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全(1/2)
转自雪名残轻之国度
我看着那些死去的女孩子们。
死之地,这个词蓦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在明亮的小巷里,她们停止了呼吸。我丝毫没想过要去探究她们为什么会死。死亡无法被掩饰,也无法被挽回。
死亡就是躺在那里,再也去不了任何地方。
我之所以会流泪。是因为我想到了我悲惨的身世。是因为我可怜我从来没得到过关爱的虚弱身躯。
在这座城市里,当每一个家庭迎来一位新的家人时,都会给予他一个家庭所独有的铃铛。那便是你被人所爱的标志,是亲人的证明。但我从一生下来,就从来没用有过自己的铃铛。
然而就是这样的我,却活着。
而应该是被家人毫不吝惜地给予爱的她们,却凄惨地死去了。或许是因为中毒,或许是因为疾病,或许我也马上就要被死之风吹拂到了也说不定。
但是现在,我还活着。
看吧,快看我这个丑八怪啊。心中一个声音恶狠狠地叫嚣着。
喂,你们快看啊。被你们耻笑的我就像这样活着。而耻笑我的你们,已经受到了死的惩罚。
看啊!我还活着!
但就算我如此喊叫,也无法让她们中任何一个睁开眼睛,也无法阻止我眼中流出的泪水。
一个,又一个。
我拾起掉在地上的铃铛,心中暗自决定绝不为她们的死感到伤心。
我像狗一样活到现在。这样的我,一定有资格来玩弄你们的生死。
只有那不属于我的铃铛所发出的清脆铃音,如同丧钟一般空洞地回响在空中。
1.带着红色铃铛的安莉
咳、咳咳、咳。
从一座小小房子的小小房间里,传出了仿佛在弹扣白木一般的咳嗽声。房间中有一张小小的床,一个小小的男孩躺在上面。
“孩子,好啦。再不睡可不行了唷。”
说着,一个高个子的女人走进了房间。他抚摸着男孩的脊背,好像是来熄灭房间里的油灯的。
“我不要。”
男孩摇了摇头。
“我不要睡。安莉可能马上就回来了。”
“孩子……”
母亲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已有了一些预感,男孩正在等待的“安莉”,已经再也回不来了。“安莉一定会回来的,一直都是这样的啊!她手上有我送给她的红色铃铛,她是我的妹妹。”
是啊,的确。安莉好像是这男孩的妹妹吧。我从窗外眺望着这两个人,想着男孩的事,想着比起体弱多病的男孩还要幼小的安莉的事情。想着男孩是带着多么深厚的爱,将红色铃铛交到她手中。就算是从没体会过这一经历的我,眼前也能清晰地浮现出当时的光景。
“只要安莉一回来,我就叫醒你,所以……”
“安莉铃铛的声音,我是最清楚的啊!”
安莉的铃铛,是红色、最小的那一个。安莉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只有红色铃铛,被从她的尸体上偷走,在我的手中。
我探头仰望着夜空和一轮苍月。对死者的亵渎。我思考着这句话。从现在开始,我要做的事情,就等于在死去的她们身后,用沙子覆盖她们的足迹。这就是事实,我不仅弃他们尸体于不顾。而且还罪上加罪。
另一方面,这也是复仇。正当的复仇。对耻笑我是丑八怪的女孩子们的复仇。
我轻声呼唤着男孩,遥响手中的铃铛。摇响男孩最清楚的,身为他妹妹的证明。
窗户开了。
安莉!男孩呼唤着我。
是啊、是的、是我。
我是安莉啊!
男孩伸出双手,把我紧紧抱住。一边说着,
怎么弄成这么破破烂烂的样子了啊。是啊,与男孩所知道的那个美少女相比,身体和声音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然而,只有红色的铃铛没有变。
我的复仇成功了。
我就是安莉。
带着红色铃铛的安莉。
被小小的男孩抱在怀里,家里最小的女儿。
2.带着蓝色铃铛的芙劳
最近的老爹真让人受不了啊。
两个年轻人穿着沾满污渍的白色工作服。在工厂里聊着天,不时从嘴里吐出紫色的烟雾。
我悄悄地靠近二人的近旁,站在柱子后面竖起了耳朵。
“交货期限又要推迟了啊……”
“我昨天又被老爹揍了哎。说是烟灰缸太满了……”
“那种事你跟我说有什么用,老爹再不把他的事情做完的话……”
“我们也只剩下抽烟这种事能做了吧。”
“受不了啊。”
“啊啊,实在是受不了啊。”
工厂里响起了木楗敲击的声音。
这家工厂,据说是由技术高超但性格乖僻的老爹—手建立起来的。到现在也一直和这两个年轻人一起日复一日地制作着家具。
然而现在,两个年轻人却只能无所事事地吞云吐雾,愁眉苦脸地叹着气。
“果然,是因为那个吧?”
“除了那个不可能是别的了吧?”
“要不要再去问问?”
“笨蛋,下次就不是一个耳光能了结的啦。就算是把你的脸活活按在钢锉上也不稀奇!”
“啊啊——,受不了。”
“真是受不了啊。”
说着,两个人又叹了一口气。
“芙劳离家出走已经一个月了啊。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呢。那个漂亮的女孩,是不是已经彻底厌倦了粗鲁的老爹呢……”
“明明只要一看见芙劳,老爹的火爆脾气便立刻飞到天边去了啊……”
我偷听到这里,然后轻轻地转过身,沿着工厂的墙壁向前走去。
我的脖子上现在正挂着蓝色的铃铛,这个工厂的标志。
今天,我正是为了成为老爹的芙劳而来的。
走到工厂的窗边,忽然从里面传出来一连串怒吼。
“老子早就跟你说了!做不了就是做不了!我管你那么多!给我去死!”
紧接着,听筒被摔在电话上的声音,碎木片纷飞的声音响作一团。
我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身体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就算是把你的脸活活按在钢锉上也不稀奇!那句话一遍遍地在我脑海里回响。
那、那样做,一定很疼吧。
我低头看着胸前的蓝色铃铛,想。
比死还疼吗?反正不管是哪个我都没有体验过,大概还是死会更疼一些吧。
想到这,身体的颤抖也停了下来。
芙劳一定,一定是更疼的。
“都给我去死!”
这次换作被毁坏的家具打破窗户飞了出来。果然很恐怖。
我吓得身体一颤,带动脖子上的蓝色铃铛发出了轻响。
老爹那布满了岁月痕迹的古铜色脸庞转了过来,用他那浑浊的眼睛盯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内心一般。
我没有芙劳那么美丽的身姿,如果他知道我不是他深爱的芙劳,或许真的会被按在钢锉上吧。
老爹伸出手。那是宛如树皮一般皱褶且坚硬的手掌。
要被打了,我闭上眼睛。
那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用绝不会伤到我一丝一毫的力道,抚摸着我的头。
“怎么瘦成这样了呢?”
那略带哽咽的声音震撼着我的心。
没有被怀疑吗?
没有被看穿吗?
这样的我真的可以被温柔地抚摸吗?
我沉默着,老爹轻轻地把我抱起来。
“你们两个!”
老爹向工厂里面大喊。
“还想偷懒到什么时候!不想让我用油漆给你们洗澡,就赶紧去给我加工新的木材!开工啦!”
虽然被骂了,但两个年轻人眼中却闪耀出喜悦的光芒。“老爹的芙劳回来啦!”
他们欢呼雀跃着。
代替无言以对的我,蓝色铃铛轻轻地响了起来。于是,我在这里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我是芙劳。
带着蓝色铃铛的芙劳。
被顽固的老爹所宠爱,家具工匠的爱女。
3.带着紫色铃铛的希尔维娅
距离日出还早,在夜空刚刚闪现出一丝曙光的时候。
我拖着懒散的步伐,行走在夜的街道上。
喧嚣声令耳朵疼痛不已。大路上充斥着人们吵架时的污言秽语,小巷里则不时传出令人浮想联翩的娇喘。
我刻意避开垃圾堆,向前走去。
那种肮脏不堪的场所,总是令我回想起自己以前的生活。
我来到一家半掩着门的店前。
从店里隐约飘荡出早已不再流行的音乐。
连入口处的招牌,也有一半隐在了黑暗中。
招牌上,写着“silvia”这样的文字。
“喂,我说妈咪啊,差不多够了吧。”
甜美的声音从吧台的对面传来。
吧台的另一端,一个穿着露肩连衣裙的女人半靠着墙壁坐在那里。
“妈咪的事情我当然管不着,可最近你也喝得太多了吧……”
甜美的声音听上去还年轻,如同公猫呼唤母猫那样特意拉长了声调。
“对身体不好的啊……”
“莉卡。”
玻璃杯被重重地搁在吧台上。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
“真是的……不管你啦。”
为了换一种饮料,吧台这边的女性拿起杯子,但依然在喋喋不休。
“我也是为了妈咪的身体着想,才说这种话的。妈咪最近的皮肤完全都松弛下来了啊,再这样下去,我怕跟上一代的妈咪那样……”
“莉卡。”
又是重重的一搁,随后还伴随着烟草点燃的声音。
“你可以回去了。”
“哎~~~~不要啦……”
“难道你想让我说,以后都不要再来了吗!”
突如其来的威吓。
然而被称为莉卡的女性只是耸了耸肩,并没有就此罢休。
“我不要。妈咪要是不要我了,人家会寂寞的……”
说着,她把酒杯放在吧台上。里面装着的并不是刺鼻的酒精,而是白色的液体。
“上一代的妈咪就是因为饮酒过度而倒下的,我可不希望看到妈咪也落到那个地步。那我走了——”
高跟鞋的声音逐渐接近,我急忙躲藏到招牌后面。
“哎?”
莉卡站在在小巷的光亮处,回过头来。
“希尔雏娅妹妹……?”
我非常清楚,她在呼唤谁的名字。
是错觉吗。莉卡疲惫地叹了口气,慢慢地踱出了肮脏的小巷。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死去的希尔维娅有过怎祥的成长经历,我并没有直接去了解过。只知道她是一个沉默寡言,从不谄媚别人的女孩。只有对她,我没抱有过反感的心情。但我还是决定要盗取她的名字。因为这从一开始就是复仇,没错,的确是复仇。对比我幸福地生活至今的女孩们,也是对我所经历过的残酷命运的复仇。
一步,又一步。我缓缓地通过半掩着的门,走进店内。轻轻地叫了一声,“妈咪……”
在莉卡离开的同时便瘫软在吧台上的那个人,慢慢地支起身子,好像是在害怕自己听错了—般,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
我又轻轻地叫了一声。
“妈咪……”
女人妆容脱落,露出褐斑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发出了仿佛要哭出来般的笑声。
“什么嘛,你这孩子……”
“你这孩子,怎么又弄成刚来我们家时的那个样子了。”
说话的语气,仿佛与刚才那个叫莉卡的女人相似。
“什么嘛,刚还在想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这孩子,到底去哪儿了啊。”
“好啦,快把这个喝了。这是给你的。想要什么我去给你拿。真是、真是……”
“太好了……”
我接过女人递给我的玻璃杯。
或许希尔维娅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也是像这样喝着温暖的牛奶吧。
对不起……我第一次在心中默默地向她道歉。
我是希尔维娅。
带着紫色铃铛的希尔维娅。
在夜晚的城市里被妈咪抱在怀里,一心只为妈咪的少女。
4.带着黄色铃铛的洛蒂
—个高个子的男人正在给花坛浇水。身上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裤子一尘不染。
“老师。”
打着招呼的是两个小孩。正在浇水的男人抬起头来。
“嗯?怎么了。”
被称为老师的男人习惯性地蹲了下来,眼镜后面的视线望着其中—个男孩子。
“老师,洛蒂呢?”
说话的是另一个女孩子。
此时,就算远远地看过去,也能发现被称为“老师”的那个男人,脸色马上阴沉了起来。
“老师,洛蒂再也不回来了吗?”
男孩子也追问道。
“唔……”
老师皱着眉头。这时,他的周围已聚集起一圈年岁相当的孩子。每个小孩都穿着相同的白色衬衫,看起来像是已经玩累了的样子。
洛蒂也曾经带着黄色的铃铛,围在这位老师的周围吧。我想象着那种情景。
这些幼小的孩子似乎都是失去了亲人的孤儿。和这位被他们称为老师的青年一起生活在一栋宽敞而又质朴的大房子里。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呢……虽然以前她也时常不见了人影,可……”
老师冷静地说着,可孩子们已争先恐后地开始述说起自己的担心来。
“我还想和洛蒂一起玩呢……”
“洛蒂会不会生病了?”
“还是受伤了?”
“会不会很寂寞啊……”
“肯定很寂寞啊。”
老师看着忧心忡忡的孩子们,问道。
“如果洛蒂很寂寞,你们会不会很伤心?”
“会的!”
“我不要她寂寞!”
老师点点头。
“那么,如果洛蒂知道大家很寂寞,她也会很伤心的。对吧?”
温柔地说。
我远远地遥望着那副光景,心中不禁感到一丝迷茫。
我知道,洛蒂的黄色铃铛是属于这家孤儿院的。我也到这里来了。然而,她算是这家孤儿院中的一员吗?对这家孤儿院来说,她是不是可有可无的呢?
在老师的安抚下,孩子们陆续返回了各自的游乐场。
老师的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卷发,脸上长着雀斑的少女。
“可是,就算……”
少女盯着自己的脚尖,嗫嚅着。
“就算洛蒂不感到寂寞,我们也还是会伤心的……”
老师把手放在少女的头上摩挲着。
“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无可奈何的啊。”
“我知道的!”
少女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老师。
“如果真的是无可奈何,那老师就不会每天晚上在我们都唾了以后,还出去寻找洛蒂了!”
嘘——老师把食指放在了少女的嘴唇上。
“大家都很担心不是吗?”
“可、可我也同样担心老师您啊!”
“嗯,我知道。对不起。”
面对这种老成的说话方式,老师无奈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那么拿着水洒,仰望着天空静静地说道。
“其实,我并不是很担心洛蒂的安危。洛蒂那个孩子。就算走出这个家,也一定能照顾好自己。只不过,大家不是都在说洛蒂是自己的亲人吗。我只是想更加认真地对待亲人这个称谓。对于我们这些没有亲人的人来说,不是应该比别人都更加珍惜亲人这种称呼吗。我是这么想的。”
是夜,孤儿院的灯光熄灭不久。我静静地出现在那个从孤儿院里悄悄走出的身影前。
老师看到我的瞬间,停下了脚步。
即便是在月光之下,我和洛蒂相比也依然是面目全非了吧。仿佛只有铃音才能依靠一般,我摇响了铃铛。
“……是洛蒂吗?”
是啊。我是洛蒂啊。
“终于回来了吗。回到我们的‘家’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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