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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二次元君特别篇 再会了二次元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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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突如其来的爆炸声响回荡着,眼看灼热火焰化为火球一口气涨大了起来。

——总觉得语句拖得太长,又有点俗气。

突然,爆炸声响回荡着。眼看灼热火焰化为火球一口气涨大起来。

——感觉有比较好了吧?可是,还要再修一下……

突然,爆炸响声。灼热的火焰。火球一口气地涨大。

——这样写可能感觉比较有紧迫的感觉。而且这还是战斗场面。

「……嗯、嗯、嗯……涨大起来,句点。」

喀喀喀喀——咚!

大声敲打下enter键,佐藤隆哉再次从头开始阅读修改过的段落。

不可以有任何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方。再怎么说这里也要顺着这节奏感、气势万千地压迫压迫压迫,一口气读完——!希望读者能够有这种阅读感。

这是描写在地下电子都市中已失去功能性的坑内道路——现已沦为阴沟之中的一场战斗。

其中一位配角在这里命丧黄泉,为主角方面带来了决定性打击的重要场面……附带一提,下一集就是此次死去角色的生命夺回战。

虽然忍不住想在字里行间能够多少留下一些后续剧情发展的伏笔,但是隆哉克制自己不可以这么做,默默进行着完稿的作业。因为这是要提出去参加新人奖的作品,依他判断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像是附上人物插图、同时附上给编辑部各位的信件。发表自己已经想好的声优名单、在故事大纲里写像这种「但是,此时却发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事实——?此刻,紧张剌激的最后一幕正等待着主角!」煽动的词汇之类。

我才不会犯下这种失误呢。就算这是初次上场,我可是也像白痴一样地翻遍了所有跟投稿规矩相关的网站呢。

「……唉……好热……」

眼镜的鼻梁处积着滴下来的汗水,火速按下了ctrl+s。

取下了像是要陷进鼻梁的眼镜,放在键盘上,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不管是额头还是脖子,感觉就像是淋浴过后一样。大量汗水一直不停落下,肌肤也是湿湿黏黏的。

隆哉的狭小房间可没有像冷气这种高级品。电风扇有是有,但是风吹到书桌上会把原稿吹散所以就没有开了。现在室温应该有三十度以上。总之先把窗户打开了,但是外面也没有风,累积在室内的热气和男生的臭味也没有变淡。

即使如此,不觉得热不觉得臭也没有怨言。

作业现在是渐入佳境。正在把之前手写在打印出来的原稿上的一堆红字部分修改到档案里,再次重新审视之后不断推敲着。一直反复从开头到结尾,然后再回到开头的地方,来来回回好几次。

能这样做的也只剩下——呃,还有多久来着。重新戴上眼镜后看向计算机荧屏工作列的时间。已经快要晚上九点了。也就是说,可以作业的时间也不过只剩下两个小时……不,因为还没有打印出来,所以大概只剩一小时吧。虽然根据重点事项,已经事先把用来绑原稿的绳子和打孔机准备好了。

为了以防不测,或许差不多该把事情结束掉了才对。别说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意外,也要避免掉忙中有错的状况发生。所以还是尽早开始动作好了。

在脑袋里这么思考着,那就做到这里好了,正想要告一段落的时候。

「……」

眼睛却离不开荧屏。

不管怎么做,视线都无法从文件的编辑画面离开。

要结束作业真是令人极为不安。隆哉屏住呼吸,把光标一口气移到了最后一段。对话内容。断行。标点符号。描写。标注。

——应该没问题吧?真的已尽了全力吗?还有没有错误?有没有遗憾?有没有过于松懈、不通顺、没有用心写的敷衍字汇混在里面呢?

我是不是已经将我现在所有的想法全部写进了作品里呢?

坦白说,包含这所有的一切,自己也搞不清楚。但也只能在这里结束了。再确认了一次时间,隆哉鼓起双颊,然后像运动员一样「呼~」地大大吁出一口气。

今天是之前决定要投稿的新人奖截稿日。

一定要用今天的邮戳把原稿寄到编辑部去。想了一下打印出来之后的装订作业,还有拿到邮局窗口所需的手续等等,缓冲的时间也只能到这里结束。

「……好啦!没办法了!」

从最后一行的地方再换了三行空行之后,蕴含着所有的热情敲下了「完」这个字。

在这之前都故意不输入的一个字。从很久以前就决定了,不是终,也不是end,而是用「完」这个字。

「……呼……结束了……」

就这么好像所有的力气都突然被抽离了。

整个背部瘫软在椅背上,斜眼看了看打印机,确认它是否有正常地运作着之后,拿下了眼镜。

当哪天人生走到尽头的时候,自己一定会想起今天晚上的事吧。

忽地开始思考起了这件事时,隆哉环顾了一下四周。

闷热七月的东京,晚上九点。

照亮狭小房间的白色灯光。

笔记本电脑散发出来的热气。

保特瓶中的温水。

晚餐菜色是有洋葱和红萝卜的什锦炸饼……味噌汤里的配料也是弄碎的洋葱和红萝卜的什锦炸饼。

领子的地方已经松垮到连ru头都遮不住的居家服背心,配上一件薄拳击短裤。虽然已经热到什么都不想穿,但是流了一堆汗的大腿内侧直接碰到椅子上也满恶心的,折了一条浴巾代替坐垫。大腿上一定有一些奇怪的凹凸痕迹。

全神贯注的时候下意识把耳机从耳朵拉了出来,回过神来才发现还一直有声音飘了出来。乖乖地把一直无限循环的菅野洋子的歌停了下来。

这就是命运之夜的一切。

这一年的、这个夏天的、这个夜晚。这就是——

「……终于结束了……」

——生涯之中都难以忘怀的命运场景。

在这命运的正中央,隆哉慢慢地大动作转了转两边肩膀。「叽叽!喀叽!」响起了很大的声音。接下来又坐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后,背部响起了「叽叽叽!」的声音,因为一直驼背敲打着键盘,所以全身的筋肉都很僵硬。

打印机的状态绝佳。当然纸也有很多,也不用担心没有墨水。

一边转动着头部,转动上半身,稍微做了一些伸展之后,隆哉发现自己夸张地窃笑着。这种解放感是怎么回事。原稿写完了。真的结束了。强迫自己把不安丢掉之后,所有的一切到了此时也几乎成定局。整个如涌泉般冒出来的快感、喜悦以及万能感,让自己止不住自己脸上的笑意。

「噗……噗哈……嗯呵呵呵……嗯呵呵呵呵呵呵!」

也止不住,直冒出来的声音。

那又如何。现在也没有一定得停下笑声的理由。说到底只有自己一个人。就算有点恶心又有什么罪。堂而皇之的危险窃笑让他的肩膀颤抖着。

这个夜晚正是人生最大的转折点、最值得纪念的里程碑啊。今天也是佐藤隆哉以「一般人」的身分活着的最后一夜了。怎么可以不说这是命运的一夜呢。他打从心里觉得,这是个就算配上走马灯的介绍字幕也不为过的夜晚。

「嗯~呵呵呵呵呵呵!嗯呵呵呵~嗯呵呵呵呵!嗯~哈哈哈哈!」

——恭喜你拿到新人奖。得奖的感想是?

「『我自己也非常惊讶!其实这是生平写下的第一本小说,所以,咦?这么突然就得奖了吗?有可能发生种事吗?大概是像这样的感觉。不过,得了就得了嘛。(笑)』」

——咦——!首部作品就这么突然得奖了吗?超厉害的不是吗?

「『没有啦,对我自己来说可是非常不安呢!哎呀,就是赌上了未来的可能性!……大概是这种感觉,如果可以得到各位的支持,是我的荣幸。(汗)』」

——《铁血女孩》目前已经得到广大回响,能不能请您偷偷分享一些这之后的发展等等的相关消息?

「『现在已经有在构思续集。我自己也很希望能够尽快将内容呈现给各位读者,所以如果可以得到大家的支持,真是万分感激!还有啊,还有一件事……啊,这个可能真的还不能公诸于世……还没定案啦。』」

——这件事请务必告诉我们(笑)!告诉我们嘛!老师~!

「『……嗯~如果说了不该说的,可以麻烦你们剪掉对吧?这个,其实,目前已经开始在进行动〇化的计划了……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咦咦~?〇画化?您、您居然若无其事说出了超级重大的发表内容吗?

「『是的,〇画化(笑)。我们真的办得到吗?和编辑两个人一直抖个不停。总之现在想要借助各位读者的力量,全力去享受它。也只能这样了!虽然自己还不成气候,还是希望各位都能够给与全力的支持!请各位多多指教。』」

砰磅!叽叽叽!

坐在椅子上的他,希望透过脑海中的访问,把自己最灿烂的笑容呈现给所有读者。感动至极的时候,把身体后仰来了个令人怀念的abauer(注:日本溜冰选手荒川静香的招牌动作。身体后仰,双脚一前一后靠冰刃滑行)的那一瞬间。

「隆哉。」

房门突然「嘶——」地被打开了。「!」惊吓过度无声喊叫之后,不由得从椅子上站了起身。

「什……什什什么事?干嘛突然开门啊?什、什么事啊!」

两个站立不动的人之间充满着异样的感觉。面对下半身穿着短衬裤配上肚围,上半身打赤膊的爸爸,两人以不必要的气势对峙着。爸爸曝露着「那下垂的胸膛看起来像小狗脸部」的松弛躯体,压低了声音……

「吵死了。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在搞什么鬼。」

这么说道。

「没……没有啦……这……不是啦!没事啦!就跟你说了没事!」

看着忸忸怩怩、慌慌张张,过度喜欢自己一个人玩的儿子,爸爸在想什么呢?爸爸没有再多说什么,缓缓把巧妙地塞在肚围里的小皮革零钱包拿了出来,拉开拉链,拿出了一张折成三折的千圆纸钞。

「……拿去。」

递给了隆哉。

「咦?给我吗?」

爸爸点了点头。

如果要给我东西,当然不管是千圆纸钞还是其他东西全都照单全收。但是爸爸突然对着走了过来的隆哉,含糊不清地开口说:

「……该怎么说呢——那个啊——就是我跟你妈也有在做那件事,就是……」

「嗯?」

「刚刚电话的……那个手机的……那个……」

「什么啦?」

「……哎唷,隆哉也常常那个……那个……」

「啊?」

就这样走出了房间。

虽然爸爸平常就带着冷淡的工匠气质,但是在今天晚上终于成为了完全无法沟通彼此想法的谜样生物。

留在手里的千圆钞票,工整到令人难过的地步,一丝不苟、直挺挺、精准地被折好。到底刚刚想要说什么呢?该不会是偶尔也想跟儿子有点交流吧?这么一说,最近几乎没有进行可称之为对话的对话,是不是应该再对爸爸更好一点呢?

——那个顽固的老头,如果我确定得到新人奖出道的话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嗯呵!」

隆哉,边摊开千圆钞票,再次浮上的笑意让他又开始晃动肩膀。无法压抑高张的情绪,当场开始转起了圆圈。客观来看,就是疯了!这大概就是现在自己的写照,反正不在这里的其他人要怎么想是他们的事。这是命运之夜。人生即将转变,会产生大逆转的一个晚上。

「啦~啦啦~……再会了,今天为止的我。你好,新的我……我要改变了,要改变了,就以今晚为界线……」

连拉假音的状况也都在极佳状态。

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有着「这次一定行」这样确切的预感。绝对不可能没有得奖。不可能会落选。绝对,一定会得到一些奖项!《铁血女孩》一定会成为我的出道作。脑海中只浮现这样的景象。

当然内心也会不安,不知道自己的作品到底有不有趣、完成度够不够高、会获得什么样的评价。但那些完全是别的次元的事,不可能会无法出道的。如此坚信的程度,就连隆哉自己都不禁想问自己:「为什么……?」

看着顺利被打印出来的原稿。只要把它邮寄出去,就可以通过这个专业小说家出道的痛苦过程。所以像什么结果发表日其实根本不是很重要。明天醒来的自己应该巳经和现在的自己是完全不同的生命才对。

在这层意义上,这个截稿的夜晚是十分特别的。

还有,还有一件事。

「……」

瞥了一眼贴在书桌日光灯上的那张便利贴。

那是个搞笑的香菇形状。

白痴似的粉红色。

用麦克笔随手写下……

『给隆哉学长。搞不好拿纸扇打我还比较好。我想搭车子。小秋』

——这样的内容。

是啊。小秋……小秋。

转得太过头昏眼花了,隆哉一个人在房间中央摇摇晃晃站了起身。魔性的学妹小秋还回来的原稿上,贴着那种香菇形状便利贴。那是她给自己的讯息。

呐呐,隆哉学长,开车带小秋去兜风嘛~!这样……其实后面还写着e-ail位址。

再三思考之后,在脑海当中做了很多模拟,虽然省略了一些细节,和万里,柳泽都谈过了,甚至还去找江别谈过之后,再反复思考的结果,隆哉得到了一个结论。

……简单来说就是小秋喜欢自己。在隔了几年的时间之后,时至今日她和自己之间的「脉络」也还在不停增长着。

然后,自己也喜欢上了这样的状况、这种机会以及这份对小秋的感情——不。我一定要用尽全力赢得这一切!心里是这么想的。

很意外吧?二次元君,你怎么了?小秋可是三次元的人喔!到底自己应不应该这样吐自己的槽呢?应该要吧。自己也很清楚。

再说,所谓有脉络说到底搞不好只是个误会。把一切赌在那种暧昧不明的东西上去采取行动未免也太危险了。搞不好会出丑或是受伤。如果是这样,不如赌在没有那边,装出一副冷酷模样就草草带过才是更聪明的做法。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活过来的。

但是,这次,只有这次,想要赌看看「有」的那一方。

正是这次,想要运用这副活在现实中的躯体,对想要的东西伸出手,付出血汗。无法否认这份对于现实世界的幸福渴望,已经贯穿了隆哉这个有着「二次元君」别名的男孩身体了。

所以,一旦到了明天……又或者该说,隆哉已经决定在通过征稿这个人生中最大的、仅只一次的(因为这次就可以出道)仪式之后,就会发邮件给小秋,约她去兜风。等到这场战争一结束,就要约她出去玩。

如果这些都能顺利进行,或许自己就再也无法被称为「二次元君」了。这样一来,自己就是「三次元君」……不,就只有「佐藤隆哉」这个身分,生活在全新的局面中也说不定。由自己否定以往的生存方式,也不是全然没有任何纠葛,但是比起那个,成为新的自己这件事更令人期待。

像这样,围绕着隆哉人生的,不,是整个命运,以这一晚为界线,正准备完成蜕变。

但是。

『隆·哉』

——出人意料地。

下意识地有股微妙的尴尬气氛让背脊一颤。

『你好像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喔?』

v……

『我从你的气息就知道了喔?如果一直这样失去冷静自持的态度,就算你背对着我,我也感受得到你的气场紊乱喔!』

……vj,也就是布莉姬特·洁欧蜜利亚……小姐。

幻想的元配在脑海中背对自己站着。

像是散落的星光般的白金长发摇曳着,娇小的身躯总感觉有些凋零似的惨白,一片薄透的纱质物品垂到了脚边。

『比起那些事……看看我这副模样。隆哉觉得如何?』

轻轻回过头去的那瞬间。

有数不清的白色花瓣,无声地随风飞舞飘落在隆哉的脑内空间里。

独自伫立正中央、回头看自己的vj模样。

v、vj~~~~~~!——发出尖叫。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瞬间就明白了。这也就是所谓的大结局。最后一集ver吗!

神圣正统的王女。时而满身浴血,甚至被称为死神、那可以一骑挡千的战公主。隆哉打从心底深爱着独一无二的幻想新娘。符合理想的萝莉身体中,搭载着脆弱的精神面及专情的少女心,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完全创作生命体。

vj现在全身覆盖着纯白的婚纱,对隆哉露出微笑。

胸口蓬松散开的丝质洋装配上梦幻的多层蕾丝,缝制其上的ru白色珍珠散发着虹色光芒。在发上及胸前都装饰着多到快满出来、有着香甜气味的花朵。绿水晶般的双眼闪耀如星,唇边噙着一抹笑。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实在非常惹人怜爱、极为美丽的新娘小巧的胸前,现在想必因为那令人雀跃的幸福而感到非常满足。

飘落的花瓣雨之下,细致薄透的头纱被空气撑起而篷松飘动着。放下的长发有如荡漾在水面的温柔波纹一般。

由于vj风华绝代的身影,脑海中的视野的轮廓开始变得湿润。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要出嫁了吗……vj!

隆哉的内心充满了喜悦和幸福,但也涌上了一丝寂寞。叫他一定要让你幸福唷,vj。叫他一定要好好珍惜你唷。叫他一定要把你当成最重要的宝贝一般保护唷。

本来是属于自己一部分的东西,就这么离开自己手里的这份感觉——原来啊,隆哉再度理解了,悄悄擦了一下湿濡的眼角。原来是这样啊,vj。紧握。

脑海里二次元新娘的存在,简单来说,就等同于自己一直不断加温的原稿。把原稿提出去报名新人奖,也就等同于把vj嫁出去。

本来只是属于自己世界中的创造物品,就在今晚要将她交给别人了。没错,亲手切割开了本来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让她启程至与他人交会的世间道路上。将她送上了那个自己双手无法触碰到的舞台之上,今后就算被人指指点点地推翻,或被为所欲为玩弄,甚至会听到一些他人任性的话语,不管好坏的评价都得自行概括承受。也许会受到喜爱,也许会受到一些不合理的对待。不管发生任何事,也都已经无法出手干预了。

——好难过!

但是,是隆哉自己决定要尝试将其交付他人。决定要问问看别人:你觉得怎么样?这样一来,如果有任何可以互相理解分享的人,如果有可以接受自己的人,就能够感觉到那份喜欢,进而认识那个充满感性的自己。还满喜欢这样的自己。所以,为了这一切,不管有多痛也能忍耐,才会像这样实际尝试提出自己的原稿——

『你在说什么啊,隆哉。你似乎从最根本的地方就有所误会。』

……咦?

『我哪里都不会去喔。如果说我要出嫁,丈夫一定只有你一个人啊,不是吗?』

vj就这么带着微笑,悄悄伸出戴着长至手肘的手套的指尖。

隆哉愣愣看着幻想新娘的那双手。有如诱惑着又似是搔人痒处,在脑哉的鼻尖前左右晃动的那根手指。

『我们两个,简单来说就是只有入籍但是还没正式举行过结婚典礼的夫妻。来吧,终于要进行结婚典礼了。在所有人面前宣誓一生一世。把我当成你生涯中唯一的新娘,到最后都只爱这么一个我。世界是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够了……这样的永远是十分温柔的。绝对不会背叛你的。』

……不,vj,等、等一下。

『来吧,快点发誓。』

「……唔……」

『不,首先要先让你求个婚吧……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

『隆、哉。』

快点——

此时,背上冒着冷汗。令人不悦的肌肤湿濡感,终于让他回到了现实。

这些是脑海之中——全都是脑海中的事。早已习惯的单人幻想独角戏。当然只是如此……即使如此,但总觉得充满了异样真实的压迫感和胃部被搔刮着的紧张感。

打印机还在运作。时间上还十分充足。

房间内还是一如以往地闷热,保特瓶中的水一看就知道已经变温了。手里还拿着爸爸交给自己的千圆纸钞。这么一说,好像还没有买信封来着?

「……去一下便利商店吧……」

在夜晚的住宅区中踩着脚踏车,感觉像泅泳在温热的空气中。

对于这没有风的夏日黑暗不具丝毫抵抗感,湿湿黏黏地,但是踩着踏板的脚却异样地轻松容易。从t恤露出来的上臂附近的肌肤,感觉像是被看不见的巨大舌头缓缓涂上了浓稠的唾液边舔舐着的感觉,要说是闷热,更像是很恶心的黏腻感。

总觉得像是世界末日般的夜晚——

会这么想,或许是因为截稿日的复杂情绪的影响吧?还是因为路上完全没有任何车辆或人从旁擦身而过的关系呢?只不过是晚上九点过后而已,而且还是平常日……尽管住宅区或是公寓的窗户还可以看见灯火,甚至感觉所有人是不是都在房间里翻白眼死去了,这有如地狱般的静谧。

「……怎么可能哩……」

一开始想这样的事之后,还真的开始有点毛骨悚然,还是别想了。

从座垫微抬起臀部,用力踩着踏板往缓坡骑去。

隆哉的脚踏车穿过静悄悄的无人小巷,往便利商店所在的十字路口而去。这么一说,总是不离身的ihone,偏偏只有今天丢在房间里了。发觉这件事之后,突然感到有点不安,不自觉停下了踩着踏板的脚……不过,说实在的也不是现在立即需要用到。而且也只是去一下便利商店而已,没道理回去拿。

「……话是这么说,总觉得反倒偏偏这种时候才会恰巧遇上什么意外……」

唉~一个人在路上叹息着。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一旦开始这么想,感觉上就会不知不觉被引导到那种结果去。

没问题的!强迫自己重新打起精神,再度打算踩着踏板前行的时候。

他看见了一台散发着异样黏腻光芒的图形车灯的爱快罗密欧,闯了红灯往下一个路口横越而去。就算路上没有半个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隆哉的视线不禁带了几分责备。

「……咦……?」

他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仅在一瞬间所看见,那个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是……

因为无趣而显得冷淡的白皙侧脸。

尖挺的鼻梁线条。

长至胸口附近,直顺乌黑的长发。

背心袖口那毫无防备地裸露出的肩膀。

「……小秋……」

——不知道是不是她,却也无从确认。那种发型的女生满街都是,而且也没看到她的脸。

爱快罗密欧那黏腻的光线在黑暗中勾勒出一条红线,丝毫没有放慢速度就往下一个十字路口而去。接着猛地一急转弯之后,就消失在隆哉的视野之中了。连引擎声都听不见。

连自己都无法掌握这份难以释怀的感觉,隆哉愣愣地跨坐在座垫上,雨脚着地板,再度呆站在这静悄悄的街上。

是……小秋吗?又跟不同的男生在一起?才刚留给自己那种留言?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该说,刚刚那个真的是小秋吗?

「……咦……?」

——已经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是说没有ihone,连现在是几点几分都无从得知。

虽然内心抱持着这种无法认同的心情,但是一直这样思考下去也不是办法。总之,隆哉再度骑着脚踏车开始前行。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得先去一趟便利商店,买完饮料和信封,回到房间准备寄出原稿才行。虽然时间有抓得充足一些,但还是十分有限。

就在困惑于这纳闷的感觉期间,便利具的架子上来来回回找到信封之后,正为了拿信封而蹲下来的同时。

「咦?不是阿哉吗?好巧!」

「喔喔,真是巧遇。」

快把整个脸贴上来似的跟他打招呼的,是在附近的天丼餐厅打工的伙伴。同年纪的这家伙现在也是大学一年级,一起撑过那从陌生到熟悉、让人提不起劲炸东西的打工,到现在也有几个月的交情。

「我刚刚下班啦。阿哉,什么,你在买信封喔?」

「对啊,有点用。」

「是说啊,我跟你说我跟你说,之前不是有个饮酒会吗!就是阿哉说不去那次。」

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收银台另一边的时钟。打工的友人注意到了这一点。

「啊,不好意思,你在赶时间吗?」

「没啦,其实也不是那么急。」

尽管也不是很有空,但对方并没有交情深到可以读出这个弦外之音。

「那,听我说——!就是啊,那个时候的店长啊,居然大大地对我说教了一番耶!」

……糟糕,再这样下去会闲聊很久。

在打工的时候,和这家伙聊天的时间,总是像时间旅行般令人又期待又开心,但现在反倒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等、等一下。那个下次再听你说,我们下次班不是排在一起吗?」

「不行啦!在店里讲的话会被店长听到啦!是说啊,那个人真的很奇怪对吧?阿哉之前不是也被他说过什么吗?啊就是,那个什么来着。」

「咦?什么来着?」

「什么『什么来着』啊你!就是那孩子第一次站收银台时候的事啊——」

「啊……嗯,有有,好像是有过什么事。」

「明明就有不是吗?那个啊——」

——渐渐地时间开始不够了。这样下去真的不行。隆哉尽量以让他不会觉得不舒服,寻找能够自然打断他的话的时机。

「总觉得啊——因为如此,我的精神层面就有点不爽……」

突然他像是快哭出来似的抿着唇,一脸阴暗地低下了头。朋友的衣服胸口突然开始湿湿的,让隆哉更加完完全全失去了中断谈话的机会。

结果,居然花了二十分钟以上才离开便利商店。

买了哈根达斯给内心受创的朋友,约好了下次再两个人去好好喝上一顿之后,终于可以再度骑上脚踏车踏上归途。

因为这意料之外的事耗了一点时间,让他有点着急。急躁地一直踩着踏板,结果背后突然出现消防车的警笛声靠了过来。被这巨大音量吓到,在红绿灯前先把脚踏车停了下来。

消防车闯了红灯横越过隆哉接下来要过的斑马线,一边闪着旋转的红色光芒往静悄悄的住宅区而去。

「唔哇,火灾吗……在我们家附近吗?」

一边看着嘈杂的消防车远去,隆哉像是紧追在后似的,也再度往离此不远的家前进。

距这件事仅仅十分钟之后。

原来人类在受到真正的冲击时,不是只有「砰」这样的感觉。

而是咚嘎嘎嘻嘎嘎嘎嘻嘎嘎嘎嘎嘎嘎!

——感觉就好像被从身体的正中间抽离一样,这是隆哉他刚刚知道的事。

脚踏车砰地倒在路上。从篮子里掉出便利商店塑料袋。装着炭酸饮料的瓶子滚了出来。信封也滑落在地。洋芋片的袋子也是。这些都不是虚构的……能不能让它就是假的,又或是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能不能有人来告诉我道不是真的……使不上力的软绵绵身体开始下意识往前走去。失去感觉的双手,一直往空中想要抓住什么似的颤抖着。无法呼吸了。心脏也……谁来想想办法。快点把时间变回到这件事没发生过的时候啊。厌恶、烦恼。不可以。不可以,怎么能发生这种事,因为——

危险!妈妈这么喊着制止了自己。

所谓的事件不是应该只会发生在会议室里吗!又或者是案发现场!某个人好像是这么说的。从已麻痹的脑髓中苏醒过来,苦闷的猴子脸。翻飞着的卡其色大衣。

如那人所说。火灾并不是发生在附近。

而是发生在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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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等一下!给我等等!

忘我地踢乱着小腿高的草丛,隆哉拼了命奔跑过去。

气喘吁吁的胸口,满是令人作呕的仲夏气味。青草、花蜜,土尘、以及阵雨的预感。

蝗虫在凉鞋左右活蹦乱跳。感觉就像在摩西眼前分开的海洋飞沬。

住宅区另一头开始冒出雨云,刚刚还很炎热的夜空,忽地,口气开始灰蒙蒙了起来。带着湿气的风也开始变强,咻咻作响。

为了不被前方的背影丢下,为了不被独自留下,忍住快哭出来的情绪,嘴上一直重复喊着等一下、等一下。斜背在身上的塑料虫笼一直碰撞到奔跑的双脚而摇晃着。没有任何理由而去收集的这些球鼠妇(注:又称「潮虫」,身体大多呈长瓜子形,长约一公分,受惊吓后会蜷曲成团,为甲壳动物中唯一完全适应陆地生活的动物,不属于昆虫),只是悄悄蜷曲身子忍耐着被激烈摇晃的命运。变得很像深灰色柏青哥钢珠。

就叫你等一下了!

……完全没有回头理会这全力大喊的声音。

轰隆隆地,变暗的天空开始响起低沉的雷声,隆哉颤抖得更严重了。

跑在隆哉前方,紫色和橘色细条纹的短袖。配合着跑步的动作摇晃着那支单手抓住的捕虫网。被草地汁液染脏的短裤,好不容易请人绑好,却又马上自己把它解开的那一头及腰长发。纤细的小腿。呐,等等,等一下,拜托嘛,不要跑那么快啊,啊啊——!

砰沙!脚下一滑,大大摔了一跤倒进草丛里。因为那痛楚及冲击「……哇啊啊啊!」一直忍耐至今的哭声终于从喉咙逸出。瘫坐在地,压着满是擦伤的膝头。流血了。好痛好痛,已经跑不动了,所以才叫你等我的嘛,我已经讲了这么多次了。

「笨——蛋!你在干嘛啊,隆哉!」

停了下来的背影。

忽地回过头来的跃动发丝。

整个额头像逼近而来的鱼雷般向前倾的那个身影。

往上吊的锐利眼神。

伸出来的手。

「嘿」地抓住了手肘。

「你快站起来!快点!再不快点的话……」

被用力拉了起来。手牵了过来,强力地拉着他。

「三万骑魔法龙骑兵在那云的另一端用超次元远距离电磁炮对准了我们啊!」

纯白盔甲的手背上刻着洁欧蜜利亚的隐藏徽章——唯有神圣皇族相关之人才能被允许证明散发着光芒,隆哉含泪的双眼蒙眬地看着这一幕。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可以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一定会保护隆哉的!」

远方的雷声。

灰色的云朵之间,蜷曲着身子的龙身上,闪亮龙麟正散发着黏滑的光芒。

就在此刻,开始落下了蓝色的光之箭……啊啊,是真的啊,在这个世界上,这片土地上,随着轰隆作响的雷声,毫不留情地不断落下。

滴、答地带着泥土气味的温热水滴。终于在这连呼吸都有困难的白色豪雨烟幕中被追上了。

紧紧握住牵着的手,隆哉抬头看着一切可能会在这一刻结束、深不见底的天空……

呜嗯~~~~…………

因为睡过头的关系,脑袋到现在还昏昏沉沉的,连张开眼睛确认那种感触的力量都没有。

隆哉总觉得像是有人硬把冰冰的大福放在脸颊上。但是,接下来马上又发觉,如果说是大福却又好像带了几分湿气。掰开柔软的嘴唇之后,把东西塞了进来,从牙龈递到舌尖上的味道又带点咸味,这么一说感觉倒是很像生物?总觉得有点像农产品——?总之也让人感觉是很营养的味道……等等地想了一堆的最后……

「……呼啊!」

才发现那是脚底。

这是脚底啊。

脚底踩在睑上,嘴里被扭啊扭地塞进了大拇趾。想要动动身子却无法动弹。原来发根被另一只脚狠狠踩住。

「姆唔……!唔唔唔……!」

用裸足踩着弟弟的脸,一边咕噜咕噜地灌着牛奶。

也没说什么我要踩啰之类的,只是直接把嘴凑上了纸盒,单手扠腰,抬起了头,半张着闪着动荡光芒的平静双眼盯着脚下的隆哉。

「小舞啊。我也想喝牛奶……啊,你踩到我了……」

进到客厅来跟她说话的是这房间的主人,也是姐姐的同居对象国王(本名猿渡次郎)。

国王目击了这暴行,担心地看着被踩住的未来小舅子说道。

「……小舞啊。你这样做香港脚会好吗?」

快速摇了摇头的魔鬼姐姐——小舞。

……所以说,这个被硬是塞进嘴里的大拇趾上,银色活生生的白癣菌……?

「唔呕呕呕呕~~~~~~!」

这次就真的是带着作呕的感觉,就算肉体被撕成千万片也无所谓!拼命扭动着身体。

「……咳咳!」

「噗齁啊!」

因为这动作而呛到的姐姐,口中牛奶变成了美丽的喷泉。白色飞沫几乎全部都洒上了脸!

隆哉一边惨叫一边撑起了身子。

「脏……脏死了你!你在搞什么鬼啊!开什么玩笑!」

拼了命地擦着嘴边瞪了过去。

「啊?你这家伙在干嘛啊!这下害我把牛奶都喷出来了!」

「屁啦!这是我在说你这混蛋在干嘛吧?是说,香港脚……香港脚啊!呕呕!」

「嗯啊——?『你这混蛋』?你这家伙,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在跟谁说话啊?死阿宅。」

眼前又落下了闪光,刚刚爬起来的身体又被「砰」地打倒在地,这冲击接下来传达到了脑部之后,才终于发现了刚刚自己的下巴被踢了一记。再度倒进了被自己的体温温热的毛巾被上,盘腿坐着,捂着沾满了被小舞踢翻的牛奶的下巴。

「……唔啊啊啊啊啊……」

隆哉发出了高亢的哭声。不只是声音,双眼也疯狂地掉下泪来。

「嘴里都是小舞的香港脚和牛奶的味道啊啊啊……超恶心的啊啊啊啊……」

柔和地将他双肩包覆起来似的紧抱着。

『喔喔,隆哉怎么这可怜!哎呀!提起精神来。我分一块choice给你。不过只有一块喔!』

温柔地在眉间啾地落下一吻的。当然是幻想新娘vj。贫ru的前胸穿的是清纯的衬衣,配上有着薄透白蕾丝的西式睡衣,长发垂在耳下编成两股,裸肌贴上了隆哉。

「啊啊。vj~~~~你对我真好~~……好口爱~~……喜番你~~~~!」

『真是的,真是个爱撒娇的老公9825』

「vj嘴上这么说,还不是穿这么少还跨坐在我身上,是个爱撒娇的老婆不是吗~~~~9825来亲一个~~~~9825」

「啊……真是的~~~9825」

噗啾~~~~9825

——等等。

和其他人看不见的幻想新娘卿卿我我的这一幕,从旁观者眼中看来就是危险又疯狂、精神不稳定、究极狂热,小舞看了这样的弟弟一眼。

「……你才恶心咧……真的……」

小舞打从心底厌恶似的低声说着。用自己的脚趾夹着湿纸巾大力擦拭洒在地板上的牛奶。

该怎么说呢,哼,空虚地抱着在空中毫无质量的新娘身体,隆哉檫了擦眼角。

「坦白说,我觉得小舞的衣服才是最恶心的。俗毙了。穿那什么衣服啊。话说回来,到底脑袋里是装什么,才会想要买那种衣服啊?」

「啊?」

姐姐蹲下来擦地扳的那副模样简直是糟透了。

那头宛如爆炸短剧后的狮子,长至腰部没光泽的一大把金色接发也就算了。不化妆就完全没有眉毛这件事也算了。不是军人却顶顶当当地挂着狗牌也就算了。就这么穿着工作服的灯笼裤回家也还可以原谅。

最不可原谅的是,一起穿在有着结实肌肉的上半身的背心和连帽外套。银色和黑色的斑马纹配上鲜红色缎带和黑色蕾丝的内衣罩杯有一半都露在外面,薄透的背心上全是亮片,还有金色、银色和紫色的豹纹。是豹。披在其上的连帽外套是可怕的荧光绿虎纹。图案以彩虹色印出来,再很仔细地一看,还以一堆荧光粉红色的亮粉,写着细细的「sex!sex!sex!sex!sex!」……这是诅咒还是什么玩意儿?斑马on豹on老虎的,稀树草原的体验吗?

不管要不要说出这番话。

「好,我决定了。我要杀了你。」

国王单手「好了啦好了啦」地制止了站起身的小舞。

「别吵了啦。没关系的,小舞。那衣服超可爱的。」

他露出悠哉的微笑,感觉像是要从小舞手里保护他似的,一屁股坐在倒在毛巾被中的隆哉身边的地板上。

「隆哉也没关系的。香港脚不会传染到嘴巴里或脸上的。应该啦。」

本来还不是你传染给我的,小舞空手手刀地往国王的后脑勺巴了下去!但总令人感觉是充满着爱的温柔碰触。手刀的精髓,小指还像个女人似的勾了起来。欸嘿嘿嘿,国王也看起来很开心地摸了摸后脑勺。

「是喔是喔,是这样没错,是这样没错。」

「真是的,洗过澡又得擦药。」

「我们互相帮对方涂吧?」

「才不要~!国王一定会搔小舞脚痒的,绝对会。」

「不会搔你痒啦~丨。」

「你一定会搔我痒的啦~!」

「那我搞不好会搔你痒喔~!」

「这样的话小舞也要搔你痒~!」

讨厌啦讨厌啦,呀呀,啊哈哈!这样——已经到达了非凡的次元了。

因为香港脚的梗而可以突然兴高采烈玩起来的姐姐这对情侣,真的是令人目瞪口呆,隆哉在国王健壮的身体旁端正地抱膝坐好。

两个男人坐在小沙发和桌子之间的地板上。

在这异样幻想风的三丽鸥图案地毯上并排坐着。

「然后,那个,隆哉,今天学校怎么样?」

「……今天也请假。」

「是吗,那打工呢?」

「……今天也会请假。」

「这样啊。」

「……国王,今天的工作怎么样?」

「嗯——跟平常一样。」

大家都在互相测量对方心理上和生理上的时机,各自抱着一个迪斯尼的抱枕。这就是和未来姐夫的微妙距离感。

隆哉看着自己的膝头心想:我一点都不怕对吧。

过去也是超级不良,已经是飞到连美国人都望尘莫及的不良次元另一端的国王,也和小舞同居了好几年。只有身体还是当时的模样,个性已经完全地沉稳下来,配上工作裤的t恤也是迷彩图样。说到要配得上像被放逐荒野的野兽般小舞的对象,大概没有人比他更适合了吧。

「话说回来,小舞啊,剩下的我自己收就好了,总之你先去穿个象样的衣服过来啦。」

「什么?居然连国王都觉得我很俗气吗?」

「不是啦不是啦。那件从工作时一直穿到现在,不是都沾了一堆灰尘了吗?」

倒也是啦,你这么说也对,小舞看起来似乎认同了这个说法,正打算走出客厅时,但是又突然转了个方向。

「咿!」

一拳往弟弟的发旋处「砰!」地揍了下去。这个不管怎么说都太过分了吧?

「……很痛耶!真的是,你在搞什么啊!」

「不管怎样,心里实在还是觉得超不爽的啊,你这混蛋。刚刚我回来的时候,你居然还是维持着跟早上一样的姿势在睡觉。而且叫你洗个衣服你也没洗。」

啊?隆哉抬起头顶了魔鬼姐姐两句。

「为什么?我不是有洗吗!」

这次是下巴吃了一记巴掌。这个不听别人说话的魔鬼。

「不能说开了个头就叫做有做好吗?你这狡猾的秃子!不会折,折啊,蠢蛋。」

「如果要折,你不会,开始就先讲要折喔!」

「用常识想想好吗!说到底你这混蛋不去学校,又不去打工,就只是阴森森地窝在家里闲晃不是吗!我心里还期待着你很识相的会把饭煮好等我们回来吃咧!偶尔开口说话就老是vj、vj的,你这混蛋该不会是迷上了什么菲律宾人的sè • qíng营业吧?啊?」

「才不是咧!是说前阵子不是说明过了吗!vj是我创作中的角色。」

「你的那些屁事我怎么样都……无所谓!总之,小舞觉得爸爸和妈妈很可怜啊!居然对你这种家伙有所期待,还硬是帮你凑了上大学的学费。可是你居然在那里讲一些有的没的,从早到晚只会躺在那里不动!你这不孝子!」

「……这、这是在这个时候拿出来说的事吗!」

好了好了,国王从中介入,似乎要袒护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隆哉,把那像粗木头似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这是vj所没有、像石头般的肌肉和确确实实的质量,以及体温。

「衣服我折就好了,饭也我来煮就好了,小舞就慢慢地去换个衣服吧。不是发生了很多事吗?隆哉也还需要一些喘息的时间嘛!」

「你干脆一生都这样苟延残喘算了!啊啊,可恶,烦死了……!」

狠狠地啐了一声,小舞开始「砰砰」拍打自己口袋附近。那是她在找香烟时的习惯,但是似乎找不到。「唔啊……」地发出了丢脸的声音之后,大力地用拳头磨擦着眉间。

……其实正在禁烟期吗?这么一想,刚刚那比平常更严重的超级坏心情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确实从隆哉来到这里以来,小舞和国王都没有抽烟。

一边大力地耙抓着头发,野兽终于走进了卧室,猿渡佐藤家终于再度回归了寂静。

1ldk(注:一房一厅附带厨房)。

绝对无法称之为宽阔,但是至少厕所和洗脸台是分开的,并不会很旧。两个年轻人同居来说,倒也是个空间很足够的房间了。

隆哉在有九张榻榻米的客厅一角住了下来,也不过只是第二天的晚上。

只不过才住了两个晚上而已,本来就很粗暴的小舞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地超级恶劣,早就不记得已经吃了几记铁拳了。如果国王不在,搞不好早就被送上西天了。

在现实之中能够依靠的未来姐夫的可靠肌肉,不自觉把身体靠了过去。

「真是的,这什么姐姐嘛。超烂,超糟糕的……是说,国王,你那是受伤了吗?」

他察觉从袖口看见了大片的纱布,还有固定用的胶布。刚好就是在上臂的二头肌附近,以伤口来说范围算满大的。

「咦?啊,这个喔?这个嘛,如果说要是受伤也算是受伤啦。」

国王用手轻轻摸了一下。

「这里有我年少轻狂时去弄的刺青对吧?开始工作以后穿汗衫盖住不让人家看见,不过现在的话是去用雷射一点一点地把它消除。一次全部弄掉的话会变得很严重,会影响到工作,所以就分好几次去医院。」

很蠢对吧——一边难为情地对他笑着。

这么一说,那边本来应该有刺着全黑的日本列岛图案才对。虽然看过的人全都对这种品味的东西无言以对,但如果是在原创的意味上,印象中国王本人说他之前十分喜欢。

「原来是这样啊,我都不知道呢,不过用雷射去除,光听就好像很难受耶。不会痛吗?」

「嗯,其实超痛的,还有就是超花钱的。加一加也要个二十万了。」

「哇,真的吗?为什么突然想把它去掉啊?果然还是因为工作吗?」

「……嗯,这个嘛,那个也有啦。呃,其实……」

突然开始吞吞吐吐含糊不清的国王的背后,「杀了你!」嘴里这么说,穿着兔子连帽外套和破破烂烂起毛球的运动裤的小舞再度出现了。到了现在隆哉还是无法理解,这种只把单脚的裤脚卷到膝盖下方让人看见小腿的作风。

不过,直到刚才都还存在的杀气却突然消失了。

「啊——感觉真的开始想吐了……好像刚刚一口气灌太多牛奶了。」

一看小舞的步伐确实有些沉重。

「咦?你还好吧?要不要去躺一下?」

不用了,也没到那种程度。小舞这么回答国王,一边难过地压着胃的四周。

「是说,隆哉啊。说真的,你到底打算在我家待到什么时候?」

「……啊?怎、怎样?这个意思……是要我自己听出你的弦外之音,然后自己滚出去吗?」

「对啊。你还挺识相的嘛—。」

「等、等一下喔,这是怎样?明明是小舞自己说可以暂时待在你家的不是吗?本来之前说好要去租月租公寓的,是你说这样太浪费钱的。」

「是啦,我是有这么说过。说是说了,但没想到你比想象中的还要麻烦。该怎么说呢……算精神上的吧?累了?之类的。」

「不,我倒是在肉体上已经穷途末路了……因为工程不是还没结束吗!我在那小到不行的家里没有容身之处啊!」

——应该说。

失去的并不是所谓的容身之处。

在这么想的瞬间,忧郁的水槽又一直突然满溢到了盖子上方。眼泪就这么冒了上来。很不争气地呼吸颤抖着,在模糊的视线当中还是知道小舞和国王稍稍对望了一眼。

『……隆哉……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看,我在这里啊。然后我一定会保护隆哉的。』

vj……!

『话说回来,因为一堆事而延期的婚礼,差不多该好好计划一下了。』

……喀锵。

强制关掉了脑中的开关。总之,那件事之后再说。现在的这双手不得不先擦去现实中流到脸颊上的泪水。

在前天的火灾中失去了一切之后,隆哉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精神状况非常不稳定。泪腺一直没有好起来过,情绪的盖子也一直是全毁的状态。

那个晚上,本来应该是可以让人看到大逆转的命运回旋,没想到就在即将到来之前又再度回旋了一次。

火灾的源头似乎是在隆哉房间的插座附近。如果不去便利商店,待在房间里的话,搞不好还能及早挽救。但是,现在不管说什么都已经是事后诸葛。

即使如此,不幸中的大幸是在火苗开始大肆蔓延之前,爸爸就察觉到不对劲,用灭火器成功地在一开始就把火灭了。消防车到的时候,差不多都已经解决了。

所以这场小火只有隆哉的房间烧焦了一部分,建筑物整体和隔壁的工厂都没有被波及。

只不过——电脑完全死亡了。

打印机也是。印出来的文件也是。档案、记忆卡、那些全部,有的是被火灾波及而往生的东西,遗有一部分则是因为灭火器的泡泡而往生了。

隆哉看到那个黑房间一角时,整个膝盖发软。有如演绎着刚刚呱呱坠地的小鹿,下肢不停颤抖着,连站都站不起来。

看了时间也没有意义了。因为不管离截稿还有多久,原稿本身却已经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花了好几个月才完成的那一部作品……不,也不是花了好几个月的问题。

那是佐藤隆哉有生以来的第一部作品。

第一次把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的郁闷及妄想写进了文章,正式陚予它形体,用了感性极限才完成的独一无二的第一部作品。

就算这之后再创作什么作品,就算用同样的构想,同样的角色苒写过,又或是从记亿中挖出内容,那也已经是别的东西了。隆哉在火灾当中永远失去了一生之中仅能写出一次的「处女作」。

坏掉的计算机价值六万圆。打印机两万圚。已经不能用的桌子、椅子、书柜、书本、夜服和窗帘,加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大概也要几万圆吧。

还有,永远失去了《铁血女孩》的原稿……无价。

结束了。

决定「在人生里赌一把吧!」的路线就这么被完全中断了。

已经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意义。这条命只剩下随波逐流,冷眼旁观时间流逝。大概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感受到真正的喜悦及快乐。

原来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么回事啊。隆哉湿了眼眶想着。小说这东西没办法再写第二次了。已经无法再努力了。已经不行了。绝对是没办法了。

把独自站在火灾现场,脸上被滂沱的眼泪沾湿,蹲下来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隆哉带到别的地方去以后,急忙赶来的小舞和国王立刻就总动员了公司所有人和客户的关系,开始调查对家里的影响。结果,建筑物本身没有受损伤,但是墙壁没办法用补的,必需全部拆掉重建。得知了这个结果……

隆哉的房间因为要施工,大概有一个礼拜不能住人。

来我家不就好了。反正我们也因为工作很忙,也没什么空闲时间可以悠闲地待在家里。喂,不要再哭了啦!把需要的东西收一收丢去我家的车上——

小舞不由分说地这么说着,所以隆哉才会来到这里。

事情明明是如此。什么鬼啊。现在是什么情况。只不过两天就说出这种话。

「……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滚出去呢……!」

隆哉在客厅的一角,伸直身体躺在地板上。虽然被折磨,被踩又被牛奶喷得满身都是,待下来绝不可能会有多舒服。这已经是为争一口气了。

「是说我决定了。我要住在这里一辈子。我要以小舞和国王的孩子身分住在道里,在你们的疼爱之下活下去。」

「……啊?」

小舞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歪着脑袋。

「小舞有这个责任。」

这失去一切的空虚感。第一次到达这个再也没有任何事值得害怕的境界。反而让人觉得很清爽,隆哉就这么呈现大字地倒在地上伸展着手脚。

「说到底这全部都是小舞的错啊。全部!没错,全~~~~部!」

胡子也没刮。衣服也没换。也不洗澡。什么都不做。

连网络都不想看,今天一整天不过就是看着天花板度过。虽然只有照小舞吩咐把衣服拿去洗,剩下的时间跟尸体没有分别。只是,就这么躺在地上,眼里看着宫根屋(注:「情报ミヤネ屋」是日本读卖电视二〇〇六年七月开播,于平日下午播放、由宫根诚司主持的电视节目),呼吸着氧气。

而要为这样的人生负上责任的对象,会选了这种失败路线的这个契机,现在隆哉就推给眼前的人。

那个人的名字是佐藤舞。

比自己年长一岁的魔鬼姐姐。

他心想,说到底,就是这个姐姐的存在才打乱隆哉的命运。

「小舞太肮脏了。」

就这么躺成大字型用食指狠狠地指向小舞。

「我就是因为看了小舞的肮脏行为,才会觉得三次元很讨厌。我就这样放弃练习在三次元生存的方法,变成颓废的阿宅。所以,一旦计划好的专业阿宅人生被打断,我真的走投无路了。事到如今叫我怎么用别的方式活下去?就只能像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换句话,这些全都是小舞的错!」

小舞一语不发沉默着,是因为在累积着怒气呢?还是因为觉得躺在地上疯狂流泪的弟弟很恶心呢?又或者只是单纯听不懂而已?怎样都好,变成怎样都无所谓了。

反正事情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害我变成没用的人,都是小舞的错……给我负起责任啊!负起把我害成道样的责任!要负起责任到最后一刻!简单说,你要疼我啊!一辈子喔!一辈子!到我死之前都要照顾我!养我!珍惜我!呜、呜呜,呜呜呜……!」

回过神来,已经又是「呜哇啊啊啊啊……」地嚎啕大哭。手挥脚踢地扭动着身体,一直用后脑勺撞地板,姐姐脸上是什么表情早就不去注意了,哭到整张脸皲成一团,隆哉尖叫着。这副模样要是被大学里的朋友们看见,不知他们会做何感想……那也无所谓了。谁管他们做何感想啊!所谓失去一切后,赤裸裸的婴儿状态的人性就是这副模样。这就是等身大的佐藤隆哉。

「一~~直和我在一起,好好的保护我~~~~~~!」

——到了最后。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隆哉不断抽抽噎噎地,被这么置之不理了几十秒之后。

「……?」

总是要来点反应吧。他抬起头看着小舞。

小舞不知为何有点困扰地看着国王的脸。国王彷佛在催促她似的,「快点说啊」地一直用下巴指着隆哉。

那动作是怎样?什么意思?

不久之后,小舞以从未见过的严肃气氛板起脸孔,跪坐在躺成大字型大哭大喊的弟弟身旁。

「呐,隆哉。因为发生了火灾,所以本来想等状况稳定一点再跟你说的。」

「……咦?什、什么事?」

「不过,这么一大堆事,要等你状况稳定下来大概也还要一段时间,想一想还是现在先跟你说好了。我们打算要入籍了。」

「……咦?骗人!」

为什么突如其来的……不——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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