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所谓天赋(1/2)
21世纪的第一个案子。丁树成坐在车里想。
车窗外是如潮的人群和随处可见的、高高升起的焰火。警笛尖锐地鸣叫着,在车流中费力地穿梭。偶尔有人投来诧异的一瞥,很快又被眼前的喜庆气氛转移了注意力。在这样的历史性时刻,死亡,似乎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2000年1月1日0时19分。C市师范大学。
剧场里的人已经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地的矿泉水瓶、食品包装袋、踩烂的鲜花和几只跑丢的鞋子。
空旷的舞台显得硕大无比。一具无头女尸静静地躺在小车上,身边是几个警察和一群神色紧张的校保卫处干事。
丁树成跳上舞台,差点踩到一大摊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血泊旁边是一颗人头,长发被血水纠结在脸上,看不清五官,不过可以肯定是个年轻的女孩。距离尸体大约3米处扔着一把斧头。
“我们什么都没有动。”一个警察走过来说道,“还有几个人在楼上搜索。”
丁树成点点头,他小心地躲开血泊,绕着小车观察着女尸。
没有头颅的身体显得异常矮小,断离处的血液已经凝结,失去血色的肌肉组织和断裂的颈骨清晰可辨。
这时,剧场门口传来一阵喧嚣。丁树成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男孩正沿着过道踉跄着跑来,身后是两个试图抓住他的警察。
“是不是她?”男孩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喊着,眼中是无以名状的恐惧。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是不是她?!!”男孩冲到舞台前,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着,却被身后赶到的警察一把拽了下去。
警察们七手八脚地按住他。男孩却不肯就范,一边拼命挣扎,一边竭力向舞台上望着。
“让我……让我看看她……”
然而,一切只是徒劳。男孩很快被反剪双手,拖了出去。
“tā • mā • de。”一个警察摘下大檐帽,擦着满头的汗水,“一下子就冲进来了——三个人都没拦住他。”
丁树成苦笑一下,正要开口,就听到一个警察身上的无线电响了起来:
“三楼,三楼有人!”
尽管考虑到凶手很可能已经趁乱跑掉,但是,先期赶到的警察还是对俱乐部进行了仔细的搜查。搜查到三楼的时候,在东侧卫生间里发现了一个昏倒的男孩。
丁树成带着几个人快速赶到。男孩已经被扶了起来,却依旧昏迷不醒。
看到他的脸,一个保卫处干事脱口而出:“这不是吴涵么?”
吴涵全身只穿着内裤,皮肤已经被冻成了青白色。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束缚。后脑有一处头皮裂伤,脖子和肩膀上都有凝结的血迹。
两个警察把吴涵送往医院,其他人就地进行了现场勘查。
卫生间大约15平方米,左面是小便池,上方是一个关闭的小窗子。右面是一排四个隔间。发现吴涵时,他就躺在里侧的隔间中。地上散着两只鞋,应该属于伤者吴涵。
经过初步勘查,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丁树成回到剧场的时候,邢至森和法医组的同事已经赶到了。
法医们正在舞台上对死者进行初步尸检。邢至森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若有所思地看着小车上的女尸。
舞台上方的聚光灯仍然向下投射着诡异的蓝光,似乎那场话剧还在上演中。只不过,主角换成了一群身着白大褂,面色肃穆的法医。
以及一个没有头颅的女孩。
丁树成想起俱乐部门前的海报。《恶魔的盛宴》。
他走到邢至森身边坐下。邢至森没有回头,仍然盯着台上的人们。
良久,他艰难地开口。
“就在这里,”邢至森的声音嘶哑,“当着3000多人的面,杀死了她?”
死者名叫陈希,女,21岁,经济系三年级学生。死亡原因是头颈离断,死亡时间不用法医们劳神。她的头被砍下的时候,全场3000多个目击者的手表都指向23点55分。死者的血液内发现经黏膜渗入的yǐ • mí成分。凶器是落在舞台上的那把斧头,和邢至森预料的一样,上面没有指纹。
死者是当晚上演的话剧——《恶魔的盛宴》的女主角。按照剧情的安排,死者扮演的公主将被男主角砍掉头颅。当然,被砍掉的应该是一个塑料模特的头颅。据负责道具的学生讲,她在这一幕戏之前,就把覆盖了白布的模特(塑料模特后来在化妆室门外的一个角落里被发现)放在小车上,交给了扮演主角的法学院三年级学生吴涵。女主角陈希暂时留在后台,在公主复活那一场戏中才会重新出场,所以,她一个人去了化妆室补装。因此,当那个戴着面具,穿着戏服的人推着小车走上舞台的时候,没有人想到白布下面躺着的是一个活人——女主角陈希。
扮演男主角的吴涵已经在医院苏醒过来。根据他的说法,当晚,由于在砍头之前有一大段台词,因此,他把放着模特的小车停在了后台入口处之后,就一个人跑到二楼的走廊里做最后的排演。他正在默诵台词的时候,突然感到头部遭到重击,随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经医院检查,吴涵后脑有一处长约5公分,宽约公分的头皮裂伤,疑为带棱角的钝器所致。警方随后搜查了作为第一现场的二楼走廊,没有发现与凶器相吻合的物品,怀疑已被凶手带离现场。此外,在走廊里也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足迹或者指印。
吴涵被发现的时候,手脚都被一种塑料扣绳捆住。那是在商场常见的捆扎工具,呈长条状,只需把尖细的一端插入另一端的小孔,稍用力拉就能收紧。在某些地区,这种扣绳已经被警方当作塑料手铐来用。
警方对案发过程作了大致还原:凶手先在二楼的走廊里袭击了吴涵,脱下他的戏服和头套,然后把他拖至三楼的卫生间,将其束缚后塞进厕所的隔间里。然后,他回到化妆室,将陈希má • zuì,并把她放在了小车上,用白布盖好,推上众目睽睽之下的舞台。当众砍掉陈希的头后,凶手从舞台的另一端逃出了剧场。
如果警方的推测符合案件事实,那么,凶手一定非常熟悉俱乐部的环境,而且对话剧的剧情有一定的了解。
根据对死者生前社会关系的走访调查,警方了解到,死者是湖南人,在本市只有一个亲属即死者的姑妈。死者生前性情开朗,随和,不曾与人结怨。据死者室友反映,死者最近与一群人交往甚密,他们都是一张借书卡上的读者,还成立了一个什么小组。这个小组的召集人,就是法学院三年级学生方木。
邢至森和丁树成走进二舍352寝室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两个人。
那个叫方木的男孩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铺的床板。床边坐着一个中年妇女,体态偏胖,头发花白。听到有人走进宿舍,她回过头来,充满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方木也循声望过来,眼神复杂,说不清里面是怨恨、气愤还是期盼。
中年妇女站起身来:“你们是……?”
“我们是来找他的。”邢至森朝方木努努嘴,“不用介绍了吧,方木。”
中年妇女显然对方木与这两个警察如此熟络感到惊讶。
“我是方木的母亲。你们有什么事么?”中年妇女紧张起来,不住地在他们脸上扫视着,“这孩子身体不太好,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
“大姐,你别害怕,我们就是来找方木了解点情况。”
说罢,邢至森把目光投向方木。方木盯着邢至森的眼睛看了几秒钟,转头对母亲说:“妈,你去给我买点水果吧。”
方妈妈面色犹豫。方木勉强笑了笑,补充道:“没事,我和他们聊聊。”
方妈妈点了点头,抓起床边的一个皮包,给方木掖掖被子,拉开门走了。
屋里只剩下邢至森、丁树成和方木三个人。
邢至森走到方木对面的床边坐下,看着方木,却不说话。
方木还是刚才的姿势,仰着头,盯着上铺的床板。
三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邢至森清清嗓子:“我们……”
“我知道你来问什么。”方木突然扭过头来,“WPO小组是么?不错,陈希是小组的成员,我们都是那张借书卡上的人。”
WPO?邢至森琢磨了一会儿,应该是WeProtectOurselves吧。
这群孩子。他苦笑了一下。
这笑容激怒了方木。
“很好笑是么?很幼稚是么?”
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赤着脚跳下床,径直冲到邢至森面前。
“我告诉过你们,那张借书卡一定有问题!”他用一只手指着邢至森的鼻子,声音哽咽起来,“现在……现在,陈希死了,你们相信了?”
“我们今天来是想问问……”
“问什么?又是什么样的废话?我和陈希的关系?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没有来得及!”
突然,方木毫无征兆地蹲下身子痛哭起来。
到底,没来得及对她说那句话。
丁树成手足无措地看着方木,又看看邢至森。
邢至森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方木。
足足几分钟后,方木的哭声渐渐平息。他从床边拿起一条毛巾擦去泪水,默默地回到床上重新躺下。
邢至森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我很理解你此刻的心情。而且,我也丝毫没有觉得WPO小组很幼稚。陈希死了,我很难过,和你一样,我也很想抓住凶手。”
他顿了一下:“我今天来,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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