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2/2)
“就是说。”
对于这个事件,没有在场的重雄后来是怎么无限怨念也不必赘述了。
★
“两名男性在抓获嫌疑人后不留姓名地离开了现场。”
第二天早上,地方报纸和电视新闻略略报道了昨天的事件。
“哎呀,这年头真是什么怪人都有。”
听到一起吃早饭的芳江这样说,清一忍不住笑了下。“干嘛?一大早笑得那么奇怪。”面对芳江的追问,清一好容易才忍住没继续笑下去。
阿重,果然挺有意思的。确实很有意思。
穿上芳江准备的便服,清一心情愉快地上班去了,可是一进入财会室,想到那一堆的烂帐,他可就高兴不起来了。
☆
就像当初预计的那样,大约花了一周的时间终于整理完账本,可是无论怎么算,收支总是不平。
“这是怎么回事,店长。特别是游戏中心的营业额,对几遍也不合。”
“啊,这样啊……”
须田像往常一样令人不快地搔搔头。
“游戏中心是客流量最大的地方,钱的流动自然也更多。它不像K厅或者运动馆那样有现金收纳员在负责的,都是客人自己去换零钱丢到各自的筐体里玩的。”
“筐体是什么?”
“啊,是游戏机必备的部分。店里设了筐体,兑币机,不过人手不足不可能时刻方方面面都看到。经常有那种破坏机器偷钱的事发生……”
“没有监视摄像头吗?”
“有是有,不过并没有那么方便……很容易和客人发生纠纷。而且……”
防盗监视器二十分记录一次,常常等到发现机器已经被破坏了才看到录音带里已经有记录了。
“那在机器上装报警装置呢?”
“我们的机子不能装。带有防盗装置的机器价格要高很多。其它店铺里估计也都没有用那种机器的。”
“确认一下。”
“而且……”
须田脸色更难看地低下头。
“那个,有时候店员在把钱带回事务所时会被人清钱①。游戏中心与事务所的距离最远,不容易被人看到,遮挡的地方也多。”
“那叫清钱么,分明是从店员手里直接夺走营业收入的抢劫嘛!没有向报警过吗?”
“啊,当然有啦……不过,他们没有露面,又以暴力威胁,很多细节店员也记不清了,很难逮捕到犯人。从我当店长起,就遇到过五、六回了,犯人却一次也没抓住过。我们也不好跟店员们说一定要死守,实在不行把先钱交给他们,回事务所再报警,为了不造成更大的遗憾。”
的确该是这样——
“你当店长多久了?”
“啊,已经两年了。”
“两年间就遇到这么多起抢劫,在同行里算普通吗?”
须田有些为难地歪歪脑袋:
“不好意思,这种店我也是第一次做,还真不太了解呢。”
“原来如此,我向总公司打听看看。我们或许被什么人盯上,被当成冤大头呢。看看总公司怎么说,也许要麻烦警察巡逻再配置一些保安也不一定。”
那样的话,“三大叔”也要出动了。重雄大概还在为昨晚的事闹别扭吧。
☆
『电玩地带』的营业时间是早上11点到第二天早晨5点。
清一对通宵营业很是吃惊,后来才了解到是因为卡拉OK店的需要。各种酒会后通常大家都去K歌续摊,放假前的学生、年轻职员等,通常不呆到打烊都不会走人。除了卡拉OK店以外,其他营业场所也开到凌晨两点左右。
游戏中心开到那么晚却没人担心对孩子影响不好,清一深不以为然,其实深夜也只有成年人会逗留。但清一实在想不通:还是会有高中生连身份证也不出示冒充大学生进来的可能xìng • ba,不过毕竟这算是总公司的决策,他也不好说什么。清一心里也明白,自己的思想过于守旧了。
“清田先生,要下雨了,要不你早点回去吧?”
因为须田跑来事务所这样说道,清一趁此机会比往常早了三十分钟回家了。其实清一是带了把直伞的,天气预报曾说傍晚有雨,不过可以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冒雨回家。
清一在更衣室脱下那件一直无法习惯的荧光色员工夹克,披上自己的灰色千鸟格外套,出了事务所径直往游戏中心走去。
“三大叔”想要凑热闹,可是他们三人站在游戏中心到底有多违和,他想要先试看看。
游戏中心里各种的电子乐声如同一锅大杂烩,瞬间淹没每个进入大厅的人的耳朵。清一皱起眉头。遍布四处的机箱响着各自的乐声,所以才那样嘈杂。
习惯是种了不起的东西,没几分钟清一已经不介意周围的吵闹。在店里略转一圈,顾客群果然还是年轻人多。他们一心一意地埋头于自己的游戏中,对周围的一切完全没有兴趣,几位大叔进来的时候不会被人们注意到——就是说,清一现在正和空气等同。现在的年轻人都有无视自己兴趣以外的东西的技能。脱下荧光夹克就连员工们也不会注意到他。
客人们如此全心地投入到自己的游戏里,也难怪机箱和换币机被人破坏都没人发觉。而员工们忙碌地东奔西跑,想要一直盯着什么人也不大可能。
上了二楼,确认了厕所、监视摄像头、换币机的位置等,清一出了大厅。
他打算在外面转一圈后就回家,因此信步沿着建筑内侧走去。
这时状况发生了。
说是状况,其实也不是特别重大的事,就是有人向学生清钱。恐吓的一方是年纪挺大的成年人,不过看他们衣着,像是附近的混混。这种行为虽然可耻,倒也符合他们的身份。
现场的另一个角落,果然还是会有偶尔路过的店员。那是藏着的是穿着荧光夹克的祐希。
祐希陷入两难的状态。正在他犹豫着是去是留的时候,清一用目光示意他离开。虽然万般不愿,祐希也只能遵从,消失在建筑的阴暗处。万一发生乱斗,员工混在里面会使情况变得更复杂。
“你们在做什么?”
三个混混正围着两个和祐希年龄相仿的少年进行威胁,忽然听到清一声喊,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转向清一。
“对小孩子出手你们也太难看了吧。快点滚。”
“该滚的是你吧,死老头!”
其中一人向清一做出恫吓的嘴脸。
“你这一把年纪还来管闲事,就不怕伤着么?”
“你们一把年纪还向小孩讨零用钱就不怕丢人现眼?”
“喂,给不给!”
对方示威般大声吼道。清一不为所动,可孩子们却都着实受了一惊。清一对他们喊道:
“你们两个,到这里来。”
“喂,咱们事儿还没办完呢!”
面对男子们的再度威胁,两个少年都吓得不敢动弹。清一大喝一声:
“叫你们过来!快点!”
当了数十年的代师父和师父,真的生气起来,那喝声可不是眼前这几个男子可以相比的。少年们就像平时听到可怕的体育老师的喊声一样,立刻溜到清一身边。
清一一边盯着那几个男人的举动,一边示意跑过来的少年“快点离开”。两个少年只来得及对他点个头便匆匆忙忙地逃走了。
现场就剩下那三个男人和清一了。
☆
你在干嘛啊!爷爷!
给店长打过电话后,祐希又回到建筑的阴暗处,偷偷地察看现场的情形。店长说马上就到却迟迟不到。
对方是三个二、三十岁的男人。过了还历生日的爷爷和他们打起来实在太乱来了——
不,才不是为爷爷担心呢!
店长迟迟不来,祐希实在焦急,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拨打110。
☆
“死老头,你还真爱管闲事啊。”
“想死吗!?”
面对这几个把矛头转向他的混混,清一轻蔑地笑笑。
“试试看?”
恰好今天带了个长物。前端尖锐的直伞虽然不是很顺手,其他方面倒没有什么问题。——就是会弄坏这把爱伞多少有点可惜了,仅此而已。
挥了挥雨伞,清一微微张开双足与肩同宽。他紧紧握住把手,准备对方一冲过来便把皮包丢出去。
看到进入战斗状态的清一,那几个混混显得有些退缩了。
正在这时,现场一角传来男孩子的声音——
“喂,喂,警察吗?有几个男人看起来像要殴打我爷爷!是,皋丘车站前的游戏中心!好的!”
为了让他们都能听到,祐希拼命地大声说道。男子砸了咂舌,拔腿便往清一的方向逃跑,像要泄愤似地把将清一撞开去,一溜烟地跑远了。
他们一跑掉,祐希就跳了进去。
“你在干嘛啊,爷爷。”
“你才是呢。真的报警了吗?”
“装的啦!给店长打了电话他都不来!爷爷你也太乱来了,笨蛋!要是真动起手来怎么办,对方可是三个人啊!”
“没试试看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正说着,须田气喘吁吁地登场了。
“店长,你也太慢了!”
祐希顺着先前责备清一的语气责怪起须田来。
“我以为是在卡拉OK店那里,跑了一圈才到这里的。”
“我不是说过吗,在游戏中心啊!我说了在游戏中心啊!我爷爷差点就要和那些流氓打起来了……”
“够了,祐希。你对店长什么说话态度!”
须田瞪大了眼睛看着祐希和清一。
“那个,你们两个……”
“看看简历就知道了呀,一家人嘛。”
祐希极度不快地代清一回答了。
“我回家的时候,偶然路过这里,看到几个人在恐吓学生。那些人大约二三十岁。这样大白天的店里就发生这种事,看来不向总公司汇报不行。”
“是……嗯,被恐吓的那些孩子呢?”
“爷爷叫他们先走了。都是爷爷在才没闹出事来。”
祐希还是一肚子情绪。店长松了一口气。
“啊,没出大事就好。”
一听到这里,祐希不由得又凶起店长来:
“怎样才叫大事!我爷爷可是被流氓群殴耶!虽然我装着报警把他们吓跑了!”
“祐希,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工作吧。”
清一开口,祐希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赌气地跺了跺脚,跑开了。
“不好意思,小孩子没管教好。”
“哪里,他只是太担心爷爷了。我才不好意思,虽然是店长,却那么不可靠……”
“不管怎样,这次算是未遂事件,看来还是要考虑将强店外的巡视才好呢。”
说完,清一向着『电玩地带』的门口走去。须田好意让自己在下雨前回家去,在这里浪费时间就可惜了。
①“清钱”这个说法不知道是不是通用?就是中小学屡见不鲜的不良学生以恐吓等手段对其他(低年级)同学索要零用钱的行为。
★
“……不行了”
家庭餐馆①的包厢内,须田低着头干巴巴地说道。
“这次的会计,是个精明的人。对于营业额的被抢频度、其它连锁店的数据等都问到了,要是让他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一定会立刻报警的。说不定就是总公司觉得奇怪,才会派他下来的。”
“要是报警,我们也很麻烦啊。”
笑得很无耻的正是那天傍晚在『电玩地带』恐吓学生的三人其中之一。
“……饶了我吧,前辈。我的孩子都快出生了。”
“我们也不希望被警察抓住啊。”
男子吐了一口烟,轻描淡写地说道。
“下次是最后一次了。不过要捞笔大的。”
须田松了口气似地垂下双肩,男子又继续问道:
“我们在你那里要点零钱花花,却遇上一个老头子来捣乱,那个人就是你说的会计吧?”
须田还想挣扎着抵抗,可不一会儿就低下头,
“……是的。”
“真是让人不爽呐。那个让我很不爽的死老头。”
“那个,难道你们……”
“就是那个‘难道’。最后这一票顺便把那老头一点教训。虽然直接干掉也无所谓……”
须田深知眼前的男人在想什么,因此回答颇为谨慎。
那个少年虽然对他爷爷口无遮拦的,但是内心应该还是相当关心他的吧。
“知道那个老头的弱点吗?”
对这个预料中的问题,须田摇了摇头。但是,须田被迫跟在这个男人身边已经十几年了。须田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须田这个人撒谎的时候,无论怎么盯着一处,目光还是难免会游移。
“说。”
男子也不用做什么粗暴的举动,简简单单一个字就把须田吓到了。须田想起家里的妻子,还有妻子肚子里的宝宝。
年轻的时候须田不会多想什么,就跟着这个男人做些下三滥的事。有点像玩火的感觉。只是当须田想要回到正经的生活轨道上的时候,这个男人可不会轻易让他的棋子跑掉。
如今这些得意忘形地围着这个男人转的家伙们,总有一天也会明白这件事。那些玩火般的恶事,都会被眼前的男人当做把柄仔细地保存下来。
须田的指甲深深掐入大腿,痛苦地说道:
“店里的一个兼职员工……是那个会计的孙子……”
“男的女的?”
女的你们是打算怎样啊。
“男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男人脸上好像划过一丝遗憾的神色。
“嘿,谁让他倒霉和那老头有牵连,断他两三根骨头就放过他吧。”
男人以须田决不敢背叛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他:
“最后一票款子让那个孙子拿来。到时候给我电话。”
说着男人理所当然地留下账单扬长而去。
须田对着桌子干瞪眼,也不知如何是好。桌子忽然咯噔晃了一下。原来是隔壁桌的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立刻弯下腰:
“哎呀,真对不住。”
须田想对这个矮小的老人说“没关系”,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①定位在老少皆宜的环境、菜单、价格的餐馆。
★
“……到时候给我电话。”
磁带播放到这里则夫按下了录音机(则夫坚持那是像手指大小的机器)的停止键。
“就是这样,阿清料想的一点不错。”
“话虽如此却让人高兴不起来呐。”
『醉鲸』的专座上正在进行作战会议。清一已经将白天质问须田的那些事向总公司确认过了。『电玩地带』的皋丘店,凭着选址优势,营业额远远超过市内外的其他连锁店,可却不时有丑闻传出。
由于账目不合的理由总是失盗,总公司也开始怀疑是否有人借失盗之名私吞了营业收入——
实际上确实是失盗——“抢劫”更为准确。只是,店长被犯人威胁,对他们的掠劫视而不见而已。店长和犯人有什么瓜葛清一他们并不清楚。
“那个须田完全被牵着鼻子走。很可能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
“不过阿清,你可要小心那个店长找茬儿。”
“其实有会计师监督的店铺要是不正当的状况频繁发生,上面的人也会追查的。账簿记得乱七八糟应该是故意的。装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对不想多事的退休员工以失盗来搪塞,这样就能把那些烂帐都消掉。这两年间估计都是这样混过来的。”
“遇上阿清,算他不走运啊。”
扮演侦察兵角色的则夫慢慢地烫着烧酒。
“今天他看到对清钱事件的态度才让我确定的。”
清一继续说道。
“不管他怎么做出慌慌张张的姿态,搞错了游戏中心和卡拉OK店的借口还是很勉强。祐希给他电话时还说马上就来。卡拉OK店转了一圈才赶到,那时间也过于巧合了。一定是看到那些被祐希骗了的人逃跑才赶过来的。”
“他也不想想,真乱斗起来可怎么办哟。要是阿清被打得落花流水。”
“那样的话他肯定会说句‘之后就由店里来处理’之类的,把我和祐希打发了。也许还会从店里的收入里再弄点钱出来当医药费。”
听到这里,重雄的脸色严肃起来:
“祐希怎么办,他们说要折他几根骨头呢。”
“祐希轮夜班的时候保护他就可以了。他们既想抢钱又想打人,时间一定会选在晚上。祐希的轮班表弄清楚了我会再联系你们。虽然游戏中心在离事务所最远、死角又多,是个动手的好地方,不过他们既然是最后一票,就要狠敲须田一笔,一定会挑当日营业额数目大的那天。我们店生意最好的时候是周末前夜的卡拉OK店。保龄球馆可以排除。游戏中心和卡拉OK店两个目标我们分头行动。”
“在那些家伙犯事前报警不行么?作案的策划证据和目击证人我都有哦。”
则夫晃晃面前的录音机。但清一却摇了摇头。
“没用的。仅仅是听录音,就可以看出那个男人根本不在乎吃几天牢饭。一定要给他一点教训,让不敢再来。”
说罢,清一咧嘴一笑。
“让那些放肆的混混睁开眼看看,这地不是可以由他们一手遮天的。就算到了退休年纪,咱们也不是充门面的。”
“他们不知世情,我们就教给他们知。”
重雄豪爽地大笑起来,向厨房的康生又要了一瓶烧酒。
`★
“三大叔”看过祐希的排班表后开始着手埋伏。
正如清一所判断的一样,节假日的前天,特别是周五、周六晚上的卡拉OK店的收入都高很多,可是最初的几个警戒日都平静地过去了。当然预算以外的日子祐希要是有夜班,他们也一样会暗中跟着。这期间也有不少孩子间的纠纷、清钱、醉汉闹事等琐碎的事件,不再赘述。
但是,自清一退休后三个人对节假日的概念还是日愈淡薄起来,成了此次事件的一个盲点。
一日,清一结束了睡前的晚课(练剑)、正在回去的路上,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只是瞥过一眼檐下,他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平时总停在那里的祐希的自行车不在了!
清一把前些日子和长男夫妇的嫌隙抛到脑后,径直奔向二楼门口。匆匆忙忙地按了门铃,对讲机被拿了起来。是贵子:
“祐希吗?”
门铃都按得急急忙忙,正是祐希一贯的做法,所以贵子以为祐希回来了。她继续问道:
“打工结束了吗?”
“贵子!”
“哎……呀,爸爸。”
“祐希去打工了吗?”
“啊,是的……”
“今天应该没有排他的班才是呀!”
“哦,爸爸也是店里的人呢。祐希在那里有没有好好做呢?您等等,我来开门。”
为了全力弥补前日的失态,她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会儿时间。
“不用了,在这里讲就好。祐希今天去打工了?”
“说是忙得要命,店长拜托他去加班……据说会很迟。”
“可是,明天是工作日吧!很迟回来明天怎么上课!”
“不是呀,爸爸。明天是节日哦。”
——遭了!
“祐希几点出去的?”
“7点左右吧……”
“打扰了,谢谢!”
清一丢下这句转身跑下楼。道场的时钟应该已经过了11点。不跟在祐希身边保护他的时候,他都差不多都要练习到这个时间。
“孩子他妈,把我手机拿来。”
清一向屋里喊道。已经换了睡衣的芳江一脸不满地把手机拿了出来。
“自己来拿不就好了。”
“赶时间啦!”
清一生气地吼道,冲出了玄关。晚饭时喝了点酒,他并不敢开车出去。重雄那人更是是不喝不行。他边跑边拨出了则夫的电话。
“怎么了?”
“阿则,喝酒了没?”
“啊,没有呢。”
“把车开出来,在醉鲸集合。祐希被叫去加班了!”
“什么!?明天不是还是工作日么,大半夜的怎么叫他去加班啊!”
“我也疏忽了,明天是节日啊。”
“……是啊!知道了,马上到。”
接着清一又打了电话给重雄,让他换好柔道服在店里等着。
☆
祐希一到店里就忙开了。平时虽然主要是在游戏中心工作,不过卡拉OK店的工作也略懂一些,因此很忙的时候常会被抓来救急。
取预约单,传递订单,打电话,打扫包厢迎接下一批客人……
祐希像停不下的陀螺,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果然是假日前的卡拉OK店。
大约到了十一点半,祐希终于能歇一会儿。包厢已经客满,前台等候的客人也都被打发到游戏中心和保龄球馆去消磨时间。
“喂,清田,电话!店长打来的!”
“好的!”
一听到前辈的喊声,祐希立刻跑去接电话。尽管前几天还和须田发生口角,但他并不因此而拖拖拉拉。
“喂,我是清田。”
“啊,清田君。现在那里的营业收入有多少了?”
“请等等。”祐希放下话筒,转头跑去问同在内场负责收款的前辈:
“厄,店长在问现在营业额有多少了?””傍晚的时候算过一次入了库,可从那时到现在客人一刻都没停过。近百万了。快要没有零钱找了。”
哇,厉害。听了都会晕眩的数字。游戏中心比起这里还是小巫见大巫。
祐希回到电话旁汇报道:
“近百万了。零钱也不够了。”
“是嘛。那么清田君,你把那些钱带过来吧?顺便带零钱回去补充。”
游戏中心都是打烊的时候一并将营业收入带回事务所,不过卡拉OK店的营业额实在过于庞大,一日里中途也会回收的吧。
“明白了。”
“记得平时常和你们说的,半路要是遇到什么,视情况丢钱逃跑也没关系。”
“怎么会,这么近的距离。”
“好啦。总之到时你快逃跑就是了。”
“知道了!”
挂了电话,祐希像出纳的前辈打了声招呼:
“店长说要补充零钱顺便把收入带过去。”
“诶——真稀奇呐。”
前辈有些吃惊。
“平时都是打烊的时候才带过去的呀。”
诶?这么说卡拉OK店也和其他地方是一样的啦。祐希有些纳闷,不过上头的指示,总要遵守。
“来,那拿去吧。”
前辈放进帆布收款袋里的应该只有成捆的万元钞票,其它币值的可以作为找零,饶是如此袋子还是意外地有分量。祐希把袋子收进员工夹克里,离开了卡拉OK店。
他大步地赶往事务所,就在转开门把的那一瞬间——
旁边闪出一人,堵住了他的嘴巴,祐希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拖到事务所僻静阴暗的角落。
难道,真有这种事。
“钱在哪里,钱!”“在衣服里吧。”
“管他,先丢进去再说。”
看样子对方有好几个人,被塞住嘴巴强拖过来时,他瞥到一辆后车门大开的货车,恐怖感顿时袭来。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逃跑就是了——店长难道知道这件事!?
“——————唔!”
膝盖上传来钻心的疼痛。痛得都要窒息过去。反抗的想法早跑到九霄云外。
反正众寡悬殊——自己一个人,怎样也不可能赢的。只能尽量保存力气保护好自己而已。
我会被他们怎么样。——会被杀掉吗。只是为了一百万?
“不用担心,不会杀了你的。只是给你个苦头吃吃而已。”
“钱……钱的话……”
给你们啊。
祐希的话却被无情地打断:
“钱自然要拿走。只是你也要修理一下。”
为什么!我做过什么吗!?令他们这么怀恨在心!?
货车门滑开,后部的坐席渐渐逼近。
“喝啊——”
只见一道白色残影窜入。
那白影一跃而起,拖着祐希的其中一个混混还来不及吭一声便被踹飞了,而那道白影则轻快地着地。是个穿着柔道服的爷爷。
“好好给我记着,我的踢技。”
声音洪大豪爽。祐希记得,那是爷爷的朋友,开酒屋的……
那位爷爷,又一把抓过推着祐希的另一个人,来了一记漂亮的背负投——在触到到柏油地面的瞬间,坠势骤停,然后才才把人丢到地上。
而另一个抓着祐希的混混似乎是脸上吃了一拳。自动放开了祐希的手,shen • yin着蹲了下去。
出拳的人站到祐希前面,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熟悉的剑道服裤,还有竹刀。
“爷爷……”
清一没有应他,连头也没回。祐希只能在斜后方看着他那精悍的,至今依然精悍的侧脸。
“后面就交给你了,阿则”
“交给我吧。”
祐希回头一看,是一位比自己还矮小许多的老者。
这时他才注意到他们已经陷入了被包围的境地。
“交给你这种小不点老头啊?”
流氓们大笑起来,其中一人毫无防备地欺近了矮小的老者。那老者忽然双手交叉伸入披着的外套里,不知拿了什么出来。
大意的男人瞬时成了老者左手的饵料——是震撼枪①。
男人惨叫了一声倒了下去,周围顿时混乱起来。
“别叫老头——叫大叔!”
这个小个子老者,毋庸置疑,也是清一的朋友了。
象棒子一样直挺挺地倒下的男人被他轻而易举地一脚踹开。
“这可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货色哦。我可是吃这一行的,不是自己再改造的东西可没意思。被我左手碰到,没一通宵是回不过神的。这边也是哦。”
他说的是握在右手的**。当然,一定是模型吧。
小个子的大叔迅速地向那些站着的男人连射。手腕处横过一道光芒逼近了他们。
仅仅是这样,那些男人却顺序地哀嚎起来——毫无例外地,每个人都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就算有些老花,这个距离也不是打不到你们的眼珠子。给你们提个醒。它的威力你们是自己体验过了的。再傻傻地乱来成了独眼龙就是你们自找的了。”
右手远距离攻击,近距离攻击则是左手。
矮小归矮小,还真是个无敌的后卫。
与此同时,前锋也开始动作了。
“啪”的一声脆响,是祐希再熟悉不过的竹刀声。受它的吸引,祐希又转回头去,望向前锋。
清一的背影和在最后一次在道场见到并无区别。站姿凛凛,拔刀之术使出的瞬间有如飞燕,擒拿的时候犹如猛禽。练习和比赛时鲜少使用的刺击这时候完全没有顾虑,所以若是用木刀一定会出人命的。
即使是竹刀对于没有防具的普通人来说也是疼痛难忍的。混混们抓不住清一的节奏,却还像飞蛾扑火般靠近,结果只有挨打或挨刺的份了。被打倒的那些人一时半会都爬不起来。
另一边柔道大叔接连不断地使出先前那招点到即止的背负投,不一会儿厌倦了这种技巧精密的招数,他开始胡乱地将他们随意投掷出去。
“反正你们也招架不住吧。要是把你们摔到柏油路上绝对再站不起来。”
他玩心大起,身为柔道家却不断用着跃踢与上段踢。踢技等本该属于拳术的范畴。
没多久,对方全员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shen • yin,清一抓起其中一人的衣领。
那个男人祐希还记得。前几日包围清一的几个混混当中就有他。
“勒索店长的就是你吧。”
“是又怎样”
面对还在虚张声势的男人,清一冷静地继续问道:
“你待兄弟倒是很在行嘛,哪个组的?”
清一报上了一个在当地无人不知的暴力集团的名字,对方立刻变色:
“什,什么……你们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男人的声音里已经夹杂着恐慌了。
“好了。今天的事先放过你。我也不会去跟上面说。不过,你勒索的可是『电玩地带』的店长。你可知『电玩地带』是本地建筑业龙头,毛利建设名下的公司?作为本地的总承包商,为了事业能顺利发展和黑道上有些往来也是必须。”
“特别是对应暴力法方面,比较大的组也都改换了不动产的招牌。”
柔道家像是戏弄一般补充道:
“建筑业和不动产,是即使嫌麻烦也得搞好关系的伙伴关系,你懂吗?”
“正是如此。所以毛利建设和他们并不是毫无往来。也就是说,要是毛利社长因为你皱一下眉头,你在本町就算毫无立足之地了。那样的话你可是够可怜的了,所以才问你是哪个组的。知道你是哪个组的,也好帮你讨讨情。说吧,哪个组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的靠山来头不小吧?”
清一始终以淡淡的语气说道,拎着男人的衣领的手一松开,男人立刻跪了下去。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对您孙子动手了!店里也不会了!”
“店长须田呢?”
“是,不会了!””可是还是立个字据的好,就告诉我们你是哪个组的吧”
柔道家哧哧地笑出来。
“好啦,也可以饶了他了。我知道你其实并没有什么靠山的,是吧。”
“是!什么靠山都没有!我,我只是把做学生时一起混的兄弟集合起来而已,包括哪些想抽身的——须田也是只是这样。”
“
如果是这样,以后还是给我小心点。上面最讨厌的就是像你们这样的家伙。从暴力法以来,他们对身着打扮几乎到了神经质的地步。像你们这样穿着,让人辨不出是不是道上的人,要是给他们发现了,可不是简单能了事的。到时候看他们的心情把你们埋尸深山、石沉大海、贩卖脏器、驱逐出境再不然让你们做替死鬼,可没你们选择的余地。”
“最好我们从事物所出来的时候你们已经不在了”,清一丢下这话的时候,男人的头仍磕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这是什么演古装剧的展开。你们是在出示金牌还是令箭吗?祐希呆立一旁,直到他背后的小个子大叔推了推他:”走吧,祐希。“
刚刚还一副穷凶恶极的模样,不知什么时候把武器收了起来,又变回朴素随和的大叔。
这家伙也很恐怖啊,祐希暗暗想着,一边踩过那些倒得横七竖八的混混们,追上清一他们。
☆
在事务所前,清一让祐希把钱袋交给他。
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祐希干脆地交上了袋子。”你打算怎么办?“
面对清一的询问,祐希摸不着头脑:”什么怎么办?“”只说条件。店长受那些家伙勒索,一直对他们的恐吓视而不见。总公司说了,这次的事件能解决的话,先前的事也不计较。但如果被害者不服的话,公司会解雇他。店长虽然是被人勒索,但眼睁睁地看你入虎口却不闻不问。这种情况下你就是受害者。“”还有一点,店长的太太,好像快要生了。“
小个子的大叔补了一句。柔道大叔接着说:”但是,他家的事和你又没关系。如果我们没赶上,他们会断你两三根肋骨,按他们的打算的话。不过我看那人数,说不定是要你的小命呢。而且那店长被敲诈的时候可一点没反抗。“
于是小个子大叔从上衣里拿出USB接口的录音笔,把店长受迫的始末重放了一遍。
你自己裁决吧——三大叔说道。
祐希不由得垂下头,视线落在了脚上。总是亲切随和又受店员喜爱的店长。
但是,在对清一心存报复的男子面前他轻易地就把自己出卖了。
不过,他家里还有妻子和快要出生的宝宝。
可是,我可是命悬一线啊。
好了。总之到时你快逃跑就是了。
店长那种不曾听过的沉重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
把百万钞票——游戏中心一日也赚不到的金额——丢掉快跑。
店长对勒索没有反抗。
心里的罪恶感一定让他很焦虑吧。这种煎熬并是言语能表达的。
确实他只顾虑到自己,但对于祐希他不能说是不担心的。从录音里那苦涩低沉的声音不难听出来。
“缓……缓期执行,虽然是有罪,在他还是店长的期间内就暂缓执行。……就这样。再有下次,斩立决!”
“这样就可以了吗?”
面对清一最后的确认,祐希又补充了一句:
“还有,小时工资给我涨100元。精神损失费。”
大叔们哈哈大笑起来。
清一把手搭到祐希的脑袋上,
“你就先回店里去吧。阿则,送送他吧。”
说罢,清一上了店长室所在的二楼。
☆
他们两个究竟说了什么,祐希不得而知。
只是再次见到店长的时候,他眼眶红红的,向他低了一下头。什么也没说。
那个月领工资的时候,祐希的小时工资涨了一百元。里面还夹了一张字条。
“对不起。谢谢你。从今往后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了。”
店长被那个男人牵制着,一直都很艰辛吧。听说在来到这家店以前,一直辗转,不断地换工作。一定是无论工作换到哪里,那个男人都如鬼魅一般不肯放过他。而他也只有不停地逃跑。虽然也算是自作自受。
懂得浪子回头的他本该很幸福才是,可是过去的错误却成了他如今的枷锁。
但是,将这枷锁切断的——不只是店长的,还有其他许许多多人的——不是祐希,而是三位大叔们。
★
“爷~”
某个周末的午后,祐希很稀罕地忽然跑到楼下来。清一正在廊下剪指甲。
“这个给你。”
祐希递出手里拎的纸袋。
“干嘛,是什么东西?”
“我妈在爷爷的生日上给了那么没品位的东西,我来替她善后。”
清一在祐希的催促之下打开了纸袋,里面是一些以深红,苔绿为主的颜色素雅的长袖衬衫。
“嫌太红,看看这些怎么样。”
“这些对我来说太花哨了吧。”
“才没那种事呢。关键在于穿法,穿法!听着,不要把扣子扣起来,衣摆绝对不能放到裤子里。里面穿上T恤,外面就用这个代替外衣披上。不要扣扣子,这是最基本
的。非要口上的话,两三个就好,衣摆一定要放在外面。T恤也是。裤子穿浅茶色系棉料长裤或者牛仔裤就可以了。至于鞋子,爷爷你有好几双运动鞋了吧。那就
好。再糊涂也别把配西装的皮鞋穿上。”
“你给我等一下。T恤不放到裤子里,不是凉飕飕的吗。”
“那你就在里面再穿背心好了!之前小个子大叔大骂‘不要叫老头,叫大叔’,可是还不是你们自己穿得象个老头,人家才这样叫的!”
祐希一边说着,一边咚地一声坐到廊下。
“那个很危险的小个子大叔也是。你们老是不管什么衣服统统都把摆塞到裤子里,然后用西装用的皮带把那老鼠一样灰的裤子死死勒紧。单凭这一点至少老十岁!你们身姿都还很结实所以要好好想想如何穿得舒适,退休了还想被人叫大叔的话,就好好往着装上下功夫!不想被叫老头就打扮得时髦些。结果你们从买衣服上就败了。成年地只会买些土里土气颜色灰不溜秋的衣服。现在还有这样的杂志了呢。”
说着,祐希把一起装在袋子里的杂志摊到清一面前,是些中老年男性向的服装杂志。
“看吧,这个老头穿得很鲜艳吧。不过稍微考虑下平衡性,就不会显老了。说起来,你们仨,就属柔道大叔穿得最时尚了。那位大叔平时就是运动衫吧。全是运动服某种程度上也是没品,不过运动服这类衣服是不挑年龄的。显年轻。”
“那拿来搭配的T恤和裤子怎么样的好呢”
“什么都好。不过格子纹的绝对不行,这是铁则你要记住。至于外套那种老鼠色的格子纹的也不行。还有T恤放在外面可以遮住,所以你爱扎皮带就扎着吧。反正爷爷你也只有西装裤用的皮带吧。”
“那你常挂的那个叮叮当当的……”
“钱包链!别叫什么叮叮当当!这是年轻人用的东西,六十的人戴这种东西出去的话会给人当做花痴的老头的!你自重!”
这时芳江路过,看到廊下的爷孙俩,便站在室内朝他们说到:
“哎呀呀,真是稀奇啊,两个人感情那么好。”
“哪有什么好的!”
祐希瞪过眼来。
“现在全店的人都知道爷爷和我在同一个地方上班了!他要是土里土气的丢人的可是我啊!”
“所以说不是我们感情好。”
清一板着脸说道,一边看着杂志:
“这么贵也要买啊”
“笨,哪会有人真的买上面的东西。总额要二十万啊。这只是参考!跟着杂志学些颜色款式的搭配,然后到普通的店里找感觉相似的衣服买啦!懂得搭的话即使不是名牌效果也不会差呀。”
“那这里面我穿起来-不会花痴-的都有哪些呢”
“明明感情就很好嘛”,芳江自言自语地说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