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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生为王女(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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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地方有个名为南塞、因商业而繁荣的贸易都市。

那个小国有位名为萨拉密司的年轻开朗公爵,以及名叫凯缇库克的美丽公爵夫人。

这两人虽是在政治联姻之下结合,但情爱甚笃,公爵夫人为勤奋向学的公爵提供许多帮

助,让南塞步向富裕繁华。

然而,这两人有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那就是,感情如此和睦的这两人——

其实都是女性。

她们是不折不扣的「假面夫妇」

——可以感受到夏季风情的dǔ • bó庆典结束后,强烈的日光就会稍转柔和,早晚就会开始吹

起一阵凉风。

原本就是个草原之国的艾兹森日夜温差颇大,以至于一到晚上就会凉爽得让人无法想象现在是夏天。不带湿气的风干爽且触感舒适,日落后却伴随着一股冷意,让人们思及长袖外套以及过冬的准备。

不过这是艾兹森首都珀鲁耶姆的情况。对长期生活在比这里更北方,位在越过列昆山脉处的北方国家奥兹马尼亚的凯缇库克来说,珀鲁耶姆的夏天实在称不上凉爽。这里的夏季十分漫长,日照时间也长于奥兹马尼亚。

因此在转眼之间,夜晚就会过去。

(艾兹森是个有着美好黎明的国家。来这里果然是对的。)

自从跟艾兹森的南塞公爵结婚,开始在珀鲁耶姆生活后,她常常这么想。尤其是无雾的清晨与至今从未见过的鲜艳动植物,都让凯缇库克心仪不已。

过去凯缇库克生活的地方,是位在奥兹马尼亚首都班库修的金宫多拉罕的后宫,被称为花园宫的女性园地之中。

为奥兹马尼亚王打造的石造宫殿中,有好几问仿造伊瑟洛的潘帕里亚大王宫的房屋(奥兹

马尼亚是残留有强烈东方伊瑟洛文化色彩的国家),设计成有涓细人工河流入屋内的样式。

东方伊瑟洛是在大陆上拥有屈指可数古老历史的国家。传说那是源自于过去崇拜火之文明的人类愚昧地以火焚烧世界的时候,水精灵王救出向水寻求救赎的一部分人类,并赐予他们新土地。其后代伊瑟洛皇王现在仍恪守当时的教义,为全族持续守护着水源与丰富的大地恩泽,人们也总是将身体的一部分浸泡在水中生活,被引进屋内的河流就是为此存在。

嫁到南塞已将近两个月。

这个艾兹森公园与她生长的地方,在信仰跟文化上都不相同。

屋内流动的风没有水的气息,也不会直接坐在铺有地毯的地板上。就算是将装饰在房间内的装饰品拿一个下来看,也能明白对艾兹森有强烈影响的不是东方的伊瑟洛,而是西方大国帕尔梅尼亚。

这个国家的一切,郡和自己的故乡不同。

正因为如此,她的心才会始终明朗。一切都是崭新的。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会让凯缇库克想起沉重过去的事物。

她和被囚禁在那个小世界时不一样,现茌的她感受不到忧烦。

除了她重要的「丈夫」以外。

「欸,妳也差不多该哭完了吧,萨拉密司。」

凯缇库克将脸埋进仍含着朝露的田旋花中,轻吐出一口气。一旁放着摆有银制高价茶具的推车。放在双层构造的茶壶上层的,就是混有这种田旋花的花茶。

这是她第一次喝这种配方的花茶。果然因为国家不同,用在茶中的花卉种类也大相径庭。

「欸,萨拉,拜托嘛。」

「我不要!」

视线前方可以看得到一团白色物体,那是被唰唰唰地撕碎的纸山。此外还有钻进耳中的擤鼻涕声。

——假如说现在有个唯一让凯缇库克心烦的事物,那就是在安排给她们的客房里,没完没了地抽抽噎噎哭泣的「丈夫」的怒气没有平息。

「葛雷斯尼早就已经走了,就算妳到现在才哭闹也没用呀。比起这种事,妳能不能到这里帮忙我混合新的花瓣?」

将经过干燥处理,用来制作花茶的花瓣在绢棘铺巾上摊开,凯缇库克朝她柔柔一笑,好像完全无意理会丈夫的哀叹。

「我一直在苦思该用什么材料,才能让茶散发出卡利亚柯利亚风的香味。说到卡利亚柯利亚,使用黑蜜果然还是最好的,但是这样难得的好茶看起来就会混浊不清,这点令人还

憾……」

「……好过分。」

萨拉密司抬起头,无论是眼睛下方还是眼中都像燃烧过一样通红。对于一点都不关心自

己,一直在旁边摆弄茶具的妻子,她似乎产生了不信任感。

「妳好过分喔,凯缇库克。虽然现在对你来说,或许是种新生活或兴奋雀跃的留学生活就是了。」

「留学的是妳吧,萨拉。我是随行家属。」

「可是!」

「亲爱的。」

听到凯缇库克的呼唤,萨拉密司睁开天蓝色的双眼,全身僵硬住了。

「身为我丈夫的人,竟然只不过因为被一个男人逃掉就方寸大乱,这样可是非常、相当、极度不象样喔。」

「……呜呜呜!」

萨拉密司像是受到责备的孩子一样,沮丧地垂下肩膀。那个模样令人不放心到要以丈夫称呼她都会心生迟疑。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刚在前几天结婚的萨拉密司下个月才会满十四岁。她比凯缇库克小三岁,还处在就算称之为小孩也不会有问题的年纪。

更重要的是,萨拉密斯虽是她的丈夫,却不是男性。她跟凯缇库克一样,是货真价实的「女孩」,也就是同性。

至于同性的两人为何会正式在神前立誓成为夫妇呢……

「葛雷斯尼那个笨蛋!傻瓜!大白痴!」,

扔出被她迁怒的靠垫后,萨拉密司捂着脸,像蓑衣虫还是什么东西一样滚来滚去。

「好过分喔喔喔!欸,妳也觉得很过分吧,凯缇。这样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我跟妳的假结婚好不容易顺利进行,我被议会承认为南塞公爵,在珀鲁耶姆这里获赐宅邸,罗万家也搬到南塞,明明我们崭新的人生接下来就要展开了。

——他却突然默默消失,而且连我的生日他都不会回来!」

也就是说,她的假丈夫萨拉密司依然无法接受青梅伊马、像手足一样一起长大的葛雷斯尼瞒着自己离开的事情。

(哎,同为女性,我倒也不是不懂她的心情…)

听着不知何时滚到露台上的她大发牢骚,凯缇库克带着半是无奈、半是同情的心情叹气。

同性的凯缇库克跟萨拉密司成为「夫妻」是前一阵子的事了。

事情的开端是从奥兹马尼亚的锡塔哈特国王与其子欧斯,企图掠取因继承问题而动荡的小

国南塞开始。

锡特国王因此决定将哥哥的女儿,也就是侄女凯缇库克以养女的身分嫁给接下来会成为南塞新公爵的人,并且准备周到地推举出一个亲近奥兹马尼亚的公爵候选人。

若养女凯缇库克下嫁,亲奥兹马尼亚的公爵上位,奥兹马尼亚在南塞的支配力势必会变

强。

这个局势让南塞现在的所有者艾兹森相当着急。由于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南塞被奥兹马尼亚夺走,国王夫妇用尽手段,最后找到众人皆以为不存在的、继承了前南塞公爵血脉的少年——萨拉密司,推举成为公爵候选人。

一开始奥兹马尼亚方推举的邻国帕姆家的青年——莱卡·帕姆被认为较为有利,但在国王路希德的活跃之下,再加上他们在赌上继承权的比武大会中得到胜利,由王妃梅莉露萝丝的机智策画的「萨拉密司与凯缇库克的强行结婚」奏下奇功,萨拉密司漂亮夺得南塞公爵的地位。

但是这并不表示问题全都解决了。

其实成为新公爵的萨拉密司并非少年,而是少女。因此萨拉密司只能装扮成男性,瞒骗所有的人。

现在除了计划发起人艾兹森国王夫妇以外,她其实是个女性的事情仍是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但是呀,萨拉密司。葛雷斯尼的信上也写得很清楚吧。他想测试看看自己的实力唷。为

了这个目的,他不能一直待在妳身边啊。」

凯缇库克对抱膝缩在长椅上的她这么说。

「妳得去理解他这种想法才行。葛雷斯尼是真正的战士喔,妳有看到他多么强悍吧。十五

岁的少年在dǔ • bó庆典的比武大会中得到冠军,这可是史上首度的壮举哟。」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啊!」

萨拉密司罕见的蜂蜜色发丝不停晃动。;

「我明白,我可以明白。我懂葛雷斯尼,也懂他的心情。但是,我无法接受!」

听到丈夫一个劲儿重复着与离才同样的话语,凯缇库克掩嘴叹息。

简单来说,她在闹别扭。葛雷斯尼拥有战士的天分,一起长大的她当然很清楚这点。萨拉

密司接受这个可以说是鲁莽的假结婚计划,有一半就是为了给予他出人头地的机会。

萨拉密司气的不是葛雷斯尼的离开。

她在意的就只有他瞒着她离去的这一点。

而且还要加上他到现在完全都没有捎来联络。

「至、至、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葛雷斯尼不管要做什么都会跟我商量,没有一件事是我不知道的。可是……」

「曾几何时,他却变成了妳不认识的葛雷斯尼……?」

凯缇库克静静走向长椅,伸手放上萨拉密司闹着别扭的背上。

她点点头。

「欸,萨拉。明明一直在一起,却不知何时开始无法了解对方的心,这种事很常见喔。」

凯缇库克轻轻瞇起眼,慢慢抚摸萨拉密司的背。

葛雷斯尼离去的理由很明确:他不愿意让成为南塞公爵的她任命为骑士。

这次萨拉密司受到艾兹森国王的后援,得到名为南塞公爵的大权。以她的权限,就算将葛雷斯尼提拔为骑士也不会有问题吧。更何况葛雷斯尼也有作为萨拉密司的代理人在比武大会中获胜的实际成绩,照理说不会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但是葛雷斯尼并不满足于此。

他自有他的理由,不能踏上一味受到萨拉密司赐予的人生。正因为如此,他现在只能与她分离。为了得到与获得公爵地位的她相衬的地位与名誉,他只能自食其力……

——正因为如此,葛雷斯尼才会默默离开萨拉密司身边。

要是和她见面,肯定会受到逼问,然后她一定会在他面前大哭吧。到时候他有可能会输给

她的激情,不小心说出没出息的话。况且,他也害怕一不小心就会说出还不想说出口的话语。

(那是因为他爱着萨拉密司。)

凯缇库克多少可以理解葛雷斯尼作为男人的坚持。

但是身为当事者的萨拉密司无法理解他的内心想法。说得直接点,她大概有种宛如被抛弃

的心情吧。

因为他们在一起的时光那么漫长。

漫长到无法想象其中一方会离开另一方身边。

「欸,萨拉。男人这种生物呀,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一一找出煞有介事的理由唷。像是因为受到命令、因为这么做是正确的、因为不能毁约……之类的。所以妳只能暂时让他自由行动喔。」

忽然间,萨拉密司的美丽天蓝色眼眸充满疑惑地看向凯缇库克。

「什么意思?」

「在这之前都没什么问题。即使妳继承南塞公爵的血脉,妳还是什么都没有,能给他的只有安乐与爱情。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吧?妳可以给予他任何事物。」

「是啊,我甚至可以让葛雷斯尼马上成为骑士。他何必……何必特地到别国的比武大会从基层做起呀!」

萨拉密司激动地说道。但凯缇库克缓缓摇头。

「所以说,就是坏在这一点啊。」

「为什么啊?」

「这个吗,也就是说,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不过这就像是将他纳为妳的男宠一样。」

「咦咦!?」

不知道是不是男宠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遇刺激,萨拉密司抖了一下,睁圆了眼。

「男、男宠……哪有这回事,我一点都没有包养他的意思……」

「这是当然。不过就算妳没有这种想法,但就他的感觉来说就是这样。」

凯缇库克拉起萨拉密司的手让她站起来,邀她前往桌边。

「男人呀,跟女性不同,他们无法满足于仅只被人所爱。对男人来说,无论是情是爱都跟荣耀与名誉一样,都是想以自己的力量获取的事物之一。」

「那就是所谓的男人心……?」

「是呀。世界上也有太过亲近反而不会注意到的事情。太过于靠近,就会让人产生了解对方一切的错觉……或许就因为如此,才会在对方采取意外的行动时感到惊讶,或是觉得遭到背叛——」

她拈着玫瑰花瓣的手停止动作。凯缇库克呆愣地望着自己模糊地映照在银器上的脸庞。

「遭到背叛」。

这确实是我经历过的感情。

但是我想不起来。我是在何时,对谁怀抱过这种悲伤感受……?

坐在对面的萨拉密司小心翼翼地问:

「……凯缇妳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咦,妳问我为什么……」

「是因为妳以前也曾经遭到背叛吗…?比如说被那个——欧斯王子?」

「——」

突然冒出来的名字,让凯缇库克的身子猛然一震。玫瑰花瓣从指缝轻飘飘地落到盘上。

「凯缇,妳以前其实喜欢那个王子吧?」

「开、开什么玩笑。我才不会对那个欧斯……」

凯缇库克用全力否定这个可能性。她慌忙聚集起散落在盘子上的玫瑰花瓣,塞进茶壶里。

但是萨拉密司带着一副无法信服的表情说;

「欸,我想听妳住在多拉罕时的故事。我知道凯缇恨着欧斯王子,不过啊,我总觉得不只是这样呢。」

「什么叫不只是这样……」

「该说是女性的直觉吗?王子他好像也非常在意妳…我就觉得该不会就是这样?」

「不。」

凯缇库克发出一声嗤笑。不可能会有这种事。

「很遗憾,我们之间没有发生过任何妳所期待的事情喔,萨拉。」

「那也没关系啦。我只是想了解妳而已。」

萨拉密司温柔的声音,让凯缇库克蓦然睁大眼。在眼前的是被漂亮的蜂蜜色发丝框住的孩童面孔,但是现在却充满兴趣,以及更为浓厚的关切之情。

「欸,告诉我嘛。」

(明明直到刚刚都还生气地在地上打滚。)

凯缇库克差点笑出来,忍不住伸手捂住嘴边。只要了解萨拉密司这个人,就会知道她总是这样。她就像艾兹森这里的空气一样干爽而舒适。

葛雷斯尼是不是也老是被这个像天气一样多变的她要得团团转呢……

入口的另一头有铃声响起,负责在这间屋子服侍的侍女送来刚出炉的杏桃派。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若被人发现自己哭过很丢脸,萨控密司连忙用袖子擦拭眼角。

「那么,我该从哪里开始讲呢……亲爱的丈夫?」

凯缇库克祈祷,希望糕点的甜味,能让我述说过去的口吻变得平稳和顺……

接着,她缓缓讲起有点不适合拿来闲话家常的故事。

「……如妳所知,我生为奥兹马尼亚的第二王女——」

——自己从前也有过不知憎恨为何物的时光。

她的父亲——前奥兹马尼亚王贝尔西希仍健在的时候,凯缇库克受到身为卡利亚柯利亚公主的高洁母亲以及温柔的父亲所爱,不用顾虑任何人,过着遵守东方信仰的生活。

母亲缇娜玛娜是当时卡利亚柯利亚王的第三王女,父亲在讨伐北方国界线的谋反贵族时,与卡利亚柯和亚结为同盟并向其借兵,听说这就是他们相遇的契机。

「那真的是命运的邂逅呢。」

母亲总是会如此开口,把他们的邂逅说得像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恋爱故事之始。

「妈妈我被妳们的外祖父命令为妳们的父亲斟酒·而我哭着闹脾气说,我才不想欢迎什么异教徒。」

母亲好几次在父亲面前讲起当时的事情,让父亲难为情不已,即便如此,她们还是想从父亲口中听到一句话。

她们的问题总是相同:为仟么父亲会跟身为异教徒的母亲结婚呢?明明全国人民都反对他们两人的恋情……

闻言,心地温柔的父亲就会一脸害羞地垂着头回答:那当然是因为我爱上了妳们的妈妈

啊。妳们的妈妈就是那么出色的人……

凯缇库克最喜欢的就是看到父亲说这句话,让母亲开心起来的景象。自己敬爱的父亲轻易跨越信仰与异文化的高墙选择了爱情,这让她单纯地感受到一种孩子气的冲动。

当时奥兹马尼亚国内还不像现在这么安定。她的父王为了镇压频繁爆发的地方叛乱,时常不在多拉罕宫。

她们总是在那个封闭的小世界中等待父亲。

如同伊瑟洛的女人们所做的一样,她们会将祈祷的小船放到流进屋中的小河中,期盼父亲

等人能平安归来……

「既然妳们生为王女,就要为国家奉献出一生。」

她的母亲曾如此教导两个女儿。

女性在被围墙包围住的小院落中生活,这是东方的习俗。身为卡利亚柯和亚王族的母亲即便嫁到奥兹马尼亚,也依然没有舍弃对异族神明谢里苏的信仰,而在这位母亲身边长大的凯缇库克她们同样信仰东方众神。

但是奥兹马尼亚现在将安卡里恩星教奉为国教,她们母女当然会因此遭到非议,所以凯缇库克她们很少离开后宫。

虽然无法到外头走动,凯缇库克自己对此却没有特别不满。

更重要的是,她爱着这个小世界。

与水共处的生活,「连房屋之中都有小型人工河流在流动,与凯缇库克齐高的喷水池在日光照耀下,四处洒落光点。

蓝色与金色的装饰品妆点着美丽的室内。不晓得长久以来奉安卡里恩星教为国教的这个国家的人们知不知道——不过即便被忘却也不会改变,蓝色象徽着天空之神谢里,金色则象征大地之神苏。

从天花板垂挂而下的各种绳索装饰兴蕾丝挂毯,则是奥兹马尼亚特有的文化。

凯缇库克等人居住的小院落就像这样,是个明显融合两种文化的地方。这样的美景在她眼中,就好像是即便信仰不同神明,依然能融合在一起生活的证据。

(就跟这个小院落一样。)

在臣子之中,支持醉心于东方异教的国王是件不体面的事,听说认为该推举弟弟埃森公锡塔哈特为国王的声音也不少。

但是她相信,即便现在未能受到理解,这个国家总有一天会接纳她们。

毕竟她们的血统是无可掩饰的现实。她跟姊姊苏尔良娜继承了卡利亚柯利亚与奥兹马尼亚

的正统皇室血脉,这具身体的的其中一半确实留着奥兹马尼亚的血。

「妳们是奥兹马尼亚人。」

这是母亲比起任何摇篮曲与招呼都还常告诉孩子的一句话。

「妈妈是卡科亚柯科亚的公主,但你们是奥兹马尼亚的公主。不可以忘记感谢接纳你们的安卡里恩诸神,以及奥兹马尼亚的人民。等妳们长大后,要为国家牺牲奉献,这就是作为王族的义务,也是活着的证明。」

「既然生为王女」。

即使现在遭到疏远,总有一天她们也能成为这个国家众人的骄傲,背负着尊敬与威信站在众人之前吧……为此,自己必须为这个国家派上用场才行。母亲缇娜玛娜从姊姊跟她小的时后就一直如此叮咛。

就凯缇库克所知,母亲一直拚命努力成为奥兹马尼亚人。她不再穿东方式的多层服装,改穿贴身长洋装,也减少焚烧香炉的次数,不再将头发高高盘起,改为简略的样式。爱着东方文化的父王说她可以不用这么做,但母亲还是很担心她们会不会害父亲身为国王的立场动摇。

(所谓的为国奉献,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穿上奥兹马尼亚的服装就是为国奉献吗?)

对于母亲一天一天褪去祖国色彩,当时年纪尚幼的凯缇库克感到很遗憾。东方式的服装远比奥兹马尼亚的贴身长洋装更加美丽,高高盘起并以许多嵌玉发簪装饰的发型也比现在的单发髻更适合母亲。

还有其他美好的事物。例如一路从指根延伸到指甲前端、足以包覆住整根手指的金饰,还有在头发盘赶后光裸的颈项上垂落的长锦缎耳饰,这都是是她一直憧憬着,希望等哪一天长大后想拥有的东西。所以对她幼小的心灵来说,就算长大后也不能戴上那些饰品的这个现实,实在让她无法接受。

(为什么我们会遭到疏远呢?侍女们表面上笑容满面地到东方文化赞不绝口,背地里却蔑称我们为异教徒。我不懂。父亲无疑是奥兹马尼亚的国王。国王明明应该可以决定国家的一切才对……)

而且自己还没什么关系。只要到适婚年龄,就会被嫁到哪里去吧。

但是身为嫡长女的姊姊未来极有可能迎入赘婿,并以王妃身分留在这个国家。这样一来,姊姊会孤立无援。她必须独自在这个尽是冷眼的宫殿中度日。(我能为娜娜姊姊做的事情一件也没有,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受到这个国家的接纳与爱戴。我明明是公主,却一点都没有用。

若不做些什么,自己就不会得到认可。

但是凯缇库克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她不像姊姊一样擅长读书,口才也不好。在音乐方面没有天赋,也对绘画、作诗与刺绣感到棘手。

也不像母亲一样美丽。侍女仍说我是个妩媚可爱的美人,但我没有母亲那种女人味,也没有姊姊那种深邃的五官。

我明白。我没有任何才能。

没有才能。也就是说,自己并不是特别的人。

(这也难怪。姊姊那种人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女王,但我不一样。我肯定会嫁给连看都没看过的某个外国王族,以后一生都不能再踏上奥兹马尼亚的土地吧)

凯缇库克稚嫩的心灵寂寞地想着。虽生为国王之女,却起不了作用。很遗憾,自己能做的事情看起来并不多。

——或许是怀有这种内疚感的缘故,凯缇库克时常避开啰嗦侍女的视线,前往没有人烟的后宫深处。

后宫这种地方基于其性质,有好几个内院,被邀进此处的贵妇人们都会拥有自己的庭院,将水引入院落中,过着随时保持身体洁净的日子。

她特别钟爱的是现在没有任何人使用的某一间屋子。听说那是父亲与母亲结婚前曾赐给宠妾、搭有藤架的凉亭,是十分美丽的屋舍。

现在那位宠妾已经结束她的职责并离开王宫。因此这个内院别说是有人居住,甚至连侍女都很少靠近。

(藤花已经开了……!)

在东方语言中,紫藤叫做法耶。在这里的语言中好像是叫弥萨拉……或许是因为没怎么经过修剪,庭院中的凉亭垂挂着好几串紫水晶色的藤花,叶子也恣意生长。

但是在内院流动的人工溪流并未混浊。这条小河开凿时流量经过计算,光靠高低差就能毫无阻塞地将水持续带到所有地方。

「好干净的水。」

宛如对世间矛盾一无所知的清澈水流,让她觉得若将身子浸泡在内,就能为她洗去自身之中的脏污。凯缇库克轻轻脱下凉鞋,将脚放进水中。

刺骨的冰冷在一段时间过后转变成舒适。凯缇库克踢着水。哗啦啦的声音轻响,水面喷溅

出水珠跃起。沿着水流泅泳的鱼儿们慌慌张张地翻身。

——千年的门扉啊,请待时而启。

吸入黄昏,吐出拂晓。

直到金之夜中的一只眼,银之晨中的两只眼——

三只眼阖上眼皮为止。

随着曲调,她哗啦哗啦地逆流前进。反正这里是现在没人使用的庭院,就算举动稍嫌随便也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吧。她乐观地这么想,于是一下把开始结实的藤蔓拉过来,一下摘下藤花,放进水中当成船让它流走。

她喜欢船。凯缇库克尤其喜欢看在水面上滑行似地疾驰的船。虽然没有亲眼看过,不过听说在这个世界上的水流全都跟位在大型贸易港跟南方尽头的大海连接在一起。

她想过,要是自己是一艘船就好了,这样她就能沿着这道水流离开这个狭小的内院,航行到外头的世界。

如果能转世投胎,她想变成船。要是能在据诗人的诗歌所说会闪烁银光的大海上乘风破浪,那该有多棒啊。

那个时候,她觉得好像在水声的间隙中隐约听到有人吸气的声响。

「谁在那里!?」

凯缇库克连忙离开水中。在藤架下方,竟然早有来客。

带着好像有些束手无策的神情,一个孩子独自伫立在那里。

「——你是谁?」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孩。他的发色比凯缇库克的紫藤色秀发明亮许多,是宛如烙铁一样的

赤褐色。

而且他的双眸宛如天空的水蓝色一般。不对,真要说的话,应该更接近灰色吧。那简直就像含有许多内含物的玻璃一样……

从他身上穿戴的物品来看,马上就能看出他出身高贵。但是,这里是后宫。就算他是贵

族,这里也不是一般王公大臣能频繁出入的地方。既然如此……

「快点报上名号。当然,前提是你要有能报上名号的身分。」

凯缇库克瞪着眼前的少年,藏不住心中的动摇。这或许也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玩闹的模样一直被他看在眼中,让她感到难为情。

但是那个少年不为所动。他以连她都感到惊讶的稳重声音说:

「失礼了,我很在意大伯倾心的东方文化是什么样的事物,忍不住前来看看。」

他说得毫不愧疚。

「大伯……?」

他的语气非常不像个孩子。这种老成的措辞与他稚气未脱的脸庞相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词让凯缇库克恍然大悟。能出入国王后宫的人本来就有限,若是男性的话更是如此。

她的父亲贝尔西希王还没有儿子。父亲虽然有许多兄弟,但当中应该没有这个年纪的男孩。最重要的一点是,能称呼国王为大伯的人相当有限。

凯缇库克拚命探索记忆。

她好像听说过父亲的弟弟锡塔哈特有个跟自己差不年纪的儿子。

他是父亲的弟弟所生的儿子。

「你是纳贾里斯·欧斯,我的堂弟……?」

「是的,没有错。」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凯缇库克的来历,十分短促地点点头。

堂弟。没想到自己有这样的存在……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讶异感。至今他们全家在多拉

罕中陷入孤立,父亲也没有其他宠妃,所以她一直以为住在后宫的只有他们一家人。

(我听说锡塔啥特叔父的正妻已在数年前过世,还有他把一直生活在公爵领地的独生子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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