香草背上仿佛逗她似地拍了两下。

“不要担心啦……今天的那些人你也看到了吧，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啊。”

果然不能对芳说出来……目前还不能。

“我才没担心呢，有芳在一起嘛。”

从脑子里赶走的东西，也会从现实中消失吧？没办法对不存在的东西感到担心吧？

忽然冒出的念头化作光芒，让心里轻松了不少。

“嗯，那就去试试看吧，希望能够顺利哦。”

香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现在只需要考虑明天的事就可以了，但愿明天能够顺利。

CHAPTER03

“这是怎么回事？”

“是……节日庆典吗？”

此时习惯了直接面对茧的人类这件事，所以即便是和他们擦肩而过也能做到不动声色。在从神殿到这里的路上，虽然遇到了很多人，不过并没有遭受到任何攻击，也没人向自己投来怪异的目光。

漫步在海边，看到很多来游泳的女孩子有着和自己类似的打扮，所以多少也有所了解了。大概在旁人看来，自己是聚集在这里的这些人的同伴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轻易地混入人群当中了，想到这里，香草不由地放下心来。

只不过，之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陌生人，而且是在这个绝对算不上宽阔的地方。

香草和芳就这样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看着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人群。

“走吧。”率先说话的是芳。

香草急忙跟在芳的身后继续向前移动，因为她发现只有她们两个在路的正中央停了下来。

走着皱着，她忽然意识到聚集在这里的人们好像都是来购物的。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坐落在道路两旁的那些样式各异的建筑物好像全都是商店。

“这些，全都是商店啊……”

大概能有十几家，不，是几十家店铺吧。仅仅是那些经营服装的商店就有十几家，各种颜色和款式的服装琳琅满目。原来如此，即便是看到着装稍微有些怪异的人，大家也不会觉得不对劲。

其他还有饰品店，摆放着大概是文具商品的店铺，经营家具的商店，以及陈列着看上去应该是交通工具的商店。

有正在快乐地挑选服装的年轻女孩；也有正在央求父母给自己买什么东西，不停撒娇的孩子；还有满脸幸福地从珠宝商店里走出来的情侣，他们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满足的表情……

“眼睛好像很累。”

可能是一边走一边还在不停地眺望道路两旁的商店的原因吧，虽然并没有走出多远，不过香草仍然感觉非常疲惫。

“那个，芳……”

刚想说出“我有些累了”，香草鸡闭上了嘴。

芳注视着这些人群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群强盗。”从她的双唇间发出了这样的低语。

香草急忙抓住了芳的手，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芳的心情，因为这同时也是香草自己的心情。但是，这里是敌人的地盘，而且二人此时身上只携带有小型武器。

“不可以，芳。”

“我知道，可是……”

芳一边说一边握紧了双拳，正在努力克制向上涌的怒气。

“这一切都是我们从那里掠夺来的东西，可是这帮家伙……”

茧是恶魔的巢穴。茧的法尔希会经常到古兰·下界来，将那里的所有物资全都掠夺走。它有时会搬走整个城市。有时则是把即将丰收的农田带走，还有时是将生产稀少金属的矿脉挖得一点儿不剩。所以，在自己看来生活在茧里的人类毫无例外地全都是敌人。

只不过，当看到了昨天的那对老夫妇以及遇到的那些人之后，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协调感。今天再看到这些前来购物的欢乐人群，内心深处更是萌生了怀疑。这些人真的是敌人吗？这些温良的人真的会想要破坏古兰·下界，并从哪里掠夺物资吗？

从外表上看，这些人和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身上穿的衣服不同，居住的房子也不同。鸟、鱼和蔬菜的味道也不同。尽管如此，却并不觉得彼此的内在有什么不同。至少，香草是这么认为的。

“今天的目的只是收集情报。”

她在芳的耳边轻声说道，不希望对方做出什么轻率地举动。

“好的。”芳简短地回答道。

就在这时——

“喂，姑娘，你们只有两个人？今天来这里是打算购物吗？不是本地人吧？”

芳条件反射般地摆出了进攻的架势。香草转身一看，发现有两个年轻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然后不由地皱了皱眉。那两个人的脸上带着极为谄媚的笑，和昨天那对老夫妇有着明显的不同。也许这次他们是想要麻痹自己，从而进行抓捕吧。

“啊，难道说吓到她们了？”

“我们并不是坏人。”

从和言辞相反的表情和态度就能看出他们在撒谎。肯定没错，那是有所企图的眼神。

香草慢慢地向后退了几步，芳则深受去摸怀里的武器。

“去喝杯茶怎么样？不然的话，赏脸吃个饭也行。”

吃饭，听到对方这么说，香草和芳互相对视了一眼。坐在同一张餐桌进餐，这是向对方证明自己没有敌意的行为。

“真的，可以一起吃个饭吗？”

从来没想过，敌人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餐厅，我带你们去。”

“是啊，虽然现在时间尚早，不过如果到了午饭时间，人就太多了。”

香草再次望向芳。只见她的脸上浮现出迷惑的神情，而且仍然摆着随时可以掏出武器的架势。香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明白了，去吃饭吧。”

香草转过身点了点头，眼前的那两个人随即露出了好像很开心的表情。这次不再是虚伪的，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之前之所以会觉得她们有所企图，也许只是错觉吧。

虽然芳仍然在紧皱着眉头，不过什么都没有说。如果拒绝对方所提出的同桌共餐的请求，那么也意味着交涉决裂和宣战通告。将这么多的人作为对手计入战斗状态是十分危险地，而且一旦这么做，那么取回记忆之类的事情更是无从谈起了。

于是，香草和芳顺从地跟在那两个人的身后，走进了一家生意极为红火的餐厅。

“想要吃点儿什么？”

刚在餐桌旁坐下，就被对方这样询问，香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明明是对方想要证明没有敌意，为什么自己必须说出想要吃的东西呢？既然接受了对方的请求，那么无论是什么，自己都要吃掉对方拿出来的东西。这不是惯例吗！？

“菜单就写在那里。”

另一个人一边笑着，一边指了指对面的墙壁。

香草越来越搞不懂了。

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个……”

那面墙上的团应该是茧的文字，一定是关于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的说明。可问题是，无论是香草还是芳都读不懂这些文字。

怎么办，香草想用眼神询问一下芳的意思，就看到她点了点头，然后打算伸手去掏武器。

“不对！不是那个！”

急忙出言制止对方的香草发现，眼前的两个人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真的，不用介意，真的没什么。”

香草调动起脸部的所有肌肉，勉强向那两个人笑了笑。幸运的是，好像并没有让对方产生怀疑。

“如果不知道该选哪个的话，那就点本日推荐的菜式怎么样？”

“嗯，好的！”

香草急忙点了点头。只要能够不引起对方的怀疑，并安全地离开这里，那么就无论怎样都好，她就是这么想的。

“好，就这么定了。”

听到对方这样说，香草才长出了一口气。

“那么，姐姐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还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如果还像刚才那样微笑的话，肯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嗯……很远。”

“很远？”

“对，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趁着对方还没有询问其具体的地名，香草急忙反问道：“你们呢？”

“我们是从伊甸来的，因为就读的大学在那里。”

“伊甸……大学……？”

“对，我们是伊甸的大学生。”

好像不能重复相同的问题，于是香草在芳的耳边轻声问道：“你知道他们说的伊甸和大学是什么吗？”

“别问我。”

“哦……”

芳用手指按住太阳穴思考了一下，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吧，随即恍然大悟地说道。

“是地名吧？”

原来如此，香草很赞同这种说法。

如果“大学”是地名的话，那么“生”一定就相当于村子或者乡郡之类的地方。

“那么，伊甸呢？”

“大概是高山或者峡谷之类的名称吧。”

啪，香草下意识地拍了下大腿，肯定是这样。

“那个，怎么了？”

结果，只顾着和芳小声谈话了。虽然坐在餐桌对面的那两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谈话的内容，但是这种举止实在是太失礼了。

“不好意思，没什么。那个，所谓‘大学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是说大学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反问这种问题，香草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有关“大学”的事情，从他们极为自豪的表情就能看出，这两个人对那个地方有着十分强烈的留恋。大概是一个极为适合居住的地方吧。或者他们是那种特别眷恋故乡的人，也可能是两方面的原因都有。

无论如何，只要他们没有对自己的事情刨根问底就好。虽然对他们所说的事情一点儿都不了解，香草还是一边忙不迭地点头，一边认真地倾听。

这是，伴随着一句“久等了”，装有饭菜的盘子被端上了餐桌。

“咦？现在！？什么！？”

因为之前还以为吃饭什么的应该是对话结束之后的事情呢。

“你说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看到对方一副诧异的神情，香草有些惊慌失措。

“没，没什么。哇，看上去好像很好吃！我的肚子好饿啊！”

和往常一样，两人将双手合在一起，然后说了一句“我要开动了”。这对香草和芳而言是极为正常的举动，可是眼前的这两个人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那个，是什么咒语吗？”

“咦？啊……是啊！就是那样！”

“两位姐姐可真有趣！”

“是，是吗？”

既然被人评价很有趣，那么也就意味着安全。香草在心里悄悄地安慰着自己，然后开始吃饭。

虽然饭菜的味道很淡，但并不难吃。和昨天的晚饭不同，这些饭菜被人精心地烹饪，然后装在了盘子里。其他人花费心思为自己所做的饭菜，即便不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也是极其值得感激的。

“这个是盐吗，不是砂糖吧？”

“对，是盐，觉得盐不够也没关系，其实我也……”

那个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加太多了吧……”对方急忙说道。

虽然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看来芳又做了让对方惊讶的事情。香草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不过芳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仍然悠闲自得地坐在那里。

“是吗？应该没事吧。”

看到芳将添加了大量食盐的饭菜放进嘴巴里，那两个人彻底陷入了沉默，与此同时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个，那个，她这个人……就是喜欢吃咸的东西。”

这句话倒是真的，实际上芳很喜欢吃带有咸味的饭菜。只不过，虽然在自己看来只是“带有咸味”的程度，好像对茧的人们而言是完全不同的定义。

“还有，那个是什么？”

完全无视现场尴尬的气氛，芳指着窗外问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依稀能够看到神殿的顶端。

“那个？啊，那是下界的异迹！”

看到话题被岔开了，对方好像也松了一口气似的。也许是不想考虑关于盐的事情吧，他们再也没有将视线投向芳的盘子。

“对了，那个异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那里的？”

两个人好像很奇怪地对视了一眼。难道说，这是一件即便是茧的小孩子也熟知的事情吗？

从刚才开始，我们两个就在不断地自掘坟墓。总之，必须要找点借口什么的，香草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言辞。

“你、你们……好像很厉害，嗯，我觉得你们很聪明。”

虽然是显而易见的恭维话，不过应该会有一定的效果吧。在得到他人的称赞时，有人会觉得害羞，有人会不知所措，却不会有人因此而愤怒。

“你们了解那些我们不了解的事情，而且还了解得非常详细。”

果然，惊讶的神色从二人的脸上消失了，接着随即就浮现出高兴的神情。

“有一种说法是六百六十六年前，而根据文献的记载有的说是六百年前，也有说六百五十年前的。”

香草瞪大了眼睛。之前隐约能够感受到大概已经流逝了数百年的岁月，对此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即便如此，当具体数字摆在眼前时，还是有种严重打击的感觉。

“只不过，教科书上是这么说的，‘在数百年前的默示战争之际，由法尔希打捞上来’。虽然六百六十六年这种说法很有说服力，但是因为缺少物证，所以一直被人当成是一种异说。”

数百年前，六百六十六年，这些词语在脑海中不停地盘旋着。他们的话还在继续着，可是关于谈话的具体内容却完全没有听进去。

“六百年前吗，那些家伙可真厉害。”

打断他们对话的是芳。

“那么，那个下界现在怎么样了？虽然有着如此巨大的东西，不过下面那些人的日子应该很不好过吧？”

不知是否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让对方产生怀疑了，之间那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害得香草忽然打了个寒颤。可是，并有出现她想象中的事情，他们同时放声大笑。

“下界的人很不好过？姐姐，你在开玩笑吗，下界根本就不存在人类吧。”

“是……这样吗？”

这下连芳也哑口无言了。

“下界是地狱，人类是无法居住在那里的，这是常识啊。难道说你从来都没有上过历史课吗？”

虽然被对方嘲笑，却无法认真地反击。所以为了避免被怀疑，想要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可是现在除了暧昧的微笑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啊，如果是如同野兽一般的野蛮人的话，也许倒是会有哦。”

“野蛮人……”

“没错，连话都不会说的野蛮人，只会把怪物的皮剥下来之后随随便便地缠在身上。就连默示战争时，下界的法尔希也是趋势那些家伙进行战斗，不过她们好像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香草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她们所说的“野蛮人”和“一点儿用都没有”的人，指的就是自己和芳……

“因为下界只生活这种程度的家伙，所以即便从下面打捞些什么东西也无所谓吧。因为我们会更有效地进行利用，他们应该感谢我们才对。”

听说有的村子里即将丰收的农田被夺走了，全村人都只能忍饥挨饿；还有的地方铁道北拆毁，燃料和粮食的补给无法送到，城里的居民们全都被冻死了，难道还要为这些事情而感谢你们吗？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从来没弄脏过自己的双手，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多么可怕的事情，只是利用法尔希掠夺来的物资安逸地生活着……

在桌子下面紧握着的手开始剧烈颤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将面前的盘子摔得粉碎。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并不是自制力强的缘故，而是因为芳已经率先采取了行动。

“能借一步说话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放下了手中的食物，芳站起身来说道。

“但是，姐姐，你还没有吃完呢……”

“没关系，来吧。”

芳的声音十分平静，唇边甚至还浮现出了微笑。但是，那并不是发自肺腑的微笑。

香草知道在芳的微笑之下隐藏着什么东西，所以并没阻止她。

也许这两个人一点儿都不聪明。

如果是聪明人的话，应该会知道宣布中断进餐之后，接下来自己就会发动攻击这件事请吧。交涉决裂，也就意味着宣战通告。也许，这对于茧的人而言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吧。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乖乖地跟过来了，果然笨得厉害。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可是别说是警戒，他们甚至没有询问自己的真实意图。

另外，他们只不过被芳打了两三拳，就全都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完全没有抵抗，就像昨天的鸟和鱼一样，软弱得让人吃惊。

“野蛮人又怎么样！你们这群比野兽还低级的混蛋根本没有资格评价我们！”

当然，他们现在应该根本听不到吧。能够一下就失去意识，对这两个人而言也许是一种幸福。

稍等了一会儿，芳十分不解气地又踢了他们几脚，接着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蹲了下来。

“怎么了？”

“他们身上的东西。”芳简短地回答道，然后开始翻找起来。

“啊！”

看一下他们身上的物品，也许会得到一些信息。如果携带有武器的话，还可以强行夺过来。香草叶急忙在另一个人的身边蹲了下来。

“真奇怪。”

“怎么？”

“这家伙的身上没有现金。你那边呢？”

“呃……这个人身上也没有。”

说来，这个人的身上几乎什么都没有，此外也没有随身携带的背包之类的。

“在那家店里结账时，他是怎么做的？”

在离开那家店时，他们中的一个人走到店员那里，很快地就结好了帐。可是此刻二人的身上并没现金，这的确很奇怪。

“嘿！”

将趴着的那个家伙翻过身来，在裤子的口袋里终于有所发现。

“这是什么？”

一块薄薄的片状物，大小和手掌差不多，材质应该是金属吧。虽然本体是银白色的，不过上面贴着一个黑色的圆盘状物体。

“芳，你看这个东西，是……卡片吗？”

“这个人身上也有。”

香草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那个黑色的圆盘，突然银色的卡片部分散发出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