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有胡子的女孩(2/2)
“即使你讨厌我、对我有什么看法我都没所谓!不管被谁讨厌、就算是被田村讨厌也——”
不要!
心里面不由自主地喊叫了出来。
不想被田村讨厌,其实是不想被讨厌的——想被喜欢,想被爱——求求你、这样的我、即使是这样的一个我、也请喜欢我……田村,好不好?田村……田村田村田村!
救救我!
“……”
“——相马。冷静点,听我说。谁也不会做那种事的。已经不会再有任何人会对相马做出那种事了哦。”
我慢慢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有谁的手指,隔着桌子伸了过来捧着我的下颚,温柔地将我的脸抬起来。
“……我是绝对不会、对相马做那种事的。”
透过自己的下唇接触到的鹿多的手指,非常冰冷,而且非常柔软。在最近的距离下与我的视线重合,以及我那侃侃颤抖着的手,也被鹿多白皙的手完全地握住了。
我的情绪立刻平静下来,然后才发觉,自己到底是在一时激动下说了些什么啊?唐突得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似的乱发脾气——现在我只是愣愣地看着鹿多那静谧的双眸。已经不知道接下去应该怎么办才好了——总之,谈话继续,一直说到四叶草的部分。
鹿多静静地听着我说,然后像是所有的事情经过都弄明白的样子,向我伸出手。
“……什么?”
“总而言之,先让我看看吧,田村的失物。……被你涂画过吧,这样子没办法还给他吧。现在的话,说不定还可以做些什么来补救一下。”
“……做些什么,到底是要……”
“也许还可以擦掉的。各种各样的方法都试一下吧。”
我一动也没动。
鹿多的手清楚地让我感觉到,她那份真实的好意,也明白到她是真心想成为我的助力的。但是我还是有地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帮我?然后,我将这个疑问直接说了出来,但是鹿多还是露出全部都明白的眼神对我说:
“其实是这样的。老师拜托我,要帮助相马,要成为相马的力量,从四月份开始就一直这么对我说。”
回答我了。……只是,那也是相当庸俗简单的答案。我都连吐糟的气力也没有了。
感到全身都无力了。说到底,只是因为老师吩咐所以才会来帮我吗?
“但是你不要误会,我完全没有想过要照着老师所说的去做。虽然老师是很担心从班级中被隔离出去的相马,不过我觉得、大家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相马就按照相马自己喜欢的方式一直待下去就好了——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在我很庆幸自己有听从老师说的去做。这已经是处于危险边缘的状况。我会尽自己所能帮你的。”
“……你可以做些什么啊。”
“所·以·说,我会尽自己所能做的帮你嘛。其实我可是很灵巧的哦,各方面来说。因为是早熟的孩子所以智囊袋里的东西也装得比其他孩子的要多一些哦。”
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发觉到自己被当成是傻瓜,我不由得怒从中来。虽然我根本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什么袋子。
“与其就那么独自烦恼,倒不如想办法解决,对吧?”
“……”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只好从书包里摸出那封信来。然后,“嘭”地一声(只是音效啦),乌贼胡子的照片公诸于世了。
就算是冷静如鹿多,这时候也陷入沉默了。她拿着照片,轻声嘀咕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然后也发现到被弄坏了的四叶草碎片。
——这次就更明确地看得出来,她的眉头绝望地皱成一团了。
“……怎么样?尽自己所能,可以做些什么?”
我已经变得自暴自弃了,不管怎么看都是无计可施啊。但是即使这样鹿多还是努力重整回“鹿多遥子特色”的姿势给我看。
“……四叶草是吧?这个是怎么样也没办法了……但是如果只是照片的胡子的话,不一定就不能擦掉吧。”
“咦?……骗人?”
“嗯,这个一定擦得掉的。是用油性笔画的吧?所以就该这么做——”
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鹿多煞有其事地从书包拿出来的是,一瓶除光液。据说是老师经常会发现有涂指甲油的学生,为了要他们立刻擦掉因此身为班级委员的鹿多随身携带着这玩意:
“你看,用纸巾稍微沾上一点,然后这样,”
“耶?等等,没关系吗?用这个去擦?”
“没事的没事的,你看着吧……”
“咦?喂、等、等一下……啊!”
“……奇怪了?”
“奇、奇、奇、‘奇怪了’你个头啦!”
“……”
四周飘着让人反胃的刺激性臭味,我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面面相觑着。看上去真是有够可怜,照片里松泽的上半脸已经被鹿多擦掉,但是胡子的部分却是特别的颜色鲜艳,一点褪色也没有——也就是说,现在的照片已经不是“胡子松泽”了,只是单纯的胡子涂鸦作品而已……
“……对不起……”
我抱着头,彻底无语了。就算跟我道歉,现在这样到底怎么办啊?
“……我、我也会尽到自己该承担的责任的。……现在一起去道歉吧,去田村的府上。”
……反正都要将事情坦白和道歉了,至少也该只是道歉将照片画成胡子女“而已”的阶段啊……我绝望地想着。
我们正朝着田村家走去,这段路我已经非常熟悉了。但是我突然改变了方向。
“……怎么了?”
“……只是有个想法。”
一直走到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随即停下脚步。转过身子,面对着的是在没有丁点人的气息的楼宇担架下、因长期置空而长满杂草的空地。鹿多则紧紧跟在我背后。
“……四叶草标本是我弄碎的……所以啊,我就想,如果可以再找到一个,然后道歉的时候当作赔礼给田村的话,说不定会好一些吧?”
鹿多什么也没说。“说得也是呢”、“没有这回事”,诸如此类的敷衍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书包也放在被我扔到地上的书包旁边,与我背对背地在铺满白诘草的泥地上蹲了下来。
虽然是初夏时节,但是现在已经五点了。靠着阴暗的夕阳余晖照射,我和鹿多就这么穿着制服四下拨开野草寻找。
比起千万别碰上虫子和蚯蚓、平安无事地找到四叶草,我想得更多的是别的事情……
“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找到的东西啊……”
“……不是才刚开始找而已吗。”
我回过头,看见鹿多四肢都趴在地上,像在爬行似的在草丛里到处打转。而裙子早就被泥土弄脏了。
“……等等,喂,会弄脏的。”
“没关系啦。眼睛不是看得很清楚,如果不这样的话可没办法找到。”
——这我也知道啊。
我只是感到要去跟田村道歉、好恐怖,根本不想去,所以才会藉此拖延时间而已,反正去到后会有什么结果都能预想得到了。现在我只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而已。
瞬间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生气——
“……伪善者。”
说出来了。但是鹿多却是一副完全没听你说的表情,
“可要好好负起责任啊。……啊!”
“……怎么、了……”
“……什么啊,不对。看错了,这个不是四片叶子的。”
我们同时屏住了呼吸,然后不约而同地叹出一口气——那一定是含着各自不同的意味。
就这么找不到的话就好了。只要找不到的话,就可以不去道歉了——我盘算着的只是这样的事。我拨开长得像是铺了一层地毯似的三叶草丛,心里越发想着,根本不可能发生可以找到四叶草的奇迹的,即使只是碎片程度的。
真是差劲。
像我这样的女人,真的是差劲透顶。不仅只是做了恶劣的事,而且就连正面面对、承认自己做了的勇气也没有。光是考虑对自己有利的事,光是考虑逃避的方法。
“……你回家吧。够了,不需要一直陪着我。又不是没有四叶草的话我就不会去道歉。”
但是鹿多连头也没回,说:
“相马才是,现在回家也没关系的。我一定会找到给你的,然后明天才道歉也可以。”
“……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好好向田村道歉,四叶草是必须的吧?所以,不找到不行。……没关系的,我直到找到为止都不会放弃的。”
“……万一、真的找不到的话呢!”
“也还是不会放弃。”
我感到好像自己勒紧了自己的脖子。这么一来,直到找到三叶草为止,我都不能从这里离开了。也不可能逃得过要对田村道歉了。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鹿多、是我的监视者。
而且,祸不单行——
“骗人的吧……”
当我被逼得正想哭的时候,天恰巧下起雨来了。转眼间草地都被蒙蒙雨水笼罩着,踏入到草丛里的短袜和小脚都被沾湿了。
这就是上天的惩罚吧。而且,我要接受的惩罚还不止这个,还有——
“好了,相马。趁雨还没下大,赶快找吧。”
“……说得也是……”
不但附加监视人的“亲切关照”,然后还必须接受田村给我的惩罚、吗。
淋着雨、穿着制服一起蹲在散发着气味的草丛中、傻瓜似的四下寻找什么无聊的四叶草……真想哭,糟糕透了。
背脊痛死了、腰也痛死了、蚯蚓也好像会蹦出来、被打湿的制服贴在身上也冷死了、头发也弄得黏糊糊的,再说,最初是由我提出要寻找三叶草的,但是到现在连个(四叶草的)影子也没发现。绝对、绝对找不到的。
而且,最最恶劣的是,造成这一切不幸的元凶不是别人、而正是我自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真的是笨蛋,笨得让事情导致到这样的局面。招致了、各种各样的事。一直都是自作自受。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永远都会是这样。
我跪倒在已经成为泥泞的地上、拔起一把三叶草用力地扔了出去。
从来都是这样。
那个时侯,班上所有人之所以都变成敌人,也是因为我是笨蛋的缘故。
然后身处那里连逃跑也没办法逃跑,也是因为我是笨蛋的缘故。
田村没有选择我,也是因为我是笨蛋的缘故。
没办法停止做着这样毫无价值的事也是、因为我是笨蛋的缘故。
为什么会笨到这种地步啊?为什么、总是做那么傻的事情啊?为什么要在照片上画胡子啊?没办法去道歉。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严重了。四叶草也根本找不到。夕阳也渐渐沉落了。更加不可能找到了。好冷。会感冒。会被田村讨厌。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是笨蛋的错。
全部,都是我不好。
——最讨厌自己了。
“……呐。鹿多。够了,回去吧,真的已经够了。……你是为了监视我而已吧?没问题的,我又不能逃去哪里。”
至少,让我独自哭泣吧。
“有正义感是件好事,但是……现在还是回去吧。喂!有在听我说吗?!”
但是,鹿多却还是背对着我,也没有站起来。保持着那样的姿势静静地说道:
“……如果觉得碍眼的话,就无视我吧。就当我不存在、就这样离开好了。”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一起回去吧!”
我猛地站起身子,一把抓起鹿多的书包,在鹿多的背上拍了拍,催促她快起身走人。
鹿多面不改色地转过头来,将书包接过抱在胸前,就这么蹲在地上斜斜地抬头望着我:
“为什么?”
沾着泥巴的脸,湿透的前发——她一点也不理会。那个样子看起来真是非常不可思议。
“为什么?为什么没办法无视我?相马不是说过的吗,‘不管是谁、要怎么想都与我无关。别人的事怎么样都好。’是这样的吧?其实我啊,对那样的相马——一直都喜欢着。”(惊现蕾丝?鹿多是蕾丝?竹宫老师你也好这口吗?)
鹿多站了起来。从稍微高一点的距离向我投来视线,鹿多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发怒似的直直凝视着我。我没办法说出话来——那副样子的鹿多、好恐怖。
“其实,我是非常憧憬相马,从心底里憧憬着。……我祈求自己可以变得像你一样,已经不知道祈求了多少遍。我没办法打破自己的外壳。我无法从自己的身体得到自由。对我而言与我相称该有的姿势、与我相称该用的言语、与我相称该做的动作、与我相称该被看待的别人的目光、与我相称的该拥有的生存方式——明明我想把这些东西全都抛弃掉的,但是我根本做不到!我没办法不去做那个被人期待的我!我早就已经坏掉了!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而已,只是这么简单而已……所以我希望自己可以像你一样,像相马那样自由自在的,一直这么希望着,即使现在也还是这么希望着……”
不要说了——
虽然想这么说,但是嘴巴怎么也动不了。
我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一点也不自由。按照自己的想法什么的……根本不是那样子的,我只是、害怕被伤害因此不去接近人群而已;因为讨厌被人讨厌、因为会感到害怕,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被人喜欢、不加入其中而已;全部,都是因为有过被集体欺负的体验,因而使自己扭曲了而已——我根本不是值得人去憧憬的人啊——
“你想干什么!?”
那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鹿多从书包里拿出一支荧光笔,然后拔掉笔盖:”……我也想得到自由。像相马一样,自由地、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以前曾被别人说过不符合我的性格,但是我果然还是想当男生……不,现在也是一样。不会放弃,就算明知道不行,但还是要挣扎一番——这就是,自由的我。“
胡子,画了上去。
用粉红色的荧光笔在自己的鼻子下画上的胡子,比乌贼胡子还要显得壮观醒目。
我只有看呆了的份。这算是干什么啊……到底是在做什么、你怎么了啊,鹿多遥子,你是哪里出了问题啊。
而且在这之上——
“……感觉还真好。不受任何人的束缚,只是遵从自己的意志行动。这还真痛快啊。来,相马也一起,”
“等等等等……不要啊啊啊——!”
明明手长得那么纤细,力气却意外地强大,我被鹿多牢牢地勒住头,不管我如何乱甩挣扎都没办法挣脱。然后毫无抵抗地、在我的鼻子下面:
“……相马一定会很适合男爵式的胡子哦。”
“住手!我才不要、不要变成男爵!!”
“哼嗯~~那么,拉面师傅如何?”
“更加不要——!”
——沙沙沙、感觉痒痒的……已经不行了,全身都脱力了。被画了……胡子、画上了……我跪倒在三叶草丛上,连站也站不起来了。也不敢抬起这张脸。
“为、为、为什么……这种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啊啊……!?”
“……加油啊,相马。”
鹿多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沉着,一点也不能让人相信那是会在自己脸上画胡子的女孩的声音。
“不要在意别人会怎么想,只要是自己决定的就足够了。相马也是,按照自己想做的去做就好了。相马你,心里面有什么话想说?”
突如其来的意外问话,却令我心中顿时一片光明。
相马心里面有什么话想说?
我——
我,喜欢田村。
好喜欢田村。
不想被讨厌也是、想被喜欢也是——这全是因为我喜欢田村。不过:
“这跟胡子……有什么关系啊?”
“……能发现许多的解答真好呢。我也是、相马也是。答案渐渐地增加了起来,真的太好了呢。”
“所以说,这跟胡子有什么关系啊!?”
“那个是在现在这个时刻,我所能给出的唯一的答案——”
“……答案增加了,还真~~的是太好了呢!你这家伙!”
突然间,鹿多睁圆了眼睛看着我,不给我任何问话的空隙,把手伸到我面前。
“咦?怎、怎么了?”
“……找到了。”
有着胡子的鹿多的手上,捻着什么嫩芽似的东西。
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有着胡子的我拔掉的三叶草,就算说是奇迹的偶然也好,那株三叶草,是有着四片叶子的。
哈噗哇!噗嘻!噗哈——!啊哈!
“……田村,有在听吗……?”
“哦、听着……”
哈噗!
田村轮流望了望我和鹿多脸上的胡子,然后缩了缩肩。现在我们正座在田村家的玄关前,而穿着运动服的田村脚下放着的则是胡子照片,以及破烂的四叶草标本碎片,然后旁边并放着湿哒哒的、像嫩芽一样全新的四叶草。
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老实向田村坦白了。“因为一时冲动”、“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感到非常后悔”、“实在很对不起”。身旁的鹿多也在检讨着自己的过错(把照片擦损了),跟我一块低头道歉。
但是田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重复着偷瞄我们、随即发出一声“哈噗!”的憋笑声、然后扭动身体气喘吁吁地打算再看我们一眼、又再“哈噗”地一声笑出来——不断重复着这一连串的动作。
“我可是很认真地在向你道歉耶!真的觉得自己很过分,所以才来向你道歉的!田村也要认真地听我说!”
“什么认真……你们啊,有没有照照镜子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脸啊?”
“还没有啦!”
“还没有看。”
“你们两个可是……噗……胡子……噗哇……很浓……噗哈哈!”
田村抱膝笑得横倒在地上,哆嗦着身子,就那样足足笑了有三分钟之久,而且还笑得阵阵痉挛,看着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哈啊!好了!笑够了!”
他突然蓦地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的脸:
“性格恶劣!”
“过分——!”
再指着鹿多的脸:
“多管闲事!”
“……确实、是呢……”
最后指着自己:
“宽宏大量!”
——经过了好几秒的时间思考,才终于理解到那是田村原谅我了的意思。
他拾起只剩下乌贼胡子的松泽小卷的照片,谨慎地将几乎只剩下叶脉的四叶草碎片收集起来,嘴里说着“可怜啊,全都碎了……”一边将它重新收进信封里去了。然后在仅仅的霎那间、仅仅的一瞬间,陷入沉默不出声了。
那细微的沉默,比田村说的任何话都更能表达他心里的感受。对此我可以理解。
我真的好想哭。
但是,太好了。
我想哭。我又再受伤了。但是,我还是喜欢田村。
我努力地让自己没有从田村那里、从自己的心中逃跑。也没有从失恋中逃跑、更没有从这份心意中逃跑,就算受到伤害,这份恋情,也绝对不会舍弃。不会移开视线,一直跟随着田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最喜欢田村了。不管被如何看待都没关系。因为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就只是这样,这就是我的答案。
这样的自己,感觉也不坏。
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还真是出生以来的第一次,从心底里这么认为。
“……这样子的我感觉也不坏呢。”
话一说完,鹿多就歪着她那自满的胡子(虽然是画上去的)对我微微笑了笑。
田村看见后,抱怨着说:
“不不,你可真的是最坏的家伙。看你是干了什么鸟事啊,胡子。难道就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吗?”
田村慢慢地挪着脚步走到电话台前,拿出一支油性的魔术笔把它紧紧握在手里:
“……过来一下。看来除了胡子,要再给你们一点惩罚才行。话说在前头,你们可没有拒绝的权利。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这两个胡子女!好了,什么也别说乖乖地把脸抬起来!鹿多同学也一样!……真是的,本来说性格想来就凶恶的相马就算了,为什么连优等生的鹿多同学也会跟着做傻事……”
田村一边嘟嘟哝哝地发着牢骚,一边在我和鹿多的额头上分别写上一个歪歪斜斜的字。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自暴自弃过了,所以这种程度的事还是可以忍受的。我默默地接受着田村给我的惩罚,但是——
“……那是什么?鹿?”
搞不明白鹿多的额头上的字意味着什么,我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如果是“肉”的话还比较好理解,为什么是鹿?
“……啊啊,是吗……是那个意思啊。”
似乎只有鹿多明白了个中的含义,她看起来悲哀似的(译者注:也即是实际上一点也不悲哀)垂下了头。那边的田村“呵”地露出坏心眼的表情,歪着嘴:
“就是那个意思。现在我从你们的名字里各取出一个字,然后像解释宇宙的神秘一样用它们来揭示出你们两个的本性!”
——终于,我也明白了。
也就是说,在我的额头写着的字是相马的“马”是吧?
然后和鹿多两个人站在一起的话就变成……
没错。正是如此。
我们是,笨蛋(马鹿)。
(译者注:笨蛋的日文汉字即是“马鹿”,相信很多人都知道的吧。话说田村你居然在未出嫁的少女脸上乱画,胆子还真够大啊!)
胡子和“马”字都平安无事地用肥皂洗掉了。然后,第二天的早上。
进到课室后,看到鹿多的座位周围还是跟平时一样,被好几个女子围着在聊天说笑。看见我来了,声音一下子就降了下去。
“我说,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昨天,会跟相马走在一起?”
真是无聊。还是老样子没变。
没空闲去理睬她们,我匆匆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哼,还真的是一群有够喜欢八卦的家伙啊——
“……我啊,无论被别人看到什么样子也没关系的哦。是的,即使是被比喻成是长了胡须的女人也一样。”
我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
围着鹿多的女生们都被为之愕然,然后再经过了数秒的沉默之后:
“咦咦咦咦咦咦!?”
“遥子,你怎么了啊!?”
“那样子根本就不是比喻而已啦!?”
课室顿时一片哀鸣,而我瞥了一眼之后——
“……唔噗!”
没办法忍住,我笑了出来。“笨蛋(马鹿)”之一的鹿多不知道什么拿出了货真价实的假胡子,紧紧地将它们黏在自己的嘴边。
我趴在桌子上拼命忍耐,然后试着再一次确认鹿多的样子——
“啊。相马,看看这个,不错吧?”
“——噗!”
黏着胡子的鹿多对我要摇了摇手,我再次趴倒在桌子上。不行了、忍不住了、怎么也忍不住了: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做什么啊。鹿多,你也未免太……啊哈哈哈哈哈哈!”
猛拍着桌子,我爆笑了出来。
“……冰山女王居然笑了……”
模糊间听到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了,但是管他呢,怎么都好了。
总之我只是一直看着鹿多的脸,大笑着、不停大笑着。而坐在我身后的座位上的田村,看到这一幕也整个人呆了,然后说了一句:
“太好了呢,你也终于交到一位跟你同样级别的笨蛋朋友了。”
————
那一天借出去的书回到我的手上的时候,夹在里面的不是平日的兔子书签,而是难得一见的新鲜玩意,一枚手制的书签。
那是不知道是谁做的、一点也不精巧的,四叶草书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