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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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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半刻钟以后,送到眼前的鸡已经通通化为骨头了。锅子也是空空如也,水果全都消失无踪,面包也只剩残屑。

洁儿的怒气终于收敛了。

「好啦,大概吃到这样就行了。」

面对战战兢兢地问着是否要再上餐点的大厨,洁儿没好气地说着。

虽然平常她也会替路希德的食物试毒,但是今天可是清光了整整两人份。所以在场的人会感到惊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该怎么说,人只要一生气,肚子好像就会产生强烈的饥饿感。

「我要去睡了。」

洁儿用餐巾擦擦嘴,用水洗过手之后,离开了正餐室。吃饱之后,很快地就会想要睡觉。尤其是在这种令人火大的日子,更是什么也不愿去想,只要睡觉。

(现在这个时候,路希德应该也睡了吧。)

负责炉火的下人熄掉暖炉的火之后离开房间,过了一会儿,洁儿躺在床上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真是的,明明说了有话要告诉他,居然还不回来……)

不管是卡牌工会的事,或是教会推出的新税案,执政当局都还没有做好对策。

而且这样一搅和,明天之后的预定行程也被打乱了。现在马修斯大概正拿着那只金色的时钟抱头苦思吧。

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睡不着。明明没有风,可是耳边却能听到沙沙的杂音。

(真的是肚子痛吗?)

洁儿用负面的角度去思考。预定行程之所以会延迟,一定是欧露帕莉娜不想回来而硬是求路希德改变主意。她一定是想在碍事的自己不在的行馆里,制造出两人独处的环境——

思考到这个地方时,洁儿突然倒抽一口气。

不单单是这件事不太对劲,连自己也是不太对劲。从以前到现在,不管被她说了什么,自己都不曾觉得她有什么不对……

(怎、怎么了。这样就好像我真的在嫉妒一样……)

洁儿有种想要找个人抱住的感觉,于是她紧抱住枕头,像毛毛虫一样钻进被窝里。

(太愚蠢了!我要睡了,睡觉啦、睡觉了!)

没过多久,安静无声的走廊上,传来某人沙沙的脚步声。

由这种让脚底在她板上滑过的走路方式判断,来人应该不是莉莉卡。

「王妃殿下,打扰您休息,真的很抱歉。」

声音有些僵硬。这是洁儿听过的声音,记得她叫做可可……今天似乎是她负责守夜。

「怎么了?」

「那个……刚才送来一份急讯。」

她的左手提着防风的烛灯,而左手似乎握着某样物品。

她在洁儿面前缓缓打开手心。

「没有任何传言,只说王妃殿下看了这个就知道了……」

「没有传言?」

真是奇妙的传讯。洁儿就着可可的灯光,在照明下看着从她手上接过来的物品。很重,还有金属碰撞的声音。是项链之类的东西吗……

「这个是……」

在灯光下现形的,是一个锁。形状比项链还要粗……这是男性需要在腰上垂挂某些东西时使用的、镀金的……

(不会吧!)

洁儿每天早上都会看到这个样子的链子。这东西不是用来吊挂钱包的,它的末端接着一只时钟。而拥有这个物品的人是……

(是马修斯,到底发生什么事?)

洁儿用力握紧链子。

他没有留下任何传言,只送来这个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事情太过紧急——可能是这样。还有,他可能怕传言的内容泄漏出去,也就是说——

(路希德遭到监禁了吗?)

最重要的是,送来的物品是锁,这是个提示。

难道是路希德被某个人挟持,也就是所有人都陷入无法动弹的状态。为了让洁儿知道这件事而送来这个吗?

「可可,帮我卷好床单,白色的那片!」

洁儿突然对可可下了个命令。

听见这句话的可可,一瞬间露出一张听不懂洁儿在说什么的表情。

「哦好、是床单吗?」

「没错。拿着那个,接下来照我的话去做。」

可可吃惊地瞪大双眼。

「可、可是王妃殿下,现在是半夜……」

「就因为是半夜。等一下帮我找一台不显眼的马车停在后门。不要跟嘉亚泰葛丝说!」

如果马修斯只能用这个方法求援的话,表示情况非同小可。他一定有什么理由,才不愿惊动军队……马修斯没有嘱咐自己去动用杰西德等人的龙骑士团,肯定是路希德身上发生了某些重大的变故。

(这样一来,也只能秘密出宫了。再来就是要隐密地潜入……)

支持路希德的人居然这么少,洁儿深刻体认到这个事实。马修斯也害怕这件事公布后,会有某处的国王家亲戚直闯圣安琪莉,自行夺取国玺。换句话说,就是解放黎戴斯,将实权掌握在手中……

当然,也就不用去管路希德是死是活了。

他镇坐的玉座,是如此的脆弱……

也可以这么说,玉座本身就是个脆弱的东西。

(这些事端,都是帕尔梅尼亚在背后搞鬼吗……)

洁儿一面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一面脱掉睡衣。必须尽量选择不会引人注意的衣服才行。

自从发生那件雅薇赛娜的事件之后,真正的国玺和令牌就不再存放于玉座后面的藏宝库里了。所以就算路希德被掳走,让某人趁机进入王城,也拿不到这两样东西。

相反地,洁儿可以利用这个当作交换路希德的条件来交涉。

虽然这是到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手段,但是事情到那个地步也只能这么做了。

(但是,我不会让路希德被杀的,不管是谁动的手都一样!)

「王妃殿下,马车准备好了。」

可可压低音量通知洁儿。洁儿换上简洁利落的外出服装,拿掉一切会反光的物品,赶往圣安琪莉城的后门。

在犯人提出要求之前该不该保持被动,洁儿为此烦恼了一下。不过,既然马修斯留下这种讯息,代表还是需要洁儿出面协助。

恐怕路希德是被下了毒。

下毒的是欧露帕莉娜吧。

又或者是,出现了新的刺客……

(啊啊,希望不要是即效性的毒药啊!)

洁儿很快地上了马车,指示车夫将自己带到圣珍戴尔的狩猎小屋附近。

伴随喀啦喀啦的声响,载着洁儿和可可的马车,轮子开始卷起沙尘。

「现、现在要去陛下那边吗?」

可可又惊又怕地询问洁儿。

「是啊。」

「难道陛下他、发生什么……」

洁儿默默摇头。这是因为洁儿还不知道实情,也尽量避免去提不吉利的事情。

在马车前进的道路前方,伸手不见五指。啊——为什么那时候不告诉他要一起去呢?之前放鹰狩猎时,还有检阅关卡时,他明明都有找洁儿一起去的……

「!」

喀咚一声,这台大型马车翻倒了。似乎是车轮压到石头之类的东西而弹起。正当洁儿要抬起头时——

「什、呀啊啊啊!」

马车的门突然被打开,坐在附近的可可被冷不防伸出的手拉到车外。

「可可!」

洁儿叫着她的名字,随即她发现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这不是灯光消失,而是自己的脸被蒙上一层布。

接着,她觉得脑中闪过一阵抽痛。

(这些人让我闻了什么……!)

像是大茴香酒,有种独特的草香。

但是洁儿也只能分析到这边为止。

(不行,要失去意识了——)

她感觉到自己手中的马修斯的链子被拿走了。洁儿的意识沉进比睡眠更深的黑暗中……

另一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陷入如此事态的路希德,现在正困惑着。

——不,正确来说,自己最近一直都是困惑的状态。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以往一直对艾兹森政权采取反抗态度的哥尔哥特族,因为不能放着不管,而选在今年对他们略施薄惩——到那时候为止日子都还算平顺。

可是从北方远征回来以后,路希德就好像掉入恶梦之中。

先是那个叫做欧露帕莉娜的女人擅自入城。

他记得自己明明没有许可,身为正妻的洁儿却突然接纳了她,要他收作宠妾。

然后早上起床时,她就睡在自己旁边。

而且还是——全裸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他记得自己偶然间在走廊上遇到她。印象中那时自己刚从黎戴斯的地下牢房回来,因为她突然说「要回老家了」,最后可以喝杯茶也好……差不多就是这样。

在日照良好的中庭摆上桌椅,喝着温暖的茶,聊着聊着就提到她好不容易从故乡带来的东西还存放在宫里。五城市以蜂蜜酒闻名(蜜蜂在悬崖上筑巢,这就是有名的「蜜之塔」),其中只采用今年第一批樱花蜜制作的,称为「初蜜酒」。

本来就很爱蜂蜜酒的路希德,很快地找人试过毒以后就品尝起来了。

虽然洁儿天天都会好言相劝,要他不要在白天喝太烈的酒,但是喝酒是北方草原民族的传统,所以喝酒对他来说没什么特别的。自古以来,住在北方草原一族的男性为了不让身体冷却身上都会带着酒。听说在那个黄龙骑士团团长麦古尼卡斯的故乡,夏蛇族之类的族群不分男女每一天都是醉茫茫的样子。

另外,普通的市民虽然不至于如此,但他们在用餐时也会拿葡萄酒或苹果酒代替水。

(没错,不过就是蜂蜜酒而已。这东西和茶差不多。)

路希德替犹豫不决的自己找了个借口,喝起欧露帕莉娜故乡的土酒。

今年第一批蜂蜜制成的酒,非常爽口好喝。路希德在她的劝诱下一口干掉。虽然途中他似乎听见欧露帕莉娜劝他差不多该停了,他还是不停地喝。他心想,如果拥护洁儿的那些女官知道这是欧露帕莉娜故乡的酒,看到他这样牛饮肯定会不高兴吧。

然后,他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早上了。

他坐起身子,看见一顶没见过的顶篷、还有欧露帕莉娜雪白的肩膀,让他脸都绿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对了,马修斯!)

马修斯一定知道我在失去记忆的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才对,路希德一边这么想一边大声呼唤他。但马修斯只是带着一脸遗憾的神情摇摇头说:

「我想您应该是去见地下室的那一位了,所以花了不少时间来找您。好不容易找到时,您已经和欧露帕莉娜大人在顶篷中……」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我只是喝了几杯蜂蜜酒而已!」

在抬头喊冤的路希德面前,原本是位僧兵的马修斯以无比正确的方式摆出对神祈祷的姿势说:

「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之后,路希德身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首先,原本只是客人的欧露帕莉娜,正式被冠上路希德的宠妾之名。

路希德从空置的称号中找出一个适合的来授予她爵位。

从此他每周要和欧露帕莉娜在寝室见两次面。上了年纪的侍从告诉他,对待妻妾要公平,但是要以正妻为重才是家庭圆满的诀窍。

(所以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就这样成了我的宠妾!)

他好想大声吶喊。

可是那一天实际上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而且又光着身子睡在她房间的床上;所以大家会这么认定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而且路希德不是个平凡的人物,而是统领草原二十四部族的大王——艾兹森国王。只要发生过一次关系,那个女人理所当然应该得到这样的待遇。

在他脑袋一片空白的期间内,欧露帕莉娜成为宠妾的事情,在他身边的人们心中已经拍板定案。就这样,路希德又再一次和欧露帕莉娜一起过夜。

她开口说道:

「我知道,那件事不是国王您的本意。」

(那件事……也就是说我果然——)

路希德十分丧气。他的脑中浮现出既成事实这四个字,就好像狗追着自己的尾巴那样,不停地在脑中绕啊绕的……

「不过,为了我的名誉,请您不要立刻将我逐出首都。」

她像在求情一般跪倒在路希德面前。路希德被她突然哭出来的举动吓到,接着欧露帕莉娜向他说明,在女人的世界里有着微妙的立场。

「因为,若是陛下强行将我逐出,外界会认为我是被国王厌恶到这种地步的女人。如此一来,回到故乡以后我就不知道以何种立场自处。理所当然地,打算要迎娶我的男性也不会再来提亲了。而我也没有脸去见家父。」

路希德也只能唔唔地应着。

欧露帕莉娜说的每件事都很符合情理。要是在这时候让国王一度临幸的女人(似乎已成定论)回乡,外界也许会猜测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只要一年就好。请您让我留在宫里。即使您对我没有半分情意也好,只要把我放在至少能和您见到面的位置就可以了,请您能够允许……」

她连额头都贴到地上了。随着她这个动作,插在她头上的其中一朵椿花也掉落到地板上。

路希德终于明白欧露帕莉娜所要表达的意思。

她所说的「只要一年就好」,意思是只要她以宠妾的身分在宫中待上一年,即使之后返乡也不会被当作是遭到舍弃。

原因在于,有时成为权贵的爱人,能够提升女人的身价。将美丽的宠妾赐与家臣也是王者常用的手段。如果立刻让她回家,反而会伤害到她。

路希德同意了。原本她就没有错,一切都要怪那天不小心暍醉而神智不清的自己。

「你说的我懂了,欧露帕莉娜小姐。」

那时候,面对伏在地毯上的欧露帕莉娜,他以尽量不刺激到她的动作,在她面前蹲下。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握起她那双白蜡般的手。

「就照你所期望的方式来做吧。虽然在感情上我无法再进一步,但是我也不会贸然地伤害你的名誉。」

然后他对欧露帕莉娜做了承诺——

在这一年内,狩猎时必定带她同行,让她享有和洁儿一样的待遇。为了不让外界发现他们没有感情,所以每周要在欧露帕莉娜的寝室待上两个晚上。另外,他们没有互相喜欢对方的事情不可以泄漏给任何人知道……

欧露帕莉娜得知自己的名誉能够保住,又开心地哭了出来。而且为了感谢路希德,她发誓一年后一定会乖乖回家。

路希德则是拚命说服自己。

(这样一来,洁儿那家伙也不会为了继承问题再去推个爱人给我吧。而且,这样也顾到欧露帕莉娜的父亲,那位五城市伯爵的面子。那个街道的工程,一定能够得到他的帮助。)

——这种世间罕见的奇妙关系,从此展开。

路希德不光是和正室洁儿维持假面夫妻的关系,连宠妾欧露帕莉娜也是架空的爱人关系。

「陛下,我们两个就像是假面的夫妻一样呢。」

某一晚,欧露帕莉娜用这句话揶揄他们的关系。

虽然说是两人什么事也没发生,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路希德就睡在欧露帕莉娜房里的长椅上。

话虽如此,他还是常常被她拿出的蜂蜜酒灌到烂醉,就这样一个人倒在床上。

「假面、夫妇……?」

路希德的心脏猛跳了一下。欧露帕莉娜应该不会知道自己跟洁儿就像是那种假面夫妻的状态。她所说的,应该是她自己跟路希德之间的关系。

但是这句话还是撩拨到他的心弦。

(……跟那个家伙一直保持这样,也不是我的本意……)

路希德回想起自己看穿她不是梅莉露萝丝的那一天,还有在那之后,每天过着「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生活,接着便沉默不语。

洁菈萝娣格朗恩。

拥有古老神明之名的少女。她说格朗恩这个姓氏,是她母亲花名的由来。没有领地的普通市民,常常会将出生地的地名或是户籍所在的教会名称当作姓氏来使用,路希德猜测她的姓氏也是这么来的。

「假面夫妻吗?这种说法还真是有趣啊。」

「其实啊,我稍微有点嫉妒呢,殿下。」

「嫉妒……?」

「因为……」

欧露帕莉娜用淡桃色的手指按着嘴角,一面说道:

「您无法对我动情,不也代表着您对王妃的爱就是这么深刻吗?」

你说错了,路希德在心里这么说。

洁儿是、不一样的。

我没有、爱着她。

路希德深爱的人,仅仅只有那位青梅竹马的公主梅莉露萝丝而已。那位被世人赞颂为银色妖精、为世上诗人而生的宝石之人,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他和洁儿确实是在神的面前互相立誓,但是说出的那些誓言全都是谎言。成为夫妇也是谎言,她是帕尔梅尼亚公主梅莉露萝丝这件事也是谎言。

她是从帕尔梅尼亚送来的梅莉露萝丝的替身,是假冒的宝石。

他们两人之间没有爱情,只有彼此的利害关系而已,所以在床上听不到枕边细语,只有争吵声,他们不会互相枕腕而眠,只会拿文件当枕头睡觉……虽说是假扮夫妇,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一见面就吵架的关系而已。

而她和他的关系就和欧露帕莉娜的一样,是有期限的。等到路希德征服了帕尔梅尼亚,让她寻回失去的家人之后,一切的契约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只要路希德平安无事地得到梅莉露萝丝,洁儿也能与分崩离析的家人再次见面的话,他们两个就会变得形同陌路,应该再也不会见面了吧。

她就跟欧露帕莉娜一样。

她们都只是因为利害关系才和自己绑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觉得她和洁儿是「不一样」的?)

路希德吞了口口水。

他对洁儿或欧露帕莉娜都没有放入半分爱情,她们两个应该只是利害关系跟自己一致的对象而已。可是他却觉得两人不一样——不,那不是感觉而是确信。洁儿不是那样的,她在自己心中应该是更加、拥有更大的——

(更大的……)

因为欧露帕莉娜说自己肚子痛,所以连忙决定改到别馆过夜的那一个晚上。路希德让侍医去照顾她,而自己一个人在火旁取暖,一边不断地思考着那件事情。

究竟该不该跟洁儿坦白欧露帕莉娜的事情呢?路希德经常在这一点感到迷惑。

其实自己对她没有任何戚情。虽然自己可能一不小心在那天晚上铸下大错,但现在他们并没有睡在一起,将她收作宠妾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可是每次一有这个念头,他就觉得刻意去提这种事情实在很蠢。

最重要的是,纳宠妾这件事是洁儿本人向路希德提出的。到了现在才让她知道两个人根本不是那种关系,她会觉得开心吗?也许会发火也说不定。搞不好她反而会痛骂路希德,说欧露帕莉娜很可怜之类的。因为,她就是那样的女人。

而且,自己也和欧露帕莉娜做了约定。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两个是清清白白的……

「算了,不要再想下去了,根本就没有答案。」

路希德果断地打住这个原地打转的问题,选择去梦周公。在他陷入沉睡之前顿时想到,自己突然延迟预定行程,洁儿会怎么想呢?不过他很快地放弃去思考,反正她一定不会放在心上的。因为,她就是那样的女人……

到了第二天,路希德把腹痛病倒的欧露帕莉娜留在别馆里,自己和马修斯一起赶回圣安琪莉城。

管理着国王一切预定行程的干练秘书官说:「就算赌一口气也要让您赶上预定行程!」只见他加倍鞭策马匹赶路前进。

根据侍医的诊断,欧露帕莉娜的腹痛有渐渐舒缓的迹象。虽然周围的人都害怕万一流产会被追究责任,只有路希德一个人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然而——

「啥……这是怎么回事?」

在中午以前赶回圣安琪莉的国王陛下,听着侍女长的报告愣住了。

在圣安琪莉城的左翼,也就是国王夫妇妻居住区域的宫殿发生大骚动。

……简单来说就是,什么时候不挑,偏偏在国王突然没回来的那个晚上,身为妻子的王妃却失踪了。

「失踪……该不会,被谁诱拐了吧?」

「那个,虽然相当难以启齿,但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侍女长嘉亚泰葛丝似乎很难开口的样子,好几次欲言又止。

「殿下本来要回宫的那一晚,王妃殿下在正餐之前花了不少心思打扮。而在得知殿下不回宫之后,王妃殿下开始用很惊人的气势用餐……」

「很惊人的气势,来用餐……」

也就是大吃特吃的意思啰。听见侍女长的话,路希德和马修斯面面相觎。

(那个洁儿,居然会大吃特吃?)

「而且,那个……王妃殿下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只说自己要去睡了,早早便入寝了。而我们也稍稍猜到王妃殿下发怒的理由,所以也听从王妃殿下的命令,希望她能早点息怒。

但是到了今天早上,在负责炉火的下人进入房间时,发现床上居然空无一人——」

嘉亚泰葛丝把脸别开了一下说道:

「问过侍女们以后,王妃殿下似乎在半夜,只带着一位叫做可可的新进侍女,试图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从后门搭着轻便马车离开了……」

「搭轻便马车?」

路希德在惊讶之余,脸色也沉了下去。

她如果要出城办事的话,应该使用宫妃专用的马车才对,应该用那辆刻有纹章拥有车顶的马车才对。

她冒险从后门乘坐轻便马车,是想掩人耳目,出其不意地离开……真的是这样吗?

洁儿连平时的随行人员也没带,就这样出城的理由……

「该不会……」

听见路希德的喃喃自语,嘉亚泰葛丝以点头回应。

「是的。王妃殿下并不是遭到诱拐,而是出于自愿的失踪。」

换句话说,是她自己离开的。

也就是,她舍弃掉路希德的意思。

「怎么会、因为她……那她,有留下书信吗……」

他不知所措地看向一旁的侍女们。但是她们全都苦着脸对路希德摇头。

「没有,什么也没有留下。」

「那留言……」

「一句话也没有留。」

路希德从这个冷淡的反应中领悟了。侍女们正在埋怨路希德,她们在责怪那个沉溺在新的爱人怀抱里而取消回宫的行程,把正室丢在一旁不管的笨蛋sè • láng国王!

她们认为洁儿是因为失去路希德的关爱才离开的。

「不、不是这样的!」

可是嘉亚泰葛丝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很遗憾的,每个人碰到这种情况都会这么说。」

「每个人是在说谁啊?总而言之,她并没有失宠啊!」

「……」

「……」

「……」

令人难过的是,众人的反应相当冷淡。路希德变得很狼狈。

「你、你们是怎样啊?」

「没错,王妃大人才不是自己失踪的!」

从侍女构成的高墙中,终于出现支持路希德的声音了。为他辩护的,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王、王妃大人才不会瞒着我自己出去。更不要说她还只带着那样的新进侍女了!」

嘉亚泰葛丝一脸呆滞地看着那个侍女。那个拿着湿透了的手帕在哭的侍女,就是莉莉卡。

「莉莉卡……冷静一点。而且你昨天不是休假吗?」

「可是……可是啊——」

莉莉卡带着无法接受的神情开口辩解:

「很、很久以前就讲好了,昨天要去买雷吉纳尔德大人的卡片。而且王妃殿下一直对我说好想去买那个,所以王妃殿下怎么可能会自己失踪!」

「她想要、演员的画像?」

路希德相当意外地看着莉莉卡。

说道飞龙剧团的雷吉纳尔德,是一位拥有当代美男子称号的人物。

(那家伙喜欢那种脸……)

路希德的脑中浮现出雷吉纳尔德那张五官分明、柔情似水的容貌,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总之,先调查王妃殿下的去向吧。去跟大门的看守确认,有没有看到一辆可疑的轻便马车经过。还有那个叫可可的侍女是哪里人?」

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冷静的马修斯,向嘉亚泰葛丝询问。

「嗯、我想想,我记得是帕尔帕堤。」

「帕尔帕堤吗……」

帕尔帕堤在帕尔梅尼亚境内,也是帕尔梅尼亚的语源,是一块古老的土地。从过去到现在,有很多帕尔梅尼亚人居住在此。

「王妃殿下该不会拜托那个人带她回家了吧?」

「唉呀!」

「怎么会……」

嘉亚泰葛丝的自言自语,让场面再度骚动起来。这些人的讶异是很合理的。身为帕尔梅尼亚公主的梅莉露萝丝,如果是因为路希德纳了宠妾而生气才返乡的话,整件事会发展成国际事件。

可是现场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的人,只有路希德跟马修斯而已。

(怎么可能,她才不会跑去帕尔梅尼亚!)

路希德用眼神向马修斯传递自己的想法。

梅莉露萝丝是假冒的。洁儿才不是什么帕尔梅尼亚公主。洁儿能够回去的「故乡」并不存在。即使回去了,也会被那个帕帕拉奇抓住——只有从世上消失一途可走。

她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回头余地的女人。

(所以说,洁儿到底跑去哪了!)

路希德凝视着那个已经成为空壳的,洁儿的寝室。

(你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一个恢复的,是听觉。

洁儿试着在可能的范围内移动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回荡着一阵沉重的铁质声响。

「回音……也就是说,这里是室内吧。」

她冷静地动起脑筋。

接下来,嗅觉恢复了。有股难以形容的霉味……这里很明显地不是普通的房间。睁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声音……所以这里没有窗户。

说到没有窗户的场所,只能想到自己身处在地面之下。

接着,既然位置在地下,那么究竟是仓库还是下水道呢……

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就是刚才闻到的霉味。会发霉就代表这里湿气重,而且平时晒不到阳光。

再加上这个铁锁。

也就是说,这里是牢房。

「被摆了一道啊……」

洁儿面对这片不管眯得再用力也看不到东西的视野,觉得心情有点懒散。以前晚上的视力比现在好多了,但是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就是因为没有训练,感觉才会迟钝。因为自己的怠惰,才会让那个男人替自己锻炼出的能力衰退。真是太不小心了,洁儿这么反省着。

「可可、你在不在?」

试着呼唤她的名字,可是没有响应。看来她不在这里的样子。还是,她也是共犯……?

(这里到底是哪里?)

洁儿将注意力放在眼睛上,只要出现一点点变化就能以此做为推理的根据了。于是她屏气凝神等着变化出现。

现在她的手被铁制的锁铐住,呈大字形固定在墙上。就算奇迹出现,能够解开墙上的固定装置,铐在手脚上的铁锁和重量,也会对逃亡造成负担。

另外就是回音。从这个锁具的回音来判断,这里离地面不远。造访黎戴斯的地下室时也曾经感受到,愈是深入地下,空气愈不流通。长时间没有动的空气,跟短时间内曾经存在于外面的空气,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根据这个道理来判断,这里的空气是能够流通的,而且不是垂直移动,而是水平流通的。

从回音来判断,这是间有相当规模的房间。

(地下、一楼。)

手背上感觉到的不是石头,而是木头。如果这里是长年作为牢房使用的场所,用来固定锁具的应该是石柱,而不会是木头。这里选用木材建造,也许是暂时性的简易场所也说不定。虽然只要摸摸栅栏就知道了,但是那东西在手能碰到的范围之外。

(换句话说,这里是马车行驶半天以内的距离,位在地下的宽广房间,而原先并不是作为牢房之用……大概就是这样吧。)

能够了解到这个地步,就能将可疑的地点缩小到一定的范围。因为这么宽广的房间,不是普通家庭能够拥有的。这个规模的结构,是为了尽可能提升食物的耐久性,才建成半地下的型式。

(不是牢房的地底下。不是用来当牢房的地下室、吗……)

对于那个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的犯人,洁儿几乎可以确定对象了,就是「她」。不过,因为她本人应该跟在路希德身边,所以袭击洁儿乘坐的马车,又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应该是她的共犯。

那个和她保持秘密连络、并加以协助的,究竟是谁呢……他们的利害关系一致、或者是她的崇拜者、还是伙伴?又或者是——

喀锵!传来一声铁器互撞的声音。

(有一道铁制的栅栏。另外就是、门锁……)

又传来一阵沙沙声。那是绢质鞋子的声音。和脚跟紧密贴合的长靴不会发出这种声音。走路的方式几乎是贴着地面行走。就连在这种石制地板上也能踩着绢鞋贴地行走,显然已经把这种走法化为习惯了。而且,一共有两个人。

光亮愈来愈接近。

那是蜡烛的光芒。没有讨人厌的臭味,光芒也很清澈,是蜜蜡。那是庶民负担不起的蜡烛。

「你、醒过来了啊。」

是男人的嗓音。

洁儿拚命集中精神看着光亮处。在这片地下广阔的黑暗中,仅仅一支蜡烛的光芒,看起来就像是要被吞噬殆尽一般,光是要提供手边的照明就很勉强了,根本没办法让她看清这两个犯人的模样。

在光芒旁边,可以看见一只拿着烛台的男人的手。手上戴着戒指,而且他的袖口很宽。

那不是战士用的款式。

(一个是男的,另一个静悄悄地行走的……是女的吗?)

「小人深感惶恐,让王妃殿下受此待遇,还请您见谅。」

「你要是真的这样想,就马上把这个解开。」

洁儿面对着他反问回去。她想要听他多说几句话,想要看到他的样子。只要他们在这里待得愈久,就愈有机会让他们的真面目暴露出来。

「不行啊,好不容易策划了这么周详的计划才抓到您,要是这么做的话不就前功尽弃了。」

这个男人谨慎地选择用词。

洁儿很想在心里咒骂一下。这个男的使用十分普遍的大陆公用语言来说话。他也刻意不提惯用名词跟地名,让洁儿无法推测他的出身或所属。

有个人在男人的旁边,一直保持沉默,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洁儿猜想这个人应该不是普通人。而且脚步声也很谨慎,如果不是宫中的人,也代表这个人受过良好的训练。

(再往前一点,前进一点,这样我才看得到你的脸!)

男人的脚踏过浅水,响起一波水声。

(就是现在!)

洁儿马上看向男人的脚。

那人跨过积在地上的水洼,光芒一瞬间变成两倍亮度。那是因为水洼拥有镜子的作用。

(啊!)

方才映照出的,只有那个拿着蜡烛的男人的脸而已。很可惜的,没有照出另一个人的模样。那个静静走路的同伴,没有办法确认是男是女。

不过光是那瞬间照出的男人脸孔,就让洁儿得以掌握这次事件的全貌。

「……这样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就是你……」

她开口说道。

听见洁儿的叹息跟细语,男人说:

「唉呀,被看到了啊。可是,你应该没有跟我见过面才是。」

「是啊,的确没有,可是我知道你是谁。还有这次的主谋是如何对路希德下药,以及为何要杀害伯爵夫人,还有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都明白了。」

洁儿轻笑了一下。

原来事情这么简单。

……之前自己一直都没注意到。被不可思议的事情蒙蔽双眼。洁儿没有去思考,自己不可能会嫉妒欧露帕莉娜的,而不愿去思考自己会嫉妒这件事也……

那是因为自己迟钝到这个地步,才会变成这样。

明明是一下子就能察觉到的事情!

她「呼」地吐出一口气。随着这个动作,黑暗缓缓地大幅动了一下。男人身后那个人笑了。

「——知道了知道了。已经够了。」

「她」这么说。

洁儿点了点头。果然是、女性的声音。

而且那恐怕是,洁儿认识的人……

那个女人刻意挤进照出男人的狭小光芒里。附有连帽的黑色长斗篷,或许是为了便于隐身在黑暗之中。

原因在于,隐藏在斗篷下的颜色,即使在黑暗中也相当亮眼。那是一袭纯白的连身裙。

「欧露帕莉娜。」

洁儿唤着她的名字。

「不对,你不是欧露帕莉娜。」

她的脸庞在光线下明显地浮现出来。连同她喜欢拿来当发饰用的椿花那抹红也跟着现身。

她再一次对着洁儿说话。

伴随着笑容。

「您好、王妃殿下。不对,你不是梅莉露萝丝。」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出完全一样的话。

「——你到底是谁?」

插图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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