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少女与忧郁的贵族(1/3)
那应该是,在我还是一年生的时候的文化祭中发生的事情。
“心叶君,我们已经两人独处了3个小时了呢。”
随着“嘎吱……”的声音,远子学姐把头搁在椅背上,声音哽咽地低语。
“……的确如此呢。”
我低着头回答。
“雨又下个不停……”
“……的确如此呢。”
“心叶君,填词游戏很好玩?”
“……还算可以。”
石狩锅的材料是?□鱼——这里该填“鲑”吧。
在我用hb的自动铅笔填上“鲑”字的时候,旁边的远子学姐就像在期盼着什么东西一样,把椅子摇得喀嗒直响。
“我很闲了啦!很闲了啦!很闲了啦啊啊啊啊啊!”
她环抱着钢管椅的靠背,甩动着长长的三股辫,像小孩子一样撒着娇。
场所并非像往常一样在部室,而是在平常不会使用到的教室。教室里书桌被排成“コ”字形,上面排放着从文艺部运过来的古旧书本。
“为什么明明是文化祭却完全没有客人来啦!亏我昨天还那么努力地展示了许多文艺部秘藏的名作!从《古事记》《日本书纪》到《万叶集》《竹取物语》《土佐日记》,还简明易懂地按年代排好了顺序,甚至还做了可爱的带图小广告!但是,整整三个小时里,我却只能空虚地听着路过教室门口的脚步声和快乐的笑声——!现在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啦!”
“没办法啊。这里有在校舍的角落,和其它的教室距离也很远。会被‘日本名作文学展’这种东西吸引住而特地来看的好事之徒,大概也就只有远子学姐了。”
挂在窗上的是,□叶□——嗯,是百叶窗吧。
“呜呜,你还好像与自己无关一样,用那种好像很~~~扫兴的表情,一~~~~~直在玩填词游戏!”
远子学姐很不满地鼓着腮帮子。
“都没有客人来,我能做的事情不是只剩下玩玩填词游戏了吗?”
“不对,填词游戏可填不饱肚子哦。”
她如此一口断定,从椅子上走了下来,表情突然间缓和了下来,笑眯眯地从旁窥视着我的表情。
“呐,心叶君,闲得慌的话就写点什么吧?”
“我在玩填词游戏,一点都不闲。不介意的话,要吃我填好了的这一页吗?”
“不要了啦!我可不是只要写着字就什么都吃的啦!如你所见,我可是正统派的文学少女啦!是个美食家啦!”
远子学姐又一次鼓起腮帮子。
明明是个每天向学弟要求点心的贪吃杂食家,说什么美食家,真是受不了。
“是吗。”
看见我敷衍了事,重新回到填词游戏的工作当中,远子学姐垂头丧气,故意慢慢走到窗边,眺望着外面的景色发出感叹。
“连唯一的学弟都……那么冷淡。”
她摆弄着窗帘,叹了口气。
“本来还预想着这次的文化祭会成为美好回忆的,居然被流放到这种无人造访的校舍角落,饥寒交迫,学弟又不可靠……这难道是什么阴谋吗……”
“之所以会被流放到这里,应该是因为远子学姐忘记在期限之前提出使用教室的申请了吧。”
“呜!”
“虽然央求着硬把申请书塞给了实行委员,但是剩下的就只有这个教室了对吧。”
“不、不管是什么人都会有失败的时候啦。而且啊,我不是忘掉了,而是在制定到底向大家展示文艺部的存在的计划啦。是真的啦。你看,这张手绘的图上可是充满了我的认真哦。”
远子学姐快步跑到展示品旁边,把小广告举起来给我看。
在那上面,不知道为什么用水彩笔和彩色铅笔画着个陶俑,不过怎么看都像个面无表情的外星人。
再别的小广告上面则画着百人一首的卡片上面的那种穿着十二单的公主和少爷,不过这边的情况也同样非常让人觉得遗憾。
“唉……那应该是百分之百认真的画吧……一点都没有偷工减料……”
“什、什么?什么啦,那种好像在同情别人的眼神和声音!完全感觉不到你对学姐的尊敬哦。好过分,好过分,好~过分!”
她把腮帮子鼓得越来越胀,再次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情绪不安定?不,一定只是太闲了而已。……嗯,在正月要玩的是,□笑——是福笑吧?
“哼,我真是全世界最不幸的学姐呢。外面又在下雨,如果连集体舞都被取消的话,我就再也恢复不过来了。”
“你要参加什么集体舞吗?”
说起来,她好像从昨天开始就很在意天气。还说过“明天要是晴天就好了呢”之类的话。
窗的彼方天色微阴,细碎的雨珠不断飘落。
远子学姐一脸快活地回过头来。
“那是当然的啦!集体舞可是文化祭的主要节目哦。心叶君也会参加的吧?”
真的是那样的吗,在文化祭跳集体舞什么的,都没怎么听说过。一般来说,那不是在体育祭或者露营的时候做的事情吗?
无论如何,我对集体舞本身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还是算了吧。”
“诶诶,为什么?”
“都高中生了,和不认识的人手牵手什么的不是很讨厌吗?”
不,应该说,okhoaixer(稻草中的火鸡)……从旁看来,这舞蹈相当地丢人。特别是手牵着手,然后弯下腰问好的那个动作。
远子学姐很生气地反驳。
“没有集体舞的文化祭,就像是没有放上圣诞老人做饰物的圣诞蛋糕一样啦!还差几个人,就能触碰到那个自己一直爱慕着的那个人的手呢?还差3人,还差两人……就像这样,一边怦然心跳,一边在自己的心中倒数。在手与手终于触碰到的瞬间,心脏会好像要飞起来一样哦!”
就像在做着什么美梦一样,她陶醉地看着天花板。
“学姐有什么一直爱慕着的人吗?”
“诶!这、这个嘛……”
远子学姐一时语塞,变得慌慌张张。
“不、不是在说我了啦,我只是打个比方说明集体舞就是这种东西而已啦!”
“我想也是。”
“啊,什么啦那种扫兴的眼神!就算是我,也是有——”
“有喜欢的人吗?”
“呜!”
再次语塞。
“该、该说是喜欢还是……要判断这一点,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啦。就算是喜欢也有分许多种类的吧。是像朋友那样喜欢呢,是像亲人一样喜欢呢,还是命运的恋爱,这可没有那么容易弄明白哦。我是个文静的文学少女,所以对恋爱也非常慎重哦。”
“喜不喜欢都没关系。”
歌舞伎要亮的是?□子——我平淡地填入“架”字。
“呜呜,为什么你总是那么没有朝气呢?连集体舞都说不参加。搞不好集体舞会成为你恋爱萌芽的契机哦?好,今天的三体故事的题目就定位集体舞吧!‘集体舞’‘学长’‘约定’,你看,很美妙吧?尽情地写个甜美的故事吧,限制时间是刚好50分钟——”
题目少有地很正常。
但是,我头也不抬地回答。
“没带原稿纸。也没有创作的欲望。”
刚想按下银色停表的远子学姐又一次鼓起了腮帮。
“那样的话,我就跟你讲个会让你的创作欲望像泉水一般涌起的浪漫故事吧。嗯,那就来说个一直爱慕着的学长的故事吧。”
一直爱慕着的学长?
刚才问她是不是有爱慕着的人的时候,不是还慌慌张张地否定了吗?
远子学姐从展示着的古典作品之中拿起一册,微微一笑。
“《堤中纳言物语》是收集了从平安时代后期开始的10篇短篇小说而成的故事集哦!收录其中的作品,无论是作者还是写作年代都非常分散,连镰仓时代的作品都有,具有非常丰富的多样性哦!
“到底是谁把这些故事集于一册的呢?为什么会被赋予《堤中纳言物语》这个标题呢?这一切到现在仍然是一个谜团。
“其中一种见解,是说当时有把书籍用纸张包覆起来保管的习惯,在包覆这些故事的纸张上写着《包中物语》啊,《物语包》啊《包物语》之类的标题,所以有人认为不定是因为这样后来才逐渐变成了《堤物语》《堤中纳言物语》呢。
“把故事‘包覆’起来,真是太美妙了呢。”
(译注:在这里“包覆”与“堤”同音(つつみ),而“つつむ”也有“藏在心底”的意思)
她一边低语,一边把那封面已然褪色的旧书当成宝贝一样紧紧地抱在胸前。然后,她双眼发亮地开始放声说明。
“没错!《堤中纳言物语》就像是用柿子树的叶子包裹着的寿司一样呢!
“在带有酸味的醋饭之上,放上青花鱼和鲑鱼的刺身,再用清爽的翠绿柿叶包裹!柿树的叶子有保存效果,这样的话就没那么容易坏掉哦。这是生活的智慧呢。
“一展开绿色的包裹,寿司那冷冷的酸味就伴随着柿叶的清爽在舌头上无限扩展,把人吸引到故事的世界之中。
“花心的中趁着黑暗把意中的公主从宅邸里带出,想要向其求爱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犯了个不得了的错误的《折樱花的中将》,还有前去拜访父亲过世而隐居避世的美丽公主姐妹的少将和权少将,却弄错了彼此的对象的《阴错阳差的少将》
“还有要和同父异母的王姐比赛贝合,但却因为和富裕的王姐不同,无法获得漂亮贝壳而走投无路的薄幸公主,被得知情况的少将伸出援手拯救了的《贝合》。
“不管哪一个故事,都会让当时的人们的生活方式、谈话内容和思维方式伴随着柿叶的香气在眼前轻轻浮现,这一点特别地意味深长,让人心跳不已呢。一般来说是《虫姬》比较有名,不过我推荐的是《不越逢坂的权中纳言》!”
她以澄澈而明朗的声音断言。
“身为主人公的权中纳言是个充满了气质和教养的男性,帝王学也学习得很顺利,对女性非常有吸引力哦。他一在宫中出仕,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让大家都投以羡慕的目光,是当代第一的贵公子哦。
“就像他一样,去年,在这个学园里,有个叫藤君的,在女生中人气非常高的超帅学长哦。”
还以为所谓爱慕的人是指书中的角色,却突然有个实在的人物登场,我不禁停下了正在填词的手。
藤君?
什么啊,这好像会在少女漫画里出现的命名。
远子学姐的双眼发放出陶醉的光芒,
“身材挺拔,双瞳清澈,脖颈苗条,侧脸忧伤而寂寞,只是看着他,胸口就会不禁纠紧呢。
性格也非常文雅而温柔,而且非常谨慎,但内心却又非常坚强,声音也流畅而澄澈,真的像是个从平安绘卷的世界里飞出来的学长呢。”
平安绘卷的世界……我能想起的只有像姆明那样下巴肿胀的细眼男人呢……
远子学姐完全沉浸在回忆的世界之中,双颊变得通红。
“藤君甚至连fanscb都有,是传说级的学园王子哦。”
王子……真是个绝对不想拥有的外号。
“我啊,某天在图书室里踮起脚尖想要取书架最上层的《狭衣物语》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呢。就在这时,偶然路过我身后的藤君温柔地把我扶了起来,
‘很危险呢,小心点哦。’
清爽地对我微微一笑呢。然后说,
‘是这本书吗?’
把书拔了出来,递给了我哦~~~~~!”
语尾波涛起伏。
什么啊,这种缠绵的场面。
“从那以来,我和藤君就开始亲密地谈话了呢。虽然因为怕被藤君的粉丝瞪,所以大抵都是在图书室的书架背后啦。
‘和远子你聊天很开心呢。’
双眼一直注视着我,对我如此低语,呀!”
……难道说只是妄想?
就在我觉得实在是太过荒唐,打算无视她而继续玩填词游戏的时候,
“没错,那是阳光灿烂的第一学期末尾。藤君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跟我一起去伊豆好吗?’
这样邀请我去4夜5日的旅行哦!”
“诶!”
差点把自动铅笔掉地上了。
“他还说‘我需要远子’呢!”
“你、你去了吗!?伊豆!?”
远子学姐点了点头,视线仍然在空中游移。
“嗯嗯。虽然做40人份的饭菜和洗衣服都很辛苦,不过是藤君的请求嘛,我无法拒绝啦。”
“哎?”
40人份的,饭菜和衣服?
“排球部要集训,所以在募集临时经理哦。藤君是排球部的王牌攻击手呢。”
“集训?”
旅行和集训不是完全不一样吗?
“不过,当天,藤君的粉丝们涌到了集训地的海边,和女子排球部的学姐们发生了冲突啦。”
哇。
“男子排球部的队长大发雷霆,对那群粉丝大吼“妨碍我们练习!给我滚!”,把她们都该走了呢。”
会发火也是理所当然的。
“男子部的队长身高有两米,他一皱起眉头,就好像戴上了鬼面具那么吓人,所以粉丝们都惨叫着逃了回去呢。
“不过,藤君因此而受到队长的叱责呢。”
远子学姐一脸的沮丧。
“‘排球部什么时候变成了偶像事务所了!都怪你对任何人都那么轻佻,被别人叫做王子大人还在那里沾沾自喜,那群白痴女人才会那么嚣张!听好了,下次那些家伙再闹事的话,身为元凶的你也给我一起滚回去!’
藤君非~~~常沮丧呢,真是可怜……”
……我倒觉得那是自作自受呢。
不过嘛,也并非他本人想要女孩子来服侍他的,真要说也还是觉得他挺可怜的啦。
对于男子部队长所说的话,男子部员纷纷给予支持。
“就是啦,藤在的话根本练习不了吧。”
“我们可不是来玩的啊。”
“教训得再狠一点吧,队长!”
不过女子部那边却是一片嘘声。
那天晚上,似乎女子部的房间变成了说男子部队长坏话的大会。
“虽然我住的房间是大房间之外的一个6人小房间,不过每个人都对男子部队长伊丹非常生气呢。”
“他是因为自己不受欢迎,才嫉妒藤君的人气啦!”
“就是就是!他很久以前就跟藤君说什么‘离开排球部,去演剧部如何啊’,净说些挖苦人的话!”
“藤君借毛巾给他,他却说‘不要,免得被女人们瞪’,拒绝掉了呢。感觉超烂的!”
“自己不过是个排球白痴肌肉男,就算有着一张在山道上会被错认为是shā • rén鬼的超凶恶的脸又怎么啦!”
“真希望他在球场上摔倒,给自己那张脸狠狠地来一下!”
说得有点过分了吧……女生真是可怕。我开始同情素不相识的男子部队长了。
她们贬斥完男子部的队长,然后又开始关心藤君的心情,叹息声从四处传出。
“藤君好可怜……”
“被伊丹训斥完之后一直很沮丧吧……”
“我好想去安慰他!”
“我也是!”
“我也是!好想紧~~~紧地抱住藤君!”
“哇!你在说什么啊!”
“不过啦,我明白这种心情!今天的藤君啊,看起来又孱弱又不可靠,有一种让人很想保护他的感觉呢。”
“讨厌,可别来夜袭什么的哦。这次再引发骚动的话,藤君可是得回家的。”
“你才是啦,可别抢先哦。”
她们互相牵制,最后都落入了梦乡。
就在夜已经很深的时候。
“远子……远子……”
发自沉静黑暗之中的痛苦叫声,把远子学姐叫醒了。
一睁眼,只见藤君以苦恼而悲伤的眼神俯视着远子学姐。
“等、等一下!”
我切断了话题。
“这其实是梦境吧?”
“放心吧,这是发生在现实中的事情哦。”
远子学姐轻快地断言。
“不过连我本人当时都吓了一大跳,怀疑是不是梦境呢。
“知道吗,心叶君?按平安时代的说法,在梦境里有什么人出现了的话,并非是因为正在做梦的人思念着对方,而是因为在梦境里出现的那个人强烈地思念着正在做梦的人哦。”
“是这样的吗,不过这种豆知识怎样都没关系。藤君在夜里出现在远子学姐的枕边,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同室的人没有醒过来吗?”
我焦急地发问。
“至于那一点啊,当我环视四周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藤君呢。”
“为什么!剩下的5人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家好像都跑去藤君的房间了哦。”
“哈?”
远子学姐露出了苦笑。
“大家都偷偷地跑去藤君那里了,所以藤君很头痛,就逃到我这里了呢。”
“……”
也就是说,夜袭……?
还是女孩子主动……!嗯……
“藤君非常担心再次被队长叱责呢。他想不通为什么大家会为自己这种人闹个不停,沮丧得让人同情呢。
“还说明明自己这种人只能一直单恋喜欢的人,对方却不肯理会自己……”
“喜欢的人?”
“没错,《不越逢坂的权中纳言》讲述的是极受欢迎的贵公子,爱上了一个冷淡的公主的故事哦。藤君也有着喜欢的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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