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NO 7 梦的尽头 灰色—Cinderella Fiction—(2/3)
这就是刚才那个问题的弱点。
也就是说,那些话不能当作任何证据。
正如同志乃所言,雪野做出了“我不知道”的回答。
如果无法证明真实,那这个答案就是事实。
“就算是这样,也没关系啦!先不管梦路花的事情,从死亡时间与监视器画面推测,她就是犯人没错。既然如此,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嘛!”
“或许是,或许不是。唯一的问题只是,我们手中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监视器画面不算是决定性的证据吗?
还是,雪野在这种情况下还有理由脱罪?
这么说来,志乃好像说过这种话。
犯人拥有被警方锁定,也能逃过罪责的自信。
*
“那么,这一次又是什么事情呢?”
雪野吠明明知道自己像这样被叫回来的理由,但脸上却浮现着柔和的微笑。
刚才被询问问题时的崩溃表情,已经恢复原貌了。
不,或许不是恢复原貌。
看起来比原本更强韧了。
“雪野女士,非常抱歉,请你跟我们到署里走一趟。”
“是以什么理由?”
“以shā • rén案件重要参考人的身份。”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们认为那个叫冰上的人是我杀的啰?”
“是的,我们有根据。洗手间前的走廊设置了监视器……你应该知道吧?”
“天晓得,我没注意过那种东西。”
“是吗……嗯,总之那边有监视器喔!而且,监视器当然拍下了你的画面。”
“既然如此,不只是我,也有拍到其他人吧?啊啊,所以那些人也被留下来啰?”
“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问题的重点在于时间。”
“时间……?”
“嗯~幸运的是,从被害者进入洗手间一直到她被发现为止,监视器只拍到五个人而已。而且,刚才已经查明被害者的死亡时间了。再来就用不着我说明了吧。”
“不,抱歉。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那就让我来向你说明吧。被害者遭到杀害的时间,与你进入洗手间的时间一致。”
还有什么问题吗?阿虎胜券在握!
事实上,现在已经是“将军”的状况了。
无法推翻的前提与无法推翻的结果。
等于是分出了胜负——只不过……
还没死棋。
“的确……就这些证据推测,我好像就是犯人呢!”
雪野知道一切吧。
是的,我是这么想的啊!
过于轻易地承认罪行,却又以绝不动摇的微笑脸庞回望着我们的姿态。在她身上,根本没有被逼进绝路的人类所特有的“弱点”。
感到背脊一凉。
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这些话足以形容我现在的感觉吗?
在雪野的从容态度里,我感受到了能够推翻一切的压倒性力量。
“何况,死亡时间真的完全正确吗?”
她……不一样。
志乃的不安渐渐化为实体。
“不过,我并没有杀害冰上的理由。正如外表所见,我只是一名又老又孤独的女人而已。事到如今,我身边已经没有那种不惜犯下shā • rén这种恐怖行为,也非守护不可的存在了。”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问的问题。”
“我无法回答不知道的事情。”
“不,你晓得。我问过你‘认识梦路花吗’的问题吧?”
“嗯,我的确被问到了这个奇怪的问题。”
“在那个问题里面有一个小陷阱,目的就是要看你如何回答问题。你知道‘梦路花’这个人吧?”
“——不。”
微笑的表情没有动摇。
“我应该回答过了,我不认识那样的人。”
“是……是的。是这样没错……”
“而且话说回来,那位名为梦路花的人以及被杀害的冰上,跟我这名第三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事情开始发展成志乃所预测到的“例外”了。
“没错,我的确可疑,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不过,光靠这点证据就断定我是犯人,会不会太牵强了?”
“……不,我不这么认为。”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但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喔!你该不会要我现在接受侦询吧?”
马上就要变成隔天了。
以现况而言,很难再留住雪野;而且就算把她当作是重要参考人带回警署,也不可能进行侦询。
“今天暂时告一段落,明天我会亲自过去警署一趟。幸好我今晚会住在这间饭店。”
雪野的理由非常充分。
如果证据不足的话,只要再去寻找就行了。今天无法破案,但还有明天。而且,根本没有在现阶段查明一切的必要。既然决定朝她就是犯人的方向侦办,之后只要脚踏实地地进行调查就够了。
我跟学姐,还有阿虎都是这么想的。
既然已经“将军”,剩下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过,这却是错误的想法。
我们都没有理解今天这个时间所代表的意义。
是把事情放到明天再处理的想法。
“不能让她——逃走。”
“志乃?”
“如果放过雪野,就无法再逮捕她了。”
在这句话中,有着确信。
这股强大的力量,足以抗衡雪野释放出来的压倒性力量。
志乃是这么说的吧。
如果放过雪野,就没办法再逮捕她了。
志乃表示,正因为雪野知道一切,所以不能明天逮捕她。
我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可是——
“学姐……!”
“我知道了。阿虎,带回警署吧。”
阿虎在瞬间产生了犹豫。
他似乎还没有完全信任志乃,而且也没有理由相信暂时放过雪野一马,之后就无法逮捕她的话。
即使如此,他还是采取行动了。这是因为学姐的指示,还有感受到志乃身上的强大力量所导致的吧。
“抱歉……我想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可以麻烦你跟我们同行吗?”
这不是寻求同意的问题。
就像在不碰触身体的情况下,给予对方绝对性的压迫感一样。
阿虎挡在她的面前。
雪野——没有望着眼前的阿虎,而是凝视着志乃说道:
“那我可以请律师吧?”
连我也看得出来,这是宣战布告。
04/
“拘留时间虽然有四十八小时,不过我不晓得能不能把她留到最后。大小姐……如果你有什么计策,请赶快使出来吧。”
说完之后,阿虎搭乘便衣警车离去。目送他离开之后,我们也搭乘学姐的便车回家。橙金色的bb顺畅地滑出地下停车场,然后驶上了二线道的国道。在昏暗的车内空间里,如同萤火虫般散发着淡淡光辉的仪表板看起来有点漂亮。
“……那么?小乃乃,我们该怎么做呢?”
“尽可能取得所有跟梦路花有关的情报。”
“不用调查雪野跟冰上之间的关系吗?我们不是得证明让她犯下shā • rén罪行的动机吗?”
“当时,雪野正大光明地指出了动机不足的弱点,我认为这就是她自信的表现。她确定我们无法发现这些证据,所以答案恐怕无法轻易找到。”
“也就是说,即使调查雪野的过去,也很有可能毫无斩获。既然如此,就从冰上到底在调查什么事件开始着手调查,对吧?”
志乃微微地点点头:
“雪野吠的那种自信,证明她的力量真的很强。用正派的方式恐怕无法击溃她吧!”
“我也有这种感觉。她好像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守护着呢!”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起事件就太不自然了。既然拥有足以对抗警方的强大力量,那就没有杀害冰上这种杂志记者的动机了。”
照常理而言,面对警察这种国内最大型——即使不是最强大——的情报收集组织,还有自信能表现出强势态度的话,根本没有必要害怕一个人。
或许,“梦路花”就是引起这种矛盾的起因。
“对雪野吠来说,‘梦路花’恐怕是能让她的自信产生致命伤害的存在。”
也就是说,这是强悍雪野的唯一“弱点”。
*
空气冻得刺骨。
受不了的我虽然把手藏在袖子里,但这只不过是看着好看的而已。
反正都快到圣诞节了,如果下雪的话我还比较兴奋,但空气却是如此地干燥,而且还紧绷着肌肤。尽管天气还会越变越冷,但我却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因寒冷而发抖的我,把志乃送到了玄关处:
“没有忘记什么东西吧?”
虽然知道这种话连问都不用问,唉~该怎么说才好呢……总之,这种时候一定得说出这句台词才行。
果不其然,志乃轻轻地点了点头。穿着水手服的她背着红色书包,也许是因为实在太冷了吧,身上还披着学校规定的外套。
今天是今年最后一次的返校日。
其实,一直到二十九日那天,学校都有特别讲习。她那所以进入有名中学,最终则是以升上国立大学为目标,彻底对学生施行英才教育的学校,实在是太不饶人了。
我听到这件事之后,就与伯父他们商量,希望能让志乃放一个小小的寒假,让她能用旅行的名义不用参加讲习。
讲习一开始就不是强制参加,更何况志乃又是第一名,所以出乎意料地轻易取得了学校的许可。
就是因为这样,打从明天起,就是无可挑剔的休假了。
对平常几乎没怎么休息的志乃来说,这可是少有的连续假期。
“今天会早点回来吧?”
我以冻僵的双手替她整理了衣领。
吸收少女体温的柔软羊毛,摸起来的触感是那么地舒服。
“……我想中午就能回来了。”
“那我做好饭等你回来。慢走。”
“我出发了。”
志乃瞥了一眼挥着手送行的我,然后轻盈地走下了随时会崩塌的阶梯。我不是没有“如果她能跟我挥挥手该有多好啊”的想法,但对她抱持这么深的期待有些严苛吧。
志乃穿过缩起身子走在路上的人群,并且朝车站前进。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后,我回到了家里。我那间被暖炉充分加热过的公寓,亲切地迎接了冻僵的身体。
丝毫不想抵抗那种快乐的我,如同被引诱似地直接倒向还铺在地上的棉被。
独处的安心感,让我的身心渐渐融化。
顺带一提,我念的大学早就开始放假了。不管是夏天、冬天,还是春天,大学的假期天数漫长到不是高中之前的学校所能比拟的啊!
好像还有几堂课要补,不过那与我无关。
我也跟打工的地方请了假,所以可以好好地悠哉一下。
元旦当天我必须回父母亲那边,所以一月一日的早上到二日的下午为止,我没办法待在志乃身边。不过除了那些时间之外,我都可以跟志乃待在一起。把脚伸进暖被桌里,然后一边吃着橘子,一边看着老套的新年特别节目——我就是要过这种健全的新年。
想到不久的未来,让我觉得更想睡了。
棉被的魔力非常强大。如果睡一次就收起来的话,就有办法防御这种力量。不过在没收起来,而且又倒在上面的情况下,那就无法逃脱它的威力了。
之所以没有把棉被收起来,是因为我有点睡过头的关系。
闹钟没有把我叫醒,所以我比预定的时间多睡了十五分钟。我慌慌张张地从床上跳起,接着又替早就起床也换好衣服的志乃准备早餐,所以根本没空整理床铺。
真是的,如果她把我叫起来就好了。
我没拜托志乃,所以要怎么做也是她的自由,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有这种想法。
志乃这个女孩,如果我没在时间内起床的话,她一定会连早餐都不吃就直接去上学吧。
啊,对了……早餐。
要把碗盘洗干净才行,我都还没有洗呢!
啊啊,可是……我已经快不行了。
没错,等一下再洗也无所谓吧…………………………………………
“——喔,你终于醒了啊!”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学姐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她应该是坐在枕头旁边望着我吧,因为我看到上下颠倒的恶作剧小鬼头般的脸蛋。那不是昨晚我见到的那个用魔法变身的她。跟猫一样的眼瞳,透过那只熟悉的圆眼镜散发出光辉。
我撑住摇摇晃晃的身体坐起来之后,在房间角落发现了志乃的身影。
“……咦?”她不是才刚去学校而已吗?“呃,现在几点了?”
“咦什么啊,笨蛋。已经过十二点了耶!”
“咦?呜哇啊!对不起,我居然睡得那么沉。”
我望向时钟,指针真的转到了中午的位置。我送志乃出门时是七点十五分左右,所以我睡了五个小时左右。
这已经不是睡回笼觉的等级了。
连我自己都无言以对。
“白天睡这么多,晚上会不会失眠啊……”
“呼呼呼,已经乱掉的生活步调是很难调整回来的哟!照这样下去,你会睡到早上才醒来,到了大学上课的时间又会想睡得不得了,结果只好跷课,接着会因为学分不足而留级。这种生活持续个两、三年,到时候连父母亲的金钱援助都会突然中断,最后只好休学——简直就是变成无用大学生的最快路线嘛!”
学姐直直地伸出指头,满面微笑地道出了别人的未来。
连感到愕然都觉得蠢的我,揉了揉还有些沉重的眼皮。
我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你该不会在我脸上涂鸦吧?”
“笨蛋,我可不是这种小鬼头。”
不,真要说起来的话,你的个性就是很像小鬼头……
“不过呢——”
学姐发出奸笑。那既不是微笑也不是狡猾的笑容,而是奸笑。说到那种下流表情啊,可怕得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全身的汗腺也会像瀑布一样喷出汗水。
“什……什么啊!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啦!这个嘛,换句话说……我欣赏到了不错的东西喔!”
谢谢招待。学姐不知为何合起了双掌。
到底是看见什么才会有这种反应?
不,我应该再怀疑下去吗?
为什么她的脸颊会那么地红呢?关于这一点——
很不幸,我发现了它所代表的意义。
不,说真的,这世上还有更不幸的事情吗?
“你……你……你……你看到了吗?”
“哎呀,因为你实在是睡得太熟了嘛!”
“这不算是答案!”
不,不……不……不,等一下。
等等,我一定要冷静才行。
在这个节骨眼上,自乱阵脚的人就输了。
虽然我不知道会输给什么东西,胜败的基准点又是什么,总之就是会输。
所以,给我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只是大吼大叫的话,连猴子也做得到。
我是人类,所以要一直思考。
在这个状况下,该思考的是——“最关键的问题是什么?”
学姐为什么能进到我家来?
这个答案非常简单——因为我的门并没有上锁。身为贫穷大学生的我,住在一间随时会倒塌的破烂公寓里。我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被偷,所以除了睡觉或是外出之外,我通常都不会锁门。
不过,这里有一个疑点。
那就是——鸿池绮罗拉这名女性的生态。
知道我家不会上锁的她,每次都会理所当然地做出入侵民宅的行为。不过,她还是会遵守最低限度的礼貌,所以不会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她一定会大声打招呼,然后有如要把门推垮似地冲进室内。
不过,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的话,就算是我也会察觉到吧!
虽然我睡得很熟,但我有自信自己没迟钝到那种地步。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那就是某人先回到我家,并且向学姐说出我正在睡觉的情报,然后学姐才趁机进来房间内的吧。
也就是说,学姐在凌辱我时,让学姐进来的“某人”也在现场——换句话说,这里发生了一件不能随便开玩笑的大问题。
“该……该不会……志乃也……?”
“……我什么都没看到。”
那你为什么把脸别开!?
而且可怕的是,瞬间还做出了我平常绝对不可能想象得到的动作。
“用不着那么沮丧啦!看起来很可爱呢?”
“什么可爱,那可不是用来夸奖的话耶!?”
“是夸奖的话啊!哎呀,小乃乃,很可爱吧?”
“…………还好。”
“这种话也很伤人耶!”
这……这个人居然做出这种惨绝人寰的事。
我因为过度绝望而发着抖,但鸿池绮罗拉这名人物却开心地说道:
“哎呀,真的还不错啦~☆”
“你啊!”
“我说的是……你、的、睡、脸☆”
“…………什么?”
“你睡得很熟,所以我仔细地欣赏了你的睡脸。”
我得花一点时间,才能明白得逞的开心表情有什么含义。
咦……难道是我误会了?
咦?咦……咦?
“学……学姐……?”
“嗯~你怎么了?你该不会是想歪了吧?”
啊啊,事情已经确定了。
这家伙完完全全是故意的嘛!
也就是说,另外一个人也——
“志乃?”
我把视线移过去时,别开脸庞的小小共犯在不知不觉间,整个身体都背向我了。
“好……好快……”
近朱者赤。
我脑中闪过了这一句话。
被学姐的开朗性格启发固然值得肯定,但我却觉得改变的方向似乎有些偏差。
不尽早矫正的话,不晓得今后会遭受到何种灾难。
如果志乃就这样变成小小鸿池学姐的话……想到这里,极度的恐怖感让我不只是身体,连灵魂都颤抖了起来。
“志乃,下次我们再好好地聊一聊吧!”
当然,我完全被忽视了。
“可是啊,你真的睡得很熟耶!最近失眠了吗?”
“啊……不,我昨天也睡得很饱,可能是因为棉被太舒服了。”
“这我可以体会啦,一放假整个人就松懈了吧?”
“或许吧!”
我一边苦笑,一边感到有些内疚。
我无法跟学姐说,自己因为做噩梦而睡不着的事。
而且,我也不是完全没睡,只是有点难以入睡罢了。我睡了三个小时,如果是拿破仑的话,这样就很足够了吧{注:据传拿破仑当年为了征服全世界,一天只睡三小时}!
“总之,你这个瞌睡虫,还不快点起床。”
“是、是。”
我站起来走向流理台。
我并没有睡昏头。毕竟我睡了很多时间,而且让我醒过来的冲击也太猛烈了。
*
午餐是乌龙面。面条是冷冻的,汤则是用浓缩高汤稀释。在上面加上葱花与生鸡蛋,简单的月见豆皮乌龙面就完成了。
“你吃得还真简便啊!”
“我午餐都是吃这种东西啦!”
我一边把陶碗拿到暖被桌那边,一边笑着说道。
我虽然尽量避免吃泡面,还有那种“叮”一声就好的便利商店便当,但却也很常吃炒熟的冷冻炒饭或是菜肉蒸饭。在这些简便的食品中,乌龙面更是我中午的固定菜单。
因为,它既简单又美味。
“而且,我跟志乃一起吃午餐的机会本来就很少了嘛!”
“小乃乃星期六也要上课到下午啊?”
“……是的。”
“她念的是升学学校,只有这一点无法妥协,所以我已经放弃了。而且,志乃从明天开始就能轻松了。”
“是吗?有什么计划吗?”
“之前说要跟伯父他们一起去旅行,不过……”我摇摇头:“照现在的感觉看来,应该是要取消了吧!”
“那真是太可惜了。反正你也会一起去吧?”
“他们是有问我啦!但该怎么说呢……我有一点不好意思。”
“呵,你又在意起这种小事了啊!”
学姐虽然讲得轻松,但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很重大的问题。
“既然如此,如果有空的话,就由我来举办一场小旅行如何?虽然无法办得像小乃乃的父母亲一样豪华,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在附近找个地方来玩。”
“啊,这个主意不错呢!”
我完全赞成。
跟朋友一起去的话,就没必要觉得犹豫或是尴尬了。
不只是我们,如果真白跟克洛斯也一起去的话,一定能玩得更开心吧!
“去哪里好呢?还是去滑雪之类的比较好吧?”
“现在很难找到地方住了,而且到处都没有空房间吧?”
“住的地方有温泉就好了,有混浴的话更好!”
“不知怎么搞的,我突然觉得害怕得不得了,所以请容我拒绝去那种地方。”
我们一边说着这种话题,一边吃完午餐,然后连早上的碗盘一起洗干净。
接着,谈话的内容进入了主题。
用饭后的茶润了口之后,学姐单刀直入地说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叫作梦路花的人。”
“没有?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没有这个人存在。”
梦路这个姓非常罕见。
就算找遍全日本,也不会超过一千人吧!
在这些人之中,连名字也一样的人应该不多。
“以前是有同名同姓的人存在啦!”
“啊,那个人现在……”
“不,这只是过去的事情。因为那个人在四十年前就已经死亡了。”
“四十年前,不就是好久好久以前了吗?”
用“好久好久以前”来形容,对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而言或许很失礼,但对身为大学一年级生的我而言,却是超过人生长度一倍以上的过去,所以请容许我使用“好久好久以前”这种形容方式。
“当然,那个人跟雪野吠之间一点联系也没有。两人生活的年代虽然一样,出生地点与成长的场所却大不相同。”
“除了那个人之外,包含已经死亡的人在内,没有其他叫作梦路花的人吗?”
“明治初期与更以前的记录已不可考,所以我不知道。但至少我们确认到了大正时代为止。可是,连一个人都找不到。”
“那么,梦路花到底是谁呢?”
“按照合理的路线思考,梦路花应该就如同常磐津所说的一样,是一个虚构的名字——大概是故事中登场的角色,或者是艺名、笔名之类的吧!我也针对这个方向进行过简单的调查,不过……”
没有任何人符合条件。
唉,这一边的调查因为没有户籍或是官方名簿可供参考,所以查起来一定很困难吧!
“另外,如果那是网络假名的话,那事情就麻烦了。”
我想起了一名少年。他是我们涉入某起事件时所认识的中学男生。与其说是我认识他,倒不如说是志乃认识他。而且很不幸的是,他还受到鸿池学姐的喜爱,所以我跟他有时候还会碰到面。
不过,我并不知道他的本名,因为他报上的名字是克洛斯这个在网络上所使用的假名。
现在这个假名已经跟绰号一样被我们叫习惯了,所以我并不在意这件事。不过在网络上,一个人可以像这样自由地决定自己的名字。
其中也有人同时持有好几个网络假名。因为是自己决定的名字,所以喜欢的时候也可以任意更改名字。
如果事情真是如此,就很难用“梦路花”这个名字找出特定对象了。
“至于那一方面嘛,我已经交给克洛助调查了。”
“……你还是很会利用他嘛!”
“说是利用太难听了啦!我可是有低头拜托他喔,而且克洛助也爽快地答应了。”
这句话中谎言的比例,大概有百分之九十八吧!正确的信息只有“拜托”跟“答应”这两点而已。所以用正确的文字重新描述的话,应该是“鸿池绮罗拉学姐戴着请人帮忙的假面具强迫少年,而少年克洛斯只能一边哭泣,一边不情愿地答应下来”。
从我虽然心里明白,但却没有出言反驳的反应中,似乎能清楚显示出我们的权力结构。
那是一个残酷至极的金字塔结构。
“不过,整件事情根本就是谎言的情况更糟了吧!”
“谎言?”
“根本就没有梦路花这个人。是冰上写错了,是胡思乱想或者是误会。不,更进一步说的话,也有可能是要误导侦办方向的陷阱。”
冰上的字条是在她皮带内侧里被发现。就隐藏字条的场所而言,那个地方非常地不自然。举例来说,就算袭击她的犯人搜查了那边,也没办法轻易地发现那张字条。
正因为如此,她才把遗书藏在那里……吗?
“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字条是不是冰上本人所准备的啊!”
没错,如果有人目击到冰上在自己的皮带上贴字条那也就算了,但就现阶段而言,我们还不能确定那张字条是她所留下来的,或者是犯人为了混淆警方办案而刻意留下来的呢?
“……我认为不会有这种事。”
可是,志乃否定了这种想法。
“不会有人记错可能会杀害自己的凶手的名字,而且在冰上真的被杀害的情况下,实在很难想象这只是她的误解。至少,那张字条绝对不会是犯人为了混淆办案方向而留下。”
“为什么?我觉得就方法而言有这个可能吧?”
“一个人都不存在的话,根本毫无意义。”
“……啊……啊啊。是吗?原来如此。”
志乃说的实在是太干脆了,所以我无法立刻理解这句话的含意。不过只要重新咀嚼,就能发现事情竟出乎意料地简单。
如果犯人留下字条的目的,是打算误导侦办方向的话,那么就应该写下佐藤或是山田之类的姓名。
梦路这种太过特殊的姓名,根本没有意义。
正如现状所表示的一样,名为梦路花的人物根本不存在,所以我们才以为这可能是犯人的陷阱。
这个设想毫无意义,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原来如此。的确,如果真的要欺骗的话,应该要使用大众化的姓名才对。才一天就会被拆穿的谎言只会留下多余的破绽,根本没有任何好处。”
“这么一说,字条几乎可以确定是冰上留下来的了。可是,根本没有人叫作梦路花。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是不存在。就事实而言,那个人曾经存在吧?”
“曾经存在……可是她四十年前就死了耶!”
“不过,她曾经存在的事实仍然不变。既然如此,我认为应该从那边着手调查。”
志乃说的道理我懂,不过要不是这句话是从她口中说出,而且字条是犯人设下陷阱的可能性又被否定的话,我一定会觉得非常荒谬。
四十年前就死亡的人是凶手的推论,就算被别人用一句无稽之谈加以否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或许是相关之人。”
“不是说雪野与梦路花之间毫无关联吗?”
“就留下的记录而言,她们的确没有关联,不过可能曾在某处见过面。”
“啊……小乃乃啊,抱歉,我太晚说明了。这个推论不太可能喔!因为,梦路花是在九岁的时候死掉的啊!”
“九岁吗?呃……如果她还活着的话,现在就是四十九岁了呢!”
“你怎么老是说这种废话啊!”
“……那么,雪野几岁呢?”
“五十一岁。我刚才就说过了吧,她们生活的年代虽然重叠,但住的地方却离得很远。如果是长大出社会的话那也就算了,但是住在不同地方的九岁与十一岁的女孩,实在是不可能见过面。”
“……雪野吠与梦路花碰过面的可能性极低。”
志乃明确地否定了自己的意见。
然后又接着说道:
“也许不是直接,而是间接。两个人的家族,或者是认识的人之间,或许会有所共通点也说不定。”
“嗯~是有这种可能性啦!我来打听一下详细的情报好了。”
学姐拿出手机,然后以熟练的动作叫出了号码。
没响几声,对方就接起了电话。
“喂,阿虎啊?不好意思,我想请你调查雪野过去的经历与人际交流,还有梦路花也一样。嗯?啊啊……没错,是四十年前的过去。不,我要全部,从头到尾,连一点小细节都不要放过……嗯,没问题。嗯,我知道,那待会儿见~”
“是阿虎吧?他那边的状况如何?”
“嗯?没发生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所以雪野被侦讯时一句话也没说。我们手中除了环境证据外,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所以连狐狸尾巴的影子都看不见。”
被问一句“你干的吗?”,听到这句话就会老实地回答“没错,就是我”的犯人并不多;所以在侦讯时,必须握有能动摇犯人的情报。
然而,这起事件里却有太多我们不晓得的情报。
“而且她请了一个好律师。阿虎也在抱怨,搞不好对方会使出自白作战的手段呢!”
“自白……作战?”
“假设雪野做完自白后就倒下去的话,当然要让她住院疗养吧。”
“嗯,这是当然的啰!”
“疗养时没办法好好进行侦讯,可是在得到自白的情况下,不起诉又不行。然后,如果就这样进入司法程序的话,雪野就会说自己是被警方逼供才会自白,而且又受到了会让身体累倒的严厉逼供。这么一来,律师当然会质疑自白的可信度与警察侦询时的正当性。这招进行顺利的话,本来只是动机有问题的案件,又会增加另一个麻烦的问题。”
电视节目经常质疑警方侦询时的方式。
实际上,以强制手法先取得自白再说的方式,或是硬是要起诉嫌犯的粗暴手段,对警方来说是家常便饭吧!在只有同伴在的密室中,任何言行举止都很难举证。就人类的本能来说,当然会恣意妄为了。
而且,从逮捕到起诉的过程中,自白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因为起诉完全否认罪行的嫌犯,对警方而言负担很大。万一输掉的话,会赔上警方的威信,如果抓错嫌犯的话,甚至会发展成请求赔偿的诬告官司。对公务员来说,这种麻烦会对未来的升官道路造成致命打击。
所以,警方很重视在法庭上具有强大效力的自白……不过这把威力强大的武器,也是一把不知道何时会伤害到自己的双刃剑。
正如同学姐所言,如果嫌犯表示“我是被逼供才自白的”,那警方最重要的进攻手段——也就是判断嫌犯有罪的根据就会因此消失。
争议点增加的情况也很糟糕。只需要针对动机不足这一点争论就行的官司,就必须多花时间证明自己在调查时有遵守规定。
律师可能会针对这点进攻。
对媒体来说,警察是非常容易责怪的组织,所以他们一定会高高兴兴地照着律师的剧本起舞吧!
“唉,这也是警察老是做蠢事的结果啦!”
“那么……我们没空慢慢来了嘛!”
不只是时间的问题。
事到如今我才知道,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无法证明雪野是犯人的话,阿虎必然会被追究责任。
当时……无法逼雪野承认罪行的那一夜,我相信了志乃的话。相信了如果让雪野逃掉,就无法再逮捕她的奇妙话语。所以我把这件事告诉学姐,学姐也因此让阿虎逮捕了雪野。
也就是说,在这次的事件中,我也是关系者。
跟至今为止只是被单纯卷入事件的第三者不同。
不管雪野获判无罪,抑或是没被起诉,都不会对我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我只需要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透过电视看着这一切。
可是,身为警官的阿虎会受到影响。而且,让他做出这个决心的人是我。
既然如此,我身上就背负着明确的责任。
我紧紧握拳,在心中反刍着这个意思。
某种沉重感突然压上了肩膀。
这就是“责任”。
念大学一年级的我,虽然已超过十八岁却还没有成年,是一个既没有正职工作、也没有家人需要扶养的普通学生。我只是一个靠双亲付钱才能念书的人。
我手中的责任实在是太轻了。
因为,我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就行了。
我与他人的人生没有任何直接关联。
我的手不会改变他人所拥有的事物。
说得极端一点——就像是生命。
我手中握着沉重的责任,甚至重到可以用我自己的手去改变他人人生的地步。
“啊~……你这么替阿虎着想,我是很开心啦,不过也没必要怕到尿裤子吧!”
“咦……学姐?”
“希望你不要太瞧不起那家伙。那家伙可是比你我都还要强悍的男子汉喔!他是一个能确实对自己的人生负起责任的男人。”
“是这样说没错,可是……”
“你想要帮忙的心意我很感动。可是,你不需要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你只是一个小鬼头而已,不要用一副了不起的模样去谈论别人的人生。如果你有这种闲时间的话,先试着反省自己吧!那么,你这个蠢蛋,还不快点想想有谁在你身边?”
我“啊”的一声吐出一口气。
我这才发现,自己完全忽视了坐在我身旁的一名女孩。
志乃直勾勾地凝望着不是这里的某处。
说不定她也感受到跟我一样的责任?
不,在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案件中,她一直背负着这种感觉吧。
那副娇小的身躯上,承担了他人的人生这种过度沉重的事物吗?
原来如此……我对学姐道了谢。
就如同她所说的一样,我——不对,只有我非得对志乃说这些话不可。
“唉,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我们也要确实展开行动了。”
“嗯……可是所谓的行动,实际上是要做些什么呢?”
“我等一下要去冰上工作的地方,你们也要来吧?”
“啊,等一等……去她工作的地方做什么啊?”
当然,不管去哪里,我都打算奉陪到底。
“不特别做什么。收集情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们必须确认冰上到底在调查什么事件。”
“这个我明白啦,可是我们到底要怎么调查呢?如果是警察也就算了,不过我们可是一般民众喔!”
“这一点用不着担心,我们会跟警察同行。到那边之后,我们会先跟阿虎会合。”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至今为止学姐得到阿虎他们调查的情报后,再向我们转述的流程,为了节省时间所以合并在一起进行的意思啰!
“我知道了。志乃也没问题吧?”
“…………”
志乃无言地点了点头。
我们起身离开了房间。
“我去把车开过来,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目送学姐朝投币式停车场走去后,我望向了志乃:
“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去学校上课,可是我们好像也不能放轻松呢!”
从今日起就是连续假期。一般而言,心情应该会更愉快才对。
可以跟朋友一起出去玩,或是待在家里悠闲度日。
把功课这种蠢事抛到脑后,甚至让它消失到宇宙某一个角落,拼命地玩乐、卯起来熬夜、隔天跟放大假的闹钟一起熟睡到中午,起床时再连早餐午餐一起吃,就这样过着颓废的生活。
这才是健全学生的模样吧!
不,对那些努力从事社团活动的人或是成人们来说,这种想法当然不对。不过,这种休假方式还是比假期当天就着手调查shā • rén案件要健全太多了。
“没办法,因为我们没时间了。”
“嗯,我当然晓得。所以这只是我的小小心愿而已。”
“……有心愿的话——”
“嗯?你说什么?”
“有心愿的话,只要尽力达成就足够了。”
“……嗯,说得对。”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05/
冰上隶属的公司位于西中岛{注:位于大阪市周边区域}。
在这附近,特别是御堂筋线西中岛南方站一带,耸立着形形sè • sè的出租办公大楼,而且也迁入了各式各样的企业。
除此之外,这里没有其他的观光地点抑或是可以提供购物的场所,所以基本上我不太常来这个地方。
“如果你想在大阪找工作的话,就多来这里晃晃吧!”
“请你不要谈到求职活动好吗?我不想现在就让会使自己头痛的种子发芽。”
不管是学姐或是志乃都一样,我真的非常希望她们能够等我念到三年级后再说这种话。至少也让我在一年级时好好享受悠游自在——多出来的空闲时间远远超过高中时代——的校园生活吧!
“如果你的想法这么懒散,到时候就只能哭泣了喔~”
“呜呜……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实在没什么概念耶!”
“人活着一定要有目标。”
多么刺耳的话语啊!
这么一说,学姐有提过自己已经决定好目标这一类的事情吗?
她会做什么工作呢?我实在无法想象。
学姐这种人好像很适合格斗家之类的行业,不过如果说出这种意见,我的人生就结束了。
我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走进四层楼建筑的旧大厦。
红砖花纹的壁面既黑又脏,不是自动门的玻璃门对侧日光灯没有开启,所以室内看起来非常昏暗。就连设置在入口墙壁上的八个邮箱,也只有三个写上名字而已,而且里面还塞满了传单。我会怀疑到底有没有人在使用这栋大楼,也是很正常的事吧!更何况设置在里面的电梯,按钮面板上还被狠狠地贴了一张‘故障中’的贴纸。
“这里完全没有人的气息呢……”
因为电梯不会动,所以我们必须从逃生梯那边上楼。爬着楼梯的我,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不安。这栋大楼至少迁入了三间公司,可是传进耳中的却只有自己踏在楼梯上的脚步声。这是一个距离活力这个字眼有着一百光年那么遥远的世界。如果是半夜的话,一定会变成绝佳的灵异景点吧!
抵达三楼并且拉开沉重的铁门,眼前出现了一条短短的走廊。
建立在狭窄土地上的这栋大楼,一个楼层只有两个区域。
走廊末端的区域不只大门深锁,连小窗户都拉紧了窗帘,一看就知道那边没有人使用,而且门上还贴着讨债用的纸条。我这才晓得自己好像来到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啦!
总之,既然两边之中有一边没有人使用,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走廊中间附近的右侧透出了亮光。
虽然里面完全听不见东西或是人的声音,但那道光线却是这座如同废墟般的建筑物内,唯一残留着人类气息的存在。
我们把头探进了没关上的大门。
“什么嘛,阿虎好像还没来呢!”
不只如此,里面根本空无一人。
排满桌子的空间内堆满了装着文件的纸箱,所以视野实在不能说是良好,但这里却也没有宽敞到有人在会没发现的地步。
“没办法,我们在这里等一下好了。”
“啊~你们三个,有什么事吗?”
声音从后面发出,大吃一惊的我转过头去。
眼前出现的是一名壮年男子。
他大概是这里的社员或相关人士吧。
他穿着有点皱巴巴的西装,嘴上叼着香烟,用一种看起来好像很无聊、又像是很豁达的眼神俯视着我们:
“你们……不是打工人员吧,而且我现在也没有在招人。”
“呃……那个,我们是来——”
“你是这里的社员吗?”
我正要回答时,学姐走到了前面。
男性用一种与其说是狐疑,不如说是不可思议的视线看着学姐。
我好像可以理解这种反应的理由。
出现在他面前的三人组是——不像社会人士的男子、明显是小学生的女孩,还有怎么看都不像是成人的娇小女性。
如果分开来的话也就算了,他完全无法想象这种三人组的目的吧!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社长喔!”他居然是社长呢!“那么,你们有什么事?”
“是关于冰上花绪的事情。可以请教你几个问题吗?”
“咦?啊啊,是冰上的事喔!你们几个看起来不像是警察呢,你们是谁?”
“关于冰上遭到杀害的事件,你知道些什么?”
“这件事你们已经用电话问过我了。”
男子对于以问题回复问题的方式似乎有些不满,但他还是没表露不满地回答了问题。
昨晚阿虎说他请公司的人确认了冰上的身份,所以这名男子大概就是阿虎拜托的人吧。
“那么,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你们看起来不像是同业,警察也吩咐过我不要乱讲话,所以我对不相关的人无话可说。”
“不,他们跟这起事件有关。”
声音不是来自我们。
是从男性后方,站立在逃生梯入口处的巨大物体所发出。
“喔喔,阿虎。你总算来了!”
“抱歉,大小姐。我稍微花了一点时间。”
迟到的阿虎跟学姐道歉后,向搞不清楚状况的男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是桑原先生吧?我就是打电话给你的富樫。”
“啊,啊啊……是警察先生喔!”
“是的,你等很久了吗?”
“不,我不在意。”
“是吗?那么,请容我立刻向你请教一些问题。”
男性——桑原带我们进了办公室。
在入口窥视室内时就已经够乱了,进到里面一看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更杂乱的空间。
连视线看不到的死角处都塞满了东西。
置于角落的玻璃门书架里有纵向排列的文件夹,而且上面还横摆堆叠着许多文件。就省下空间的方法而言虽然有效,不过怎么会塞到只要打开玻璃门,里面的东西就会全部掉下来的地步呢!
每一张桌子下面都摆着私人物品。有睡袋、换洗衣物、装满零食的纸袋……
就种种意义而言,实在是一个惨烈到不行的环境。
“是吗?这里的杂乱感,倒是让我觉得很自在呢!”
“对不起,我完全无法理解。”
“我还比较中意你家那种冷飕飕的光景呢!”
太失礼了,那只是整理得很干净而已啊!
而且就冷飕飕的定义而言,志乃家应该更夸张吧!
办公室内似乎没有可以招待客人用的空间,所以桑原从附近的桌子那边替我们拉了几张椅子过来。
“我这里只有咖啡,有人需要吗?”
“不用了,还是赶快进入主题吧。”
“啊,是吗……我真是受够了。昨天接到联络之后,我就慌慌张张地办了手续。才在想说终于可以好好睡觉了,这个时候又有人说要来拿东西,叫我在这边等。那么,现在是在做笔录吧?我真的很想回家睡觉,请你快一点问完吧。”
结果桑原只准备了自己喝的咖啡,然后坐上椅子。
原来如此,最初见到他的那种无聊眼神,原来只是想睡觉而已!
“对了,学姐,来拿东西指的是……”
“有人来拿冰上放在这里的文件与私人物品吧。因为,我们不晓得雪野吠与梦路花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我在电视新闻上看过,一群人抱着叠起来的纸箱陆续走进建筑物里的画面,我想感觉起来就像这样吧。就周围的桌面状况来看,要仔细调查收集到的资料一定困难至极。
“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首先,冰上小姐最近在写什么样的报导?”
“啊~……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不知道?你不是负责人吗?”
“我是负责人没错,不过我可不是总编辑喔!我们是负责接案的专业派遣公司。社长的工作只是负责仲介出版社,至于报导的内容,则完全不加以干涉。因为这是写报导的人跟出版社编辑讨论的事。所以报导没印出来的话,我根本不晓得她最近在调查些什么。”
这个回答不只是我,连阿虎与学姐都有一点吃惊。
派遣业虽然变成了社会问题,但实际上对企业而言却很有效率。
总而言之,它的掰掰。
对大公司而言,将一切赌在正职员工身上,可说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这么做的公司,将会在庞大的成本之海中溺死。
派遣人力当然也有非常多的缺点,不过对一颗用过即丢的棋子而言,他们的效率还是很出类拔萃。
话虽如此,想不到连这种业界都导入了派遣体系……我实在是太意外了。
“正因为如此,很遗憾,我无法回答任何问题。”
“也就是说,你对于她被杀害这件事完全没有概念啰!”
“这种事我当然不晓得啊!纵使她着手调查什么危险的题材,也不是我能知道的事。”
“除了桑原先生之外,有其他人可能晓得这件事吗?”
“天晓得……至少我们公司的社员没人知道吧。”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根据本人刚才的说明,我可以明白桑原不知情的理由,可是为什么他能如此肯定同事也不知情呢?
面对这个疑问,他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回答说道:
“你们虽然拿走冰上所有的私人物品,不过我想大概是白费功夫吧。在我们公司里,不会有人把自己要用的题材放在桌上。因为他们知道会被别人偷走。”
“你们会跟自己的同伴争夺题材吗?”
不只是阿虎,连我们都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对作家而言,题材就是吃饭的家伙。如果被别人偷走的话,影响生活的程度就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了。反过来说,这么有价值的东西就算得从同事那边抢过来,也非弄到手不可。
我虽然能理解这件事,但这个连同伴都无法信任的环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说这种丧气话的人没办法活下去喔!”
“刚才的话算是丧气话吗?”
不管我怎么想,都觉得那只是常识论而已。
“赢不了的话,就只能当输家。不想输的话,就只能获胜。这是常识吧?既然如此,不想赢的话就只能当输家。所以你看,刚才那句话不就是丧气话吗?”
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吧!
桑原的理论非常简单又很明确,但我所想要表达的却是,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的环境绝不正常。有对立关系存在倒是无所谓,至少同事间应该建立起信赖关系才对吧。
“你出社会后会很辛苦呢!”
用不着这么假好心——我正想这么说,却被学姐打断了话头。
“那……也就是说,冰上为了不泄漏自己的题材,很有可能不会让其他社员知情啰?”
“就是这么一回事。而且冰上特别神经质,所以她的保密功夫彻底到只会在刚开始时把题材写在笔记里,等到记熟后,就会把那些资料全部烧掉。像她那种人,与其说是神经质,倒不如说是歇斯底里。我想她家里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录吧?”
“阿虎,情况如何?”
“的确,截至目前为止,我都没有收到任何联络,不过电脑里留有完整的资料。虽然那些文件用密码上锁了有些棘手,不过我们已经交由专家处理了,要破解只是时间的问题。”
对于在家里以一般方式使用电脑的人而言,这种事一点意义也没有。不过文件还是可以用密码上锁的啦!这么一来,知道密码的本人就不用担心文件会被其他人看见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宝藏’就在宝箱里面啰!”
“出现的可能只是纸屑,而不是宝物喔!”
“不用担心这种事。”说这句话的人是志乃:“冰上预测到了自己会被杀害的事实。既然如此,她绝对不可能毁去作为根据的情报。虽然不确定是否会以电脑资料的形式留存,但它必然会被留下来。”
“呃,这我晓得啦!可是发现到的东西,也不见得真的能当作法庭上的物证吧?”
“我无法保证到那种地步。可是,冰上在调查某件事情的事实还是存在吧。”
阿虎面有难色地接受了志乃的这种主张。
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能够证明雪野有罪的绝对性证据。
然而志乃却没有做出这种保证,所以阿虎当然会觉得不能接受。
另一方面,也因为志乃做出情报必然存在的断言,所以搜查也不算是徒劳无功。
“说不定这女孩说的没错。”
“你的意思是……?”
“冰上跟站在那边的少年个性完全相反。她是一个会正视目的与目标的率直家伙。如果是她的话,或许会有不惜牺牲生命,也要让自己的报导问世的想法。”
“尽全力活着,是吗?”
“没错,就是为了不对自己写下的东西感到后悔。虽然这不是那种想让真相公诸于世的高尚想法,但冰上也有她自己的原则。所以只要能达到目标,她什么都会去做。”
“也包括违法行为吗?”
“啊……不、不,怎么可能呢!我们公司里没有这种人啦!”
阿虎的尖锐意见,让桑原连忙地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看他的反应,这间公司的社员一定都游走在法律边缘的灰色地带吧!
“非常感谢你的合作。”
“啊啊,你真的很快就问完了呢!”
“或许我还会跟你联络。”
“至少接下来的五小时内不要打电话给我吧!”
这句话与其说是讽刺,听起来还比较像是纯粹的请求。
面对桑原的要求,阿虎既冷静又冷彻地做出了简洁的回答:
“请你不要关掉手机的电源。”
06/
至于我们离开冰上的公司后,又去了哪里呢——
目的地居然是鸿池学姐的家。
“这么一说,我还是第一次到学姐家耶!”
她总是像只野猫一样,把我的公寓当作自己家一般大摇大摆地闯进来,相反的情况却从未发生过。
“因为大家都说我是很保守的少女嘛!”
“少女……?”
“有话想说就全部说出来吧,如果你不晓得世上有哪些话说出口会变成遗言的话。”
“不……不,对不起。”
不要对我做出这种死刑宣告啦!
学姐越过肩膀瞥了一眼连忙投降的我,然后继续说道:
“不过,这也不是唯一的理由就是了。”
“理由?还有其他原因吗?”
“你亲眼看到就知道了。”
鸿池学姐住在一栋六层楼的公寓里,跟大学隔了一站的距离。
2k{注:两间房间加上厨房}加上浴厕分离的居往空间,对独居的人来说相当足够了吧。这里是学生专用的公寓,因此大学那边会分担一部分的租金,再加上二十年以上屋龄的条件,所以这里的房租比附近要便宜许多。
即使如此,还是比我那间破烂公寓要大一倍以上。
我那甜蜜的家实在是太特殊了。
不过,我还是有一点意外:
“我以为学姐会住在更好的地方呢!”
搭电梯上去位于五楼的房间时,我率直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学姐平常的生活方式,一点也看不出会缺钱——说到她拥有登记在自己名下的车子时,这个事实就非常明显了——所以我以为她一定会住在保安完善的地方。
“话又说回来,学姐的老家本来就在大阪府内吧?既然如此,从那边上学不就好了吗?”
“嗯~这里离大学比较近,而且我的老家住起来太拘束了。因为有一个认为女人做家事是天经地义的老头在,所以我要烧饭、打扫兼洗衣服,又会被迫学一堆像是茶道、插花、跳日本舞蹈之类的事情。”
先不提后半段,前半段只是帮忙做家事而已,应该无所谓吧!
连志乃也会帮忙做家事喔!
“而且最糟糕的是我家有门禁。半夜跑出去玩当然绝不容许,甚至彻底到连晚上去便利商店都不行的地步。”
原来如此,这点倒是挺要命。
对现在的大学生而言,门禁实在是太无理了。
更何况学姐的个性那么自由奔放,如果遵守门禁的话,想做的事情有一半都无法做了。
“而且住在大公寓里也没用,只是白白浪费钱罢了。我不太喜欢把钱花在自己身上。”
女大学生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一番话。
就各种层面而言,这个人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存在。
学姐作风海派又会照顾别人,所以在学校内外都拥有广大人脉,大家都既尊敬又信赖她。
话虽如此,她的个性却不奢侈,也不会到处玩乐——从她的穿着打扮就能明白这一点了。我从未看学姐使用过女性最喜欢的名牌配件。
那么,她很会计较金钱啰?事实上又完全相反。
不管碰到什么事,需要把钱用在别人身上时她都不会犹豫。
大方的学姐为了庆祝我出院,甚至办了一场花费绝对超过一万元的烤肉派对。
“对了,小乃乃,你有跟他要圣诞礼物吗?”
“…………?”
“什么啊,你没有要喔?这样不行啦~这种男人很健忘,就算他记得,也会摆出一副买什么都好的表情,然后真的送你不值钱的玩意儿。更何况小乃乃平常就很照顾他,所以圣诞节向他要一些奢侈品也不错啊!”
话先说在前头,我并没有忘记这件事。
我有好好思考圣诞节的事——不光是礼物,从蛋糕到当天的饭菜我都想过了。
而且,我也不打算送志乃不值钱的玩意儿。
证据就是,我已经为了这个问题头痛一星期以上了。
……所谓的头痛,就表示我还没决定要送什么。
那么,我到底该送什么才好?
不,话说回来,她究竟想要什么?
最近的志乃开始会慢慢表达自己的情感,而我也能渐渐理解这些表现。不过本来就缺乏物欲的她,平常从不曾要过任何东西。就算跟志乃一起去购物,她也没有要过零食或是玩具。即使她已经大到不会哭闹讨东西的地步,但应该也有很多想要的东西吧。
如果是志乃的话,不管我送什么,她好像都只会回答一句“……谢谢”,所以我才会这么烦恼。事实上比起“随便”,男人还是比较喜欢听到对方说“我想要●●”。
“呃……志乃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并没有。”
“果然没错。”
我虽然明白,却还是感到全身无力。
难得学姐把话题扯到这边,我还是得到了意料之中,连问都不用问的答案。
想着这种事,我们抵达了学姐的家。
五楼最里面那扇到处生锈、表面涂料剥落到可以看见原本金属材质色泽的铁门打开了。
学姐的闺房终于公开在众人面前,不过……
“大小姐,我觉得你的房间好像有一点乱耶?”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干净,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呢!”
不,我觉得阿虎没有洁癖吧!
就算是奉承也好,学姐的房间也不能用干净这个词汇来形容。
这里没有吃到一半的零食跟散落一地的塑料瓶,也没有蟑螂在地上爬来爬去。就这层意义而言,这里绝不“脏乱”。
不过——这种话我绝对不敢说出口——这里实在杂乱到不像是女生的房间。
这里的东西很多,与形容我家时的必备字眼“空荡荡”完全相反。书柜紧密排列到几乎看不见苔绿色壁纸的地步,而且里面还摆着各式各样的物品。书背上写着shā • rén或是伤害之类文字的文件夹,就某种程度而言还在我的想象范围内,但除此之外,柜子里还有小说、漫画,以及不知是来自哪个遥远国度的怪异摆饰。就在我以为看到旧电影dvd的时候,旁边居然摆了一片用怪异英数符号当标题的光碟片。
这里没有统一感——不,说得更简单一点,这里实在太杂乱了。
“原来如此,这的确不是能叫别人来的房间。”
我理解学姐在车子里所说的话了。
女性闺房这个词汇会让人感受到的莫名魅力与甜美气息,在这个房间内完全不存在。
不,不只如此,这里也不是能把朋友找来玩的场所吧。
“也对啦,被普通人看见的话会很麻烦吧!”
“嗨!这里有一个普通人喔~”
“不,如果朋友不小心看到这些东西,就这样被黑衣集团追杀的话,那我就头大了。”
“喂、喂!我说这里有一个普通人在耶~!”
“随便啦!坐到暖被桌那边吧,我去泡茶。啊,阿虎你插一下电源。”
“了解。”
“什么啊,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吗……”
自从认识学姐以来,我就不断地被卷入各种事件中,这一回也不例外。或许,我已经踏入一个不能坚持自己是普通人的世界了……
“如果我被谜样黑衣集团追杀的话,你要怎么负起责任呢?”
“啰嗦耶,是男人的话就自己保护自己吧!”
你真可悲呢!我受到了学姐的冷淡奚落。
不只如此,连阿虎都露出了理所当然的表情。
如果我有他这么强韧的肉体,或许就敢迎战谜样黑衣集团;但很不巧,我只是一个没有格斗技经验的小市民而已。
“话说回来,阿虎,这种时候警察不是要保护市民吗?”
“不管花多少年,我都会逮捕犯人。”
“这句话不管怎么想,都是在我的尸体被发现之后的事耶!?”
任何人听到这番话,都会觉得跟“我会替你收尸”的意思一样吧!
想哭的我求助似地望向志乃。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希望大家忽略大学生向小学生撒娇这种高等级的可悲演出。人类有时候也需要温柔。
我就这样把视线移向站在身旁的她——然后打了一个冷颤。
那是一对笼罩着纯正意志的漆黑色率直眼瞳。
——到时候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拥有纤细轮廓的白皙侧脸上浮着黑色眼瞳,里面存在着坚定的意志。
对这种事一笑置之肯定不难吧。
可以把它想成是小孩子的自大,然后随口道个谢就算了。
可是,我却发着抖。
害怕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因为,我“看到了”里面的光景。
那是无数的——尸体。
每一具都是被杀害的。
死状凄惨无比。
犯人当然就是——
支仓志乃。
所有人都是被这名年幼女孩所杀死。
死掉的全是壮硕的成年男性。
小学女生明明不可能做到这种事,理性明明这样告诉我,但我却一点也不觉得这幅光景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
站在群尸中间的她,脸上没有欢喜,也没有愉悦。
就好像那是她最原始的面貌,有如理所当然一般。
不,不对。
那一定是她最原始的面貌,也是理所当然的行为。
不会觉得不自然是很正常的事,因为那副姿态是那么地自然——
“……怎么了?”
“嗯?咦?”
被志乃搭话后,我总算发现她正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凝视着我。
那对眼瞳中已经没有任何画面。
我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怎么会做这么差劲的白日梦呢!
我笑着说了句“没什么啦”,然后照着学姐的指示把脚伸进暖被桌。
暖被桌才刚插上电源而已,所以里面还没有变暖,不过在棉被的覆盖下,还是比外面的寒冷空气好多了。
放在房间正中央的暖被桌跟我家的一样小,所以没办法把脚伸直。
不过,我的情况还是好多了,因为双脚都摆在棉被里:
“志乃,你的脚会冷吧?”
“……还好。”
志乃跪坐在我的右边。
我总是觉得,不只是志乃,女生穿的衣物都很不保暖呢!
女生在迷你裙配上长袜或是靴子的打扮下,能感受到冷空气的范围比男生大太多了。这样的打扮在夏天时虽然凉爽,但在这种季节看到时,我总会觉得很冷。
“什么啊?你是裤袜派的啊?”
“裤袜派是什么意思?”
“要不然就是膝上袜派的啰!你也会讲跟‘绝对领域’有关的事情了呢!”
“那个,不好意思,可以请你用同一种语言跟我说话吗?”
“……绝对领域?”
“志乃不用知道那种事!”
“什么啊,原来你很清楚嘛!”
我漂亮地避开如同锐利刀锋般的言论——这么想的人只有我而已,在大家眼中都是欲盖弥彰吧——然后喝了学姐泡的茶。
在独居公寓里,同样的食器凑齐四人份的可能性极低。更何况,学姐平常就几乎没找人来家里过。
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用的杯子都不一样。我跟志乃用的虽然是相同的茶杯,但学姐却不是用茶杯,而是玻璃杯。阿虎拿的甚至是上面写着鱼类名称的陶制汤碗。那个汤碗——不是在寿司店里会看到的那种玩意儿——上面写的不是汉字而是片假名,看起来实在有些怪异。
“那么,跟梦路花有关的情报是……?”
学姐也坐了下来。四个人围在小小的暖被桌边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总之,冰上字条中提到的梦路花,应该就是那名死亡的少女。”
“嗯?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做一个确认,我联络了那一边的警署,并且让那名少女的双亲看了冰上的照片,结果果然中奖了。冰上曾经去过梦路花的家,访谈内容也都跟那场意外有关。”
“她调查四十年前那场意外的理由是……?还有取材的目的呢?”
“不,我并没有知道的那么多。那一边的警察似乎追根究底地问了很多没神经的问题,所以马上就被梦路花的双亲赶走了。”
“唉,旧伤口被撕开,没有人会觉得开心吧!”
梦路花的双亲想忘却痛失爱女的意外,但无法遗忘的巨大伤痕至今仍折磨着他们吧。
“不过这么一来,我们就不能忽视冰上调查的这起事故了。那些资料呢?”
“我都准备好了。”
不愧是职业水准,应该说这就是他的职业吧。
阿虎早就知道学姐会跟他要什么东西了。
阿虎动作迅速地拿出了几张纸。
写在上面的内容,大概是这种感觉——
四十年前,遥远的北陆乡下村落,有一名少女溺死了。
少女的名字叫作梦路花,当时是九岁的小学生。
溺死的场所应该是从学校到家里的河边道路。
从高山流下,宽度约三米的河川被村民当成农业用水,并从步满田地的村庄中间流过。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种地理条件,水位增加时所造成的灾害也很大。为了防治水患,河边建了一道堤防,不过这已经是超过四十年前的事了。而且这座村落只是偏远乡下,并不是都市地带。
就连流过我们镇上东边的一级河川,在四十年前都没有一道像样的堤防。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自己念小学的时候经常去那边游泳。
现在河边建起一堵高达六、七米的巨大水泥堤防,不过它却是在很久以后才盖好。
梦路花的村庄,在当时也只用土块堆出一道三米高的堤防,而且堤防侧面跟山坡一样长满了杂草。
那一天,河川因为之前的大雨而增加了水量与流速。
降在山区的雨水,不会立刻流入河川。所以无法只靠今天没下雨,或是今天出太阳来判断河川的状况。
事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
太阳下山后少女还是没有回家,因此相当担心的双亲请求了村内的青年团队帮忙找寻。因为有人看见少女下课后走回家的身影,所以众人在上学的道路上进行重点搜索,也去了其他小孩会去游玩的场所,但是都没有发现少女。过了半夜十二点搜索行动仍在持续,不过最后还是暂时中断了。隔天,在警察与消防队的协助下,整个村子全体动员展开了搜索行动。
搜索队的其中一人,在堤防的茂盛杂草堆里发现了一只鞋子。
那是一只被污泥弄脏的运动鞋。
在鞋跟旁边,用油性笔写上了‘梦路’的注音。
而且在鞋子附近,发现了疑似滑倒的足迹。
根据这些证据,他们做出了梦路花跌落河川的判断。
从此时开始,搜索行动的意义完全改变了。从当时河川的状况,与整整一天都没发现少女身影的事实判断,跌进河里的少女不可能存活。行动方针已不是搜索失踪的少女,而是确认她身亡的作业程序。
年幼生命的消逝令众人感到遗憾。不过就算变成了尸体,大家还是希望能把她送回家,所以每个人还是很努力地搜索着少女。
然而,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没能达成。
“在没找到尸体的情况下,持续一周的搜索行动结束了。之后,她的双亲仍然等待着遗体出现,不过经过了一年都没有任何报告,最后就这样做出了死亡判定。”
一般而言,因为去向不明或失踪而无法认尸时,经过七年法院就会做出死亡判定。不过以客观事实而论绝不可能生存,而且又难以寻获遗体的状况下,则不在此限。
例如发生船难时,只要该人坐上那条船的事实经过确认,而且船只里找不到尸体,在周围进行搜索也没发现生还者的话,就符合前述的状况。因为在海面失去船只这个唯一“陆地”的人类,是不可能生存一年以上。
就客观的事实而论,除了死亡之外不会有其他状况的话,法院也会在不到七年的短时间内就做出死亡判定。
“只不过……这起意外似乎有他杀的可能性。”
“他杀?”
“有人对梦路花抱持不满。”阿虎接着说道:“而且那个人在梦路可能跌落河川的时间带里,被人看见出现在附近。”
“那个人是谁?”
“名字叫作笠井桃子,是梦路花的同学。”
也就是说,嫌疑犯是小学生吗?
“所谓有他杀的可能性,指的是那位名叫笠井的女生,把梦路花推到河里面吗?”
“是有这种流言。”
笠井桃子与梦路花之间,只存在着极普通的同学关系。
至于是什么事情让这两人关系恶化嘛……
阿虎的话让我感到愕然。
“咦……戏剧?呃……那个,你说的是话剧没错吧?”
不然有其他可能吗?受不了我的阿虎无奈地说道。我没有立刻理解是有理由的啊!据说那一年学校的话剧表演,两人的班级要演出《灰姑娘》的戏码,却为了该由谁饰演仙度瑞拉而发生磨擦。
“该不会有人认为,笠井为了这个理由就把同学推到河里面吧?”
“这件事没有获得证实,只是有这种流言罢了。”
“啊~我也不是不能体会啦,因为那种年纪的女孩都想当公主嘛!”
“是吗?”
我望向身旁那名“那种年纪的女孩”——志乃。
“……并不会。”
临时的代表者干脆又认真地做出了否定。志乃不是不太普通,而是非常异常,所以她的意见不太能作为参考。不,这么一说,我发现了一个重大事实。学姐理所当然地说出了这种意见,该不会连她也——?
与公主的印象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这名女性,小时候也曾经梦想成为美丽的灰姑娘吗?我试着想象,不知为何却觉得有点恐怖。
当我察觉自己的致命失误时,已经太迟了。
鸿池学姐以野生动物般的敏捷动作袭击而来,并且用锁喉功扣住了我的脖子:
“你的胆子真不小呢,我真感动。”
“对不起——”
“听说人在经历濒死体验后,整个观念都会改变喔!我想这对你来说,一定是很宝贵的经验吧?”
毫不留情绞住脖子的腕力,任谁都会觉得跟公主的柔弱印象相距甚远。
就在我第二十次表达投降意愿时,学姐总算放开了我。
“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呢!”
“我真的以为自己杀掉你了呢!”
“大小姐,请你小心这种不当言论。”
“啰嗦,我只是开玩笑而已啦!”
那并不是开玩笑的力道,我有自信在法庭上大声喊出这种证词。
“而且,这件事似乎还有一些内情。”
阿虎说出的是,无奈至极的“小孩子的事”。
决定话剧角色时,发生了纠纷。
许多角色都是用抽签决定的,但女主角仙度瑞拉与王子,还有仙女之类的主要角色,则是在班上进行投票表决。不过,在第一次投票时,并没有决定由谁饰演仙度瑞拉这个角色。
这也是因为,在班上具中心地位的女生有两人的关系。
学校不是单纯学习知识的场所,而是社会的缩影。人们在这里学习人际关系,并且习得“上下关系”。在学校能体会到即使立场对等,彼此之间也存在着绝对差距的事实。
这种情况跟dǔ • bó一样。以超然立场俯视那些纸牌的话,它们都只是被赋予数字的卡片而已。可是在特定的条件下,它们之间却会产生上下关系。举例来说,在大富豪扑克牌游戏中,点数三的牌赢不过点数二的牌,只有“革命”{注:大富豪游戏规则名称;当有玩家同时打出四张点数相同的牌时,所有牌的点数相反——二变成点数最低,三变成点数最高}才能颠覆这项规则。
不过既然是人,彼此之间虽然会产生上下关系,但却不见得是独裁体制。就像两张二有时候会落在同一名玩家手中一样。
或者说,只要特定的个人支配着全体这种罕见存在不出现,一般而言就不会发生独裁的情况——梦路花的班级也是如此。
票分成了两边。
“可是,梦路花推翻了票选结果。”
就算是点数二的牌,也赢不过无敌的万能卡——鬼牌。
近来学校体制崩溃的现象,在新闻上时有耳闻;不过当我还是小学生时,老师这种存在,可以说是掌握绝对权力的人物,更不用说在四十年前了。
本来应该由这两人进行决选投票才对。
不过,事情并没有变成这样。
梦路花拉拢级任导师,避开了决选投票。
她用抽到的鬼牌让竞争对手无力化。
“利用老师可是犯规技巧呢,也难怪她会被怨恨了。”
不过,我还是不认为这个理由足以构成杀意。
“或许笠井根本没有杀意?她还是个小学生,所以说不定只是想整一下对手吧?”
“不,我已经说过了,这只是谣言。”
阿虎很困扰地插进了会话。
的确,我们用未经证实的想象推理过头了。
“只不过,现场状况可疑仍是事实。笠井也坚决否认目击证言,所以当时的居民也跟你们两人一样发挥了想象力。”
最初的小小疑问静静且急速地变成谣言四处传播,最后终于形成了明确的怀疑。
而且,怀疑自动转化为不安。
人类不安时的攻击性,连野狗也会落荒而逃。
压倒性的压力让笠井一家不得不搬走。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其他选择。人类一旦心生怀疑,就很难用言语将疑惑抹消,必须用长时间的行动才能加以取代。
这么一想,我才体会到我们刚才的会话有多么地不谨慎。
面对如此丧气的我,学姐直截了当地说道:
“也没什么不谨慎的吧!”
“可是,一个没有经过证实的谣言,就这样改变了整个家庭的命运……”
“那可是你出生前的事情呢!”
“不,完全相同的想法造成了这种结果。如果我也在现场,是不是也会跟那些人一样怀疑笠井,并且把她逼到走投无路呢……”
谣言……从别人那边听来的话,对我而言只是想象的话语,但里面却存在着很大的意义。只要听信了谣言,就很难摆脱它的影响。
一想到我或许也会伤害一名可能是无辜的少女,我就有一种被自己的愚昧压溃的感觉。
不过,学姐却对我的反应感到无奈:
“小乃乃,对这家伙说些什么吧。”
“……遭到怀疑这件事本身并非罪恶。”
“嗯,这句话说得好。”学姐态度一变,满足地点了点头:“我了解你想要表达什么,不过那是错误的想法。因为重要参考人、嫌疑犯,还有被告都不是‘犯人’。”
说起来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在日本——我想任何国家都一样——变成重要参考人、以嫌疑犯的身份遭到逮捕、以被告的身份站在法庭上等,因这些事实而遭到定罪的法律并不存在。到他们被法官判刑确定的那一瞬间为止,都不是“犯罪者”。
社会对被怀疑的人们太过严苛了。别说是起诉了,就算只是被警方以嫌疑犯的身份逮捕,也会失去辛苦建立起来的地位。因警方抓错人而明确地获判无罪的人,在重返社会后却失去一切的情形,有时候也会发生。
这些制裁真的是太不合理了。连被怀疑都得不到原谅的社会,只允许全面肯定的世界。如果不持续证明“违法的事实不存在”这种恶魔般的证明,我们就会活在有罪的环境中。
“所以才会有无罪判定原则啊!”
打官司是为了要让检察官证明被告有罪,而不是为了证明被告无罪。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人类无法回避的情感吧!
“唉,要这么说也行啦!人类无法这么完美啊!”
学姐干脆地说道。
看来这似乎又是她惯用的偏激理论了。
她有时候会用很极端的意见去试探他人。
真是让人头痛!
“……不过事到如今,我们也不能把这件事当作单纯的谣言而加以忽视。就现状而言,应该把它当成合理的怀疑。”
“说的没错。如果冰上字条中的‘梦路花’是那名已经死亡的少女,那可能的嫌犯就是跟她有关系的人了。因为死人在shā • rén时,实际行凶的犯人绝对是活着的人类。”
“学姐是说她们之间有某种因缘吗?可是,笠井跟冰上之间的关系是……”
“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就常识而论,冰上触碰到了不能接触的领域吧!所以这一点似乎有深入追查的必要。”
*
笠井在四十年前的意外之后,就不停地搬家直到长大为止。现在已婚的她成了两个小孩的母亲,并且居住在大阪。直到一年前她还住在爱知,所以这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呢……怀疑的情绪与不能怀疑的情绪,在我心中不断地纠葛。
我们这一次搭乘阿虎的车,从学姐家朝笠井的家前进。
阿虎坐在驾驶座上,学姐坐在副驾驶座上,我跟志乃则坐在后面。
“总觉得好像多花了一次功夫呢!”
“哎呀,不要这么讲嘛!人生啊,不见得都会一路顺风呢!”
学姐开朗地笑着,旁边的阿虎透过后照镜传送来的视线中,似乎在说“真要这么想,就不要跟过来啊”!
只有承担责任的人,才能询问与他人人生有着密切关系的事情。一个素未谋面的普通人,不能随便探索笠井的过去。
只不过,这么想的人似乎只有我跟阿虎,坐在副驾驶座的学姐则是表情愉快地眺望着笠井的资料。
坐在我旁边的志乃也一样。她正以漆黑色的眼眸眺望着窗外。
我不敢对兴致勃勃的学姐泼冷水——就算我插嘴提出忠告,她也不会改变想法——所以我把脸凑向志乃,在她耳边悄声问道:
“我们跟过来真的好吗?”
“……要下达这个判断的人,既不是我也不是你。”
“所以只要笠井同意就ok啰?”
也许是被我的鼻息弄痒了吧,志乃微微地扭动身躯,然后点了点头。
“不过啊,这毕竟是过去的事情——而且涉及个人隐私的部分也很多吧?”
“即使如此,只要是能说的话,她还是会说出来。如果不愿意,她也可以拒绝。”
“是这样说没错啦……”
“而且,有些事情得实际见面询问对方才会晓得。”
“你就算坐在摇椅上也能破案吧!”
“并不是所有的案件都这么容易解决。”
“咦,我真意外。这句话好像有点示弱耶?”
“没这回事。”
志乃以微微加重的语气如此说道,然后有如在说“别再跟我讲话了”似地移开了耳朵。
该怎么说才好呢……真是的!
我能理解志乃想表达的意思,也知道那是事实,不过我也希望她能理解我想说的话。
“你们在打情骂俏喔!”
“什么打情骂俏啊……只是说一些话而已啦!”
“说今晚要不要做吗?”
噗噗~!!
大声发出喷气声的人不是我——而是阿虎。
“难……难……难……难道你这家伙……!”
“不对!不是这样的啦!”
在能够一眼瞪死兔子的强烈视线下,我拼了命地否定:
“请你不要误会啊!刚才只是学姐在开玩笑,是很恶意的玩笑!”
“……话先说在前头,就算你是大小姐的朋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喔!”
“就跟你说事情不是这样了嘛!”
我抱住了头。
顺带一提,引发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正在捧腹大笑。
*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笠井露出了有点疲惫的神情。
她大概想起当年的事情了吧。
这也是她受到无数同样质疑的证据。
我们被领到的客厅虽小,却窗明几净,又有着很雅致的氛围。这里有略硬的尼龙沙发与木纹桌子,淡淡花纹的壁纸与圆形萤光灯。矮柜上摆着花瓶,里面插着红色与黄色的花;柜子旁的杂志架上放了报纸与几本杂志。
这里是极普通的一般家庭。
不过在这里进行的会话,却背离了这股平稳气息。
“我什么也没做。”
“可是你没有走向原来的回家道路,而是朝梦路花的家前进。”
“这……是这样没错。”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承认了吗?你的确否定了目击证词吧?”
阿虎虽然提出了锐利的质问,但笠井的脸上却浮现出柔和的苦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我当时还小,那个时候只是觉得很害怕,所以只能装作什么事都不晓得的模样。”
对当时还是小学生的笠井而言,满脸凶相逼问自己的大人们只是恐怖的存在。
我很了解这种心情。
“我那天的确追在小花后面。当天刚好轮到我打扫,所以我在追她时慢了一步。不过先到她家的人却是我,而她就这样失踪了。”
“你到她家之后做了什么?”
“我想她大概跑去哪里玩了……所以我就死心回家了。”
“是真的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到梦路花她家的路上,你没有跟别人见面吗?”
“……抱歉,我记不太起来了。我想自己应该有跟一些人擦身而过吧。”
这毕竟是四十年前的事了,记忆会模糊不清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就算那是印象强烈到终其一生都无法忘却的事情,笠井也会想要将它遗忘吧!看到这间客厅之后,我有了这种想法。从这个空间中,我可以感受到它的主人想要平稳地过着好不容易才得到手的安稳生活。
“我知道了,那我换个问题。你对梦路花抱持着怨恨的情感吗?”
“……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你跟她之间真的如同你所说的一样毫无关联,那么因为这名‘毫无关联’的人而受到折磨的事实,难道不会让你感到有苦说不出的焦躁吗?”
“这……这个……可是,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感觉吧?”
因为身为局外人所以能保持冷静的我,可以理解阿虎这个质问——没错,这已经不是问题了,而是更具压迫性的质问了——的意义。
应该说这是近乎犯规的逻辑吧!
他试图将事后的怨恨与事前的憎恨混在一起。
“的确,我恨过她。我曾经认为这都是小花的错。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对她的不幸我感到很惋惜,而且……我也觉得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很厉害的人……?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也许是看到我的反应后冷静下来了吧,笠井露出温柔的微笑。那不是苦笑也不是嘲笑,而是纯粹地对“年幼”之人所散发出的温馨感情。
“她拥有很了不起的力量。一直到最后,我还是没能得到那种力量……那是‘成为自己心目中的自己’的强大力量。当时我只是觉得小花做的事很卑鄙,心里也很轻视她。不过,像现在这样变成大人之后,我总算明白了。她只是单纯地想得到仙度瑞拉这个角色而已。为了达到目的,她选择了最好的办法。”
“可是,她抢先你一步拉拢了老师吧。这对小孩来说,不是犯规行为吗?”
“嗯,我真的觉得她很卑鄙。不过,那却是最确实的方法。我现在觉得小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本来应该要进行决选投票才对,但梦路花却取得了级任导师这股绝对性的力量,并且回避了这个结果。
不过,这本来就是犯规招式。与其说是违反规定,倒不如说是一种违反道德的行为。告密是重罪——小学生,不,小孩之间都有一种默契,那就是不能利用拥有权力的大人。
“我长大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社会上这种做法是正确的。当时我为什么没这么做,为何没那么做。应该对以前认识的他更积极才对。在同学会上再次见到面时,他已经成为省厅的高层人物,并且过着奢侈的生活。我甚至觉得,自己过着这种人生真的好吗?”
那一瞬间,我无法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
因为,那不是一个拥有小孩的母亲应该说的话。
换句话说,她表达的事物就是对现在家庭的不满。
不过,笠井淡淡地笑了:
“现在的你还不懂吧。因为你眼前还有很长的未知人生,而我已经没有这种将来了。我的人生不会再有所改变。我已经通过了到达这里之前的几个分歧点,所以前面只剩下一条笔直延伸的轨道。”
我会在这个家一直生活下去。
如此低语轻抚沙发的笠井,眼神略微黯淡了起来。
我好像在这道昏暗光泽中看见了高级真皮沙发的倒影,这让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当本人有所自觉的瞬间,梦的尽头就会出现。一定要尽全力奔向自己的目标才行。我想,小花当时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吧。她知道如果不这样的话,一定……会后悔的吧。”
“笠井女士……你后悔了吗?”
不愿承认这个事实的我开口问道。
她以柔和、却极为疲惫的表情做了回答:
“就算后悔又能怎样呢?”
*
最后,阿虎拿出了冰上跟雪野的照片:
“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咦……这个嘛,不,我想我应该不认识。”
“两个人都不认识吗?”
“是的,两个人我都没有印象。”
“最近有没有人来问你跟梦路花的死有关的事?”
“除了刑警先生之外,没有人问过。”
如此这般简短的会话结束之后,我们离开了笠井家。
“那么,小乃乃,你有什么看法?”
车子顺畅地从笠井家前方离去后,学姐立刻问了这个问题。
“……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为什么?”
“笠井的本质恐怕跟四十年前一样。如果她害怕的话,就必然会说谎、试图转移焦点,或是装作什么也不晓得,不去思考这些行为最终仍会产生负面影响,只是想暂时维持现况。她只能以自己所说的方式活着。”
“可是她没有可能因为害怕、因为想维持现况,而说出自己不认识冰上的谎言吗?”
“如果笠井说自己不认识冰上是谎言的话,她就会对梦路花的事故感到恐惧。那么,根据完全相同的理由,她就不能撤回过去的证词,并且重新做出自己曾追去找梦路花的证词。”
“原来如此啊!假设笠井说谎的理由是出自于恐惧,就逻辑来思考,她说谎的可能性就很低了呢!”
“不过,梦路花的意外是在四十年前发生的,我们只能肯定笠井女士在这件事情上说了实话,所以她也有可能对冰上的事情说谎。”
“笠井知道今天的访问跟昨天发生的shā • rén事件有关吧?”
“嗯,没错。我有确实告知她自己来访的目的,是为了调查shā • rén事件。”
“既然如此,她就绝对不能容许自己跟这起事件有任何的关联,她绝对会说谎。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基于假设的想象罢了,我们无法完全否定她拥有高超说谎技巧的可能性。不过我想应该没有这种事吧。她一定连这种风险都无法承担,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说出那种后悔的话语。”
这番话最后的部分,是对我说的吧。
这是给没加入会话,一直在思考某件事情的我的回答。
“不过啊,志乃。笠井看起来不缺钱啊!”
虽然不知道笠井有没有贷款的压力,不过他们家拥有自己的房子,客厅虽然朴素却相当整洁高雅,看起来就像一个极普通的富裕家庭。
“丈夫很健康,又有自己的小孩,打扮漂亮、吃的也好像挺不错,而且又有房子可以住,再说那间房子还蛮大的呢!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她的家庭都很幸福啊!”
既然如此,为何会感到后悔?
明明对过去的选择感到后悔,却说出“不然又能怎么办”这种放弃似的言论?
“笠井对自己的人生没有自信。因为那不是经过奋斗赢取的结果,所以她从中感受不到幸福。不,应该说她不晓得自己感受到的幸福是否正确吧。”
“正确的幸福……?”
“就算现阶段觉得幸福,人也会怀念过去,并且梦想着比现在更大的幸福。因为他们放弃了过去所追寻的人生。”
就幸福的相对性而言,出生在现代日本的人都是幸福的啊。
在包含政治与经济的良好环境下,“生存下去”所必须付出的努力,与其他国家相比有着压倒性的差异。
当然,日本有没房子住的人,也有烦恼着当天的吃饭钱在哪里的人;不过在其他国家中,这种人的死亡率比日本还高上好几倍呢!
所以说,出生在日本的人都很幸福啰?事情当然不是这样。
人只要活着,就会感到痛苦。他们会去品尝自己的立场所拥有的不幸。
有些人无法率直地理解这个道理。
不,不对。
没有人能理解这件事。
每个人都盲目地相信,只要比现在更幸福,就能过着“幸福”的日子。
想要巨额财富的人,不知道得到金钱后所必须承担的辛劳。
只会抢夺的人,不知道无法使用暴力的世界有多难混。
换言之,这就是主观性的相对感。
从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车子看出去,会觉得以六十公里行驶的车子很慢。然而对坐在静止车辆里的人们而言,两辆车子都开得很快。
不过,如果状况换成这样,又会如何呢?
两辆车子如果不以一百二十公里与六十公里的时速行驶,还有静止的车子如果不保持静止的话,就会发生爆炸。坐在上面的乘客当然会死亡。在这种条件下思考的话,就能明白坐在停止的车子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吧。因为只要不踩油门就没事了,完全没有任何风险。跟必须以一百二十公里不断急驶的悲惨状况相比,这种不幸根本算不了什么。
“不过,如果在里面追加一项条件的话,情况又会改变呢!”
学姐说道。
如果这是一场赛车的话,事情会变成怎样呢?
如果必须要跑一定的距离,而且在终点前方有着荣耀在等待呢?
首先,非静止不可的车子就变成最惨的那一方了。坐在里面的人虽然没有被炸死的危险,却也绝不可能赢得胜利。什么也不做的代价就是无法得到任何事物。
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车子虽然比任何人都接近胜利,却也必须承担极大的风险。那是一条拥有高超技术与知识的顶尖驾驶员才能走过去的细绳索。
时速六十公里的车子很安全,而且能平安地取得胜利。
这是经营学,也是人生的道理。
是要背负最高的风险以换取最大的利益,还是在最小的风险中尽可能地谋求利益。就学术上而言,绝不可能在无利可图的情况下承担风险;但就现实面而论,却有许多经营者坐进了不会抵达终点也无法前进的车子。
在这些人当中,多数人都会选择时速六十公里的车子。
因为,这是最聪明的生存方式。
不过,这也是期待选择车速一百二十公里的人失败的生存方式。
只要以两倍速度前进的对手不因失误而被炸死,自己就无法获胜。
那不是赢取荣耀,而是梦想在对手失败后得到胜利。
“不过,六十公里的人生也不错啊?”
“你这样想也ok啊!不过,笠井只是开着六十公里的车子在原地打转,而且看着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扬长而去的车子与安安全全停在原地的车子时,她又感到嫉妒。这种想法不是很蠢吗?”
鸿池学姐做出了如此断言:
“选择了绝对不会受伤的人生,就必须知道这种妥协的终点,必然等待着相对应的结局。背负过多的风险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如果有真心想要达到的目标,做出选择时就绝对不能犹豫。”
有所自觉的瞬间,梦的尽头就会出现。
她的这句话让我感到心痛。
她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她只能在这场早已结束的赛车中,懊悔着为什么选择了这一辆车子。
只能梦想自己是在遥远彼方开着香槟庆祝的胜利者之一的人生。
“哎呀,你好像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件事呢!老实说,我虽然不赞成梦路花的手段,却觉得她的认真态度值得肯定。她用尽全力试着达成自己的目标。不是用决选投票这种‘期待对手失败’的方法,而是找出能自行取胜的方式,并且加以实行。这真的是非常厉害呢,普通人根本做不到。”
梦路花选择了能有效击败对手的方法。
所以我跟学姐都无法肯定她的做法。
不过,正如学姐所言,梦路花是认真的。
梦路花真的想演仙度瑞拉。她想要这个角色。
然而,她最后连仙度瑞拉都当不成了,不是吗?
“我也赞成小乃乃的判断。笠井如同她自己所说的一样,是一名不敢承担风险的人,所以她无法说出漂亮的谎言。更何况,她直到现在都还在嫉妒。”
笠井刚才说,现在的她很羡慕梦路花。
如果她把梦路花推进河里的话,一定不会有这种想法吧。
她虽然对现状感到不满,可是却没有不惜一死也要达成心愿的强烈念头。不,她在任何状况下,都做不出这种选择吧。笠井无法背负起“死亡”这种最大级的风险,就算那是获得幸福的唯一手段。
“但这么一来,我们又退回起点了呢!”
“没有其他情报吗?”
“很遗憾,警方请梦路花的双亲向亲戚与熟人做了确认,却没有发现冰上访问过其他人的事实。”
“……或许冰上对意外本身不感兴趣。”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在调查事故的话,光是访问梦路花的双亲是不够的吧。附近的居民当然用不着提,更重要的是,她还有非访问不可的人物。”
为了理解事故经过,绝对不能加以忽视的人物。
察觉这个事实的我“啊”了一声:
“没错!就是实际进行搜索的人!”
志乃微微却明确地点了点头:
“没错。因为最清楚事故经过的人不是双亲,而是他们。”
一般而言,失踪者的家人不会参与搜索行动。他们只能待在家里,并且不断地祈祷失踪者能平安归来。这当然也是因为他们不是专业人士的缘故,而且更重要的是,因失去爱女而恐惧万分的双亲,在需要冷静的现场只会造成妨碍。
所以最清楚事故的人不是待在家里的双亲,而是负责搜索的人们。
“然而,冰上并没有接触梦路花双亲以外的人物。既然如此,就可以认定她并不想知道意外的详细经过。不过,身为记者的她如果打算要写这场意外的报导,就不会做出这种半吊子的取材。”
“不,也不能这么说。”如此否定的人是阿虎:“冰上只不过是一名八卦记者。这些人为了节省经费,只要报导有个样子出来,就不会进行不必要的取材。靠想象与妄想补充不足的部分,就能写出一篇报导了。”
“听起来很有真实感呢!是你的经验吗?”
“现在的确流行这种方式。不过,在这一次的案件中,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
“为什么?”
“冰上之所以没有访问梦路花双亲以外的人,是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她确定没必要这么做。证据就是,她留下了‘犯人是梦路花’这张字条。如果没有把握的话——靠着想象或妄想——是不可能写出这种东西。”
“可是——”
“而且决定性的理由是……”志乃继续说道:“话说回来,就算替四十年前那场谁也不记得的意外写报导,就有办法‘卖钱’了吗?”
没有比这更正确、更具决定性的根据了。
人类的心灵虽然复杂诡异,但对于金钱的看法却相当单纯。
“冰上的公司不但小,而且雇用形式也很特殊。那是一个彻底奉行个人主义与实力主义、不惜出卖同伴写出卖座报导的人才是赢家的世界。在这个环境下的人,不论是谁都不会想写一篇不能卖钱的报导吧。按照先前的理论,连去梦路花的双亲那边取材都是浪费经费呢!”
车内充满沉默。
只有细细咀嚼志乃话中含意的空白时间。
说起来虽然残酷,四十年前有一名少女失踪的“无聊”报导,是不会有人感兴趣。不管写得多煽情、多耸动,都绝对不会大卖。
既然如此,还不如把目标放在小偶像的丑闻上面,或者干脆去追寻外星人或是幽灵的消息算了,至少还有少部分的灵异迷会感兴趣。
一个人的死亡报导,只会受到这种程度的待遇。
说起来虽然可悲,但对不相干的我们而言,这种反应却是现实,也是最大的限度。
“阿虎……小乃乃是正确的。”
“我知道,这名少女的说法确实合理。”
他的口气认真,而且压低了嗓音。
身为警察,却被一般人——甚至还是小孩说服的事实,或许会对自尊心造成打击吧。即使如此,还是没有感情用事一味否定——也就是自我辩护——的做法,真的很了不起。
“我来把话整理一下吧。冰上不会想写一篇不能卖钱的报导,但事实上她却去了梦路家进行取材。也就是说,她确定那里有可以大卖的报导的情报来源。”
“冰上认为梦路花的事故中,有可以卖钱的要素存在啰?”
正如同志乃直截了当的断言,就算写一篇普通的事故报导,也没办法卖钱。
为了使这种报导变成能卖钱的东西,需要非常煽情的新事实才行。
“就算爆料说那场意外其实是shā • rén事件……好像也不太可能吧。”
“如果冰上是因为试图公开真相才被灭口的话,那事情就简单了呢!”
总觉得状况好像发展成两小时悬疑推理剧的情节了。
冰上想要向犯人勒索金钱吧。
嗯?可是这样的话,不去思考报导能不能大卖也无所谓吧?
雪野如果跟梦路花的死有某种牵联,就算追诉期已过——如果她曾经住在国外十几年的话就另当别论——过去曾杀过人的事实仍是致命性的丑闻。
如果以此要胁的话,应该可以勒索到几百万吧。
或者,干脆进一步勒索拥有雪野这名大股东的公司,或许能得到更巨额的金钱。
我不知道冰上的年收入有多少,但绝对少不了,至少报酬应该符合支出的费用才对。
“啊,可是雪野跟梦路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耶!”
“说的也是。这个推论果然不太可能呢!”
“就算情况真是如此,那冰上只跟梦路花的双亲碰过面的事实,就会变成难以突破的瓶颈。如果想以胁迫的方式获得金钱,就必须拥有让自己比对方更具优势的情报。她应该尽量收集显示那起事故可能不是意外的证词或是证据。”
“嗯~既然如此,这么想如何?就像梦路花其实还活着之类的事。”
至今仍未发现梦路花的遗体。
所以被河川冲走的她,也有可能在某处被救起来啰?
“即使如此,冲击性还是不够呢!”
的确,死掉的人本来就是陌生人,就算听到其实对方还活着的消息,也不会有人感兴趣。如果事先不知道对方已经死亡的事实,就不会产生吃惊的反应。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还是应该去采访地方上的警察才对。搜索时是否采取了适当的行动,只要就这个部分批评警方,感兴趣的家伙也会增加一些。对吧,阿虎?”
“嗯,这种事很多呢!”
现役警官叹了一口气。吃这一行饭真的有说不完的辛劳吧!
像这样让阿虎烦恼的警方丑闻,就报导而言魅力确实不差。不过,冰上却完全没有针对这个方向取材。
“话说回来,这跟雪野有什么关系呢?被认定已经死亡的人物其实还活着的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shā • rén事件?”
“这个吗……呃,其实梦路从事着某种违法行为,指示她这么做的人就是雪野……”
“所谓的违法行为,说的具体一点是……而且,这样真的变成悬疑推理剧了啦!”
嗯~我陷入沉思。
虽然有很多可能性,但每个推论似乎都不太实际。
怎么想都不是可以大卖的报导。
“的确,这起事件说不定真的跟梦路花的事故无关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冰上所遗留的字条更奇怪了。”
死者就是犯人的意思是……跟她有关的人是犯人,抑或是本人还活着。我只能想到这两种可能性。
除此之外的解答真的存在吗?
*
把学姐先送回家之后,我们就这样搭乘阿虎的车朝公寓前进。
觉得阿虎应该很忙的我婉拒了好意。不过比起我的这种良心,学姐那句“阿虎,麻烦你啰!”的命令似乎拥有更大的效力。阿虎干脆地点头同意。
然而,阿虎并没有心不甘情不愿,因为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他对着表示要搭电车回去的我说“别在意,快上车吧”之后,又悄声说道:
“我有话想跟你说。”
正因为如此,车子行驶了五分钟左右,我代替迟迟没有开口的阿虎打开了话题:
“那么,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啊,这该怎么说呢……这个嘛……这种时候应该要怎么讲才好呢……呃,你跟大小姐的感情很好吗?”
“……什么?”
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事的我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个问题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对……对呀,那是当然啰!呃,她是跟我很要好啦!”
“是……是吗……果然如此。”
“有什么问题吗?”
“不,你也知道她那种个性,所以我有点难以想象。”
“是喔!学姐是有些地方让人很头痛,不过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棒的人呢!”
“是吗?很棒的人啊,原来如此。”
阿虎毫无任何影射,坦率地感到佩服:
“我最近变忙碌了,所以没什么时间陪大小姐。而且我很常碰到不管大小姐怎么拜托,我都不能带她一起去,也不能提供情报的案件。”
“啊,该拒绝的时候你还是会拒绝嘛!”
我还以为他会像筛子一样把情报泄露出去呢。
“这是当然啰!我不能随便告诉她跟凶恶罪犯有关的情报。如果大小姐发生意外,那事情就严重了。”
“……是这种理由啊!”
我觉得现任警官将情报透露给民众的这一部分还比较严重耶!
“不过,大小姐最近突然跟一些小事件扯上关系了。我想大概是从今年开始的吧。”
“……啊啊,这个嘛……大概是我们的关系吧!”
是因为在打工的地方认识我——应该说是因为认识了志乃吧!
鸿池学姐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把我们卷入事件中。
她之所以会这么做,有八成是为了自己的兴趣,一成是为了志乃跟我,至于剩下的一成嘛……就是为了打发无聊吧!
忙着到处涉入事件的学姐,一定让阿虎很担心。
“大小姐有时候会失去控制。为了达到目的,她会不顾一切地朝前方直冲。这虽然也算是一种美德,但某些部分却还是让我感到很害怕。所以——呃,我希望你能在大小姐身边看着,有时候也要阻止她。”
“这是当然,不过她可不是我能阻止的人呢!”
“是吗?我还以为她认识了那种对象之后,行事就会比较谨慎呢!”
“不可能的啦!”我笑了笑:“连从小就在一起的阿虎都办不到了,才认识学姐不满一年的我,怎么可能办到这种事呢!”
“那是因为我无法反抗大小姐,我想这一点你应该了解才对。”
无法反抗啊,真的像是猛兽与驯兽师之间的关系呢!
“学姐真的是一个勇往直前的人,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身边守护着她。”
“是吗……原来如此,我知道了。那就请你守护着她就行了。”
“这一点没有问题。”
“大小姐的事就拜托你了。”
“是的,我会尽力的啦!”
“是吗?谢谢你。”
说完之后,阿虎的嘴角微微上扬。
如岩石般的巨大身躯,以及令见者胆怯的三白眼。
然而,那副笨拙到不行的微笑,看起来却莫名地友善。
这是男人之间靠着眼神心意相通的瞬间。
“…………不对,你们完全没有了解彼此。”
“咦?志乃?”
“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两人都弄错对方的意思了。”
小学五年级的少女露出无话可说的表情,并且指出了我们的致命性错误。
*
“也就是说,你跟大小姐只是念同一所大学而已,并没有在谈恋爱啰……”
“你说的完全没错。”
我语气坚定地做出了明确否定。
我跟学姐居然在交往这种不得了的超级误解,一定得确实澄清才行。
不,我的确觉得学姐是一个很棒的人。
学姐既开朗又有活力,只要跟她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我也无法否定,昨晚的晚礼服打扮让我大吃一惊。
我们平时就很常见面,比其他朋友感情还好上一些也是事实。
可是,即使如此,也不该马上就怀疑我跟她之间有男女关系啊!
而且更重要的问题是,我们实在太可悲了。
误解彼此的意思固然可耻,被小孩子指正更是丢脸到家了。
在尴尬的沉默之下,志乃一直凝视着窗外。
“呃~我说志乃啊,如果无视语感,love跟like都可以翻译成‘喜欢’喔!”
“理解语感,就是所谓的‘会话’。”
“……你说得对。”
我的拙劣辩解当然对她无效,所以轻易地被驳回了。
我将视线移回阿虎身上:
“呃,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啊……啊啊,我懂了。这样也好。不,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总之,很抱歉问了这么奇怪的问题。可能的话,希望你忘记这件事。”
“我知道了啦,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
“谢谢你。真是的,如果大小姐知道这件事,又会说我太保护她了。”
“啊哈哈,你的确有点太保护她了呢!”
“我也没办法啊!对我来说,大小姐就像差了很多岁的妹妹一样。担心她被坏男人缠上有什么错吗?”
阿虎理所当然似地下了断言,不过我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啦。
如果志乃被坏男人缠上,我也会很担心。
只不过就她的情况而言,被“坏事”缠上远比被“坏男人”缠上要可怕太多了。
可是啊,如果她的身体再成熟一些,后者的危险度就会大上许多了。想到数年后身穿晚礼服的志乃时,我心中确实浮现了焦躁的不安。
“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坏男人,所以才会拜托你这件事。”
“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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