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地方都市传说大全 第二话 最强欢迎光临（2/2）
艾莉雅丝以“这有什么好说的”态度回道：
“总之，会先大闹吧？因为拥有太多力量了。”
颇有道理。如果只有一晚能变成最强的人，那么也许那段时间就会想跟金刚一样拼命大闹。因为即使是在班上身材特别瘦小的草一，都可以变成超过两米的肌肉壮汉。
艾莉雅丝的推测果然无误。第二天学校出现了真幌市发生怪事的传闻。就在艾莉雅丝保养完头发，我悠哉地边凝视着果汁罐子边喝可乐的时候，那家伙正在市内随心所欲地大闹。
“我的头发真的很美对吧？哎呀，洗发精广告要来找我拍也没关系喔。”
“艾莉雅丝要洗的话，一罐洗发精就可以洗一辈子了。”
说着这些话的我与艾莉雅丝，真的非常悠哉。
第二天，学校有个传闻传得沸沸扬扬。我询问消息灵通的阿船，他这么跟我说：
“我的天呀，吓死人了。操场的足球球门变成像是麦芽糖一样软绵绵的，上下学走的那条路，水泥路面就像碎掉的仙贝一样裂得乱七八糟。wson的招牌，一个晚上就被换成了了7-11的招牌，早上送便当去便利商店的快递厂商也吓了一大跳，差点就把7-11的便当在wson上架贩卖了呢。”
虽然说明的内容有很多食物，但我大致懂了。
“然后，有人目击到干下这些事情的犯人喔。出租车司机没有载到客人，所以沿街揽客，正好看到前面有人正在搬运上方装着7-11招牌的铁柱，据司机说那个人身高超过两米，不对，应该是接近三米吧。总之，就是有个巨大得不象话的肌肉男在路上跑，所以出租车司机在那之后开车不专心东张西望，最后撞上了护栏。那里的7-11跟wson之间的距离有五百米。我认为司机看到的跟我在贝比·鲁斯看到的是同一个人。”
阿船的猜测应该是错的。他在贝比·鲁斯看到的是喝了果汁的草一，做出交换了7-11跟wson铁柱招牌这种蛮力举动的，是喝了果汁的另一个人。如果这个某人昨天晚上是第一次喝这种果汁，那么剩下的果汁就是草一有一罐，某人有三罐。
“结论就是，今晚开始我又必须去搜索真幌市区了。”
“你说的搜索，是要以新闻社社员的身份去追那个神秘男子吗？”
“当然是呀。你不要阻止我。这可是现在这所初中里，大家都想知道的热门话题。”
“你快住手啦。要是找到了，在你拍照的瞬间，那家伙要你把底片交出来而攻击你的话怎么办？而且既然有那种肌肉巨人存在，就算不主动去找，应该也会真相大白吧。”
“少女大神你太天真了，这一定跟地方都市传说有所关联。”
“什么意思？”
阿船用面纸擦去眉头变成水珠的汗，双眼有如快门般地啪嚓眨了眨。这是阿船打算接下来要滔滔不绝时的习惯动作。虽然已经秋天了还是有种闷热感。
“传说喝了就会变成最强的果汁在这真幌市某处的自动贩卖机买得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肌肉男铁定就是喝了那种果汁的普通人。所以，白天应该会过得很平静。那家伙一定是打算在晚上才喝果汁，然后在市内大闹。”
虽然他下巴的线条像是圆规画出来的圆形，跟菱角分明的锐利完全搭不上边，但是他的直觉可是比圆规的尖端还要锐利。阿船注意到这是地方都市传说了。然而，我并不打算告诉他这是正确答案。可以变成最强的果汁，一百二十元就买得到，这对他反而是充满危险的信息。
“今天晚上如果你要来帮忙搜索，那么先前答应要给你的东西，也就是这个月的《清纯月刊》，送给你也无妨。”
3
在伟大的使命之前，我必须先压抑自己的欲望。我边哭边拒绝了阿船的要求，这次的地方都市传说我应该要独自去查明真相，于是我来到了街上。
说是地方都市传说，不过这勉强归入稀奇古怪、扑朔迷离的超自然现象的范畴。继上次的不倒翁事件之后，这次大多也选在夜晚外出侦察。
现在是真幌市内的宁静住宅区，晚上十点过后。如果有认真值勤的警察在场，那么距离他们一百米前方就会有个他们应该会尽责盘查的可疑男子，也就是我。现在我的样子非常夸张。老样子必备的晒衣竿，这次的装备是一百八十公分的硬铝竿。在电线杆路灯的灯光底下，晒衣竿表面散发着诡异的银色光芒。而且，头上还戴着职业机车赛车厂商的全罩式安全帽，没有光泽的雾面黑色也因为夜晚的灯光诡异地闪闪发光。说到为什么要戴安全帽，并不是拿来当护具，而是接下来要跟肌肉男对峙进入战斗状态时，万一有人目击到，不至于让我的真实身份曝光。上次是在晚上的学校内决战，所以不用担心有人撞见，不过艾莉雅丝建议这次可不能大意。
在搜索的途中，我看到包月停车场的圆形不锈钢镜子，对自己这身装扮忍不住叹息。我身上穿着骑士装，尺寸有点紧。虽然是放在储藏室里的东西，可是说到为什么会有骑士装，这是因为奶奶的兴趣是骑摩托车，我曾经看过她骑哈雷摩托的照片。
总而言之，尽管模样可疑，可是我拥有要守护这座城市和平的强烈意志，这鼓舞了我几乎要消沉的心情。
顺带一提，艾莉雅丝跟镰子一起行动，与我兵分二路。
并非镰子不想跟这种打扮的男人走在一起，也不是艾莉雅丝不想待在我身边。而是一旦镰子发现肌肉男的踪影，会先以嚎叫声通知我，这样找到目标的机率就能简单地变成两倍。
每走一步，黑色的皮衣就把身体包得越来越紧。由于平常没有戴安全帽，戴起来感觉很不对劲，有如戴上太阳眼镜的黑暗视野也很不习惯。视野前方的便利商店看起来宛如住宅区唯一的光芒绿洲。耀眼的亮光照在背上，我看到一对男女朝着这边走过来。就在我心想着要躲起来的瞬间，却觉得男女看起来很面熟，不由得停下脚步。我在安全帽底下小小惊呼了一声“啊”。
男女应该也注意到有个戴着全罩式安全帽的可疑男子正在看他们吧。高个子的男人走到面前，对我投以“你这家伙是怎样”的怀疑视线。
对我来说，这比遇到这次的主角肌肉男还要让人惊讶。因为这对男女是桑岛与小鸟儿。
桑岛对着小鸟儿使了个眼色，感觉上应该是在说“我们快走吧”。
我非常想问为什么小鸟儿会在晚上十点过后还跟桑岛这种人在一起。但是，小鸟儿也没有跟我交往，我不能说出这种话。何况我还这身打扮。
“你拿晒衣竿要做什么呢？”
真有小鸟儿的傻呼呼风格。即使是个怪模怪样到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她有疑惑还是会开口问对方。
但是，我不能回答。我不能开口说话导致自己身份败露。我正想要与他们错身而过之际，听到了桑岛的声音。他说出了非常像他会说，有如表现的话。
“小鸟游，不可以跟他说话。被陌生人带走可就危险了。”
我回头看，小鸟儿的大眼睛正睁得圆圆地看着这边。当她心有疑问时，那双大眼睛常常会睁得圆圆地凝视着对方。让人深深了解到眼球又圆又美一事。
“我们走吧。”
桑岛这么说完后握住小鸟儿的手。我看到这一幕，心里就有什么爆发了。等我回神过来，已经开口了。
“你们是初中生吧！”
我努力不用自己原本的声音跟口气说话以免身份暴露，用像是透过鼻尖发出来的尖锐声音说出怪腔调的日语。不久之前，我还在小鸟儿的房门前，一个人演独角戏。当我要演好几个角色的时候，因为心想要让小鸟儿比较容易了解到是换人在说话，所以自我挑战能发出多少种音色，结果就产生了奇怪的声音。在旁边看着我练习的艾莉雅丝爆笑个没完。所以，我决定收起怪声音，演独角戏的时候绝对不用。那奇怪的声音现在首度派上了用场。
“你们是男女朋友吗？”
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可是，如果不问就走了，我想我一定会挂念这回事，会觉得有没有找到肌肉男都无所谓了。看到走在一块儿的小鸟儿与桑岛，实在令我心烦意乱。
桑岛收起亲切笑容的脸显得僵硬，露出看到变态的眼神。
“你该不会脑袋秀逗吧？”
真的没有比桑岛说的话更让人听来费力了。应该是因为他说话方式有某种愚蠢的感觉吧。他具有即使对别人严厉以待也不会惹人生气的特质。
“你们约会完毕要回家了是吗？”
找人骂自己这样会被人识破的。发出就像吸了氦气一样的可笑声音真是凄惨。不过，硬是挤出怪声音而不让身份曝光的这种专长，我还有点自豪呢。
我一看小鸟儿的脸，她就一脸紧张，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视线盯着我肩膀的后方。
“喂，喂喂！那个人是你的变态同伙吧？对不对！”
桑岛以像是碰到格外严重大事的，口吻说道，声音当中没有惧怕的感觉。
即使如此，他还是想要保护小鸟儿似地伸出左手，一边瞪着我一边往后退。他的眼睛说明了一切。眼神从看到恶心东西，变成了看到恐怖东西的样子。要是在山上碰到身高三米等级的棕熊，也许就会露出这种表情。
嗯？变态同伙？
我终于回头看了自己的背后。
“你好呀，晒衣竿男孩，你那根晒衣竿发出很讨人厌的气息呢。本大爷不由得就受到吸引跑过来这里了。嘿，看起来要是被那个打到，本大爷的果汁效力就会消失的样子。难得感觉这么爽，我可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你那根竿子就交给本大爷吧！不快点交出来的话，下场可是很凄惨的喔。”
主角出场了。
赤裸上半身情绪亢奋的肌肉男出现了。全身各个部位的肌肉宛如气球般膨胀，腹肌像是一格格的巧克力一样块块分明。脖子以上有张小到不协调，浮现出血管，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脸庞。
在我的身体完全转向肌肉男之前，他就赏了我一个毫不留情的攻击。真是个头脑简单的暴力份子。
“快点把竿子交给我！”
举起的拳头有如铁锤般用力敲下。我瞬间以与肩同宽的距离用力握住晒衣竿，高举过头摆出防御的姿势，双手之间的晒衣竿接住了对方的拳头。肩膀与上臂流窜一股仿佛遭到球棒殴打的闷痛。面对地方都市传说的元凶，较为硬化的晒衣竿是不会折断的，可是我的上半身剧烈地摇晃起来。我只能用右手握住竿子。肌肉男立刻又施展第二击，瞄准我的身体而来的拳头大幅度挥动。明明眼睛清楚看到拳头的轨道了，但身体就是动不了。我无法闪避，单手把竿子往下挥，挡住了上钩拳般打过来的拳头。手臂仿佛灼伤般都麻痹了。抓着竿子的右手，握力在瞬间急速下降。就跟夹娃娃机差不多。对方的拳头媲美以时速一百公里飞过来的二十磅保龄球。
“你们快走。”
明明我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用怪腔调对着小鸟儿与桑岛这么说。尽管我在意他们俩为什么会走在一起，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要是不专心应战，身体就会被打到像压扁的空罐子。
我视线角落看到桑岛牵起小鸟儿的手，拔腿狂奔。这样我就能安心战斗了。
“嘿，晒衣竿男孩，你挺行的嘛。不错！这样打起来才好玩。”
这不是电玩的对战型格斗游戏。这是真正的战斗。这家伙到处挥舞的拳头，当真能够破坏这座城市。被迫享受这种事情的话那我就头大了。
“哇啊。”
短短一声惨叫，我回头往后看，似乎是小鸟儿跌了一跤。肌肉男对着分心注意小鸟儿的我大吼：
“喂！不准东张西望！”
肌肉男仿佛要踢飞地球一般，以超快的速度朝着我冲过来。
我是个笨蛋。由于担心小鸟儿，所以盯着她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好一会儿。失去了完全闪避的时机。左手握着竿子前端，右手手掌抵着竿子正中央一带，以身体前倾的姿势遭到肌肉男的擒抱。一阵冲击让头、肩、手、胸感觉像是被打穿一样。要是从新干线跳下来，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看得到夜空，看得到房子的屋顶，看得到民宅的水泥外墙，看得到反过来延伸的电线杆。我察觉到自己仰着倒地，竿子宛如流星飞向空中。
“你还满能承受本大爷的擒抱嘛。不过，你重要的武器飞走了喔。啊哈哈，起得来吗？”
之所以能够立刻起身，果然还是因为感觉到地方都市传说的元凶就在附近吧。力量正从身体内不断涌现。即使如此，还是费了番力气才站起来。
“你看，你的竿子在那边喔。”
顺着肌肉男笑着用拇指指着的方向看去，竿子落在前方二十米远的道路角落。
“结束了。那就拜拜啰。”
穷途末路。我把力气注入徒手的自己，改采防御姿势。我的脑袋无法思考，甚至没能想到，自己即使透过防御，但挨下那样的拳头，恐怕连一下子都撑不了。我只想到直接挨拳头的话就惨了。可是，只要这段时间小鸟儿与桑岛可以顺利逃走就好，总之我只求如此。
就在肌肉男的拳头高举到正上方之际，有个黑影缠上他的手腕。由于自己处境过于凄惨，加上透过全罩式安全帽看出去的视线不好，我还以为这是自己晕眩而产生的幻觉。
“好痛！”
肌肉男的手腕被镰子咬住，干得好呀镰子！
“这只笨狗是哪来的！痛死人了！”
我穿过疯狂大闹企图甩开镰子的肌肉男身边，朝着晒衣罕跑去。真不可思议。本来以为应该动弹不得的身体，因为伙伴出现又恢复了力气。尽管如此，依然无法全速奔跑，光是以慢跑的速度前进就十分费力。
还有十米。
不适合奔跑的骑士装，黏在身上沉重得让人不舒服。
还有五米。
我弯下身子，准备让手扑上竿子的时候，有某个黑色块状物体像颗乒乓球似地飞了过来，强烈撞击到地面上的声音传人我的耳朵。我整个人呆住了。黑色的身体，那是镰子。它一动也不动，不知情况如何。等我回神过来，肌肉男已经宛如一堵墙伫立在晒衣竿的面前。
“真可惜。那根竿子本大爷要定了。”
将镰子投掷过来的那只手，毫无疑问地捡起竿子，折成两半。而且还轻松地弯曲晒衣竿，一下子就把晒衣竿变成了像是垒球的铝块。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这段期间我所做的事情，就只有弯曲膝盖，把身体挡在镰子前面企图保护它，视线从未离开过肌肉男。我很清楚即使我这么做也成不了盾牌，伹没了竿子我也无法攻击。
“看招。”
肌肉男把变成铝块的竿子丢向空中，然后以截击踢飞出去。
这么说来，我突然想到草一有说过勒索他的高中生是足球社的，可是我对宛如炮弹飞出去的铝块束手无策，只能任凭它重重击中自己的右肩。真的痛得乱七八糟，连呼吸都很困难。透过全罩式安全帽看出去的世界，变成了昏暗的鼠灰色。肩膀遭到重击，身体转了半圈，趴着倒地，我没有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姿势变成了面向水泥道路。头上传来听起来很开心的声音：
“差不多该真正做个了结了，我玩得很痛快。自从得到这个身体之后，世界上全都是些不中用的肉脚很没意思。不过，晒衣竿男孩你也是，也只是个肉脚而已啦。嘿，让我看看你长啥样子。”
肌肉男那起重机般的手臂抓住安全帽，然后往上举。
全罩式安全帽里面充满剧烈的喘息。我还以为是谁呼吸声这么大，才发现是自己嘴巴冒出来的。如果他能替我拿掉安全帽，我会大为感激的。我好想大口吸气。肌肉男那大如平底锅的手抓住我的安全帽，把我有如晴天娃娃般吊了起来。
忽然我在视野的角落看到了小鸟儿与桑岛。他们怎么没离开？因为被肌肉男吊起来，所以视野高度接近三米，看得非常清楚。小鸟儿好像是脚行动不便，桑岛扶着她正在往前走。他们似乎正在观察这里的情况。看到这一幕，我心里想的居然是我也想扶小鸟儿一起走路，醋劲大发的时机真是不适合。但是，如果他们还在这里，这种情况下安全帽就不能被拿掉。即使小鸟儿的脚扭伤了，但是让别的男生照顾她，我觉得很不是滋味。我涌现出些微的力量。我让身体如弓般后仰，用右脚踢中肌肉男的脸。仿佛光脚踢飞铁桶般硬得要命。肌肉男痛得咕哝一声，压缩着我头部的力量逐渐消失，身体弯了下去。我以为得救了，不一会儿，肌肉男那像是炮弹的拳头就用力捶进我的身体。我对着他脸的那一踢，根本就没有造成伤害。只不过像是有脏东西跑进眼睛，让人一时没力而已。感觉就像是这样。
肌肉男的铁拳直直嵌入我的腹部，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面爆炸一样传来剧痛。我的身体从正中间弯曲成了“”字形，以像跳高选手般的姿势被打飞出去。只不过，重重飞去的方向是身体后方。
就这样直接猛力撞上了石墙。
“唔！”
伴随着光是呼吸就让人想哭的疼痛。而且，这么闹事下去，很有可能有人会报警。我必须在这里尽快把事情解决，我也不认为自己身体可以承受更严重的伤害。
站不起来。好不容易才跪着，直起了上半身。
我看到镰子果敢地正与肌肉男对峙。不愧是镰子，不仅是速度，强健体魄也是这个城市最强的。镰子似乎正以它的敏捷完全避开肌肉男的攻击，正在替我争取时间。它好像在对我说，要我趁着这段时间攻击肌肉男露出空档的背后。
我盯着在我脚边，有如口香糖的圆形硬化铝块。镰子对不起，已经完蛋了。我没有武器了。
虽然我在心底祈祷会发生卖竹竿的小货车开过来的奇迹，但是，在过了晚上十点的住宅区，大概不会出现吧。这种时间出现的话，一定会遭人抱怨制造噪音的。即使如此，我还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认真听听看会不会从哪里传来卖竹竿的货车音乐声。就在这时电线杆的角落忽然传出了声音：
“春男，把那个本来是晒衣竿的铝块拿在手上。就算它形状改变了，它还是晒衣竿，你可以把奶奶的力量灌进去里面的。”
是艾莉雅丝。尽管她是我小队中的参谋并非战斗人员，但她充满威严的一句话就解救了战况。即使卖竹竿的没来，情况还是好转了。
“……我……知道了。”
花了多久时间呢。不，我想实际上花不到半分钟吧。虽然缓慢得像是在开玩笑，但我能够站起来了。
我抓住铝块，比平常更用力，把它想成是企图从自己手中逃走的鱼儿之类的。双手接着就像是设成震动的手机颤抖起来。
求求你，接受我的力量。
用力地，紧紧地握住。然后，宛如打躲避球的要领，使尽全力把那个铝球投了出去。使用惯用的右手，运用整个身体投球。不是靠肉体，而是靠精神力投球。
命中把镰子逼到路边的肌肉男背部正中央。
肌肉男跪了下去，投球的我也像是在投手丘上失去平衡的投手一样跪地。他回过头来，知道是我投的，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哈哈哈，干得好呀！你真是厉害呀，晒衣竿男孩，你真的很强对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好，我很开心喔，晒衣竿男孩。那么，明天晚上十点，我们在真幌市初中的操场再来比一场吧。记得带竿子来喔。”
明明身体大到让人想用“超巨大”来形容，却像猫咪一般柔软。他从完全跪地的姿势跳起来，无声无息跳过家家户户的屋顶离开了。
皮衣到处都摩擦得破破烂烂。我坐在地上，呈现放松的姿势。镰子走到我身边，艾莉雅丝爬上我的肩膀，在我罩着安全帽的耳边以性感的声音说：“你没事吧？”我露出受够了的苦笑，说：“快死了啦！”这种赌命的玩笑不能干太多次。我发觉艾莉雅丝露出担心的表情。对哦，因为面罩上充满雾气，她看不到我的脸。艾莉雅丝正把脸凑到全罩式安全帽上头，我赶紧以她听得到的音量说道：“总算没事了。”低沉地感觉像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镰子检查过我的样子之后，眼尾有些下垂。这就是它的笑容。
这次真是战况惨烈。要是那个肌肉男没有主动离去，我输定了。输了的意思也就是我无法保护好这座城镇。古今中外的英雄，连一次败仗都不能吃的。不败传说真的很可疑，一次都没输过真难以置信，我不由得觉得一切都是谎言。
大概休息了五分钟吧。
我抚摸着镰子身体，确认它是否没事。好像有些小伤。
我正想开口说“幸好你没事，镰子”的时候，就看到小鸟儿与桑岛朝着这边走过来。于是，我又恢复了先前怪腔调的说话方式。
“幸好你没事，镰——”
忽然想起小鸟儿知道镰子的名字，我不能叫出这个名字。
“康门贝尔。”
在我肩上的艾莉雅丝察觉到小鸟儿与桑岛的存在，规矩地在我肩膀坐下动也不动。就算说错话，她也不能吐槽我“为什么是法国起司啦”之类的话。
镰于也很聪明。我该怎么解释才好呢，即使它被叫成康门贝尔，也像是已经用了这个名字好几年似地摇着尾巴。
“你到底是谁？你是在保护我们吗？”
桑岛一面照顾小鸟儿，一面走得更靠近。小鸟儿露出害怕的表情，轻轻鞠躬说了句：“谢谢你。”看样子尽管小鸟儿脚痛，他们还是专程回来向我道谢。
“虽然我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不过谢啦。你还好吧？”桑岛说。
小鸟儿以宁静的眼神凝视着我，感觉乌云罩顶充满阴霾，一如我看到投向肌肉男的那原本是晒衣竿的铝块的样子。唉，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女生看到在这么大场面的战斗，使用的武器居然是那种东西，不可能会开心的。虽然我忘记了，但我还是非常在意她跟桑岛走在一起的事情，所以忍不住说出无聊话。
“要是女朋友受伤了，男朋友就应该好好把她送回家去。她应该是你很宝贝的女朋友吧。”
而且，我还在“女朋友”跟“男朋友”的地方加重语气。我真是有够蠢的。自己说这种话，感觉挺空虚的。不过我再说了一次：
“送她回家。”
桑岛细细的眉毛往上扬。
“喂，先不管这个，你告诉我，你还有刚刚那个巨人是什么来头？”
“不要多管闲事。今天回家之后，就忘了这一切吧。”
我模拟可疑新兴宗教创始人的感觉这么说道。他们不能知道我是谁，也不能被卷入。
“没事吧？”
我走到小鸟儿面前。她圆圆的大眼睛凝视着我，仿佛穿透面罩上的雾气，看到了我那应该不可能看到的表情。我不由得害怕起来，赶紧别过头去。
“康门贝尔，走了。”
说完，我站了起来，以比走路还快，比跑步还慢的速度，从他们两人面前离开。镰子跟在我的后面。虽然感觉到桑岛在背后“喂”的声音，但我加以忽视。
“把小鸟儿交给那个看来有点笨笨的帅哥好吗？说不定他把人送回家就变成了大sè • láng欺负小鸟儿。”
坐在肩膀上的艾莉雅丝，恶作剧般地说道。
“这是没办法的吧。”
“春男，你不必再用那种怪腔调说话了。”
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不由得笑了，艾莉雅丝也笑了。
这是没办法的吧。桑岛跟小鸟儿外表看来很配，所以我非常在意他们两人在这种夜里走在一起，也无法用平常的口吻说出这个想法。
初二的秋天，我初次尝到——吃醋的滋味。
因为满脑子想的都是小鸟儿与桑岛的事，所以没能注意到艾莉雅丝看着我的侧脸欲言又止的。我真的很迟钝。
首先，第二天我一到学校，阿船就十万火急地跑来找我。大概是太赶了，他脸上还稍微浮现出了汗水。
“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英雄。”
“一休？”
“不是一休，谁要找一休呀。我现在精神很好，因为终于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啦！”
“我找到我身为真幌市初中新闻社的记者，奉献剩余所有初中生涯也想要追踪到底的采访主题了。
“这不是很好吗？那你说说看，是什么主题？大胃王特集？大猩猩的生态？还是街上的可爱女生？”
“我刚不是说过是英雄吗？”
阿船在班会开始之前的教室，从登山用品名牌的背包里，拿出甜面包吃了起来。虽然他吃过早餐才到校，可是在抵达学校之前就消耗掉了，于是肚子又饿了。食欲果然跟他的体型相呼应。
“我看到了喔。昨天晚上，正当我为了找自动贩卖机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拿着晒衣竿，跟壮汉大战的英雄。”
过度惊讶，让我只能凝视阿船的脸。他刚说什么？
“虽然那个壮汉跟我在六町目贝比·鲁斯看过的家伙感觉有点不一样，但总而言之是个身穿名为肌肉的钢铁盔甲，情绪亢奋得乱七八糟的家伙。有个全身漆黑，头戴全罩式安全帽的人在跟那个家伙战斗。那个肌肉猛男，铁定是大闹真幌市到处破坏东西的犯人。”
“阿船，你听我说，那个什么晒衣竿英雄一定是你看走眼了。是你太疲劳眼花了！”
明明身体庞大，却能避人耳目目击到各种事情。也许阿船拥有恰巧会待在出事地点的才能，身为新闻社记者，这一定是人人想要的资质。可是这种资质，或是脂质，我不知道阿船到底有多少。如果他把初中生活全部奉献出来，那我可就头痛了。我企图要让阿船失去对晒衣竿英雄的兴趣，说道：
“那个拿晒衣竿的人，应该是脑袋有问题吧。铁定不是你说的什么英雄。”
我以轻松的态度轻描淡写，阿船的双眼立刻同时眨了眨。这是他要开始说什么狂热话题的前兆。
“就算是少女大神这么说，我还是会生气的。你应该对晒衣竿英雄一无所知吧？不要说他的坏话。那个人正默默地保护我们的城市。虽然全身黑这种打扮确实有点可疑，不过身为新闻社社员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人一定是英雄没错。”
阿船一面口水四射，一面汗水冒个不停。他还是依旧有种闷热感。这时传来开门声，班导走进教室，班会开始。
越过阿船那巨大的背影看到班导新藤香奈子老师，她的胸部今天也像是要把套装的纽扣给撑飞一般。我一边看着她一边思考着阿船的事情。
尽管阿船在闷热状态下说的那些话，让我一直觉得郁闷，但他激昂的情绪也传达给我了。一定是英雄没错。谢谢你阿船，我在内心感谢着。所以，能否请你把你的初中生活就继续奉献给食欲就好了？
我这么个小小心愿，在我打开阿船传来折得像是火柴盒的纸条之后就绝望了。
【今晚十点，在我们初中的操场上，晒衣竿英雄与肌肉男要展开第二回合战斗。这是最重要的极机密消息，不准走漏出去。你马上就能知道英雄有多厉害了，要不要去看？】
小鸟儿明显对我态度冷淡。她不像平常对我道早安，先前只要下课时间她都会跟我说昨天的电视节目哪个好看，今天却每每与我视线交会后就只是抱歉地低下头去。如果她变得态度冷淡，这也是她的权利。因为，她昨天跟桑岛两人单独在一起嘛。虽然不是说两个人在一起，就算交往了。我本来是觉得他们有什么，但是今天小鸟儿的行为让我十分介意。我死都不想去问桑岛昨天的事情。而且，昨天应该不在场的我，却知道桑岛与小鸟儿两人一起回去，根本是自掘坟墓。
“小鸟儿同学，要不要一起回家？”
小鸟儿的眼睛确实瞄到我了，这是我们今天第一次好好对上视线。脸颊转为苹果般红色的小鸟儿点了点头，很用力地点头。放学后，我们一起走出教室。
平常我们的对话总是有如公园源源不绝的喷水池，现在却完全没有交谈。如同冬季停止喷水的喷水池一样，明明对话多寡跟季节无开。
我们两人一边望着走在前方的镰子结实臀部一边走着。
“秋天到了呢。”
“嗯，是呀。夏天结束了。秋天过后就是冬天了吧。”
“是呀，秋天后面一定是冬天没错。”
“这样呀，冬天呀。那冬天过后就是春天了吧。”
“嗯，是春天。”
“这样呀，谢谢你告诉我。”
好惨的对话。就算我玩过好几十款恋爱模拟游戏，也没有男女角色出现这种对话。虽说是无意义的交谈，但我只要跟小鸟儿在一起就觉得开心。不过，我怀疑小鸟儿的想法并非如此。果然是跟昨天的事情有关。如果不能一心让女生开心，不能了解女生的想法，那么在恋爱模拟游戏里面，结果就只有一种——以失败收场。
“桑岛同学，很受女生欢迎对吧。”
为什么偏偏要提起桑岛呢。
小鸟儿突然停下脚步。
我回过头去，看着小鸟儿。
“我被他抱了。”
小鸟儿的话语如硝化甘油炸药爆炸了。
我听不懂。怎么回事？
“我，呃——被桑岛同学抱了……对不起。”
最后的对不起已经带着哽咽了。
“拥、拥抱这回事，唔，对初中生来说还太早了吧？可是，听说时下的初中生，有很多女生已经有经验了，该不会就是那个吧？”
“是他紧紧抱住我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昨天我遇到他们两个人之后发生的吗？
“你说紧紧抱住……他很用力吗？”
“嗯，因为事出突然，等我回神的时候已经那样了。”
“事出突然？那个王八蛋居然用尽力气硬是抱住你！我饶不了他！”
我转过身。决定要找到桑岛家，带着球棒而非晒衣竿上门去把他痛殴一顿。
“没事的，桑岛同学很温柔的。只要我一觉得痛，他就会连续问我好几次：‘你还好吗？’”
小鸟儿的炸弹今天集中轰炸。我听到这句话：心想不跑进防空洞的话必死无疑。当然，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的内心。今天晚上，我应该会泪湿枕头吧。我的哭意现在已经涌上来一半了。
“他紧紧抱住我的肩膀。”
“咦？肩膀？”
“嗯，是昨天的事情。平常我要补习，总是自己一个人回家。不过昨天在回家之前，听到新闻说真幌市晚上有人会破坏许多物品，所以补习班老师就要求回家路线相同的同学结伴走。于是我才会跟桑岛同学一起回家。然后，我们真的碰到了那个在破坏东西的人。正当我们想逃走的时候我却跌倒了，脚都扭伤了。你看。”
话一说完，小鸟儿把右脚踝的袜子往下拉，露出了绷带。她说现在贴着药布舒服多了。
“就是这样。然后，就出现了一个戴着黑色安全帽的人，跟那个到处破坏的人战斗。啊，那个安全帽先生，还有对我和桑岛同学说话喔。他说话的方式感觉很像外星人，是个怪人。还有，那个安全帽先生对桑岛同学说要好好送我回家。所以，我才会让桑岛同学抱着我的肩膀，送给我回家的。可是可是呀，桑岛同学说要背我，我拒绝了。因为，我不太想让春男同学以外的男生碰我的身体。”
尽管小鸟儿同学面带笑容看着我，但我在这短暂的时间之内已经有了各种想像，累得要命。“哦哦，你说的‘抱’是抱肩膀，‘痛’是脚踝扭伤在痛对吧？”我说。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在发青。小鸟儿清楚记得黑色安全帽男的存在，那种怪异的言行举止与战斗方式，会令人印象深刻也是理所当然，但可能的话我希望她能忘掉。
“而且呀，镰子还跑去帮那个安全帽先生呢。”
老实说，这是最让我惊吓的。默默走在前方没什么存在感的镰子，尾巴也在空中突然停止摇动。
“呃，为什么，你会知道那只跑去帮忙的狗是镰子呢？”
“嗯，因为它是只杜宾狗。”
“说、说不定是其它杜宾狗呀。”
我努力不让内心的动摇在声音中流露，态度轻松地说。
“因为镰子呀，它有个习惯是坐下来的时候会把尾巴弄成圆形，短短的尾巴就像是盘成一团的样子。我一直觉得它的尾巴这样子很可爱。昨天那只狗狗也跟镰子一样，坐下来的时候尾巴会卷成圆形。”
我的脸从青色变成了白色。真是敏锐的观察力，小鸟儿有注意到这种小地方呀。
短短一瞬间，镰子回头看我。因此我第一次看到它露出“糟糕了”的表情。真是只表情丰富到无与伦比的杜宾犬。
“那个安全帽先生也没有很高大，感觉体型就跟春男差不多。”
我的内心正在失去平常心。我很想现在立刻就地打坐，不问宗派，随便哪里的和尚都好，快替我打气加油呀！
“世界上长得像的人跟狗狗好多呢。因为，这么可爱的镰子，是不可能有办法战斗的。还有春男同学也不会戴着安全帽，拿着晒衣竿去战斗。非战不可的话，应该也是拿平底锅去打吧。”
最后我放心地差点当场脚软跌坐在地。前方的镰子也一样。真庆幸小鸟儿虽然有着过人的观察力，但同时也惯性迟钝。由于我想尽早结束这个话题，所以决定不要追问为什么非战不可的话不是拿晒衣竿而是平底锅。
我与小鸟儿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六町目贝比·鲁斯了。
那台自动贩卖机的可乐，今天好像没卖光的样子。卖光的灯没有亮。因为剩下零罐，喝了就能变最强的果汁这个地方都市传说也像是结束了一半。再来就是跟拥有剩余果汁的家伙战斗了，这一半才麻烦。
“那个安全帽先生呀，拿着个像是晒衣竿的武器呢。虽然竿子最后变成像是一颗球一样圆圆的，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了，不过我觉得那个武器还是什么的，看起来很恐怖的样子。我觉得只是靠近过去，身体内部就会涌现出不舒服的感觉。也许是我生理上就不能接受吧。”
看样子小鸟儿讨厌晒衣竿。不过这是当然的。如果是我，看到跑来一个拿着晒衣竿的英雄，也会在生理上对那种武器产生抗拒感。
最后我说：“星期天我会去看的，再见啰！”跟小鸟儿在十字路口告别。
后天小鸟儿的话剧社要参加地区大赛了。
一回到家，母亲就把找我的电话交给我。“桑岛同学打来的。”她说。什么？
“喂。”
【你好呀，田中。】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桑岛带有敌意的声音。但是，感觉起来好像是硬装出来的。我想，他一定是要跟我宣誓争夺小鸟儿，所以才采取这样的态度吧！他应该本来就是不擅长讨厌别人的人。
“怎么了？干么打电话给我，找我联谊的话没问题喔。”
【谁会找你联谊啦。而且，带你去参加的话，对女生她们很过意不去吧。】
虽然很想问这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但是想把话筒放回去的冲动更强烈。就在我打算结束通话之际，桑岛说出了让人意外的话语。他以我从未听过的正经口吻说道：
【田中，我问你喔，你跟我班上的草野是好朋友对吧？】
“草野是草一吧。嗯，我们是朋友没错。”
【这样呀，那真是太好了。】
怎么个好法？我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
【我觉得草野最近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你是不是知道他怎么了？】
“喂，桑岛，你是头撞到什么东西了吗？居然会担心男同学。”
【没有啦，只是因为我们同班所以担心他。这样不行吗？】
道话听起来越来越恶心。
“你有什么企图？草一他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他。”
【什么叫做已经？因为那家伙个性懦弱，说不定他……】
“说不定，他怎样？”
【……又被人欺负了。】
“要是你这么担心，那直接去问本人就好了吧。桑岛的目标是从小鸟儿同学换到草一身上了吗？”
虽然我的语气充满挑衅，但桑岛不以为意，以接受我说法的坦率声音说道：
【说得也对，我直接去问草野就行了。嗯，没错。田中谢谢你。】
于是就如同打电话来的时候一样，他突然就挂上电话。甚至自顾自说完情敌宣言后，又天真地对情敌说：“谢谢你。”桑岛这个人真是不得了。
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察觉到。桑岛说了句：“又被人欺负了。”所谓的“又”是什么意思？
真是的，我始终都很迟钝。
4
坚硬的不锈钢竿一根。
镀铬的铁竿一根。
以铝加宽沟铜竿一根。
面对晚上的决战，我到五金大卖场挑武器。把少得可怜的零用钱全部拿来买晒衣竿的初中生，全国上下大概只有我了。以前我也说过，初中生想买的东西是没有上限的。我却是个什么都不能买的不幸初中生。
“春男，你不会输的。”
“嗯。”
透过安全帽我感受到艾莉雅丝的重量。她坐在我的肩膀上，身体靠着我的脸。艾莉雅丝很紧张，我也是。
我在初中操场最高的那棵树上面，全身穿着黑色皮衣骑士装等待敌人现身，别人应该完全想不到我本来有恐高症吧。
我摸了摸肩膀、胸口、手臂检查一番。奶奶传承给我的这份力量，值得大书特书的一点就是恢复力。昨天败战的所有伤势都痊愈了，现在可说是一切准备齐全。
操场的角落看得到阿船那庞大的身躯。
然后，那家伙出现了。在十点过了大概五分钟的时候。他当然看起来比阿船还要壮，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甚至比昨天更为巨大。
为了不到操场上，我把坐在肩上的艾莉雅丝交给有如影子般爬到大树顶端的镰子，然后瞄准没有察觉到我存在的肌肉男，从几乎与三层楼校舍同高的树木跳下。攻其不备且先发制人。也许这不像英雄会做的事，但是只要能赢就好。不论如何对手可是吃了禁药的人。
仿佛炮弹飞跃出来的我，在短暂的滞空时间高高举起晒衣竿，朝着视线没有看这里的肌肉男的头顶打下去。如果比作是夏天沙滩上砍西瓜的游戏，这一砍肯定连沙滩都会一分为二。这一击在距离对方脸上数十公分之处停住了，肌肉男如同大树的手抓住了竿子。不对，不是抓住，是用中指与食指之间夹住。
“啊哈哈哈，很好很好，突然就开打了呢。真让人开心，非常棒。”
感觉今天这家伙脑袋比昨天更不正常。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发出像是喇叭的声音，情绪亢奋得不得了。
这家伙握住竿子的手指，变成像是投指叉球的手势，紧接着，肌肉男把手臂拉到自己肩膀的后方，如同钟摆式投石机一般地压紧弹簧，然后手臂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向前挥动。竿子宛如炮弹朝着夜空顶端飞去。就在身体飞到空中的一瞬间，我的手松开了竿子。现在的炮弹速度是实弹。相较之下，刚刚我的炮弹跳跃，根本就像是没有弹道上扬系统的空气枪发出的bb弹。
我初期装备的不锈钢竿，应该已经突破大气层了吧。运气好的话大概会变成漂流在宇宙星群中的一根漂流竿。再见了，含税价格两千一百元。
“啊哈哈哈，你的反射神经真不错呢。明明不放手的话，就可以来场宇宙旅行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今天的心情是不是比昨天更好？”
因为阿船考虑到自身安全，主动离得远远的。所以我没必要像昨天一样用怪腔调说话。
“啊哈哈，因为我可以跟b战斗呀。”
“、b？是在说我吗？”
“没错，onohoshiboy（晒衣竿男孩），简称就是b。怎么样，很酷吧？不对，就是酷得不得了。”（注：晒衣竿男孩的日文发音为onohoshiboy，简称b。）
酷不酷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稍微觉得，这听起来比晒衣竿男孩更帅气一点。
“等我打倒b之后再去破坏城镇。今天跟昨天不一样喔。破坏、破坏。”
“怎样不一样？”
“有不一样又好像没有，还是有差吧。因为我把剩下的两罐果汁一次喝光光了。喝光喝光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怪不得这家伙的身体比昨天看起来还要巨大。随着身体变大，脑袋就显得缩小了吧。看样子只剩下勉强能让对话成立的少量脑浆了。
“你是不是叫做成宫？”
“奇怪？成宫是什么？对哦，别人好像是这么叫我的。我以前曾经在哪里碰到过b吗？”
“你曾经在游戏中心被狗攻击过吧？那只狗是我的朋友。”
“啊，你说那个时候的那条臭狗呀。呜哇，虽然我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感觉越来越火大了。我越来越想破坏b了。”
肌肉男打赤膊的上半身，背着一个像是睡袋的东西。看来现在不是一直注意这家伙日语怪怪的时候。
“晚安喔。啊哈哈哈哈哈！”
他重重地把睡袋放到地上，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这家伙，突然跑来烦本大爷，要我把从初中生那边拿来的钱还出来，所以我就痛揍他一顿了。啊哈哈。不过，是喝下果汁之前，跟平常一样的本大爷把他打得坑坑疤疤坑坑疤疤坑坑疤疤坑坑疤疤的喔！总之，加上他，这里就有一个、两个、三个人了喔。”
装在睡袋里面的人是桑岛。
桑岛那张即使是同性看来也觉得帅气、他自豪的脸庞，现在嘴唇破皮渗血，还挂着一点都不搭的鼻血，整个人无力地躺着。只能发出“啊”或是“唔”之类不成话语的痛苦shen • yin。
“喂，肌肉男。”
“啊哈哈哈哈哈，b。”
“我饶不了你！”
“啊哈哈哈哈哈哈！你很帅嘛。不对，一点都不帅。安全帽加上全身黑，逊毙了呀。”
“你还不是一样，只不过是个光着上半身的疯子嘛。要说逊，彼此彼此啦。”
“哈哈哈哈哈。”
我把桑岛交给在校园角落如影子般目不转睛看着这里的镰子照顾，要它把桑岛带过去阿船那边。
“等一下。那只笨狗不就是在游戏中心攻击我的笨狗吗？昨天没有受伤是吗？我也要破坏那只笨狗。”
我拿起第二根镀铬的铁竿摆好架势，说：
“对付你这种人，我一个人就够了。废话少说，放马过来。”
“开战。超酷的呢！”
他以超过一百米短跑世界纪录保持人的速度开始冲刺。满身肌肉跃动，高大的这个家伙，守备范围可不是盖的，不过我用的可是晒衣竿。论守备范围我不会输的。我在那家伙出拳之前，就以扫腿的角度挥动晒衣竿。这家伙的视线回到自己的大腿，脸部往前探，打算用双手抓住竿子。果然如此。即使肉体是哺ru类最强的，这家伙终究是足球社的。对格斗技完全外行。我突然扬起竿子的轨道，用力击中他没有防备的脸。他一边发出“呜哇哇”的痛苦shen • yin，一边往前倒了下去。
我趁着这段时间立刻拉出适当的距离，他马上就站了起来。
虽然我也同样对格斗技外行，但是受到喜欢漫画的奶奶影响，我也把整套的《北斗神拳》与《筋肉人》看完了。而且《圣斗士星矢》我也正在看。八十年代的集英社漫画真的很好看。想到这些事情，眼前这家伙看起来就像是水牛人一样。不知道千万战力有多恐怖的人，一定要去看《筋肉人》喔。
想要轻松打倒男性荷尔蒙高涨的类固醇肌肉男是不可能的。
原因就在于，昨天我一脚踩进输一半的窘境之时，战斗正好结束，捡回了一条命，今天这家伙说他犯规喝了两罐果汁。虽然我的装备晒衣竿也比平常多准备三倍，伹其实我没有什么秘计。只能一步步被肌肉男逼到无路可退。
“嘿，很好很好。我觉得很爽。”
一边在操场上扬起尘土，庞大的身躯一边飞过空中，如岩石的拳头重重挥下。我不能挡下这一拳。不管用什么姿势，光是挡下这一拳，身体就会受到如铅块重击的伤害。凭借动态视力与敏捷能力，我可以避开这些拳头，一直闪避的话，就可以让对手疲劳。但是不论外表如何，肌肉男也具备持久力。几分钟之后，到处逃窜的我，产生了拳击手才第一回合就被逼得逃到台前观众席般的心情。
总之，我对着这家伙的大腿内侧用竿子纠缠似地猛打了无数次。如果他有持久力，那首先就是让他的双脚失去功能。不管挨了晒衣竿几棍，那家伙却丝毫没有露出半点疼痛的表情。在持续遭受我的攻虽达五分钟之后，他才首度脸部扭曲起来。应该行得通！这样行得通了。我一不留神，就挨了记这家伙宛如大炮的上钩拳，身体往上飞了十米。这是个力量不公平的打斗。吃了我好几十棍，这家伙才终于有了疼痛的表情，可是我只挨了他一拳，就头昏眼花了。我宛如马戏团特技员一样狠狠飞过空中，最后难看地急速坠落到没有垫子的沙地上。
“嘿嘿，b你给我起来呀。要不然的话，我就要去破坏城镇了。还是说你想跟我一起去？这主意好像也不赖。我们是朋友，破坏的朋友。啊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我起身时发出声音，感觉就会把胃中的东西全部吐到安全帽里面。我努力压抑住喉咙，发出像是shen • yin的声音。要是安全帽里塞满呕吐物的话，那情绪真的会恶劣到极点。
“……你为什么，这么想要破坏城镇？”
看样子这家伙的脑袋里，还残留着微量勉强能够了解我问题的智能。肌肉男愣住了，出现仿佛“为什么你会不懂这么简单的事情呢”的态度。一加一等于二。他的表情直接说明这个问题就是如此简单。
“因为比起游戏，里面拿刀砍城镇里的，人啦拿枪射击啦，或是开车把人像保龄球一样撞倒啦或，是到处放火啦现在，这样子还比较好玩呀，啊哈哈哈哈哈。难得我获得这么特别的，力量，不好好玩一玩就亏大了。现在的本大爷呀，可以跑得比车子还快，用拳头也可以打坏房子。接下来这种力量要用多少，都行要大闹特闹一番，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天晚上就是你能用这种力量的最后一晚了。那台自动贩卖机的果汁已经卖光了。”
这家伙好像不知道那种果汁贩卖的数量有限制。他露出听到一个无聊笑话的表情，豪爽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b你还真会掰，想得出这种谎话。”
“是真的。你是在贝比·鲁斯附近的便利商店自动贩卖机买的对吧。”
这家伙惺忪的眼睛稍微恢复了点意识。看样子他的智能就跟翘翘板一样，会重复地下降与复原。
“可恶。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得快点去大闹才行。也没时间陪b玩了。”
“我也没时间陪你玩了。”
我说出逞强的话语。侧腹部现在有着剧痛，光是起身说话，身体内部就像是老旧的白铁玩具般发出讨厌的声音。
附近传来艾利雅丝的声音。她对着只比她的身体小一点的手机通话口，大叫着：
“你是草一对吧？”
“……我就是，请、请问，您是哪位？”
艾莉雅丝为了方便讲电话，转成了免持听筒模式。我听得到草一的声音。似乎为了不让他知道这是我的手机，所以艾莉雅丝设了不显示号码。尽管身体破破烂烂了，但我的脑袋还很清醒。不知艾莉雅丝何时学会操作手机，这未免太诡异了。
“你快过来真幌市初中的操场，快喝下那罐果汁过来。”
今天我在学校把果汁还给草一了。
“咦？啊，为什么讲到果汁？”
“你别管。”
“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再喝那个果汁了。”
“有个跟你喝下同样果汁的家伙现在正在大闹，草一你也要战斗。”
出现短暂的沉默。我脑海中浮现在电话另一头，草一用力握住手机的样子。
“我办不到。战斗这种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下行……我怕。”
这是艾莉雅丝第一次跟我以外的人类说话。她生气的时间点，就跟我说话的时候一样，这里是重点。
“你开什么玩笑！快点给我滚过来！知道你被笨蛋高中生勒索，保护你不再受到勒索的那只狗，还有帮你把钱拿回来的朋友都在这里。桑岛雅也是你的朋友吧？”
沉默。我感觉到草一惊讶得停止呼吸。桑岛跟草一是朋友这件事情，我到今天才知道。独自去把钱要回来这种事情，不是好朋友是做不出来的。
“……我不认识这个人……比起这些，你到底是谁呀？”
草一说谎了。我眼前浮现出他摸着眼镜边缘的样子。
艾莉雅丝把手机交给镰子。不发一语的镰子含着手机，拿去给在阿船旁边精疲力尽的桑岛。做出一如艾莉雅丝所想的事情之后，镰子含着手机回来了。电话另一边的草一已经听到桑岛痛苦shen • yin的声音。
“懂了的话就快点过来！”
然后就挂掉电话了。阿船没有察觉到艾莉雅丝的存在，也没有注意到安全帽男的伙伴杜宾狗叫做镰子。因为艾莉雅丝的身高只有二十公分，从阿船所在的位置是看不到的。
镰子的嘴里轻轻地不知道吐出了什么东西。艾莉雅丝说明这一点给我听：
“这是阿船的手机。如果他叫救护车跟警察来的话可就伤脑筋了。那个肌肉男，看到巡逻车来一定会很高兴把车子插到校舍顶楼去吧。桑岛没事了。虽然看起来好像挨了顿毒打，不过只有些小割伤跟碰撞伤。”
即使有个充份发挥肌肉威力的对手，但是只要艾莉雅丝在我身边，我就能打从心底充满信心。现在最了解战况的人就是艾莉雅丝。我真羡慕她的聪明。下次期中考的时候，我把艾莉雅丝放在铅笔盒里，请她帮忙作答好了。
“春男，你再挨一拳的话，真的就不妙了。”
我一面目不转睛盯着前方边低声念着“b”，边缓缓走过来的肌肉男，一面听着背后艾莉雅丝的声音。
“嗯，我知道呀。”
“你才不知道呢。”
艾莉雅丝的声音夹杂着怒气。
“我现在感觉到你的力量变得非常虚弱。再受到地方都市传说的元凶一次攻击，你就会输了。”
“嗯，我知道。”
再一拳就会完全输掉了吗？要是输了，我应该还会活着吧？不可思议地，我的身体居然没发抖。我一点都不感到害怕。这个时候我脑中想着……如果桑岛跟草一是朋友，那么我真想三个人一起玩；我很期待去看小鸟儿地区大赛登台演出；想跟艾莉雅丝在房间里边吃洋芋片，边悠哉看着综艺节目；想跟镰子慢慢散步；想跟阿船一起去附近大受好评的拉面店尝鲜……总之，感觉有好多想做的事情。每件事情想完成都很简单。可是，如果我在这里输给这个肌肉男，那么我连一件事情都做不到。
可靠的镰子走到了我身边。
“镰子，抱歉。我想今天我要独自一个人倒下了。”
镰子像是在说“别放在心上”似地摇了摇尾巴，然后瞪着前面的肌肉男。
“b、混蛋笨狗，你们两个完蛋了，拜拜。”
肌肉男迎面而来，狂奔到操场似乎都要发出震动声。镰子也以几乎要碰到地面的高速往前奔跑。不愧是镰鼬，速度明显有所差异。接在镰子咬住肌肉男脚踝的攻击之后，我瞄准肌肉男的脸把晒衣竿如同标枪般投掷出去。以笔直的轨道朝着肌肉男脸部袭击过去的竿子，被他手一挥给挥开。这就是破绽。我助跑之后使劲跳起，在漫长的滞空时间中，迅速把被挥开而飘在空中的竿子抓住，朝着肌肉男因为保护脸部而露出空档的肚子用力把竿子打过去。这个攻击确实对这家伙有效，不过他毕竟是个怪物。他把咬住脚踝的镰子一脚踢开，抓住我的安全帽像昨天那样把我如同晴天娃娃般地吊起来。
“唔，你干得不错呢，b。不过拜拜啦！”
这家伙抓住安全帽的力量越来越大，安全帽发出可怕的吱吱作响。穷途末路了。
我与镰子都拼命成这样了，这家伙的等级还是高过我们吗？无关善恶，无关晒衣竿或肌肉，强者为王。事情就是这样，这不太有转机的发展，反而让我不禁莞尔。不过，我不能够放弃。我把身体后仰，朝着他的脸一脚踢过去。肌肉男的眼睛似乎不像昨天那样有脏东西跑进去一样。他露出满意的微笑，手的力量一点也没有减缓。
就在脑海闪过“真的行不通呀”的念头之际。
茫然的视野中，我在他的后方看到了一个身影——出人意料之外的帮手。果然来了，喝下果汁的草一！草一当然没有发觉到这个安全帽男就是我，但对我使了个眼色。他的意思是“交给我吧”，虽然不算是自信满满的感觉，不过我还是用力点头。
对着肌肉男露出空档的身体两侧，草一伸进他那肌肉群涨大的手臂。两个肌肉巨人重叠在一起。
“嘿，你是谁！这是干么？”
突然被人从后方给架住的肌肉男低声说道。可是，肌肉男的力量毕竟是果汁两罐的分量，挣脱草一的手臂是迟早的问题。
从抓住安全帽的手解脱出来的我，打出深藏的第三张王牌。以铝加宽的铜竿，是室内用的短晒衣竿。我把它藏在骑士装的背后。我用这个使劲朝着肌肉男的脸部打下去。这一次，着实打进他的脸。于是，肌肉男那本来像是在作美梦的脸扭曲到了极点。应该是没有力气抵抗了吧？在此之后，我看到了这个秋天最棒的超级动作片。
从后方架住肌肉男身体的草一，双手环抱肌肉男的腰，使出了岩石落下技。肌肉男的头一猛力撞上操场的硬土后，草一立刻又再来一次岩石落下技。这样连续三次之后，草一把昏迷的肌肉男身体朝着空中高举，再跳起来从上空抓住肌肉男的头与脚踝。让肌肉男的身体弯成弓的形状，再整个身体压上肌肉男的背部，一边回转一边朝着地面撞下去。肌肉男维持身体弯曲的姿势，以腹部着地。（注：岩石落下技【backdro】是职业摔角的一种招式。以双手环抱对于腰部举起，让自己的身体往后仰，使对手越过自己的头部，让对手的头部与颈部撞击地面。）
这就跟以前某个格斗游戏中，草一拿手角色的必杀技一样。转动方向钮两圈半再同时按下三个按钮的，奇迹绝招。如果是游戏，这么一来对手的体力值会减少三分之二；不过，实际上遭受这种攻击的话，体力值是否满的都无所谓，因为会直接倒地不起。
草一的脸因为激烈喘息而晃动。一看到我，好像就没发觉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所以，我对他竖起大拇指。为了不让他认出我的声音，我说起怪腔调的日语。
“太棒了！红色飓风。”
“红色飓风”，是在对战型2d格斗游戏《一击》系列中登场的职业摔角界巨星，在我们之间是比普京总统还要有名的俄罗斯人。
大概是受到重创，肌肉男的身体仿佛泄气的气球一般，一下子就缩小了。最后只是个上半身赤裸的昏迷高中生躺在那里。
我跟艾莉雅丝要来阿船的手机，把它交给在校园角落看着这边的阿船。
“这个男人拜托你了。”
虽然阿船看起来很想对我说些什么，但我跟仍保有果汁效力的草一、镰子、艾莉雅丝，带着依然昏迷的桑岛，离开了操场。把照顾成宫的责任跟收拾麻烦的善后工作，全部丢给只是个旁观者的阿船就这样走人，我边走边感到些微的过意不去。
有些真话情绪不亢奋时就说不出口。
连大人也是这样吧。有一堆不借助酒精就说不出口的事情。所以，因为果汁效力而精神亢奋的草一，开始说起桑岛的事。
“啊哈哈哈哈！我想想看喔，那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吧。老实说，虽然你听了会吓一跳，但是那时我被班上同学欺负了。真的被欺负得非常彻底。你听了也会吓一跳吧，当时跑来要大家别再欺负我，帮了我大忙的人就是桑岛同学。就这样，桑岛同学也遭到同学欺凌了。双重的彻底欺负……我跟桑岛同学从进小学开始就是朋友，因为我受欺负，害得挺身保护我的桑岛同学也被人欺负，这让我非常难过……对了，我会继续讲下去啦，不过说到桑岛同学，小学的时候也跟现在没什么两样呢，哈哈！桑岛同学直到最后都没有屈服于那个欺负人的同学，真的很帅……可是，对手跟全班所有男生都很要好，所以桑岛同学跟我，每天都要忍受全班的忽视。真的很难受……啊哈哈哈哈！然后，没想到那个欺负人的同学居然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转学了。真是太让人高兴了……就这样突然没人欺负我们了。呜呜，啊真对不起。每次想到这件事，我就忍不住想哭。然后呀，桑岛同学就变成班上最受欢迎的人，变成人群的焦点。他本来就长得帅，女生都对他很有好感。虽然再也没有人忽视我跟桑岛同学，但是我却开始疏远他。桑岛同学虽然会来找我一起玩，但是我总是找理由拒绝他。因为我认为如果他跟我做朋友，那么好不容易才受欢迎的情况又会恶化。他是我高攀不起的朋友……对不起，我哭太凶了对吧？我讨厌这样，觉得很伤心，对不起。我继续说吧。当时我认为自己不可以跟桑岛同学做朋友。要问我为什么的话，举例来说，就是我想桑岛同学不用玩那些我喜欢的电玩。我很喜欢玩跟女生谈恋爱的模拟游戏，可是桑岛同学在现实生活中就很受班上同学爱慕，根本没有必要玩什么恋爱模拟游戏……啊哈哈哈哈哈！所以我跟桑岛同学从小学四年级之后就一直没有讲话了，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还会帮我去要钱回来。今天傍晚他打电话给我，我很高兴他这么担心我。所以，我告诉他了，跟他说高中生找我要钱的事情。虽然我也跟他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哇哈哈哈哈！要是我没说，桑岛同学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对不起，桑岛同学，真的很对不起。你这家伙开什么玩笑呀！你在搞什么鬼呀！你真是个大笨蛋！我说的‘你’是指我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果汁的影响，草一有时口吻会变得泄气，有时又会格外有礼貌，有时还会讲得很快。草一独白的最后，声音又怒又哭又笑，喜怒哀乐转换得好忙碌。最后对桑岛道歉后出现的不合时宜的笑声则带着悲伤。透过安全帽看出去，微暗的视野中，草一脸上一下涕泪纵横，一下笑得像是说到正好笑的地方。
桑岛躺在距离学校有段距离的公园长椅上。艾莉雅丝说：“没事的，他只是睡着了。”
“抱歉，明明你不认识我跟桑岛，我还跟你说这些。”
当然草一没有发现我就是春男，脸上浮现微笑后对我鞠躬。
“有些事情对什么也不知道的人才好开口。”
“也对啦。啊哈哈哈，谢谢你。”
我一站起来，艾莉雅丝与镰子就靠了过来。我们差不多该回家了。
草一的视线，投注到坐在镰子背上的艾莉雅丝身上。
大概是察觉到艾莉雅丝的存在了吧，近距离看到会动的二十公分高公仔，应该会大吃一惊才对。
“干么啦。草一，你要好好珍惜朋友喔。”
艾莉雅丝不悦地说，只有语尾带着点温柔。
“难道，就是你打电话给我的？”
“没错，那又怎样？”
“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打那通电话来狠狠训我一顿，我想我会临阵脱逃的。”
听到这句话，艾莉雅丝满足地呵呵笑着。
低下头鞠躬道谢的草一，应该没有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吧。
我们打算走出公园。
“请等一下，请告诉我你的大名。”
果汁的效力应该快要散去了。草一的情绪再过不久就会永远恢复成平常的样子。艾莉雅丝用性感的声音，恶作剧般地说：“这是秘密喔！”我回过头看着草一。
“我是晒衣竿男孩，昵称b。如果你能跟桑岛同学一起玩那个恋爱模拟游戏，不是很好吗？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我离开公园了。
只剩下一个地方，非去不可。
5
伤痕累累的身体走了二十分钟。
抵达贝比·鲁斯附近的自动贩卖机时，距离深夜十二点还有十分钟。
自动贩卖机是不是真的没有卖果汁了，我很在意这一点。
led面板上没有显示东西。
投入我仅有的一百二十元，按下显示卖光的可乐按钮。
【剩下0罐】
果真，剩下零罐。
我从找零口拿回一百二十元。led面板上的【剩下0罐】几个字，无声无息地流走，接着冒出来的字句让我整个人愣住，动弹不得。
【打倒最强的人有什么感觉？】
自动贩卖机对我说话了，虽然没有出声。闪耀着红色光芒的文字就是话语。
“这台自动贩卖机，散发出会变成地方都市传说元凶的气。”
坐在我肩上的艾莉雅丝，瞪着自动贩卖机这么说。
镰子的尾巴也卷成一团，怒瞪着。
【你带着的伙伴真恐怖呀。介绍你那边的小巧美眉给我认识嘛。】
“好恶心的自动贩卖机。”
被自动贩卖机叫做小巧美眉的艾莉雅丝，这么说道。
“春男，你快点用晒衣竿痛打这家伙，让它也升天吧！这次有亢奋肌肉男，再加上会说话的自动贩卖机。还是老样子，二流的对手真累人。”
【好恐怖啊！升天是不错啦，可是我怕痛。请让我一瞬间就到天国去吧。】
悠哉地移动着面板上的字句，自动贩卖机说着话。
我拿下安全帽，瞪着led面板。虽然我不知道这家伙的眼睛在哪里。
我想起还有一件挂心的事情，便询问爱说话的自动贩卖机。
“今天傍晚我来的时候，为什么可乐没有显示卖完了？”
应当是没有表情可言的自动贩卖机笑了。要说它是用什么地方在笑，那就是它的led显示板上面出现了表示笑脸的表情符号。就像是手机邮件用的那种。
【这是因为那个呀。因为我不能把果汁卖给我那个可称为蜚子的同伙。】
莫名其妙的话。蜚子？痱子？同伙？
如果用说的，就会听不懂在说哪两个字，不过因为它是用字幕呈现，所以我看到汉字写成“蜚子”，还亲切地标上读音。我不懂意思，只知道汉字怎么写。
“你说同伙，可是我不是你的伙伴吧。虽然我的确是拥有可以打倒你的力量啦。”
【讨厌啦。我才不是在说你。那时你不是跟一个很像是青少年杂志模特儿的可爱女生在一起吗？】
我越来越不懂它在说什么。跟我在一起的是小鸟儿。
【虽然你也有立场要打倒我们，不过蜚子呀，啊，我说蜚子你也听不懂吧？所谓的蜚子，就是总有一天会变成遭人谈论的地方都市传说的元凶喔。所以，你跟那个蜚子女生在一起，我完全不能分辨你是男是女。】
我的视线从果汁贩卖源头的自动贩卖机移开，看着艾莉雅丝。
“春男抱歉。昨天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小鸟儿身上感觉到非常微弱的气。”
“为什么会这样？”
“小鸟儿被不倒翁抢走眼睛的时候，身上也散发同样的气。我当时还以为，那是因为她是地方都市传说元凶的被害者才会那样。”
艾莉雅丝用温柔的眼神凝视着我。
“说不定，是我弄错了。不过，昨天我的确在小鸟儿身上感觉到与不倒翁还有这台自动贩卖机类似的气。”
小鸟儿会变成地方都市传说的元凶？
我有种当场不断下沉的绝望感，茫然地动也不动，看着自动贩卖机。
【什么呀，你对地方都市传说还有不清楚的部份呀？那我告诉你吧。将来会变成地方都市传说元凶的东西，如果是像那个小鸟儿妹妹那样的女生，仍处于潜伏期的例子就称之为蜚子。现在我是传闻的地方都市传说的元凶，将来她则有机会接替我成为传闻重点的地方都市传说的预备军吧。这就是潜伏期。还有，我说你呀，你知道你奶奶的事情吗？】
仿佛是以友善待客为主旨的服饰店店员一般，以装熟口吻说着话的自动贩卖机，说什么地方都市传说元凶的预备军，潜伏期的时候叫做蜚子……全都是我听不懂的内容。现在还扯到宝明院奶奶的事情？
“我奶奶怎么了？”
【首先，你知道你奶奶是跟什么对手战斗吗？就是某个把我啦、夏天时成为话题的不倒翁，或是跟你走在一起的那个我称为蜚子的女生，变成地方都市传说元凶的家伙。没错，你奶奶就是跟创造地方都市传说元凶的家伙对抗。我称之为噂长。】
即将变成传闻的地方都市传说的元凶预备军，叫做蜚子。
创造地方都市传说元凶的家伙，叫做噂长。
虽然我搞不清楚什么是什么，可是有件事情我马上就懂了。就是取名的品味逊得无药可救。
直到找出那个噂长加以打倒前，我注定要使用晒衣竿解决各式各样的传闻。真是朴素又不帅气的故事。
深夜的住宅区外围，夏天的余韵也烟消云散，凉爽的风中带有秋天的气息。自动贩卖机后面没有顾客光临的便利商店，天花板一整片日光灯亮晃晃的。偶尔会听到深夜营业的打击练习场六町目贝比·鲁斯传来的清脆击球声。自动贩卖机led显示板上流动的文字，看起来速度非常缓慢。
【那么，继续说下去吧。你的奶奶应该就是跟那个噂长战斗，然后被杀的吧。】
我完全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只有“杀”这个字的红色，看起来鲜艳如血。
“奶奶是被杀的？”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你会不知道呢？真的假的？噂长是个很棒的家伙。因为，它让我从一台无聊的自动贩卖机，变成了街头巷尾人人谈论的自动贩卖机……噂长应该也在某处曾跟你说的那个小鸟儿妹妹接触过吧。所以才会把她变成蜚子。那么，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虽然说真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噂长想要你的项上人头。这是当然的呀！因为，它好不容易才把到处解决地方都市传说，你那个碍事的奶奶给收拾掉了，现在又换你跑出来捣蛋。】
我握住晒衣竿的手指，用力到指尖都发白了。在我追问会说话的自动贩卖机之前，它说道：
【抱歉。虽然我跟你说了很多，但已经凌晨十二点了。虽然让你用晒衣竿送我上天堂也可以，不过我还是想要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出发到天堂去。】
凌晨十二点了，自动贩卖机后方的偏僻便利商店熄灯了。自动贩卖机也变成个漆黑的柜子。发出“劈嘶”的痛快声音后，led面板破了。
奶奶是被杀的，被一个叫做噂长的家伙杀的。
还有，小鸟儿是称为蜚子的存在。我无法猜测小鸟儿拥有怎样的力量，有一天会变成何种传闻的要角。
我只明白一件事，就是我笑不出来。
小鸟儿不喜欢我拿着的晒衣竿的理由很明确，因为她有种被晒衣竿打到就会升天的感觉。
我注定受到人类之外的女xìng • ài慕。
小鸟儿为什么对我有好感，我终于明白了。
即使外表是非常普通的人类，蜚子也是非人存在。
话说回来，蜚子到底是什么呀？
传闻中的自动贩卖机升天了，所以我也逐渐失去靠近地方都市传说元凶的感觉，恢复平常身体能力的我，用力朝自动贩卖机的取物口赏了一脚。
一声愚蠢的“砰咚”之后，只剩下脚尖残留疼痛。
“春男，不要哭。”
艾莉雅丝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在哭。
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呢？温热的眼泪已经濡湿脸颊。
我刚解决完一件地方都市传说，现在心情应该好得想大笑才对。
从今年夏天到秋天，我真的有很多事情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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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神不宁地走了一段路，我在夜晚的某个公园的长椅坐下，屁股感觉冰冰的。镰子仿佛想要鼓励我，头碰了碰我的小腿肚，然后就回去谷崎便利商店了。
“艾莉雅丝，我该怎么办？”
坐在肩膀上的艾莉雅丝只有几百公克的重量，在崩溃边缘支撑着我。我打从心底，想要恢复普通的生活。什么地方都市传说嘛！这种东西给我去吃屎吧！
“春男，没事的。你一定，可以像不倒翁那个时候一样，再次解救小鸟儿的。你也可以替奶奶报仇的。你要加油，好吗？”
我根本没心情认真听艾莉雅丝说话。我望着前方没人在玩的秋千，情绪爆发出来。
“如果我没遇到艾莉雅丝，我就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了吧！奶奶是个很棒的奶奶，是我引以为傲的奶奶。现在知道她居然是被杀死的，怎么可能会没事！你说我可以报仇，可是我又不厉害，你也不能战斗，镰子厉害是厉害但终究是只狗……我觉得，小鸟儿好可怜。她会跟我变得要好，居然是因为她是非人类。就是因为小鸟儿变成了非人类，才会受到我继承自奶奶的特别力量的影响而喜欢我。太烂了！什么英雄嘛！要不然你说有谁会喜欢我这种人！”
这些是不该说的话。尽管如此，在我身边的艾莉雅丝还是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就喜欢春男呀。一开始在你房间碰到你的时候，我不就说过了吗？”
我也没有听进艾莉雅丝这些话。我老是没有察觉到，想要鼓励我的艾莉雅丝的关怀。
艾莉雅丝用行动打破了我的沉默。眼前有个小小的影子快速横越，脚跨在我肩膀上的艾莉雅丝，用左手抓住我的嘴角，把自己的嘴唇跟我的嘴唇重叠在一起。
我吃惊得动也不能动。只能用右手支撑着艾莉雅丝那小小的身体，免得她掉下去。艾莉雅丝的脸真的小得像是在开玩笑。我的下唇对到艾莉雅丝的嘴唇，上唇碰着她的鼻尖。然后她的唇忽然移开。
“果然法式热吻很难办到呀。就算我伸舌头出来，也碰不到春男的舌头。”
由于是她平常爱说的黄色笑话，我才没有注意到。没有注意到这是她鼓起所有勇气，才产生的行动。我还以为她在开玩笑。
“艾莉雅丝你也是非人存在，而且还是个普通的公仔，不是吗？你的心意什么的我根本无所谓。”
我感觉到艾莉雅丝在我耳边倒吸一口气。我转头去看她，发现她仿佛回到跟我说话之前那个只会说三句话的公仔，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嘴巴回到不像会开口说话的样子，双眼似乎映照不出任何东西。
艾莉雅丝小小的嘴巴缓缓地动了。
“笨蛋。”
这声音因为是在眼前五公分之处说的，才勉强听得到。不过，残留在我耳中。
“对不起。”
虽然我不知道脱口说出这么多不该说的话之后，这句“对不起”到底还有多少意义，但是我非得道歉不可。
“因为春男是无药可救的笨蛋，我只能先这样告诉你。你让不倒翁大人升天后，星期天早晨在体育馆中与小鸟儿两个人单独在排戏。我透过窗户看着你们排戏，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就连我，说不定都不是靠自己的意志喜欢上春男的。也许就因为我是非人类，所以才会受到你拥有的力量吸引。可是，我很介意的。眼睁睁看着春男与小鸟儿拥有两人独处的时间，就莫名感到很难受。如果你想在小鸟儿有一天变成传说之前救她的话，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虽然我的确无法战斗，可能派不上用场。不过，像今天这样看着春男遁体鳞伤还要战斗，令我痛苦到，想着也许我不要一起当解决地方都市传说的成员还比较好。如果有需要我的时候，你再帮我装上电池吧。”
艾莉雅丝说到这里，随即自己从背后拿出干电池。形状陌生的干电池掉在公园干燥的地面上。我用双手接住从我肩膀落下的艾莉雅丝，她真的恢复成我遇到她那时的公仔了。曾经有生命的双眼，变成了颜料涂上去的双眼。掉在地上的是除了大型家电量贩店之外几乎没在卖的五号碳锌电池。大小像小指的五号碳锌电池，宛如艾莉雅丝的心脏。
虽然我很想马上把电池装回去，但我想现在的自己是行不通的。我想等到自己心中厘清奶奶的事、地方都市传说的事、小鸟儿的事，把这些全都下定决心之后，再把艾莉雅丝的电池装回去。我宝贝地把已经不能坐在我肩膀上的艾莉雅丝的身体，用双手抱在胸前带回家。尽管是理所当然，但艾莉雅丝张大眼睛却十分安静的样子，让我很头痛。
我也有种喝下传说中的果汁，受到幸福围绕的感觉。
如今的我，这么点小小的幸福正在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