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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百鑫浴宫(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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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鑫浴宫位于二环外,地处城乡结合部,法定代表人叫李守庆,男,47岁。从税务机关调取的资料来看,百鑫浴宫每个月都按时申报纳税,而且缴税额都不小,似乎经营得红红火火。可是方木第一次来到百鑫浴宫的时候,却吃了一惊。

所谓百鑫浴宫,只是一个二层小楼,从外表看,似乎曾装修得富丽堂皇,但是由于长期缺乏修葺,那些浮雕精饰已经变得斑驳破旧。方木绕着百鑫浴宫走了一圈,发现所有的窗户都被厚实的窗帘遮挡着,里面的情况无从得知。正门处贴着一张已经发黄、变脆的白纸,上面写着“停业装修”。

方木想了想,转身去了马路对面。那里有一个修自行车的摊位。方木给修车的老人点了一根烟,攀谈了几句后,就问他百鑫浴宫的情况。老人说,他在这里修车已经有几个年头了,百鑫浴宫开始建设的时候,他就在场。可奇怪的是,外墙装修好之后,施工人员就撤离了,此后再没有人来过这里,也就是说,这家浴宫从来没有开张营业过。

方木心里有了数,回局里后,他查了一下李守庆的资料,果不出所料。李守庆确有其人,身份证号码也对得上,但他是河北省固安县的普通农民,一生都未曾踏出固安县半步。

很显然,在法律上正常营业且照章纳税的百鑫浴宫只是一个空壳,其存在的价值肯定是违法的,最大的可能是洗钱,还有……

方木不愿再想下去了,因为丁树成很可能就在百鑫浴宫里。

夜晚之所以是夜晚,是因为没有阳光普照大地。然而光还是有的,只不过是从各式各样的灯具中倾泻而出。有的温馨幽暗,比如床头的小小光亮;有的狂暴躁动,充满戾气,比如夜色中的各种霓虹招牌。它们好似这深夜里的城市,蠢蠢欲动,只顾瞬间的绽放,全然不想明天的太阳何时升起。

这样的夜里,总有些人睡不着,有些人不想睡。

他躺在看守所冰冷的床板上,仰望小小的气窗透进的微微月光。

她悄悄离开身边鼾声如雷的男人,在黑暗的客厅里点燃一支烟,思念那个只相处了几个小时的警察。

他坐在吉普车的驾驶室里,疲惫地盯着不远处的二层小楼。

而她们,紧紧地簇拥在一起相互取暖,在已沉默地耸立了千年的石林中,倾听潺潺流水。

每个人都是孤魂野鬼,游荡在葬送一切的时间里。

景旭也没有睡。他想睡,又不甘心去睡。每一秒都是新生,每一秒都是末日。他厌倦身边每一个女人的大腿和ru房,又不停地抚摸,似乎下一刻就会永远失去,实际上却从未真正占有。

在面对最终的宿命之前,他要及时行乐。

金永裕推开包房的门,面前的yín • mǐ景象让他微微蹙眉,又觉得好笑。四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围坐在景旭身边,而包房里唯一一个衣着完整的人也正是他。见有人进来,已经被酒精和K粉彻底má • zuì的景旭显得有些迟钝,看清来者后,他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起身。

金永裕挥挥手,女人们识趣地各自寻找自己的衣物,草草穿好后,依次离开了包房。

金永裕坐在景旭身边,看看他面无表情的脸,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把目光投向包房里不停闪烁的液晶电视上。白种女人在黑人男子身下歇斯底里地叫喊着,虽然刺激,但也很快就让人索然无味。

“爽么?”金永裕点燃一根烟。

景旭依旧呆呆地看着屏幕,隔了好久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好玩。”金永裕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酒桌上,“老板给你的。”

景旭的眼珠缓缓地转向那个信封,停留了几秒钟后,又扭过头去,几乎难以觉察地点了点头。

金永裕笑笑,按熄了烟头,站起身来说道:“开心点。老板还是赏罚分明的。”说完,他就拉开包房的门走了出去。

这时,一直只用点头表达意愿的景旭突然开口了。

“我要女人。”他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再换四个。”

金永裕站在门口愣住了,随即就简短地回答道:“好。”

然后,他关上包房的门,转身对门口的服务生说:“再给他找四个小姐,不要刚才那四个。”

“啊?”服务生面露难色,“金哥,小姐们说景哥玩得太狠了……都抠出血了……”

金永裕没说话,抿起嘴看着服务生。后者在金永裕的目光下慌张起来,最后倒退几步,垂下眼睛说道:“我现在就去安排。”说罢,就沿着走廊一路小跑而去。

金永裕哼了一声,刚要走,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他按下通话键,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挂断电话后,他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老板,”刚一接通,他就急不可待地说道,“‘笼子’那边有情况!”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两点,这条本来就人迹罕至的路显得更加幽静。方木捏扁空烟盒,拎起背包,起身下了吉普车。

百鑫浴宫周围已经长起了密密麻麻的荒草,脚踩上去,刷拉刷拉的声音在午夜里显得更加清晰。偶尔响起清脆的碎裂声,估计是踩到了废旧的玻璃碴。每到这时,方木就会驻足四顾,仔细倾听周围的声音。然而周围一片寂静,除了远处隐隐的犬吠之外,再听不到半点声息。

方木缓步来到一面窗户前,伸手从背包里掏出破窗器。他把吸盘固定在玻璃上后,用玻璃刀割出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圆形,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玻璃取下。刚拨开那厚重的窗帘,方木的手就停了下来。

穿过那布满灰尘的绒布,方木摸到了冰冷的铁条。不出所料,窗子里还有护栏。

方木把破窗器卸下来装好,起身绕到楼后。那里有一座一米多高的室外平台,平台南侧是一扇铁门,估计是后厨的位置。

方木拧亮手电,只见一根粗粗的铁条横贯在铁门中间,一把大铁锁加于其上。方木掂掂铁锁,感觉满手的锈蚀与冰冷。方木从背包里取出撬棍,插进两条锁臂里,用力扭了两下,铁锁应声而开。

方木立刻蹲在原地,确认四周无人后,才轻轻地拉开铁门,走了进去。

进入室内,方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十平方米左右的水泥房间里。没有窗户,四处散落着一些食品包装袋、鸡蛋壳和酒瓶。从地上摆放的煤气炉灶来看,这里的确曾是个厨房,但显然不是为了浴宫的经营所用的。

房间对面是一扇木门。方木走过去,试探着拉了一下,木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前方似乎是更大的一片空间。

方木边走边用手电四处照射,脚下是一段四阶楼梯,下面则是一个二百平方米左右的大厅,从地面中间的两个方形大坑来看,这里应该是浴池。方木一边走,一边留心脚下的水泥块和木条。室内仍然是一副刚刚竣工的样子,甚至都没有清理一下。

走到大坑边,方木随手向坑里照she一下。所谓的“浴池”,里面甚至连瓷砖都没有贴,只是用水泥草草地抹平了事。借助手电筒的光芒,方木看见浴池底部胡乱堆放着一些草垫和被子似的东西,他的心里一动,抬脚跳了下去。

刚一落地,方木就感觉自己踩到了一堆软绵绵的东西,仔细一看,是卷在一起的,脏得分不出本色的被子。方木蹲下身子细细翻看,又拽出草垫中的几根草,用手指捻了捻。

略有潮湿,但并未腐烂。

方木站起身来,皱了皱眉头。这里显然曾经有人住过,但肯定不是当时建设房屋的工人,否则在这么潮湿的环境下,几年时光过去,那些草垫早就腐烂了。方木看看废墟般的大厅,无论是谁住在这里,境遇肯定都凄惨无比。

方木从坑边随手拽过一根木条,翻动着那些破烂的棉絮。因为潮湿,草垫和被子都沉甸甸的,即使在如此的低温下,仍能闻到一阵阵刺鼻的味道。几分钟后,方木挑起一块破烂不堪的布片,在手电光下,破布上仍有些桃红色依稀可辨。这应该是一件衬衫,从尺寸上来看,它的主人似乎身形娇小。

方木扔下木条,咬了咬牙。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里曾经住过的就是那些被拐卖的女孩。

浴池北侧是一段未封闭的楼梯,方木跳出大坑,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二楼的情形和一楼差不多,遍地是建筑垃圾。中厅的位置是一大片空地,貌似休息大厅。四周则是一圈小房间,估计是做包房所用。方木逐一查看过去,除了一个简易的卫生间之外,其他的房间都大同小异。转入东侧走廊时,眼前的情景却大不一样。

相对于其他地方,这里要乱得多。破碎的桌椅、酒瓶随处可见。一段钢架从开裂的天花板上垂下来,泛着幽幽的寒光。手电光从墙面扫过,只见上面布满了痕迹。方木凑过去,能看出有些是砍刀、铁棍之类砍砸出的痕迹。而其中一个圆洞,显然是弹孔。在一面墙上,方木发现了一片干涸的褐色液体,看上去仍有黏稠的质感。从高度分析,应该是头面部遭重创后,血液喷溅上去形成的。

方木在四周扫视了一圈,又发现了不少血迹。他的手有些抖。很显然,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恶斗。而喷洒出如此多血液的,无论是一人还是数人,必有伤亡。

至于伤亡者可能会是谁,方木不愿去想,他强迫自己迈开脚步,继续查看下一个房间。

刚刚把手电光投射到房间里,方木的眼前却突然一暗,一个人影出现在面前,双手平端,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中埋伏了!

方木立刻关掉手电筒,转身避开门口,后背死死地贴在墙壁上,同时在背包里疯狂地翻找着。当他把撬棍握在手里的时候,才意识到手心里已经攥满了冷汗。

他同时也发现,对方并没有开枪,甚至都没有移动。

眼镜顺着汗湿的鼻梁滑下来,方木用手扶扶眼镜,拼命让自己骤然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同时竭力倾听对方的动静。然而对方似乎很有耐心,始终默默地站在房间里。

方木忍不住了,大喝一声:“谁在里面?放下武器出来,我是警察!”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在墙壁间弹来弹去,最后渐渐微弱。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或者更久。

对方始终没有回应。

方木渐渐感觉蹊跷,如果对方设伏,应该不止一人,耽搁了这么久,同伙应该早就过来了。而且对方刚才明明有机会开枪,为什么却不动手呢?

方木心一横,蹲下身子,悄悄地挪到门口,转身,猛地按亮手电筒向斜上方照去。

对方的脸被罩在强光下,方木本打算趁此机会把撬棍甩过去,打他个措手不及,然而当他看清那张脸后,却忘记了所有的计划,只发出一声惊呼。

那是一张死人的脸,尽管他半睁的双眼已暗淡无光,尽管整个面部已经肿胀变形,尽管一道横贯脸颊的伤口已经像小孩的嘴唇一样外翻开来,方木还是认出那就是丁树成。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谁杀死了他?

是shā • rén灭口还是因为身份暴露而牺牲?

太多的问题一下子涌入方木的脑子里,他愣在原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后,急忙收好撬棍,疾步走到丁树成的尸体旁,用手电筒上下照射着。

丁树成应该已经死了很久了,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只不过近期的低温延缓了腐烂的速度,从他的尸体上,仍然能看出死前的惨状。

他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布满干涸的血块,头皮上的裂伤已经被黑褐色的血痂糊住,看不清具体的大小和深度。他的双眼微睁,眉毛上扬,似乎在生命逝去的前一刻还在努力看清前方。他的脸上有一道被利器砍劈过的伤口,深可见骨,在被劈裂的上唇的缝隙中,牙齿隐约可见。由于尸体已经腐烂,体内充盈的气体让他身上的衣服被绷得紧紧的,也让至少三处贯穿而过的枪伤一览无余。其中任何一处都足以让一个强壮的男人彻底失去反抗能力,而丁树成却始终站着,依托在身前的一个铁架子上,双手握着一支五四shǒu • qiāng,直直地瞄准前方。

这个人,在生命离他而去的瞬间还在战斗。

方木顺着丁树成手中的枪所指的方向望去,那里空无一物。然而方木却想起走廊里的一片狼藉和大摊的血迹。

他最后还是死了,不过他的对手肯定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方木叹了口气,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枪。拽了两下,竟拽不动,心中更是欷歔。再用力时,丁树成的尸体动了动,尸体脚下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方木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只见丁树成的脚边散落着一大堆空方便面袋,还有一些被撕开的调料包,能看出里面的肉酱被舔舐得干干净净。方木的心中陡生疑惑,难道……

这时,方木眼角的余光中突然出现了异常:墙角处的一堆破棉絮忽然动了动!

方木急忙用手电筒照射过去,那堆破棉絮下的东西在强光的刺激下停止了蠕动,但是很快又动了起来。几秒钟后,一张脸露了出来。

方木震惊得无以复加,竟忘了拿出撬棍自卫。而那个人似乎也对方木没有敌意,甚至对方木的存在毫不在乎,径自从破棉絮中爬起来,蹒跚着走到丁树成的尸体脚下,蹲下身子在那堆包装袋中翻翻找找。

这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女孩。方木看着她不足一米五的身高和一头脏乱的长发,越发惊讶。

女孩从那堆垃圾中翻出一个矿泉水瓶,里面还有小半瓶水,颜色污浊。女孩拧开瓶盖就喝,方木连忙想阻止她,可是女孩只喝了一小口就放下了瓶子。不过从她脸上的表情看,不是因为嫌水肮脏,而是不想浪费。喝过水后,女孩继续全神贯注地在垃圾堆里翻找,最后捡起一个方便面袋,用舌尖舔食着里面的一点碎渣。

方木蹲下身子,想了想,低声问道:“你是谁?”

女孩对方木的提问毫无反应,一心一意地嚼着嘴里的食物。方木连问了几遍,女孩都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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