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MISSING(1/2)
***原田实沙绪
「惨了!睡过头了,要迟到了!」
我跳起来。
「奇怪……?」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我穿着的制服裙子。我没换衣服就睡着了吗?
这样衣服会皱掉啦,制服上衣也没换下来。
我慌忙要抚平衣服……「好痛!」
我发现手不能动。两手腕似乎背在背后,交迭绑在一起。这是麻绳咬进手腕的触感……
「这里是哪里?」
陌生的房间。约八个榻榻米大的昏暗和室。墙壁有一面是纸窗,关得密不通风。其余是白墙,有挂着山水画挂轴的壁龛,最里面的墙壁有一扇单开的纯白纸拉门。
我就坐在全新的榻榻米上。
另外还有一张小茶几,摆着插了山茶花的小花瓶,以及类似熏香台的陶器。茶几后头铺着和纸,上面摆着我的书包和鞋子。
感觉不冷。
明明正值严冬,也没看到空调或暖炉,却像开了空调一样暖。
……好甜的香味。
怱然有股类似香水或精油的甜甜香味飘过来。
「我是不是、还在作梦啊……」
我——原田实沙绪,十六岁,高一生,呃,印象中正要上学,等着搭平常那班公交车,站在站牌看手机简讯……
「对了,手机。」
手机吊饰从上衣口袋冒出来。但是手不能动,我试着挣脱。
这里……会是哪里……?我是不是因为贫血之类的在站牌昏倒,被抬进附近的人家了?
不对,这样手哪会被绳子绑住。
如果是昏倒的话,应该会让我躺在被窝里吧?居然把我扔在榻榻米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绑架…………「啊啊——」我大叫一声,浑身发抖。
我一定是被想要吃掉我的妖怪抓走了!
我生来就是这种命运。
人称百年诞生一次的「仙果」,是妖怪最上等的食饵。等我满十六岁,吃了我的肉就能够长生不老,娶我为妻就能够为一族带来繁荣。
无论如何都想最先得到的人类,这就是我,仙果。
所以自从我十六岁生日后,就一直遭到妖怪觊觎。要不是发誓娶我当新娘的匡保护我,我早就成为妖怪的腹中物了。
匡送给我的护身符项链的触感确实在我胸前。
没想到护身符竟然无效……
这条项链是匡的拨风羽。匡拥有黑色翅膀。匡也同样不是人类,而是妖怪——天狗。
要是不想死,就成为妖怪-匡的新娘……起初我非常抗拒。尽管匡是我的儿时玩伴,是我十年前初恋的对象。
初恋的邻家哥哥搬到远方时,答应有一天要来接我,亏我一直在等他……我感觉遭到背叛,心想反正他只是为了一族的繁荣才想得到我……
匡遵守约定了。
匡为了娶我,去年秋天在我生日那天来迎接我了。他一直喜欢我。
听说其实匡本来的立场是不能得到我的,但他克服万难,一心一意实现了约定。
然而我却三心二意,做尽蠢事,还对匡说了过分的话。尽管如此,匡依然一往情深。最后我喜欢上了这样的匡。
我不再迷惘,我要嫁给爱我的匡。
「——你醒来啦,仙果大人。」
不知何时纸窗对面出现人影,那是男人有些沙哑的甜蜜低沉声音。
我有所防备。
这个人是妖怪——凡是称我为仙果的人都是妖怪,想吃掉我。
对不起,匡,我好像太大意,被其他妖怪抓走了……
匡一定会生气。他不会说「我担心你」……而是担心我担心得大发雷霆。
救我,之后我会接受各种惩罚,所以来救我,匡!
「你放心,我不打算吃你,真的。」
纸窗静静地拉开,一个披挂着和服的人进来了。长发,美得像……女人,约二十岁左右的男子。
逆光……我觉得那个人面无表情,声音虽然和蔼,却觉得冰冷。
「就算你想逃也是白费工夫,这里跟人类居住的世界隔得很远。」
「…………!」
这里是哪里?你是什么妖怪?什么「你放心」嘛!这些话同时要脱口而出,却哽在喉咙,发不出声音。
那个人背着手关上纸窗后,与我面对面正座。
「愿不愿意听我弹一首曲子?之所以请你来……一方面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因为我的知音很少,常常因此觉得懊恼。」
那个人将身旁的琴拉近自己,文雅地弹奏起来。
我第一次听到现场演奏的琴声。
我本来以为那是很老旧难懂的乐器或音乐,没想到却愁闷感伤,旋律意外地激昂……好像外国爱情电影的配乐。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弦上来回拂动,梦幻……优美………
「——感谢你的聆听,要不要喝茶?」
那个人出声跟我说话,我才发现自己听得入神了。我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是既懊恼又羞愧。
「幸好我们似乎合得来。我本来还担心要是你是一个粗鄙、低俗的女孩该怎么办呢。」
他推开琴,凑近我。总觉得他面无表情,好像很可怕。
「浓茶和薄茶,你想要哪一种?」
「红……红茶?」
「我是指茶汤,茶道。」
「……我没喝过。」
谁跟你说这个。万一那是毒药的话我可承受不起,就免了。但他无视摇头的我。
「是吗,那么我就教你吧。这样我也不会无聊了,你应该很值得栽培才对。感觉很聪明,反应似乎也很灵光,也有好奇心。」
他凑近我,近得膝盖就快碰在一起了。
「不过过剩的好奇心会毁灭自己喔!除了我给的以外,你最好不要想知道、想得到其他的。」
我和他对上眼。泛青的灰色眼珠,好像会被吸进去一样,无法移开视线,身体不能动!感觉像是麻痹了……我的心脏剧烈跳动。
这家伙不妙!匡……匡,救我,匡!
「别害怕。从现在起,我会成为你的『全部』……闻起来好香啊,仙果大人。」
男人把手放在我肩上,我真的有危险……!
「只要你乖乖的,就能够过得比在任何地方都幸福。来,一切包在我身上。」
他凑近嘴唇。
「咿……!」
我一想逃,肩膀就被牢牢抓住了。甜甜的香气变得更强烈,距离近得感受得到男人的体温……吐息拂着我的耳朵。
不行,要被他推倒了!
不……不要!匡——!
◆◆◆
***鸟水匡
和实沙绪「约会」隔天的星期一早上,东京-目黑区内的高中。
万里无云的晴冬,冻结的寒光在地面洒下枝头空空的林影。今天早上是今年冬天最低温。
我听着第一堂课开始的钟声,打开了一年E班的教室。学生安静下来各自就坐。
我——这个班的副导师,教数学的鸟水匡——把点名簿和数学I的课本放在讲桌上,环视教室。
值日生喊口令,学生敷衍了事地敬礼。
……空了一个位子。
无人的座位……我的背脊起了一阵寒意。那是不该空着的位子。
「三十六号的原田实沙绪同学迟到了吗?」
我摊开点名簿,问跟空位的主人-实沙绪比较要好的女同学。因为我没有手机,所以要是实沙绪上学途中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应该会传简讯给朋友,不着痕迹地转达给我知道才对。
然而,女同学发出「咦?」的一声,露出困惑的表情。
「原田同学没跟你说什么吗?」
就算我再问她一次,她也只是疑惑地盯着我看。
「鸟水老师,三十六号是我——」
坐在实沙绪位子后面的男同学懒洋洋地轻轻举手发言。他的座号应该是三十七号才对。
「原田是谁啊?老师搞错班级了吧?」
「那个位子空着。」
我走近主人不在的实沙绪座位。
「老师,没有空位喔!」
「所有人都到齐了。」
「天气明明冷得半死,我们还是一大早来上数学课欸!」
整间教室传出窃窃失笑。
「鸟水,你要振作啊,别睡昏头了。」
「昨晚该不会是跟女人做太多了吧?」
听到男同学的调侃,「讨厌——j发出娇声的女同学看向我的左手无名指。我若无其事地藏住戒指。
换作是平常的话要我炫耀也无所谓,但我现在没那个心情。我有不祥的预感,背在冒冷汗。
学生的情况不对劲。眼神及表情虽然没变,但气氛不一样,显得冷飕飕。
这个班的点名簿确实有实沙绪的名字。
「好难得喔,鸟水老师竟然动摇了。」
「不过老师果然无论何时都一样帅,应该说现在很可爱?」
「嗯、嗯,原来老师也会有这种有机可乘的表情。」
女同学嘻嘻哈哈、交头接耳,听得我有些不愉快。我焦躁起来。
三十七号同学探头看了站在空位旁的我手里的点名簿。
「你看,三十六号果然是我吧?」那个男同学指着实沙绪的名字正下方。然后担心地看着我,并没有取笑的意思。
他看不见实沙绪的名字。
我集中精神,寻找实沙绪的气息。或许是我大意了。要是我更小心的话——到处都……没有。
实沙绪不在。
这附近,她靠自己的双脚和一般大众交通工具,在一个小时内可能移动得到的范围内完全没有她的气息。
……唔,被摆了一道!
昨天感觉到的怔忡不安、过于安静的杂妖……果然有人从妖怪世界出现在这里,小心避过我的耳目。
杂妖会恐惧得屏息躲藏的大妖怪——那毫无疑问就是我的敌人。目前妖怪一族无不互相敌对,遇到不愿意竞争的对手,顶多是缔结休战协议,关系并不友好。
以往就已经争权夺和长达数千年,如今更是正值争夺实沙绪——仙果的时期。
我忍住想要咂舌的念头,一回到讲台,就瞪了学生。眼睛稍微使力。
然后默默出了教室。
从背后——教室里面传来学生的声音。
「鸟水怎么这么慢啊。」
「我听到办公室的老师说他好像感冒发烧了喔?」
「真的假的?太好了,自习!」
「咳!早知道就不要在这么冷的天还来上第一堂课了。」
这是暗示。
有人对学生下了实沙绪不存在的暗示,所以我也下了暗示,这是为了离开学校寻找实沙绪。
我绕去数学科教职员室和学务处一趟,也对几名老师下了暗示。
『一年级的数学老师鸟水匡打电话来,说他好像感冒和发烧了,想要去看医生,所以今天请假。』
被我瞪过的所有人类都会相信子虚乌有的「事实」,变成我并没有出现在今天的教职员朝会和一年E班的第一堂课。
能够办到这种事的,只有非人的异类、视情况利用人类生存的异类而已。
我们称那为「妖」。
要不然,从未在人类学校受过教育、二十岁的我不可能当得了高中老师。
我来到校舍后面,确认周围没有人看到以后,就张开翅膀。
为了混进人类社会,平常总是藏在体内的黑翅膀。我一振翅迎风,体内就充满爽快感。翅膀是我身为妖怪——天狗的证明、我的荣耀。
我飞上高空,一看向脚下东京拥挤的街道,不安就更加强烈,腹底彷佛在灼烧。
实沙绪无论何时都是妖怪眼中的猎物……我明明应该要尽全力保护她才行的。枉费我不光是住在她家隔壁,还特地当了高中老师,以便在白天也能保护她的。
「可恶!为什么我没发觉!」
实沙绪……现在应该拚命呼唤着我吧。
在哪里?中了谁的计?
戴着戒指的左手握拳,我咬紧臼齿,奋力振翅翱翔。
我消除振翅声,在自家所在的住宅区降落。然后收起翅膀以免别人看到,按了原田家的门钤。
幸好从对讲机传来实沙绪母亲「哪位」的声音。
「我是匡,抱歉打扰了。」
『啊,你是隔壁的……请你等一下喔。我现在就去开门。』
对实沙绪母亲来说,我是住在原田家隔壁的「儿时玩伴小匡」。
实沙绪读幼儿园时,我是她要好的玩伴哥哥,十年前因为家庭因素留下房子搬走,四个月前因为工作回来与实沙绪重逢。彼此两小无猜的初恋进而开花结果——也就是她女儿的男朋友,这就是实沙绪母亲对我的理解。
玄关门打开,实沙绪母亲探头出来。她一确认是我,就解开门炼帮我开门。
「小匡,怎么了吗?」
「实沙绪在家吗?」
我知道她不在,但我想知道她母亲晓不晓得这件事,他父亲应该去上班了才对。
「实……?对不起,你指谁?」
「实沙绪,是你女儿。」
只见实沙绪母亲露出了难以书喻的哀伤表情。
「……我们家就我们夫妻两个人而已喔?我是很希望有小孩啦。」
果然……!
实沙绪母亲也被下了暗示。
「抱歉失礼了。」
我推开她,进入屋内。假如是在家时被掳走的话,或许会有犯人……不对,犯妖的线索。
「等一下,小匡!」
我无视实沙绪母亲,上了二楼要打开实沙绪房间的门。门没锁。
床、书桌、衣橱,就我放眼所见,没有一丝凌乱。没看到制服和书包。玄关好像也没看到学生鞋。
这么说,是在上学途中被掳走的了?
「你到底是怎么了?那里是储藏室。只有好生的书跟他搜集的研究用民具而已。」
实沙绪父亲是民俗学研究者。所谓的民具是指从前生活使用的古老工具、或是正月门松一类的节庆摆饰。其中,实沙绪父亲似乎是研究人为何会相信妖怪及妖怪栖息的世界——异界存在。
会不会就是因此才生出了实沙绪这样特别的孩子。
对妖怪来说,无不找红了眼想抢到手,百年一次特别的——
「……这看起来像是从某个村庄的祠庙带回来的注连绳或惠比寿像吗?」
那是相当强力的暗示,犯妖应该是相当厉害的术者,这让我不寒而栗。
「那边还有狐仙像喔,这边这是山里的猎人穿的防寒毛皮。对不起喔,到处都是灰尘。」
那是狗的布娃娃,而这是昨天我买的大衣不是吗!
「既然你有兴趣,麻烦你在好生在家时再来吧。好生一定会很高兴的,要是我们有儿子的话,好生想必会带着他参与研究旅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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