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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百年后的夏天我们依然笑着 EPISODE.3 夏夜巡回(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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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nana学姊转向万里。

「拓郎有特异体质,肚子一饿就会拉肚子啦。所以我离开一下,总之,不该说的废话你就不要多说,知道吗?」

「不该说的意思是什么,学姊可以具体举例一下吗?」

「回答呢?」

「啊,是。」

「你敢讲我就杀了你。」

留下这句话,她就带着拓郎离开了队伍。

宽度绰绰有余,高度却绝望不足,走路时得快速摆动手脚的拓郎,跟在nana学姊身后简直就像她正在训练过胖的爱犬运动。

回过神来,只剩下自己跟寅泰独处了。

和几乎是初次见面的男人单独被留下,万里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怎么办。他开始失去冷静,无意义地东张西望起来。

接下来有好一段时间得自己面对寅泰的单人脱口秀了啊。不过,比起尴尬的沉默好像又好一点吧。不,不管怎么样这尴尬的气氛都是跑不掉的啊。

万里想像着接下来的气氛,正感到有些惨澹时……不对喔。他忽然想到。

趁现在nana学姊不在,岂不是弄清楚这两人是否在交往的大好时机吗。说不定。

这么一来,就得在寅泰又开始胡说八道前自己先找机会开口才行了。

「对、对了……」

嗯?寅泰低头望着提起话头的万里。

「寅泰兄和nana学姊感情好像很好?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nana学姊呢。」

「喔,感情还算不错啦,不过应该说是因为我们一直一起组团,在一起很久了。」

寅泰看来内心毫不动摇,跟刚才一样笑咪咪。万里一边试探他的反应,一边想踏入更具体的区域。

「总觉得啊,nana学姊在面对我的时候总是挺凶的,可是刚才看你们两人讲话的样子,感觉她对寅泰兄是敞开心胸的呢。」

「敞开心胸吗……正确来说,其实她啊,应该是怕我吧。」

「怕你?」

这意外的一句话,使万里不由得像鹦鹉学话一样地重复问句。

「nana学姊吗?害怕寅泰兄?」

「嗯。她也很怕拓郎啊。你刚也看到了吧?那不辞辛劳守护他的模样。对nana来说,最怕的就是乐团成员退团了。毕竟我们才刚走了一个吉他手。」

「……这么说来,上次看的演唱会上好像还有另一位,又好像没有……」

「有喔。而且是个还满高明的吉他手。追随那个人的歌迷很多,所以他退团之后,对我们算是一大损失吧,老实说。nana也为此很沮丧。」

「原来是这样啊。」

「还有,你别看拓郎那样,他同时也帮小有名气的出道乐团担任支援团员,算是很有实力的鼓手。要是连拓郎都退团的话,nana就得面临乐团解散的危机了,所以她是绝对不会放手的。毕竟我们团最炫的部分就是鼓,那可不是随便找个肉脚鼓手就能胜任。」

「nana学姊还真辛苦啊……」

原来还有这些缘由啊……听了正觉得有道理,差点就此结束话题的万里赶紧摇摇头,不对不对,怎能在这里结束啊。

虽然搞清楚了nana学姊对寅泰(还有拓郎)姿态这么低的原因,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排除他们正在交往的可能性。由于这一点实在教人在意,既然如此也只能去证实了——这简直像是香子会讲的话嘛,果然在一起久了被她影响了吗。

「可是我在想nana学姊啊,虽然说是因为不希望你退团所以才这么怕你,但说不定她真的只是担心你退团而已吧?」

说不定是因为喜欢你,或是因为你是她男朋友,真的没有这类理由吗?这些话万里没说出口,观察着寅泰尖起嘴巴「嗯……」的沉吟模样。

「是啊,老实说,我的实力并没那么强,和拓郎比起来,要找到代替我的人容易多了。只是总之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长,所以我离开还是会让那家伙很不安吧。」

在一起的时间很长。离开会让她不安。还称她为「那家伙」。这两个人之间果然很可疑,nana寅泰。

「……顺便问一下,两位到底在一起多久啊?从蕨市时代开始就认识了吗?」

「唷,你连她是蕨市出身的事都知道啊?」

「应该说,我也只知道这个。仔细想想,我连nana学姊本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她非常秘密主义,完全不把个人情报跟我说呢。我猜寅泰兄对nana学姊一定是那个吧……对她的一切都了若指掌那样……?」

装作不经意地投下了相当关键的问题。万里现在正为自己的查问力之高而偷偷感动得全身颤抖。

接下来的对话走势,在万里脑中分成两个可能性。如果他的回答是「不,她的隐私我也完全不知情」,这两人一定就没在交往。若是他回答「嗯,我知道很多她的事」的话,那交往的可能性就很大。那么,接下去要问的就是最后一个问题:「老实说,你们在交往吧?」只要能走到这一步,答案就只剩下「是」或「否」的二选一了。

「嗯,我知道很多那家伙的事啊,像是那家伙她啊……」

来了——

看着寅泰遥望远方的目光,万里因脑内对话向前跨越一步,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向前踏了一步。

「……她出生的时候啊,听说体重只有两千三百公克喔。在大雪中的村庄里唯一的妇产科医院发出啼哭声时,她那身高超过三公尺的巨汉父亲正在被狩猎集团追赶呢。因为在猎人眼中看见的是一只类似棕熊的生物嘛。很可悲吧。而刚出生的小女婴发出的哭声听起来就像是『我~是个~主唱~正~在~招募~团员~』,仿佛一出生就注定了要组团。而且,她全身毛茸茸的,猛兽的dna都从毛孔里长出来了。此时,母亲顿悟了。这孩子的人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成为乐团主唱dú • lì,一i是成为猎人的猎物。为母则强,于是她拖着刚生产完的身体,赶紧冲去报名了,角田☆比吕歌手训练班……噗哈哈哈!你相信了?你相信了对吧?」

——往前踏出一步的力道,冲击得万里膝盖发软。

nana学姊说得没错,从寅泰口中吐出的除了二氧化碳外就是鬼话连篇了。万里揉着太阳穴,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即使只有那么一点,但竟然怀疑过nana学姊会和这种人交往,自己也真是白痴了。这人连珠炮似的鬼话连篇,万里实在不认为nana学姊除了玩团之外的私人时间能承受得了。就算有那个可能性,也是为了不想让他退团所以才不得已……只能做如此想像了。

不过应该不会吧,万里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要真是如此,身为男人就太卑劣了吧。不,可是,该不会——不会吧?

明知这只是自己的臆测,万里仍情不自禁地用责难的眼光抬头望着寅泰。对万里的心思毫不知情的寅泰,还是一样超乎必要的笑咪咪。看着那张活力十足的脸,下垂的眼角……应该还是自己想太多了啦。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啦。全都是开玩笑。nana啊,嗯,以前是个很文静乖巧的孩子呢。这是真的。安静内向,不懂得表现自我的女孩子。可是一直喜欢音乐,高中时兄妹俩组了个乐团,那时的她还只是个普通的主唱。」

「这样啊……?」

没想到那个nana学姊也会能用文静内向来形容——真是难以置信。这搞不好还是那些鬼话连篇的一环,万里不敢放松警戒。

「不过某一天,演唱会中发生意外,音量增幅器似乎出了问题,突然冒出烧焦味。正当大家『咦?』『怎么怪怪的?』的议论纷纷时,砰地一声起火了!火焰!喷射!那真的是,熊熊燃烧!」

「……啊。」

对了,万里想起nana学姊刚才说过,她们的出道曲就叫〈燃烧哥哥〉。

「难道那时候,学姊的哥哥起火燃烧了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没错,烧起来了喔,熊熊火光。不过火灾最后总算是平安解决就是了,火很快就被扑灭,观众也全都没事。唯一一发不可收拾的,是nana的破坏冲动。看见自己起火燃烧的哥哥,似乎打开了她的暴力开关。因为眼前发生了如此令人冲击的场景,在这之前她只在内心释放的郁闷,就像决堤一般对外涌出了吧。做个一般的主唱无法一吐这样的冲动!所以从此之后,她就走上噪音这条路了。剪去长发,改成中分。」

「是喔……」

留着长发,文静乖巧的nana学姊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低头看着忍不住陷入想像的万里,寅泰露出和刚才一样的笑容,睁着晶亮的大眼睛,仿佛就要说出那句:「我瞎扯的啦!噗哈哈!你相信了喔?全都是开玩笑的!」

过了不久,nana学姊又带着拓郎回来了。惊人的是,在这段时间当中,队伍只前进了区区几公尺。

「怎么还只有前进这样而已?这到底还要排多久啊。」

看着前方绵延的队伍,nana学姊先是啧了一声,弯下身子对身边的拓郎说:

「你撑得住吗?拓郎?」

问话的语气简直就像是母亲或奶妈那么温柔。

虽然有点犹豫,拓郎还是微微点了头。

两人找到了目标的路边摊拉面,也确实吃了面,只是拓郎平常总会多加一团面团,这摊路边摊却没有免费加面的服务,不得已只吃了一碗就回来了。

nana学姊看拓郎点头,也跟着点点头后马上一个转身。

「然后呢,你应该没有说出不该说的话吧?」

突然靠近万里,用比跟拓郎说话时低沉三倍的声音这么问。意思是她的诗完全写不出来的事,没有泄漏给寅泰吧。

重要的乐团鼓手和无关紧要的大学学弟。两者之间的待遇有如天壤之别。尽管有点赌气,万里还是用力点了头。

就在万里察觉寅泰一直注视着这一幕的同时。

「怎么觉得nana学姊身上散发出某种禁忌的味道!」

强烈的感觉凌驾鼻子闻到的味道,万里的意识立刻就被吸引了。

从nana学姊和拓郎身上飘出的拉面味,在这盛夏之中无可奈何的夜里,真是令人难耐。酱油的焦香味!葱花!蒜头!辣油!还有眼前这始终没有要前进意思的队伍,令人厌烦的拥挤。真想稍微脱离这里,奔向路边摊,呼噜呼噜来上一碗拉面啊。汤上浮着猪油,浓厚甘甜的浊黑酱油口味汤头里,充满葱油香气的面团闪闪发光。「好烫!可是,啊啊……!好吃!」真想这么做。光是想像着,明明离开房间时还饱成那样的,却立刻觉得肚子饿了起来。

「真的,你们身上的拉面味超香的!」

寅泰也翕动鼻子边嗅边说。

「啊——我受不了了!嗳,多田同学,换我们去吃吧!」

寅泰如此提议,万里当然二话不说地用比任何时候都嘹亮的声音回答「是!」虽然不想再听寅泰满嘴的鬼话连篇,但却很想吃拉面。想吃的心情胜过一切。

「可以吧nana,算是交接。」

「好啊。那我们就在这边排队等你们。是说寅泰,你知道拉面摊在哪吗?从那个很大的平交道那边往左,往前看到红绿灯时……」

「我知道我知道!走吧多田同学!」

「遵命!」

这次,换寅泰对后面的情侣低头说「抱歉,我们稍微离开一下~」两人便联袂脱队了。高个子的寅泰脚长走路也快,跟在他身后用鼻子哼着「拉面?拉面?」的万里,原本轻快的脚步也渐渐成了小跑步。

不久,光是要追上寅泰都很勉强,更别说边走边聊天了,当然万里也停止了哼歌。不知道寅泰是不是对这一带的地理位置很熟悉,足以比拟竞走的脚步没有一丝犹豫。

就这样两人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走个不停。

「这、这种地方真的有路边摊吗……?」

大概经过十分钟了吧。

不久两人抵达的,是一处相当寂寥又昏暗的街角。附近只有杳无人烟的建筑工地和杂草茂盛的空旷停车场。寅泰毫不迟疑地朝那缝隙之间走去,万里喘着气跟了上去,却完全没闻到拉面的味道,更不觉得这附近有面摊。

一定是搞错了吧,正当这么想时。

「喂喂,我问你喔,多田同学。」

寅泰突然转过头。

他的眼睛。

令万里情不自禁向后退了几步。

脸上虽然还是跟刚才一样笑容可掬,眼神深处却闪现危险的光芒,凝视万里的视线像要将他射穿一般锐利。

为这突然的转变感到困惑,万里一呆站在原地,手肘就被抓住了。关节被向后扭到极限的角度,既摆脱不掉,也无法逃离。

「……咦,呃……寅泰兄?拉面……呢……?」

「我刚才说的是真话喔,是事实。你想知道nana的事吧?所以我就说了nana的事。现在,轮到你说真话了。」

「你、你是指什么……?」

「不要给我装傻。」

他还在笑。

用着和刚才鬼话连篇时一样的语调,一样笑咪咪的,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唯有眼神明显变得危险,寅泰上下摆动着下巴,缓缓逼近万里的鼻尖。老实说,很可怕。不妙。事情或许变得很大条了。我,突然陷入危机。

「作诗的事。老实说,你应该有听她说已经写到哪里了吧?啊?事实上到底写到哪了?」

「……不,我真的不知道,这方面我没过问……」

「你再说一次?不要给我装傻了你这个凸额头!」

「噫噫……」

眼球瞪得像是要爆裂出来,完全变了个人的寅泰用力扣住万里的下巴。连一秒都不移开目光的那双眼,黑眼球莫名缩小,简直就像爬虫类的……不,是恶鬼的眼睛。虽然没见过真正的恶鬼,不过万里心想,绝对就和那一样。那带有暴力性的,应该说根本就等同于暴力的眼睛。百分之百的暴力。没有一丝杂质,清澈的眼神。

要被揍了——万里蜷缩起身子,寅泰却出乎意料地放开了他的下巴和手臂,万里的身体也获得解放。

「……嗯,我想也是啦。」

微微一笑。

「刚才nana才交待过你不准说嘛,我懂我懂。她毕竟是你学姊,对多田同学来说,是不可违抗的,嗯嗯。」

依然带着微笑温柔地点点头,伸手帮万里整理了一下松垮的t恤领口,即使如此,还是很恐怖。应该说,比刚才更恐怖。虽然想就这样快跑逃走,但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用比刚才更温柔的手势,但却更用力地握住万里的双手,不知情的人看到这姿势,应该会觉得是两个男人正在确认彼此坚定的友谊吧。

「那,你就别开口好了。好吗?这样就能回答了吧?好,接下来多田同学一个字都不会说。开始。明白的话,就眨一次眼睛。」

万里都快吓哭了,一边发抖,也只能遵从寅泰的指示。用力,但明确地眨了一次眼睛。可是在这之后,不知道是否因为太紧张,又连续快速眨动了十次左右。

「不要做多余的动作!这样很难懂啊!」

被怒斥了。全身颤抖,用力瞪大眼睛。

「有没有听懂!」

用力眨一次眼睛。

「很好。那我开始问问题啰。nana她的诗写到哪里了?我们以完成度百分之百来算,如果是百分之十,就眨一下眼睛。百分之二十眨两次。百分之三十眨三次。以此类推,你试着眨眼睛看看。如果刚才nana说的是真话,那你应该要眨九次才对。好,请眨!」

万里依然用力睁大眼睛。

「怎么了?可以开始了啊?再一次喔,请眨!」

瞪大!

「咦咦……?」

瞪大!

「……多田同学?你这个意思是……」

瞪大!

「……换句话说……」

是零!

——理解这一点的寅泰,瞳孔遽然缩小到像一颗芝麻。与此同时,万里的眼球也瞪大干燥到一个极限了。

「……啊啊啊!对不起!可是眼睛无论如何,无论如何都会变得干燥!这个请不要计算进去,不好意思!」

说完,万里眨巴眨巴眨巴地眨了好几下眼睛后,再次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得眼球都要掉出来了。然而,寅泰根本连看都不看万里一眼,鼻翼抽动着,嘴唇外掀,露出牙龈,似乎想从虚空中找出那个中分头的黑焦炭。

「……那个臭女人!我……我要杀了她!」

事到如今,只有快逃了。

清楚下定决心,因为决心太坚定反而一脸平静的万里,突然察觉手机一阵震动。

来电显示打来的是nana学姊,瞄了手机画面一眼的寅泰用下巴指示万里「接起来」。万里心想,得赶快跟nana学姊说「事迹败露(应该说是被泄漏)!快逃!」,转告她这危机才行。

『寅泰在吗?那家伙不管怎么打都不接手机!』

因为对你气到发抖所以根本没发现手机震动啊。这句话,万里没能说出口。而且此刻,寅泰的耳朵正凑近万里的手机,仿佛正在确认今晚即将猎杀的猎物生前最后的声音一般,听着两人的对话。在这种情形下,根本无法警告她。

「他、他在,可是……」

『那就跟他说,情况紧急!拓郎果然肚子饿了,没办法我只好脱队想去买个什么给他填肚子,没想到就在这时候队伍突然快速前进,那家伙跑到哪我找不到了!再这样下去,拓郎的社会地位就完蛋了!一旦拉了下去他又得躺上两天,明天的演唱会也完蛋了!』

「你说什么?」

这么大喊的是寅泰。他抢过万里的手机。

「快把他找出来!那你有买到吃的吗?」

『也没买到!这附近根本连便利商店都没有,我正在想要怎么办的时候就找不到他了!』

「你白痴啊!可恶,这样下去不是死定了吗!混帐,总之我这边先想办法弄点吃的,你快去找拓郎……是说,到底该怎么办,要去哪生吃的出来……」

此时,万里右手腕上沉甸甸的感觉忽然复苏,对着寅泰不断眨眼睛……不对。

「我这里有!是太卷寿司丨」

「什么?真的假的!干得好!可是为什么?」

「报告,是巧合!」

「ok,了解!nana,那么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现在马上回去!你先好好把拓郎找出来!好,我们走,多田同学!」

把手机插回万里屁股裤袋,寅泰率先奔了出去。万里也急急忙忙赶上。虽然情势转变,想逃也不能逃了,但若因此能让寅泰收回对nana学姊的杀害计划,还是比什么都万幸。看来,在寅泰的判断中,拓郎不能参与演出这件事比nana学姊的诗完成度只有零还要严重多了吧。

两人狂奔在刚才走来的盛夏的夜路上。不过,原本走路就很快的寅泰,跑起来更是健步如飞。长腿寅泰迈着强力的步伐,像只奔驰于草原上的野兽,拚命全力以赴的跑着,万里却拖拖拉拉地跟不上。不是说以前是田径队吗,真是太丢脸了。

跑着跑着,终于看得见被灯光打亮的色眯眯乌龟招牌了。

「寅、寅泰兄!」

「快点跟上来!你在搞什么啊!」

「请不要管我了!快去……找拓郎兄……把这个……!」

万里已经筋疲力尽了,只能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把用纸包着的太卷寿司「嘿!」地丢过去,虽然心里想着拿食物来丢会遭天谴吧,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用纸包着的太卷寿司在盛夏夜空中咻咻……地转动飞舞,最后「啪!」地落在寅泰手中。

「好!你的心意我确实接收到了!」

闻言,万里双腿一软,就此跌坐在地。寅泰则用单手握住太卷寿司像握着一根接力棒,朝龟太郎!!!的停车场冲进去。

等万里踉踉跄跄地跟上去时,只见队伍正如nana学姊所说,正在突然快速前进。刚才明明好几分钟才动个一次,一次只向前推进一点点的,现在却所有人都鱼贯前进着。不知道是放宽了入店限制,还是根本就解除了。

即使如此队伍还是很长,蜿蜿蜒蜒地绕了好几圈,但前进的队伍中却没看见拓郎的身影。寅泰虽然接住了万里的太卷寿司,结果还是站在原地东张西望,似乎无法在前进的人龙中找出拓郎。

nana学姊也站在离寅泰有段距离的地方,死命地想找出拓郎。万一拉稀的拓郎已经进到龟太郎店内了——那可就是惨案一桩。是食品专卖店里绝不容许发生的污染事故啊。

万里远远地将目光放在队伍的最尾端,从这里开始确认。对着长长的人龙一边看一边用手指一个一个确认过后,才将视线往前挪。

「啊!」

终于找到了。带着略显沮丧的阴暗表情,弓起了背,仿佛正走向处刑台的罪人,拖着脚步安静向前的胖子鼓手。右手按在肚子上,左手按在屁股上,呈现出一幅令人哀怜的光景。

「nana学姊!寅泰兄!找到了!拓郎兄现在正要进店门!」

听见万里的声音,两人一惊,同时转头。软脚虾万里还在停车场入口处,接着是寅泰,在寅泰稍前方的是nana学姊,再往前才是在入口处,正要被吸进店内的拓郎。

「呜喔喔喔——!我还不能死在这里,接住啊啊啊啊——!」

寅泰先将太卷寿司抛向nana学姊。太卷寿司在夜空中画出一道弧线,nana学姊以华丽的姿势跳起来接住它,安全着地。

「嘴巴打开啊啊啊啊啊啊——!」

宛如用低肩投法投出,已剥掉包装纸的太卷寿司自体旋转,藉由旋转时的力道离地浮空,像发射出的飞弹沿着地面低空飞过。

「噗咕。」

正中红心。寿司如箭矢般噗啉射入拓郎打开的嘴巴里。而拓郎的身影却也就此朝店内消失。

万里和寅泰、nana学姊快速集合,侧耳倾听了一下店内的状况,因为不排队就进不去。然而,店内没有传出哀号也没听见怒吼。

?大、大家的龟太郎!!!有点sè • sè的龟老爹~!!!小妞们快逃~!!!到、到了登场的时间啰~!!!「啊!那家伙就是犯人啦」!!!

从店内传出的只有和平的原创bg乐声,看来拓郎的肚子是平安镇压住了。

之后,四人在店里再度聚首,也顺利买到了超便宜的商品。

万里心里一直捏把冷汗,担心寅泰是否就要袭击nana学姊,但拓郎平安度过危机一事,或许让他内心也多了点商量的余地,又或许是他终究想起了乐团团员之间的羁绊吧。

「那我们就此告辞!明天的演唱会加油啰!是说nana,新诗真的拜托你了。我相信你。只要彩排时把诗带过来,就一定还来得及。」

偕同拓郎,寅泰意外爽快地朝相反方向走掉了。

nana学姊也发出「……啊啊,结果还是没办法改变这糟糕的状况啊」的shen • yin回家了。话虽如此,万里还是觉得,这样总比她一直关在房间里想歌词要来得好多了,而且也确实达到转换心情的目的了啊。玄关大门关上的前一刻,她低声说的那句话,一定也不是自己的错觉。

过去老是拿你出气,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的,我完全不介意!

要是不嫌弃的话,请随时拿我出气吧!

……瞬间想原谅一切的冲动,果然还是因为那个吧。下雨天里不良少女捡到野猫的现象害的吧。即使如此也无妨,万里心想。因为就结论来说,万里还满爱这有个焦躁不安的nana学姊住在隔壁的生活。

又是说话又是奔跑又是害怕的,使得肚子再次饿了起来,于是万里终究是将最后半条太卷寿司吃得一干二净,安稳地进入梦乡,沉沉睡去。

作梦都没想到,仅仅二十二小时之后,自己会被押进铁箱,差点惨遭nana学姊用剑剌杀身亡。

简直就像是正要跳水自杀的人——万里有种像坐壁上观的感觉。因为状况实在太夸张了,自我意识还跟不上来。眼睛所见的周遭事物,怎么也无法渗透脑中。完全无法。附带一提,耳朵则是早就失去机能了。

整齐地脱下拖鞋,一次一脚跨进箱子里。拍打舞台的那片肉浪是更加狂乱凶猛了,热气和咆哮都非同小可。蒸发的汗水、唾液和其他各种大伙儿的体液,形成朦胧的蒸气如白云飘在天花板下方。

在已经超越「好吵」而来到「好痛」境界的爆裂声中,万里进入箱中屈膝端坐。上半裸身涂抹着黏腻凡士林的寅泰,用单手关上顶盖,在万里只露出一颗头的状况下扣上锁头,将钥匙丢入肉海之中。随即,暴徒们发出「呜喔喔喔……!」的声音,将口水喷得更高,为了争夺这种东西而彼此践踏,化作一座闪闪发光的濡湿肉塔。

(啊啊,钥匙……)

万里只是哀伤地眺望着那座愈堆愈高的塔。脖子以下的身体紧密地收纳在箱内,早已动弹不得。

(我到底会变成怎样……)

突然,爆裂音停止了。

周围的声音突然都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犹如飞机滑空时产生的「叽咿——」强烈耳鸣,使万里,或应该说所有人的耳朵都聋了。

灯光暗下,只剩一道白色的聚光灯,在黑暗中妖艳地照亮了nana学姊。

那好一阵子没看到的,亮晶晶的角色扮演服。带有铆钉的极粗项圈,仿佛拷问刑具般的黑色马甲。过膝长靴。汗水淋漓的白皙肌肤。七早八早就变成黑色眼泪流淌的眼妆。

将麦克风靠近嘴边,nana学姊用安静得近乎惊悚的声音,以及奇妙的抑扬顿挫开始低喃。新、歌……成群的暴徒颤抖了起来,发出轰轰虫、轰轰轰的声音蠢动,虔诚地望着深吸了一口气的nana学姊,时间就此暂停。

nana学姊屏着呼吸,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吊人胃口地打开它。

这个信封,是刚才万里从公寓紧急送过来的。

难得跟香子正悠闲地在房里享受两人时光,突然接到nana学姊的电话。说是「有个今天演唱会上无论如何都需要的东西忘记带了!拜托!多田万里!我房间的信箱没有上锁,打开里面有个白色信封,帮我把那个送过来!这东西事关今天的演唱会能否成功举行啊!好不容易才把诗写出来的,没有那个就开始不了啊!」——nana学姊的声音都快要哭出来了,被这么一说,一般人都会想要送去给她吧。而且又是那样历经千辛万苦才写出来的诗,为了学姊只好拚了。于是万里按照指示,从信箱中取出信封,送到演唱会场。

一到就被寅泰和nana学姊抓住,押进休息室,劈头就是「竟敢把拓郎害得那么惨」。昨天的太卷寿司坏了,结果拓郎还是泻了肚子,今天无法参与演出。都是你这家伙的错,害我们今天没鼓手了。

不会吧!万里震惊了。因为昨天自己也吃了另外半条,但一点事都没有啊。然而这听在发狂的nana学姊和寅泰耳中根本不成理由,硬是命令他负起责任,参与今天的表演。

托你的福,我的疯狂之牙又复活了呢。还真是谢谢你喔。nana学姊好像说了这么一句话。在早上听到拓郎倒下后,瞬间一口气把诗写完了唷。这首新歌是献给你的,你至少得帮忙炒热舞台表演时的气氛吧。

——于是来到现在这个状态。

nana学姊将写在便条纸上的一句话——恐怕就是那已完成的新歌歌名吧——用最盛大、最惊人,也是最大音量的嘶哑嗓音(外加翻白眼)吼了出来。

「〈杀死学弟〉噫噫噫噫噫噫!」

炸裂的咆哮撕裂了空间,万里看见舞台下的人群如爆米花般弹跳。而这首歌名,似乎回答了刚才「我到底会变成怎样」的自问。

学弟万里即将被杀死。

爆裂音再次从音量增幅器中喷发,身体差一点的家伙很可能真的因此当场口吐白沫死翘翘啊。吉他与贝斯的尖叫纠缠不停。万里差点又昏死过去,慌忙将快闭起来的眼睛睁大。在这么夸张的舞台装置正中央,自己一个人怎能静静死去。然而眼前的nana学姊狂喊着「看我慢慢折磨死你」或是「那个世界的阿治是谁啊!」或是「今年的演唱会绝对要执行实刑判决啦!」手中开始咻咻挥起了剑。弹着贝斯的寅泰也将一只脚跨到装着万里的箱子上。

啊啊,那些时光都已回不去了……万里觉悟了,准备就此逝去。寅泰蛇皮靴子的鞋尖抵着他的脸颊,强迫他转头。

进入视野的是到现在都一直没去看的肉海彼端,会场后方的墙壁。

拓郎的亡灵就站在那里。

(拓、拓郎兄……?你不是死了吗……?死在北斋的太卷之下……?)

骗人啊啊啊啊啊……!激动的泪水沿着万里脸颊滚落,但怎么看都很奇怪。拓郎一张脸全涂白,额头上画着可疑的脉轮图,酒桶也似的上半身套着紧身皮背心。昨天还是玉米须的头发,现在在头上绑成像是大佛,又像苍井优会绑的那种丸子头。这身打扮,明显就是为了演唱会做的造型。

拓郎还活着。那是他活生生的肉体。接着,拓郎突然转身,让万里看他的侧面。然后……

将双手反扣在背后,一边将握住的双手往上举,一边向上弓起背。看到拓郎摆出这宛如拉筋的动作,万里一时没能会意而感到困惑。

「……啊!」

懂了。

拓郎是在建议万里摆出这样的姿势。正当万里在箱子里将双手放在背后交握,尽量将背部向上拱到极限时。

「喝啊啊啊啊啊啊——」

毫无任何暗号或提示,nana学姊的剑就这样剌进箱子上的缝隙中。

冷汗爬满了万里全身。剑尖从拱起的身体与高举的手臂间穿过,从另一侧的缝隙穿出来。看到这个万里再次意识到,如果刚才还是乖乖端坐的话,现在真的死定了。暴徒们瞬间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面向被装在箱中剌穿的万里,双手合十。

万里终于理解现在才是自己昏倒的最佳时刻。如此想着,而刚才所忍受的一切一口气升华,用尽力气……昏死过去。翻到极限的白眼和外露的舌头都不是什么演技。沾湿脸颊的泪水和鼻水和口水和汗水,也都是货真价实。这就是多田万里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真实昏死样。

工作人员迅速俐落地将万里连人带箱子搬下舞台。但因为真的没人有钥匙,所以他便暂时,被放置在箱里继续观赏演出。

拓郎突如其来地从观众席冲上舞台,一坐进无人的鼓组后方,便猛然以令人惊愕的速度秀出鼓技。此时肉海也迎向了今晚最盛大的高潮。连nana学姊也吓到了。

因为这一切,都是寅泰和拓郎一手策划。

为了让写不出诗的nana学姊发挥实力,唯有将她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两人这么想着,决定要对她说谎。谎言包括:拓郎吃了坏掉的太卷寿司拉肚子。我们团或许要完蛋了。今晚可能是最后一场演唱会了。

听了这些谎言的nana学姊于是在对学弟的激怒之下,找回了她的疯狂。正中寅泰与拓郎下怀,可喜可贺地创作出新诗。

——万里是在被邀请前往的庆功宴上听到这个真相。

「哎呀~真是太好了呢!抱歉啊,多田同学!不过真的很high吧,你该不会其实很有才能吧?昏死的才能!要是你愿意,欢迎再来我们演唱会上表演啊!对了,干脆入团好啦!一起占领噪音的天下吧!」

「我才不要!」

凌晨两点的居酒屋。

全力拒绝寅泰邀约的万里,已经好好从箱子里逃脱了。演唱会结束后,拓郎「呕、呕」的shen • yin两下,吐出似乎是趁歌迷一片混乱时吞下的锁头钥匙。

「欸~!立刻就拒绝喔?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邀你,你就不能顾虑一下我的心情吗?」

「那……呃……怎么办好呢,嗯,呃……我还是不要!」

「反正我就是山羊座啦!啊不对,那是星座!我是属山羊的啦!咦?十二生肖里没这个啊!噗哈哈!」

寅泰往自己的额头一拍,发出清脆的声响。啊哈哈哈!万里自认也算是顾虑他的心情一陪笑,又突然被骂「你笑什么屁啊」,有够恐怖。然而万里一露出胆怯的样子。

「骗你的骗你的啦!哈哈哈!你怕啦?怕啦?是说多田同学啊,说来说去你还是有点愉快的吧?或许还会想回到舞台上喔?像我就是最好的例子。烧过一次之后啊,下次就无法不烧了呢。那燃烧的瞬间,观众的眼神,我好想要看见那个,想得不得了,好想被烧啊~……!」

为了防止烧伤而涂满全身的凡士林还没完全掉光,全身油亮亮的寅泰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把啤酒喝干。万里一边从同一个小碗里捻起毛豆吃下,-边用力摇头。

「不,我想我没办法。我无法像寅泰兄那样。因为寅泰兄真的超厉害的嘛。」

演唱会中盘,表演〈燃烧哥哥〉时真的很不得了。寅泰戴上长假发,nana学姊对着他喷火点燃。

就这样被钢筋和滑车吊起来,吊在半空中,寅泰化身为一颗熊熊火球。当工作人员举着灭火器死命在肉海中杀出一条路时,歌迷们真的都一脸幸福的模样。他们追逐着从寅泰身上飘落的火星,肉与肉用力撞击,发出「磅!磅!」的声音猛烈摇摆。而万里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光头率如此之高,或许是有太多人曾在此时烧到自己头发的缘故吧。就连上半身赤裸的家伙这么多的原因,也是为了避免不小心引起延烧。

「那真的是太赞了啊~很不错喔,燃烧这档事。我啊,已经上瘾了嘛。我的开关从那之后就关不上了,也无法放弃。」

「……唔。」

此时,喝了烧酒highball而开始佣懒的万里脑中,突然像寅泰的火球般亮了起来。

这个人,该不会根本不是nana学姊的男友——

抱着这个疑问,将醉醺醺地把脸埋在座垫里的nana学姊摇起来。或许是在演唱会上用尽体力,nana学姊完全醉倒了,从刚才开始就安安静静。

「nana学姊!nana学姊!请起来!我有件事想问你啦!」

「……嗯啊……?」

喝得满脸通红的素颜转过来。

「……炸鸡块……要给我、炸鸡块吗……?」

nana学姊眼神涣散,望着万里右手附近。

「我没有炸鸡块啦!我刚才发现一件事,寅泰兄该不会……是nana学姊的哥哥吧……?」

「……嗯唔~……?」

像只猫咪似的依然全身瘫软的nana学姊,忽然像甲板上的鱼,翻身跃起咬住万里的右手。呀啊!她是真的用力咬,痛得万里自然发出了哀号声。被咬了一口,败给她了。

带着留下齿印的手送nana学姊回家时,已经是清晨五点。要在盛夏之夜里打听一个人的身世,时间未免太不够用,天空已然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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