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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热浪滚滚,扑面而来,池中白荷却似不惧暑热,开得娉婷清丽……莲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难怪世人称颂,自命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能做到这点的,又有几个?环境形势,无日不在苦苦逼迫,迫得人低头伏首,任凭雕琢,终至,面目全非……
思及此处,我心中一阵怅然苦涩……终究,还是没人逃得过吗?
正在这时,内侍禀报,“右相卢衡觐见。”
我倏然回首,就见先生正立于阶下,见我看他,便即俯身下拜。
我干巴巴地道,“先生不必多礼,平身吧。”
先生闻言起身,耀眼的阳光映在他脸上,反让他的容貌模糊难辨,唯见明晃晃一片。直到他走进亭中,我才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就见他走到距我三步远的地方站住,然后端然静立,神色从容自若,淡定如常……却不知他的心中,是否也是如此平静?
我望着他,心绪烦乱,有满腹的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汇成了一句话……先生,这件事,你可知道?
深吸一口气,我终于开了口,“先生,前阵子我听说和州大水,死伤无数,心中甚为忧虑,却不知最近形势如何?”
先生肃容道,“陛下仁德,心系黎民,实为百姓之福。上天感念陛下圣德,如今和州水势已退。朝廷开仓放粮的旨意已到,和州上下官吏齐心用命,施粥赈济,安抚灾民,故未发生大的饥荒或疫病。”
我点头道,“那就好……对了,好端端的,怎么只有和州的堤坝坍塌?”
先生淡淡看我一眼,然后垂目答道,“按察院刚刚派人调查过,据说是坝基出了问题。大理寺已将当年负责这件事的河道总督锁拿,相信不久即可查明真相,还死难百姓一个公道。”
先生一番话说得从从容容,我却听得心直往下沉……看来,先生知道,而且,恐怕不只是知道……
“哦?”我强忍情绪波动,随口问道,“那坝基是何时修成的?”
先生躬身答道,“应该有二十多年了。”
我点头道,“事发至今,不过月余,按察院的官员从京城赶去,等大水退去,再对已被彻底损毁的大坝进行调查,然后,准确地判断问题出在二十多年前。看来,按察院的官员们,工作效率值得嘉奖啊。”
先生垂首应道,“事关重大,自不容他们懈怠。”
听到此处,我再也无法忍耐,冲口道,“够了,先生!……我要听真话!”这件事,连我都看出有问题,先生又怎会看不出来?先生,你果然知道!
先生猛地抬起头,定定看向我,半晌无言,然后,慢慢侧过脸,望着池中的白荷,轻声道,“陛下既然明白,又何必再问臣?”
“先生!”虽已隐隐猜到,但听他亲口承认,仍是让我又惊又痛,再也无法保持声音稳定。
先生回过头,神色却无什么变化,反而微微一笑道,“陛下看重玄瑾,爱屋及乌,关心他的家人,臣很理解。不过,这件事闹得很大,若无有力的证据,实在不好翻案,否则,朝议难平倒在其次,若激起民怨,就不好办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话,竟从先生口中说出?……一时间,我竟不知如何反应,只一动不动,呆呆望着他。
先生不再看我,垂下眼,也是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我才恍然惊觉,轻笑道,“那,如果玄瑾说出慕容澹的下落,所谓能拿来翻案的有力证据,自然就有了?”
先生抬起头,又是微微一笑。
往常总是让我心中一暖的清雅微笑,如今,却像钢针一样,刺得我心中猛地一痛,痛到头脑晕眩,有些不该说的话,到底脱口而出,“这算什么?绑架勒赎?用三百多条无辜性命要挟?先生,所有人都可以这么做,可是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先生……”我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凝望着他。
先生终于不再笑了,转过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心中仍是激愤难平,咄咄逼人道,“把和州数万死难百姓当成对付政敌的筹码?……先生,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能做出来的!……我不敢相信,做出这种事的人,和当初淳淳善诱,教我君子之道的人,竟会是同一个?……先生,你这么做,对得起和州数万冤魂吗!你就是这么给他们一个公道的?”
我最后一句说完,先生像被猛地抽了一鞭,全身一颤,骤然抬头,脸色苍白如纸,眼中一片痛愧茫然……
我还从未在他眼中见过这么清晰的情绪,一下子怔住了,随之,心中激愤渐退,却慢慢涌起了一阵凄凉与疲惫,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先生,就那样望着我,好一会儿,眼神才渐渐平静下来,最后,他垂下眼帘,低低道,“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是,有些事,即使,是错的,不该做,不愿做,却不得不做……对不起,陛下……这件事,臣别无选择。”
随着他干涩平板的声音,我的心,一点一点变凉……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不得不做……
那么,不得不做的事,今天,是对付独孤家,下次,又会是什么?会不会,有一天,不得不对付的人,变成我?
会吗,先生?会吗?你可会,放弃我?就像,上一次…
想到这儿,我心口猛地一窒,再不敢想下去了。
就在这时,先生躬身道,“陛下可还有事吩咐?如若无事,可否容臣告退,阁中尚有数桩急务未曾处理。”
我恍恍惚惚应了一声,“好……”
于是,先生真的躬身施礼,转头离开了。
我想叫住他,声音却卡在喉中,发不出来,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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