Ⅵ 面具人(1/4)
在漆黑的空间里,浮现小小的灯火,我终于知道是谁坐在我的对面了。是面具人。虽然看不清楚表情,但总之是面具人。戴着面具、穿着高中制服的她,端坐着盯着我这边看。我也抱膝坐着,看着她隐藏在面具背后的温柔眼神。
这里是哪里呢?
不知不觉地环绕着我们的黑暗,并没有将要侵吞我们的不祥感受,而是有种温柔、光是坐在这里就能感到安心的感觉。处于这不可思议的安全感中,我吐了一口气,等到习惯这片黑暗之后开口向她说道。
“姐姐。”
声音没有反弹回来,被黑暗吸收后暧昧地消失了。
“你是——姐姐吧。”
戴着面具的她,慢慢地摇头。
我的声音激烈起来。
“你骗人。姐姐、你是姐姐吧!让我看你的脸!”
【……我不是。】
她低声地说。
【……我,是你。】
面具人一手放在胸口,一手指着我。
我不能理解地皱着眉头说。
“那么,那张脸是怎么回事?你的脸就是姐姐的脸。你就是姐姐吧。是姐姐的幽魂。你一直、一直在我的身边。从你死后,就一直在我的身边守护我。你如果不是姐姐的话,那你到底是谁呢?姐姐,别再说谎了,让我看看你的脸。”
我不可思议地诚实起来。
黑暗中,只有我和姐姐两人。这样的话就没有说谎的必要了。
“我想看看姐姐的脸、我想听你的声音、我希望你能叫我的名字、叫我辉夜。我还想跟你住在一起、希望你在我的身边笑着、希望你活着。”
【……那样的、心情。】
面具人依然端坐着。
【……那样的伤,是我造成的。】
铿的一声,她拿下了面具。
面具下的是我看惯了的,像玻璃工艺品一样美的姐姐的脸。
“姐姐。”
身体无法动弹。连一根手指都没办法自由移动。
真令人不耐烦,我明明想在姐姐身旁的。
出现姐姐的脸的面具人,脸上没有表情。
【……竹宫玻璃已经死了。她被太多人伤害、最后因为被那个凶猛的男人毁了,所以绝望而死。但是——你一直不知道这件事,一直自觉是自己害死姐姐的,并且不自觉地责怪自己。】
黑暗中,只暧昧地传来面具人的声音。
【……然后我才由此而生。我是罪恶的化身、面具人。我是你的影子。对了——只是这样而已。我不是幽灵、不是妄想。】
她慢慢地抱紧自己。
【这就是——你心中的自己,你的自画像。】
自画像——
【……你认为自己是骗子。这张面具,就是你这种意识的象征。你的真心永远在其他地方、你永远像戴着面具一样,只蒙蔽住表面。你认为自己正在蒙蔽。】
说谎,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感觉。
因为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然后,恐怕认为自己的真心是污秽的。
所以一直戴着面具,隐藏起来。
【……我,是你。】
面具人淡淡地说着。
【……当我觉得郁闷的时候,就是你自己正觉得郁闷。打人的时候就是你想打人。你一直借由我这个媒体,看着自己的内心,与自己的心战斗着。】
我说不出话。
原来如此啊,我想。
但是——
“那么,为什么你会是我姐姐的样子呢?”
我讨厌的姐姐。
我喜欢的姐姐。
玻璃工艺品般的姐姐。
然后——那张脸。
面具人寂寞地笑了。然后想要蒙混般地换了话题。
【……你啊,害怕谈恋爱吧。】
“……”
【自己好像变得不是自己了。喜欢上谁之后,你怀疑那样的心情是否是真的、自己是否会碎成一片一片,好害怕。而若是太爱了的话——会变得像竹宫玻璃一样,连心都碎了。】
姐姐的话。
——啊啊,好像要毁了。
那就是我的心理创伤吗?
【……所以,你找了种种的理由,结果,讨厌川岛修一、讨厌海藤贝、讨厌山野幸夫、讨厌秋叶烈,全都是因为害怕恋爱。你只是害怕爱这种感情而已,只是这样。】
害怕。
没错——就是害怕。
【……与小岛唯争夺川岛修一——你没办法忍受这样的事。既麻烦,又害怕在争夺的过程中会渐渐失去自己的心、渐渐沉溺在恋爱这个谎言中,害怕在不了解自己的心情下,就这样误会下去。】
害怕。
这就是理由。
【海藤贝和山野幸夫,他们俩认真的心情让你害怕。因为无法理解而接近之后,光只是接近就让你胆怯,所以才逃走。与输赢的结果无关,从双方中间同时逃走。因为你害怕被独占的深厚关系、暴露出爱恋的心,你害怕那种不明所以的感情支配自己。】
害怕。
心好像会变成不一样的东西。
【然后是秋叶烈。你也无法忍耐他的——他那只强调着欲望的爱。你想要的只是可以安心的地方。就算是热烈的追求,也会让你感到害怕。你害怕的、讨厌的是没把你当成一个人,只把你当作是‘女人’的秋叶。】
我讨厌。
我讨厌那样。
所有人,都毫无疑惑地坦率说出爱啊感情啊的,好可怕。当他们说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同时也要我交出来时,我只觉得很困扰。
“姐姐。”
我说道。
面具人的表情有点疑惑。
【……我。】
无视于她的话,继续问道。
“关于爱啊感情啊,你不怕吗?”
【……】
面具人在短暂沉默后,终于微笑了。
【……虽然害怕,但还是想要。】
她说。
【所以我才会寻求。你也是这样对吧。】
对了。
不论多么可怕、不论多莫名其妙。
我一直寻求着它。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这样。
【……辉夜,忘了我吧。】
这个声音。
这个表情。
果然是姐姐。是姐姐吧?
【我——是已经不存在的人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我给你的伤可以治好,因为我不恨你。】
抚摸伤口的不只是妈妈而已。
我也是,为了不要忘记姐姐,所以转换成赎罪的型态。
那就是——面具人。
【嗨,一点也不可怕喔。】
面具人微笑着。
【不用害怕。因为——他很温柔,不会改变你,也会把你当成一个完整的人。】
她说的是谁?
我装做没听到。
不行。我知道的,即使是我也知道的。困扰的时候,我总是依赖着他;难过的时候,我总是对他说傻话。总是希望能在我身边的人、即使在身边也不觉得害怕的人。
但是,这是不行的。
他——
【辉夜,别顾虑我。】
——顾虑?
“姐姐?”
【要幸福喔。】
面具人的身影,咻——一下就消散了。
啊啊。
别走啊,姐姐。我还想再听听你的声音。
留在我身边。我好寂寞,别留我一个人。
“姐姐!我不要!别消失!”
最后,面具人的残骸——轻轻地抚摸着我。
【要连我的份一起幸福喔。】
“姐姐——!”
那是像她所说的一样,是由我寂寞的内心产生的妄想吗?
还是说她是真正的幽魂,一直守护着我呢?
我不知道。
我——好寂寞。
我好寂寞喔,姐姐。
姐姐是笨蛋。
【谢谢。】
“姐姐!”
【永别了。】
姐姐的碎片好像是被黑暗给吞噬了,最后终于消失了。
“姐姐别走!”
我喊着。
黑暗中,我不断地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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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走……”
我喃喃说着,接着慢慢睁开眼睛。
我听到鸟雀的鸣叫声。
因为一阵炫目,我眯起眼睛,虽然感觉到身体变沉重的异样感,还是坐了起来。定睛一看,朝阳从窗帘的缝隙间she进来。
这是个简洁素雅的房间,好像完全没花心思在装潢上。这应该是工作室吧,书架上摆放了大量汉字书名的书。虽然房间里没点灯,但因为朝阳的关系所以看得很清楚。窗边摆的是观叶植物。
“……”
……咦。
怎么了?这是哪里?
好像是做梦一样。
我躺在床上。这是间除了床、书架和桌子之外什么都没有的房间。这里虽然应该不是监狱,但也应该不是自家吧。
忽地,我的背脊一阵发冷。
对了,我……
我打开窗。
反射性地看了一眼。
“……天月,老师。”
站在那里的,是天月史马。
温和的微笑、系在背后的长发、隐约半透明的眼镜。
他是一个看了就会让人感到安心的成熟男人。
他是我——最后的“恋人”,而且也是最能让我安心的人。天月老师是我就读的县立香奈菱高中的日本史老师。在被对日本史感兴趣的我询问了诸多问题、我也帮忙处理许多工作之间,我们开始交往了。虽然说是交往,但对天月老师而言,或许只是年龄有差距的朋友般的感觉。穿越了年龄和性别的距离,我和老师是常常聊天的好朋友。
这里是老师的家。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变成这样啊。
“你起来了啊,竹宫辉夜。”
不知为何,老师直接叫我的全名。
明明年纪就比我大,却对我说敬语。
“那个——老师。”
“先吃早餐吧。这里是衣服。这衣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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