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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Rememb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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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问过很多人。

「你幸福吗?」

有着一对胸部如蛋糕般丰满柔软的女性用沙哑声音说:「还算幸福吧。」

已成年的少年少女含糊地笑着说:「或许吧。」

没在工作的医生躺在床上,用手撑着腮帮子,手抠着脚底板说:「幸福~」

依旧勤奋不懈的刑警则不假思索地回答:「毫无怀疑余地。」

「吼~~」妹妹咬了我。

没啥名气的钢琴家明明没被问到,却擅自跑来回答:「一点也不。」

意外地,我熟识的人们人生似乎满顺遂的。

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棒的事。

真的。

最后,我问离我最近的她:

「你幸福吗?」

她扑了过来,令我痛切地感受到她。

以前,我曾用椅子殴打别人的头。对方是我的小学同学。

不知他是从何处听到的,我猜八成是从他父母那边听来的,并被叮咛别靠近我吧。他并不是被叮咛说「别靠近那孩子。」就会乖乖照办的小学生。一知道我的出身,那名同学立刻来嘲笑我。

赤裸裸地,毫不客气地提起我父母的过往来挑衅我。

当然,我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暴跳如雷。我早就明白这种事总有一天会发生,做过许多充耳不闻的练习。我无视他并继续看书。但不只那个同学固执纠缠,其他人也跟着加入战局,等到连妹妹也被当成辱骂对象时,我再也无法维持理性。

要嘲笑我的父母可以。虽然听着令人很不舒服,但他们确实过着这种生活。即使他们的人生悲喜交织,或许还净是悲惨之事,但他们肯定是那样活过来的。即使是父母与孩子,各自都有自己的人生。

别人要怎么判断或评论,那是别人的自由。

但妹妹不一样。

妹妹就是我,我也等于妹妹。

尽管两人的性格脑袋及品行都是天壤之别,但我们确实有共享的事物。

因此——

『难怪你妹妹脑袋有问题。』

被人如此随意羞辱,我无法沉默下去。

妹妹的确很笨,但绝不是疯子。

而我也不是。

我站起身,满腔怒火地回头,恰好见到一张没人坐的椅子,忍不住抓住椅背就朝对方挥去。现在想来,真亏小学生的小手抓得起来。多半是血气冲脑,刺激了脑中未知领域,发挥出力量吧。我清楚感受到血液驱策着身体。

被椅子横扫倒地的同学太阳穴割伤,鲜红液体渗出。就算能将椅子挥去,也没有多大破坏力,所以那个同学并没有受重伤。但教室里像被洪水冲刷一般,引起大骚动。周遭根本没受伤的女生发出尖叫,退到墙边瞪着我。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接下来要不要连这些家伙也一起打倒。

有人去找班导来,被殴打的同学哭着被带去保健室,我则是被带去教职员办公室。班导联络我的父母,要我在办公室里等着,我哇的哭了,恨不得从窗户逃到操场。在父母来前,班导脸色凝重地责备我:

『是个男子汉的话,就用拳头解决。』

我是女生啦。

接获通知,赶来学校的是父亲。似乎是从工作地点赶来的。听老师说明了状况后,他低头道歉。父亲和我不同,毫不排斥向人低头道歉。

这代表他比我成熟吧。

『嗯,别紧张别紧张。』老师的态度意外地有点暧昧。不久后,对方家长也和被我殴打的同学一起过来。他的太阳穴上多了ok绷,眼眶含泪地瞪着我。

我得对这种家伙道歉吗?太聪明有时反而很吃亏。

『这次发生这么丢脸的事,真是抱歉。』

先道歉的是对方家长。父亲也相当讶异。

『听说是这孩子先挑衅令嫒……还说了十分难听的话……』

似乎真的觉得很可耻,家长掩面叹气。

被我殴打的同学对自己父母低声下气的态度好像很不满,气鼓鼓地嘟着嘴巴。

『对不起喔。』

对方家长屈膝弯腰,配合我的视线高度道歉。比班导更像个老师。

『………………………………………………………·』

姑且不论躲在家长背后的讨人厌同学,要我坦诚地对这个人道歉是无妨。

『对不起,我也不该动手打人。』

『是啊,不应该使用暴力,但你生气的理由很正当。』

我用眼神问:是吗?

『你是为了妹妹生气的吧?』

被一语道破,我倒抽一口气,急忙否定。

『哪有,我才不是……』

在说出口前,父亲把手放在我头上,半张开的嘴紧闭起。

意思是要我别说出口吧。

同学也接受了我的道歉。这次的战斗……不,和解圆满结束了。

纵使今后我也不可能和被我殴打的同学交朋友。

『你用椅子打人吗?』

离开教职员办公室,走在游廊上时父亲这么对我说。我担心会被责骂,肩膀僵硬得要和后背书包的肩带黏在一起。

『真让人怀念呢……』

『咦?』

父亲只看着游廊上的窗户玻璃,半眯着眼。

就这样,我和父亲一起回到公寓家中。一路上父亲都没说话,努力地看着前方,但在途中等红绿灯而停下来时,伤脑筋似的闭眼搔头。

『抱歉。』

在抵达公寓入口时,父亲对我道歉。

从刚才就一直被人道歉。

当时的我并不明白父亲为何要道歉,我只觉得没被骂很幸运,松了一口气。父亲个性沉稳,但一旦惹怒这种人会很可怕。

话说回来,他不回去上班吗?……算了,也好。

『对了。』看着父亲往前走的背影后,我回过头。

『真难得,你今天居然这么安静。』

跟在我背后的妹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刚才妹妹没有回家,一直留在教职员办公室外等我们。

『我不想打扰你们父女间的和乐融融嘛~』

什么父女。

『你自己也是爸爸的女儿吧?』

『是是。』

我拎着妹妹的脖子,把她带回家。

也许是用椅子揍人发泄过了,心情感到很轻松。

发生过这段往事。

早上要出门前,姑姑又帮我重新包扎伤口。因为在教室里很醒目,其实我不想包扎,但姑姑不由分说就开始重新包扎,所以我也随她去了。我讨厌被当成在装中二病,被人以为我是跟别人打架也很麻烦。算了,就装作不知道吧。

只要对别人视若无睹,一切终究会变得无所谓。

毕竟地球上绝大部分的他人都不会见到,只要将看不顺眼的事物当成其中之一就好。

姑婆经过房间时探头望进来,看到我头上的绷带后皱起眉。

「别弄得像你爸一样全身是伤。」

姑婆叨念了这句话就回去打扫。看来年轻时代的父亲被身边所有人认为是伤兵。名声真差。

是说最近都没和父亲碰面了。在路上也没偶遇过。真和平。

母亲今天也安心睡着嘛?

「…………………………………………………………··」

我们以为母亲是睡美人。她总是在睡觉,也算美丽。但是,想在童话故事书外当个公主好像非常困难,父亲却满心欢喜地背负起这个艰困任务。根本只是个被虐狂。

重新包扎完成后,我出门上学。外头天色阴暗,听说午后会下雷阵雨,所以带了一把折叠伞。希望妹妹也不会忘了带伞,但我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提醒她。

走在上学路上,茫然地想象自己或许又会遭到袭击。不过,我平安无事地穿过正门,在鞋柜更换室内拖鞋。今天似乎有点早到,其他鞋柜大多还没更换鞋子。

话说回来,虽然为时已晚,不讨论犯人是谁,我为何会成为袭击目标?

那个透明殴人魔是随机挑选下手对象吗?还是冲着我个人而来?假如袭击是针对我,多半与shā • rén事件有关吧。不只是我周遭的人们,说不定我终究成了目标。这样的话,假如当时汤女不在附近的话,我恐怕早已丧命。

我有点烦恼下次见到她时,是否要道个谢。

「嗨~」

有人对我搭话,我抬起头……似乎是同年级的女同学。她是谁啊?

「你怎么了?」

她指着头部说。我不清楚对方是谁,摸摸绷带回答:「你说这个啊。」

「头部突然肿了起来。就快炸掉了。」

「嗯?」

女同学稍微歪了头,随即想通似的苦笑。

「啊,抱歉。我认错人了。你是姐姐。」

从她的说法听来,似乎是妹妹的朋友。不过,会把我和妹妹搞混很少见。

虽然我们学年相同,穿的制服应该也是同款式,但不至于搞错吧。

「我和她不像吧。」

「是吗?我觉得满像的。不过你感觉成熟稳重得多了。」

「是喔。」

「不过,因为我有近视,没看清楚啦。」

我就知道。既然不是我的朋友,也没有必要再和她闲扯。我换好室内鞋后快步前往教室。但途中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问:

「你是我妹的朋友对吧?」

不知其名的妹妹朋友一边拿出室内鞋,一边点头。

「算吧。」

「见到我妹的话,请帮我转告她别太胡来。」

妹妹的朋友起初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也是,任何人都会疑惑我为何不直接告诉妹妹,然而我就是办不到才拜托她。

「我明白了。」

虽然不太懂是怎么回事,但只要点头就对了吧——我感受到这种气息。

我也不想多解释,和她道别后走上楼梯。

和平常一样,今天我在学校也静静地上课。进教室时,感觉有几个人看着我的头部,但我低头不管他们,也没人硬是过来逼问。真和平的一天。

放学后,我在出教室前趴在窗户上确认正门。没见到浴衣女子的身影,放心地离开教室。假如她今天也在校门口埋伏,我实在不想直接和她碰上。

走出校舍,实际来到大门口时我也确认四周,确定没有那名身穿紫衣的花俏女人……我快步离开学校,没到处乱逛,直接回家。回到家时我才发现,今天到目前为止还没被殴打。也许昨天只是被人心血来潮袭击了。

心血来潮啊。

向在后院和名为「味噌腌菜」的褐色小狗玩的姑姑打声招呼后,回到房间。一边爬楼梯一边想着:真是和平啊。什么事也没发生,什么也没有。

和平与没任何事是同等的吗?

两者之间的界线很模糊。

父亲、母亲、妹妹、寥寥可数的熟人。

我身边失去了很多事物。

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吧。

「……或许那也不错。」

从手肘、手臂到头顶,从肩膀到身体,我有时会觉得全身上下都很沉重,难以伸展。

那种时候我总是会想:好想突然消失,变得轻松一点。

但不管我多么期盼,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只能继续过着喘不过气的日子。

「唉……」

一星期后,事情发生了。

黑压压的天空上密布着乌云。我仰头望着让人联想到鞋底的凹凸云层,继续向前走。今天在回家路上没见到姐姐大人,所以一个人回家。

「嘟噜噜~」

自己一个人的话,说话也很无趣,果然没有姐姐大人就不行啊。

这时,一道比乌云更有压迫性的巨大影子罩住我。我扭曲帽沿抬起头。

是几天前表演扒手魔术的怪叔叔。

在逆光中,他的嘴巴与鼻子柔和地蠕动。

「午安。」

「嗨~」

和上次一样在超商停车场碰见了。他的手腕上挂着购物袋。

「今天没和姐姐大人一起回家吗?」

「今天啊,我家姐姐大人……」

……等等。

「你怎么知道她是姐姐大人?」

我的名侦探脑犀利地发现矛盾。我记得自己不曾在这个叔叔面前称呼姐姐为「姐姐大人」。叔叔惊呼一声,感到有点有趣地笑着回答:

「因为你们两个长得很像,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姐妹。」

「咦~骗人~」

我和姐姐大人可是以长得不像闻名。

「骗子逃不过我的法眼。」

「喔喔~」

事实沉睡在谎话的反面。这个叔叔很了解姐姐大人和我。

换句话说,他叫住我们并不是偶然。

「这样下去会变成可可疑的叔叔喔。」

「可疑不行吗?」

「嗯~也不错吧。还差一点。」

我瞥了一眼购物袋。

「……要吃点心吗?」

「变成好叔叔了!」

我轻易就被点心收买,有说有笑地跟着叔叔走。

两人来到超商后头墙边的阴影处蹲下,一阵和煦的风吹来,吹动耳殻。

仿佛轻触皮肤后离去的羽毛。

「挑你喜欢的吧。」

叔叔拉开购物袋,里头的零食看得我晕头转向。

「那我要这个。」

我选择杯装冰淇淋,叔叔则拿出甜面包,拆开包装。

两人肩并肩吃了起来。虽然我是快速吃着。浓郁的香草口味。

「用不着吃得那么急,冰淇淋不会马上融化。」

「不~不不……不吃快点会被姐姐大人发现。」

「被她发现会被骂吗?」

「大概会被骂到冰淇淋融化。」

应该会生气三小时以上,接着连骂我笨蛋一百次。

姐姐大人超激愤。

「姐姐大人会觉得不敢置信,我竟然拿陌生叔叔的东西。」

「她的见解很正确。」

「见解?」

叔叔轻叹了一口气,垂下肩膀。

「虽然由我来讲很没说服力,不过被陌生人叫住的话,最好拔腿就跑喔。」

嚼着甜面包的叔叔对我说出忠告。他眯起眼睛说:

「虽然我是个怪叔叔,还是很担心你。」

「现在是可疑叔叔。」

「啊,抱歉。」

坦率地道歉了。看来是个有礼貌的可疑叔叔。

这么说来,姐姐大人似乎从来不曾对我道歉呢。

「可疑叔叔,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叫住我和姐姐大人?我有点好奇。」

不解决这个疑问就无法对他视若无睹。

因为他可能会危害姐姐大人。

「你的目标是姐姐大人吗?」

他一开始就问了姐姐大人的去向,所以我很轻易地如此推测。

叔叔嚼着面包,正面望着我说:

「假如是的话,你打算如何?」

「那我只好打倒你了。」

我举起塑料汤匙,表现出对抗的意志。

发现我的意图,可疑叔叔像坏蛋一般俯视我,无畏地呵呵冷笑。

「你能干什么?」

「我什么都敢做。」

将固态的冰淇淋放在舌头上,卷进口中。骤然的温度变化使脸颊紧缩。直接吞下还没完全融化的冰淇淋,尖锐地冷却喉咙到胃部的通道,令我痛苦挣扎。想耍帅却失败了,所以我静静等着冰冻的感觉消逝。

等待,忍耐,我看着叔叔。

我奋力握紧的拳头比叔叔的手指还虚弱,从同样蹲着的膝盖粗细就知道我根本无法与他对抗。叔叔不管用什么方式,都能轻易捏碎我这种弱鸡。

「我当然打不赢你,必然会输,会一败涂地,可是呢……啊,冰淇淋杯子可以丢袋子里吗?」

「可以啊。」

我把冰淇淋被子放进袋子里后,对叔叔说:

「人生啊,过程最重要了。」

不用心堆叠,就无法用积木建立起城堡。偶然永远不会创造出理想。

因此,顺序和事物的摆放方式很重要。

在正确地堆叠之后,自然会显出结果。仔细地摹画之后,就会有答案。

「这是阿姨或姑姑的亲戚说的。」

「嗯。」

因此,为了守护姐姐大人,我要战斗。

既然明白了结果,就只能讲求过程。

叔叔把最后一块甜面包放进嘴里,用力咀嚼吞下后望向我。

「你喜欢姐姐吗?」

「是是,超喜欢。」

叔叔沉思着什么般闭上眼。虽然没吃冰淇淋,他似乎也被沁心的冰凉渗入身体里。而我也用舌尖刮取残留在臼齿缝隙中的冰淇淋,享受甜味。

「她恐怕是你这世上最需珍重的对象之一。」

「是啊~」

我的世界非常狭隘,和我的母亲一样,非常狭隘。

在这当中,只有一个要素庞大得足以扛起世界的一半。

这叔叔很聪明嘛。

「小妹妹,要好好珍惜你的姐姐喔。」

「是是。」

「……小妹妹,不管遭遇多大的痛苦,都不能轻言认输喔。」

「可是我没有黄金宝珠。」(注:出自电玩《勇者斗恶龙5》)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哏……」

「啊,姐姐大人来了。」

我抬起脸,看向学校的方向。直线距离不算远,只隔了两块田地。

叔叔也眯起眼睛,跟着一起望向该处。

「我没看到半个人啊。」

「我能感觉到。」

「是喔。」

叔叔把塑料袋里剩下的红豆面包送给我。

「和姐姐分着吃吧。」

「是是。」

「那么,后会有期了。」

也许是想避免和姐姐大人碰面,叔叔匆忙离开了。比起叔叔,姐姐大人应该会对我感到更生气,所以叔叔先离开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背起后背书包后,走出阴影处。在有日光照射的停车场伸懒腰,等着姐姐大人来。

结果没有问到叔叔为何找我们聊天。看似语重心长,其实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果然是个可疑叔叔。下次得撕下他那张假面具,让他变成不可疑的叔叔才行。而他要是变成危险叔叔,就到时候再考虑吧。

不过,我喜欢那个叔叔。

他的声音轻柔,对话也恰如其分。

而且还会给我冰淇淋和面包。

除此之外,还有些地方很令人在意,但一时之间想不出来,所以算了。

「那么,接下来……」

该怎么给姐姐大人红豆面包呢?她肯定会先质问面包怎么来的。这时,乖巧的我要是老实回答说是叔叔给的,会被姐姐大人教训一顿。老实的人基本上会树敌。因为会把长枪直直地竖起,贯穿对方。

「怎么办怎么办换作是你会怎么办?」

「你在干嘛?」

就在我一边烦恼一边跳舞的期间,姐姐大人来了,但我继续问自己该怎么办。

「请收下这个。」

我二话不说地献出红豆面包。

「这是什么?」

「我去买的!送给姐姐大人的生日礼物!」

谎言当场被揭穿,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不善尽外形与年龄所赋予的职责,我从一早就到处乱逛时,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庞。对方似乎也发现了我,看着我扛在肩上的金属球棒露出浅笑。是小路坂,只是因为很喜欢她的名字就交到的朋友。

我们凑巧在市民运动场前相遇,乌鸦在空无一人的运动场上走动。

「小~路坂~」

「别卷舌。」

「小路同学。」

「别让我当机械人。」

不论我说什么都能立刻吐槽的平均值女人,这就是小路坂,不是个坏人。

虽然也不算积极为善的好人,她就是这种中庸的感觉很好。

「你还是一样闲呢。」

「你还不是一样~一大早就出门干嘛?」

彼此对遇到的时间揶揄一番后,小路坂耸耸肩。

「我有事要办,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我也是在执行例行公事啊。」

小路坂瞥了一眼金属球棒,冷笑问:「去打业余棒球?还是抓强盗?」不中亦不远矣。接着,她突然想起来似的说:

「对了,你姐要我传话给你……她说什么来着?」

「姐姐大人?你遇到她了吗?」

「嗯,不久前……嗯~忘了。」

「真没用。」

小路坂嘟起嘴唇。

「不然你自己去问啊。」

「如果办得到就不用麻烦了。」

啊哈哈。百感交集地用笑着带过去。小路坂似乎也察觉到了一点,轻声叹气。

「你们真是一对奇怪的姐妹。」

「唉~是啊。」

是很奇怪的姐妹。扭曲得无可救药。

「但你怎么会称呼你老姐为『姐姐大人』?真有趣。」

「咦,哪里有趣?」

我装傻地左顾右盼,乌鸦们飞往田里抓蚯蚓。

「所以你姐都叫你『妹妹大人』嘛?」

仿佛能听到姐姐大人生气地抗议说:「对妹妹为何要加敬称?」

「不,她都叫我笨蛋。」

小路坂露出苦笑,「喔,是喔。」

没进一步深究。

对话中断,独特的尴尬气氛逐渐压迫脸部。

似乎到了道别的时候。

「那么,我先走了。」

「嗯。虽然不太清楚,总之加油吧。」

「是是。」

彼此微微举起手,毫不留恋地离开。

这件事与小路坂没有什么关系。

与人生没什么重大关系,不会带来影响,单纯的擦身而过。

真是一瞬的交集。

但这种缘分也许意外地非常值得珍重。

「好。」

和他人交流会让我稍微打起精神。

趁着这个机会,快点把事情办完吧。

「好久不见,伤势好点了没?」

早晨下楼时,汤女坐在客厅里喝茶。姑姑坐在她对面一脸无趣。虽然姑姑向来脸都很臭,但现在最主要的理由好像是狗。有只狗靠在汤女身边。味噌酱菜背叛姑姑了。

「……早安。」

相隔的时间要说好久不见似乎略嫌夸张,一个星期不算长也不算短。

「为了调查一些事,我到处去探访,所以晚了。」

「调查什么?」

汤女放下茶杯,露出带给人厌恶感的笑容。

「我不是说要让你见妹妹吗?」

「……你在开玩笑吧。」

汤女拿出古老的手机,故作神秘地让我看待机画面。

我抱着类似警戒的情感探头确认。

「……她是谁?」

画面里显示出一位不认识的女孩子……似乎没有年幼到能这么叫。

「呵呵呵,这是我妹妹喔。」

照片里的女性眼神锐利,身穿运动夹克,咬着指甲不可思议地仰望着。

「她怎么了吗?」

「我让你见到妹妹了啊。」

「…………………………………………………………··」

这不是我第一次想揍女人,但让我握起拳头的机会不多见。

「至于下一张照片呢……」

「抱歉,我还要上学。」

「今天请假吧。」

我想站起身的瞬间手被拉住,被强迫坐下后,汤女把手机收回袖袋里。然而,袖袋配合手部动作优雅地晃动,感觉不到里头装了东西。

「乖,去吧。」汤女推了一把味噌酱菜的屁股,它很懂事地跑去姑姑那里。

「背叛者。」

姑姑抱起味噌酱菜,表情超臭地带着它离开客厅。

「动物不知为何都很喜欢我。会讨厌我的动物只有人类。」

「似乎是这样。」

我也是其中之一。实在无法喜欢上这个人。

说到底,我没有喜欢的人就是了。

「……………………………………………………………」

没有就是了。

汤女端正坐姿,挺直腰杆。因为穿和服,跪坐起来有模有样。

「首先,你的妹妹现在就坐在这里。」

汤女用手在自己身旁的空间比出人的形状,大致和跪坐着的妹妹一样大吧。但我屏神凝望,只能看见后方的墙壁。

「能看见吗?老实说,这是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的妹妹喔。」

明知我看不见却故意挖苦我,真令人不爽。虽然被人拐弯抹角地骂笨很不愉快,但无从分辨她是在嘲笑我,还是妹妹真的就在那里。

无法判断令我更烦燥。

「这样……就算她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做?」

就算说我们这样就算相见了,我也很困扰。我知道妹妹在我附近。

「这就得看你接下来的反应喽。」

汤女像这样开场,然后说:

「某时某地,有一对双胞胎姐妹。」

像在弹奏不存在的乐器般,手在半空中移动。

她装模作样地用晦涩的方式述说:

「姐姐对妹妹的评价如下:『她比我笨。』」

「……你这种故意兜圈子的说法很烦耶。」

我的口吻不经意变得像妹妹一样。

「妹妹对姐姐的评家则是:『很能干的姐姐。』」

「……嗯,当然。」

人在现场……也说不定的妹妹也这么说吧?

「姐姐很像父亲。」

「饶了我吧。」

「你和令尊真的很像喔。」

汤女恢复正常语气后强调。

「妹妹笑起来则与母亲神似。」

我在脑中比对两人的容貌。妹妹几乎无时无刻都在笑,所以很容易比较……她们很像吗?母亲也笑的话,在热情奔放的部分中也许能看出共通之处。

「两人非常珍重彼此。」

「啥?」

在我对她宛如梦呓般的话语感到疑惑时,汤女继续说着:

「喜欢狗儿。」

「还好。」

「也喜欢猫咪。」

「……还好。」

汤女留意着我的表情变化,不怀好意地笑着盯着我瞧。

「讨厌父母。」

「当然。」

「但其实最喜欢爸爸妈妈了。」

「没这回事。」

唯有这时,仿佛听到了另一道声音。

「呵呵呵。」汤女故作高雅地以袖掩嘴。

净是让人感到烦躁,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能进入主题吗?」

「这个步骤也很重要喔,因为要让你明白自己是怎样的人。」

意思是别人比我更懂我自己吗?

「至少比你自己更明白。」

汤女似乎看穿了我的心声,对话成立。我想起她的外号是魔女,在心中否定她只是猜到我在想什么,反驳她:我才不是那么单纯的人。内心的想法转来转去,真忙碌。和这个人在一起会激起我心中的涟漪。也许是因为她是大人的缘故。汤女转向一旁,表情严肃并收起常挂在嘴角的玩笑说:

「确定吗?」

向别人做确认。

对妹妹吗?

「这样啊。」

「要开始喽,别哭喔。」如哼唱似的说完后,汤女重新面对我。

「要说我查到了什么,就是关于你所说的shā • rén案。」

她从袖袋里拿出之前用的大笔记本。

仿佛卷轴般举到面前,摊开页面。打开的页面是一面白纸。

在雪白的纸张背后,魔女笑了。

「关于那个案件……」

「……嗯?」

世界宛若蒙上一层薄雾,我揉揉双眼。不久后,融成一片的轮廓恢复明晰。

除了我以外,客厅里空无一人。再揉了揉眼,类似轻微睡意的感觉完全消失,头脑清晰起来,但完全不懂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记得自己在家跟汤女说话,可是对话突然中断,她本人也消失了……我等了一会儿,但她还是不出现。也许是在我发呆的期间回去了吧。那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我感到不可思议,抬头看时钟,确认时间。没有经过多久,但再不出门的话会迟到。虽然无法释怀,但我决定不去深究,前往学校。姑姑和姑婆也不见了……算了,没关系。

我不忘拿起书包走向门口。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虽然一头雾水,但没有发生什么事就要做日常该做的事,就像义务一样。

做出决定后,我穿上鞋子准备出门。霎时间,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因为突然有一团热气包覆手臂,引来寒意。

有某种见不到的物体抓住了我的手臂。

类似冰冷的虫子顺着背脊往上爬,强烈的寒意使身体不停打哆嗦。我甩掉那个抓住我的透明物体,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肩膀撞上半开的纸门,光是头部前后甩动,意识就逐渐模糊。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才好,景象不断切换。觉得自己快晕了,如游泳般划动手臂,仓皇逃离。

我在逃避什么?shā • rén魔?过去?还是……妹妹?

来到马路上时,头部受到冲击。仿佛在重演一个星期前的情景,我倒上地面。头上的肿包已消退得差不多,但伤口疼痛加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仿佛心脏无视身体结构,在体内随意跳动。

这次我看得见袭击自己的物体真面目。

似乎有飞来的鞋子打中我的后脑勺。仔细一瞧,掉在地上的不是鞋子,而是草鞋。

「竟然突然冲到马路上,真是愚蠢。」

是汤女的声音。但我无法掌握是从哪里传来的。

看不见汤女。

「你似乎还能听见我的声音。」

身体自行站起身——被透明异物搀扶起身。我惊愕于事情的发展,喉咙紧缩,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变成透明人的汤女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看~我现在在挥手喔。就在你的鼻尖。」

突然感觉有手指在我的鼻尖。后脑勺被一阵寒气拉扯。

明明就在眼前,声音却仿佛从别的方向传来。

与刚才不太相同的温热触感包覆住我的手腕。我感到害怕,但那个触感紧紧地抓住我,无法硬是甩开。

「趁我也被迫消失前先告诉你吧,shā • rén案的真相。」

我现在没有心思管什么shā • rén案,但汤女执拗地继续说下去。

「你所列举的被害人全都活着喔,没被卷入任何事件。」

在混乱之中,从她口中说出的事招来更多混沌,完全无法承受。她甚至不肯给我整理资讯的时间。

「会对你造成危害的事物,你都会变得『看不见』。」

透明人揭穿自己消失的真相。

把原因归咎在对方身上。

我首先联想到妹妹的长相。但那是很久以前的模样。

现在我的妹妹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只存在于回忆里。

我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干哑。

「你淡然地假装自己很聪明,自以为明白这世间的一切。而只要有事物威胁到你的世界观,你就会从自己的认知之中把对象抹杀掉,并且也会遗忘理由。即使如此,却对这样的状况毫不感到疑问。多么方便的脑袋啊。」

「真想向你学习。」有声音说着。

但我已无法理解她所说的话。

「这样的人生态度算是积极的吧。不过,只要能活下去,这也不错。至于我之所以会被委托来和你接触,也是因为若不是像我这种没有瓜葛的外人提起,你会立刻忘记,使对话无法成立。竟然说如果是我,被你忘记也没关系,真过分。」

汤女继续说着。但是她的声音像在水中被泡泡包裹住,有一半没有听见。

自己因屏住呼吸而喘不过气,自己也无能为力。

「你曾遇过一件你想当作从未发生的事件。」

记忆空白。

「为此,你必须割舍令妹。」

就让它空白吧。

「」

听不见。

「那么,有缘再会。」

从这句话后,甚至再也感觉不到汤女的热度。

「喂~」

「…………………………………………………………··」

「呀呵~」

「…………………………………………………………··」

「咩咩咩咩~」

「你在干嘛?」

走在前面的姐姐大人回过头来。现在是早晨的上学途中。

「有猫。」

围绕在公寓外头的盆栽上有猫坐着。是只不怕生的猫,被我们注视着也完全不想逃,反而一副「看什么看?」厌烦地瞪了回来。我觉得它的态度很有趣,忍不住和它对看起来。

「那你最后为什么要咩咩叫?」

「我在学猫叫啊,像吗?」

「不,完全不像。」

姑且不论惯例的那句「你是笨蛋吗?」,我满面笑容地说:

「既然这样,请姐姐大人示范一下。」

「咦?为什么我要示范?」

「姐姐就是这样啊。」

被人这么一说,姐姐大人就无法逃避了。尽管姐姐大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皱起眉,瞪着猫咪,不断发出声音,调整嗓子后,不怎么成功地发出叫声。

「呼……呼……呼呀~」

很难相信是姐姐大人的声音,愚蠢的高亢声音在高级公寓的墙壁反弹。发声方式似乎失败了。听起来实在不像猫叫。呼呀只是呼呀。呼呀is呼呀。

姐姐大人受到侮辱似的发出低吟声。她好像很擅长模仿鹅的叫声。

「原来如此~重点是呼呀呼呀地叫。」

「不对,忘了这件事。」

「呼呀呀~」

「就叫你别学了,笨蛋。」

被敲头了。在我被敲头的时候,猫咪走了。

「要保重喔~」

我挥手目送猫咪离开。姐姐大人也和我一起目送它一会儿,但说着:「要迟到了。」就拉着我的手往前迈进。

「那是野猫吗?」

「没戴项圈。应该是吧。」

「真辛苦呀~」

「呀~」的部分是刻意模仿姐姐大人。被发现我在偷酸,姐姐大人回头瞪我。印象中,父亲大人好像有教过我遇到这种情况该说什么。我回想起来,付诸实践。

「生气的脸也很可爱呢。」

默默地被揍了。

走了一段路,又聊起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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