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1)
其实赵昕也是有苦自知,晋阳赵氏自他继任家主之位时便已经走向了没落,他的父亲交给他的只是一个表面光鲜,实质上却已经烂到骨子里的烂摊子。族人穷奢极欲,不思进取,积弊丛生,人才严重断层,就连维系家族命脉的商业也出现了赤字。
而族人却仍一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做派,毫无半点危机感。虽然经过他十余年的努力,情况已有所改善,但家族衰败的势头也仅仅是有所减缓而已。但除了与他们商议赵昕也是别无他法,毕竟他们都代表着赵氏各房的利益,若是内部都形不成统一的意见,又遑论其他?
“依兄长之意我等该如何?”问话的是赵昕的四弟赵旸,也是赵昕眼中为数不多的干才之一。随着赵旸的话音,原本有些吵闹的众人立时安静下来,将目光投在赵昕身上。赵昕干咳一声,缓缓的说道:“少时,老夫将与宗老会的几位长老仔细商议出一个章程,如今却是先问你等之意。”
又是一番交头接耳,赵昕看着众人,强忍着心中的失望,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大力栽培的儿子,却见赵勾一脸的不耐,嘴角泛着冷笑。赵昕心中又是一叹,自己的这个儿子其实并非大才,只是赵氏一族的年轻人中却无比他出色的人才了,然而自己的儿子却不明白这点,总是觉得高人一等,看不得别人比他高明,胸中不能容物,自己身后赵氏的前景实在堪忧!“难道真是天亡我赵氏?”
赵昕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这个念头,就连他自己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连忙平静心神。然而有些想法一旦萌芽,却再也难以控制,此时任凭赵昕如何压抑,晋阳赵氏难测的前途却仍如大石一般压在心头,使得他呼吸不畅,心神不稳,忍不住“呼”的一下站起身来,却由于站得急了,袍袖将身侧几上的茶杯“哐啷”一声扫在地上。
正在激烈争论的众人顿时一惊,纷纷把目光投向赵昕。赵昕面色平静的笑了笑,说道:“老夫站得急了,竟将茶杯摔落,诸位莫怪,莫怪!”赵旸心思敏捷,心中大致猜到兄长的担心,当下代表众人站了起来,朝着兄长躬身一揖,说道:“我等皆听兄长吩咐!”
“如此也好”,赵昕轻轻的点点头,如自言自语般从口中蹦出了几个字,“你等回去吧,老夫自有计较。”众人闻言纷纷施礼告退,如一窝蜂般涌出了客厅。赵昕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醉生梦死的族人,心中哀叹之余,对家族的前途也越发的担忧起来,忽而赵昕眼中厉色一闪,“季礼、元辉且住。”
看着弟弟和儿子,赵昕面色凝重的说道:“家事靡败至此,除你二人外,竟无一人可用!”赵旸、赵勾连道不敢,赵昕却不理会,接着说道:“并州乃我晋阳赵氏根基,此番天意若此,我等不可错失良机!必与吕氏一争高下!”
赵旸毕竟还有些见识,听了兄长的话后,沉吟着说道:“正如兄长所言,此时却是军方态度至关重要!前日与吕氏的冲突便是被军方打压,由此可见军方暂时还是持中立之态。”
赵昕摇摇头,说道:“绝非如此简单!我等向来也是轻视了赵麟!赵麟毕竟曾任幽并总督,目前并州将领多是他的门生故吏,雁门太守马焕又与赵家结为秦晋,倒是我等轻视了”说着长叹一声,目光有些沉郁的看向窗外的假山,“自赵麟去官后,我赵家对其多有排挤打压,况当年右北平一事却是老夫轻率了,已然撕破脸皮,如今却是……”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对当年的事情,赵旸也是清楚的,的确是自家做事不地道,不过事情已然过去了十余年,如今说什么都是晚了,又见兄长一副扼腕长叹的模样,赵旸只得开解道:“事已至此,悔之无用,不若由小弟前去,请赵麟参加少时的长老会?”
“不可!”赵昕连忙摆手阻止,“当年之事彼与吾等都是心知肚明,赵麟之所以隐忍不发,怕也是谋定而动。此番事关重大,须要谨慎行事!万一赵麟倒戈,我等岂不措手不及?”说着看了看弟弟和一言不发的儿子一眼,接着说道:“罢了,此事随后再议,你们随我同去参加长老会。”
赵旸、赵勾叔侄二人不由对视一眼,皆是心中激动!须知在这等等级森严的家族中,其规矩不亚于皇室,皇室的宗族事务由九卿之一的宗正掌管,就连皇帝自己也是不得插手,必须按照礼仪行事。而世家的宗族事务却是由宗老会负责,这些长老都是家族中德高望重,身份超然之人组成,便是家主也要让他们几分,一些重大事务必须得到宗老会的许可方能施行。凭他们二人的身份,平时根本没有资格参加宗老会的内部会议,赵昕此举却是变相的承认了二人在家族中的地位。
晋阳赵氏在积极筹划,吕氏等族自然也是不敢掉以轻心。如今局势敏感,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容不得半分差池,因此吕、徐、王、祝几族这些时日也是积极筹谋,力争在并州的争夺战中胜出。
第二十三章纷乱
赵平的外公崔世此时却是无心他顾,京师的动荡与他崔家可谓是息息相关,他的长子,现任御史大夫的崔翊是坚定的元老派,与外戚一派势成水火!如今李卓被诛,李效僭号起兵,崔氏一族的成败与此战紧紧相连,成败在此一举!
此战若胜,崔氏的拥立从龙之功自然可以为崔氏换来无上的荣光;若败,崔氏的基业却是毁于一旦了!次子崔竑在新野大营的处境也是岌岌可危,荆豫总督、领荆州牧刘安已趁机自立,据荆豫二州,僭称竟陵王,大肆排斥异己,崔竑不得已只得虚从,俟后而动。而在并州,崔氏却也没有太大的势力,争夺并州对崔氏来说根本是不现实的。
不提这些并州世家的你争我夺,却说赵平。为了防止鲜卑趁中原大乱之际起兵攻打西陉关,赵平又一次来到雁门西陉关,帮助岳父防守。赵平素性散淡,本就不是那等有野心之人,虽然对军事比较偏好,所向往的却也是闲适自在的生活。无奈造化弄人,使他出生在一个武勋世家,自小便得到祖父、父亲严格的培养,武艺军略堪称大才。更由于岳父的原因,从十几岁起便与鲜卑铁骑争锋沙场,不仅为他博得了偌大的名声,也逐渐激起了他的家国之思;鲜卑对中原的觊觎使他终于下定决心,鲜卑不破,誓不罢休!
随着岁月的变迁,散淡的性格也随着不断的征战而逐渐坚定,闲适自在的向往也被“匈奴不破,何以家为”的豪情所感染;然而大丈夫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的妄想却从未有过,而且心中那份恬淡宁静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
一袭青衫的赵平静静的立在西陉关下,西陉关属于军事禁区,禁止百姓们出入,若要出关,只能沿西门外出。如今是农忙季节,而百姓们的土地又大多在关外,因此防守起来便更加费力。不但要防止鲜卑细作混入,还要防止鲜卑骑兵的突袭。
对战双方互相用间乃是必然之举。《孙子兵法》对此曾作出了经典的解释:“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微哉微哉!无所不用间也。间事未发,而先闻者,间与所告者皆死。”可见用间的重要!孙子将用间分为五类:因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
赵平为人谨慎,对此自然是严加防范,从而使得鲜卑细作无甚作为。鲜卑方面得不到有效的情报,而赵平又守的滴水不漏。再加上拓跋寿极为忌惮赵平,而步六孤勇大病未愈,因此鲜卑也打消了进犯的念头,雁门此时颇为平静,虽然dòng • luàn的国内局势使得雁门成了一座孤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名校尉模样的军官来到赵平面前,飞身下马,抱拳说道:“启禀小侯爷,盛乐、平城二地细作有消息传回,将军遣末将前来禀报,请小侯爷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