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曲(1/3)
玻璃上映照着自己的相貌。一成不变的景物在窗户另一边不断向身后划去。就像水槽的内侧和外侧一样,窗外和公交车内的空气也迥然不同。
没有座位的人集中站在过道上。市内的公交车就是这样人满为患,内部更是燥热得像个蒸笼。
但驶进郊外后,人们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下了车,在道路上喘息着回到各自的生活,各自的夏天中去。
没错,浣熊市的夏天到了。
返回学校后去和弗兰克见面的那个下午,我的心又像平常那样被不安与期待、忧郁和欣喜等情绪同时包围,乱糟糟的。眼中的夏天显得无比苍白,推着我慢慢地向前走。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究竟有多么无力,有多么无所事事。
公车现在驶上了城市外围的糟糕路面.无法歇止地摇晃起来。我为了不摔倒,不撞上周围的人和座椅,用力紧抓着扶手上的钢管。
如今车里你推我挤.混乱得让人有些难堪,而外面则依然是一副平静的夏日景观。尽一层铁皮之隔的两个空间是如此不同,内部的时间与外面的时间有着明显的差异,这忽然让我有了一种“车内时间”被从不断流动的时间中割离开来的孤立感。
我拼死握住扶手时的表情被车窗反she出来,那张脸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宛如另一个人似的。
弗兰克住的地方明明很近,但如果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见面,我总是有些冷淡。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我们经常约在郊外一块墓地对面的公园里。
公车继续蛮横地向前开着,乘客们也不断左摇右晃。我身体各处都因为有意无意的碰撞而发出了疼痛的申诉。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这是为了前去与你分享一段时间而必须经历的过程,也是让我感到快慰的过程。
车窗闪闪发光,就像电脑屏幕一般映she我的感情。
有一句话忽然在我脑子里闪现出来,不知是谁说的。
——性和镜子是令人厌恶的东西,因为它们都会增加人口。
站在讲台前,史蒂芬柯克伍德老师用两只大拇指同时拉起裤子的两根吊带。他头顶上长着一丛茂密的茶色头发,从轮廓上看总给人一种热带风情的感觉。
老师最擅长的是关于鲑鱼和鳟鱼进行“摇摆游动”的论证。
“打个比方。假如有一只在遗传基因方面没有任何问题的雄鲑鱼。忽然有一天,它做出了一个既没有益处,但也没有坏处的,也就是毫无意义的举动——一边摇晃脑袋一边游动。也就是‘摇摆游动’。我们无法确定这究竟是遗传基因造成的,还是它的生活环境造成的。这样,很快有一条雌性鲑鱼不明原因地被这个动作吸引,选择了这条雄性鲑鱼作为合作繁殖的对象。接着便有不少雄鲑鱼纷纷效仿。最终这变成了一个固定的程序,致使现如今几乎所有的雄鲑鱼在产卵期都会条件反射般地进行‘摇摆游动’。各位同学,如果这不是单纯的生殖行为脱胎换骨成‘爱的表达’又是什么?这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过程,从摇摆游动到玫瑰花束的飞越正是如此!”
说到这儿,柯克伍德老师眨眨眼睛环视了教室一圈,似乎对自己的话语能够在这帮不知天高地厚,对生殖充满期待和欲望的年轻人之间流淌而感到十分满足。他装作在演西部片的样子,伸出两只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比划成左轮shǒu • qiāng的形状放在腰问,忽然大喊起来。
“谢帕德!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好了来跳个你们喜欢的那种舞吧!跳起来跳起来!”
虽然老师很活泼,但他也不可能总是面带笑容。柯克伍德并不迟钝,他很清楚自己的话就像白水一样清淡,谁也听不进去。但他依然在讲台上咆哮着。
“跳起来跳起来跳起来!”
沉默的我莫名其妙地把老师惹火了。真是不走运。
指导室里的柯克伍德老师比在教室里要安静得多。
窗外正值灼热的盛夏。
学生指导室里光线微暗,就像一个从粘稠的暑热之中突然冒出来的舒适小岛一样。
“艾玛,你一定也有想做的事情吧?比如在联合国工作什么的?”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眺望着窗外,看到在滚滚的热浪包围下,连飞在空中的小鸟也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向地面似的。校舍那几乎纯黑的阴影正一寸一寸地侵蚀着中庭里的沙地。
从老师的话语中听不到丝毫不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声音甚至是非常“悦耳”的。
周末的时候,老师会到歌唱教室去练习男中音。我知道这件事。
让我闭上、睁开眼睛的全都是阿历克斯斯诺那张纯黑色的脸。他拥有能在空中飞翔的能力。我睁开双眼的那个瞬间,欢呼声在整条狭窄的通道里不断回响着,阿历克斯-斯诺确实飘浮在空中。
他让滑板紧贴双脚在半空中向左一转,然后落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干燥的脆响,接着用一只脚踩住了还想再弹跳起来的滑板。
得意的笑容随即出现在他的脸上。白色的牙齿镶在黑色的轮廓里,闪闪发光。他熟练地在滑板后部一踩,伸出手接住弹跳起来的好搭档,之后保持那样的姿势慢慢仰躺在马路上,注视着横亘在天空中的云彩。几名少年冲上来装出一副要踩他几脚的样子,阿历克斯赶紧将滑板挥舞起来,一边大笑一边进行防御。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两只手垂在身体两边,右手轻轻扣挖着一堵烟熏色砖墙的缝隙,左手不断抓紧、放开缝在天鹅绒外套上的玫瑰型刺绣。
阿历克斯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于是直起半个身子,抬起手朝我打招呼。
“哦,是‘魔女’啊。你来晚了哦。”
在当地的那么多孩子里,只有阿历克斯一个人叫我“魔女”,自从他有一天看到我被店里的东西团团围住开始。
“刚才有人找我问路,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那家伙不在这儿.说是先到墓地去了。他让我转告你。“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阿历克斯这时已经站了起来.踏着有节奏的脚步朝我走来。
“刚才有人找你问路?”
是啊,我说着蹲了下来。
“那家伙好像很担心你。”
“弗兰克?”
阿历克斯点点头,表情不禁变得有些严肃。
“现在哪儿是他担心别人的时候啊。”
我忽然想起了弗兰克的样子,我至今依然不怎么了解他。
即便是和这个有些特殊的阿历克斯相比,怎么说呢,他给人的感觉依然非常“遥远”。弗兰克经常心事重重的,性格异常冲动,一不小心就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我第一次在街上看到他时,他正流着血大声叫喊着,有几个大人围在一旁,最后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制服。
我记得很清楚。被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盯住时,我害怕极了。
弗兰克究竟是谁啊?我偶尔也会想,现在这种状况其实称不上什么恋爱。他不会是街上的人共同构建出来的一个虚拟人物吧?用不存在的声音表达自己的意愿,用不存在的力量去进行反抗,他就是这样一个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人。
“喂。”
阿历克斯的声音让我清醒了过来。
他正抬起头从街道上方的缝隙里望着那块窄小的蓝天。
“虽然没有直接跟你说过这事,不过你应该有吧。”阿历克斯耸耸肩继续说道,“‘天赋’这东西。”
我不由得反问道。
“什么啊,你是说我吗?什么天赋?”
“怎么说呢……”少年歪着脖子笑了笑,“你的父母都是搞研究的吧。”
这就是我和街上这些孩子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消除的隔阂吧。
但我一直很希望缩短这段距离,赶紧说道。”我爸爸好像……生病了。”
“生病?严重吗?”
“我觉得是。不过他没有去看医生,爸爸说公司会处理的,不久就会组织一支医疗小组。”
阿历克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滑板的边缘。
“我最近好像也有些不舒服哦,老是出汗。”
一名少年突然跑过来把手臂绕在阿历克斯的脖子上,开玩笑似的说道。阿历克斯随即转过身把那只手掰开。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过来,形成一堵人墙。
阿历克斯的脸颊忽然一阵痉挛。在他那褐色瞳孔的另一头,是身穿茶色夹克的五、六名成年人正成群结队地拐过弯,朝这边走了过来。背后印着有“stars”字样的标志。
这是城里的能人亚瑟哈乌斯率领的街道警卫青年团。
一帮模仿市警局特殊部队“stars”,自称为“stars警卫团”的家伙。虽说前几天好像听到过正牌“stars”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解散的消息,不过这个冒牌货至今还健在。
我不太了解亚瑟哈乌斯这个人的情况,也没想过要去搞清楚,据说他老婆很早以前就跟人跑了。尽管有几个孩子,但他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
他拥有执着得超乎一般人想像的“市民精神”,掌握着附近大部分家庭的经济状况、家族关系,只要这些家庭遇到危机他就一定会插手,用各种手段解决问题,并将这样的行为当成是自己的人生意义。我觉得他其实是在用“地区社会”代替失去的家庭,让自己置身于一个更大的家庭之中,借此抚慰他那孤独的人生。,在游走于都市之中的“妖怪”体内,亚瑟和生活在这个地区的其他居民一样,都是被驱赶到这里来的落魄者。不同的是他坚信自己的优秀,而且始终没有舍弃一个想法——自己说不定已经踏上了前往成功的道路。
一名身穿茶色夹克的青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喂.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阿历克斯用他们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咋了咋舌,另一名少年则站在原地大声回答道。
“我们刚才玩得挺开心的!”
少年们貌似兴高采烈地笑着跳着组成一个圆圈,把警卫团包围了起来。亚瑟哈乌斯双手交抱,一言不发地站在正中央。一头金发被梳理得十分整齐,鼻梁上架着太阳眼镜。他嘴角微微上翘,像是粘着一个讽刺的笑容。
“是‘stars’!好帅啊!”
几位少年把手伸向一名警卫团成员的背后,轻轻摸了摸印在上面的标记。青年立即喜形于色,说了一句“别碰”。
“这么热还出来巡逻,真是辛苦了。”
视野边缘的阿历克斯阴沉地一笑,骂出了几句细碎的脏话。从前有段时间他曾经做过一些小偷小摸的事,结果被这帮人逮到后遭到了他们的毒打。从那以后,阿历克斯就对警卫团充满了厌恶。
我尽可能隐藏起自己的表情,偷偷看了了看亚瑟哈乌斯的脸。纯黑的太阳眼镜盖住了那对淡蓝色的瞳孔,静静地映出我的模样。
突然.围住替卫团的少年们纷纷把手中的滑板扔在马路上,吹响口哨大声喊着。
“伪善的人!”
“伪善的人!”
“装模作样!”
警卫团的成员面对少年们突如其来的态度改变,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整条马路都充满了阿历克斯等人的欢笑声。青年们则一脸铁青,最后变得通红。
渐渐远去少年们在马路上飞驰着,他们脚下的滑板朝四处散开,载着一个个充满活力的身影滑向街区的各个角落。
你站在草坪上,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抬起来对着我挥舞。我先是向前迈步.接着便跑了起来。
我像平常那样说个不停,让没有任何内容的话语将我们俩掩埋。而你则兴奋得不行,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脱掉我的裤子。
“别害怕,一点儿也不痛。”你就像牙科医生一样温柔地说道。
这种时候,可能每一个男人都必须这么体贴吧。接着,我便成了一名顺从的患者,睁大眼睛娇羞地点点头。
在一望无际的白色墓碑群的角落里,我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让半裸的身体在草地上来回翻滚,让七月的骄阳尽情灼烧暴露在外的肌肤。
就在这片不断刺扎着身体各处的草丛上,我们俩终于到达了那个顶峰.然后继续保持着交抱的姿势,看着对方的脸不停喘着粗气。
就像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上见到跟前的人一般。
我起身斜靠在被热气烹煮的墓碑上,剧烈地呼吸着。
可就算我们可以激烈地进攻、防御,可以让相互的震动频率重叠在一起.也依然无法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爱”仍旧像往常一样,摇摆不定,摇摆不定,摇摆不定……
蟾蜍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只能听见它发出的阵阵鸣叫;银色的小鱼从河面上一跃而起,将闪亮的水沫抛向空中。我们俩离开树阴,眯起眼睛抬头看着惨白色的太阳。
两个人都是臭气熏天,大汗淋漓。
我离开你怀抱高高跳起.就像是在飞翔一样——朝着遥远的天空,朝着稀薄空气另一端的理想天堂飞去。
但身为凡人的我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晃晃悠悠地跌进小河里。这让身后爆发出了一阵足以震颤横膈膜的巨大笑声,而随之飞散起来的无数水珠则都被闭锁在不同的世界里。
此刻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乘木筏顺流而下的哈克和吉姆(译注《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主人公,白人少年哈克和逃亡的黑奴吉姆),刻在他们脸颊上、额头上的数百年岁月痕迹是那么得清晰。他们理应不会鄙视我们吧?那艘木筏也一定能始终漂流下去吧?
你雪白的牙齿映照在车窗上,反射出令人惊讶的光芒。
碎裂的车窗表面上是柯克伍德用两只大拇指不断捋动吊带的样子,是阿历克斯飞上半空中的样子。刚想到这儿,亚瑟-哈乌斯也出现在了那里,直愣愣地盯着我的脸。而在车窗另一边,一辆橘黄色的小型摩托车缓慢地开了过去。
通过在公交车上进行的混乱思索,我终于忘记了很多事。移动,只不过是连接一段时间与另一端时间的踏脚石.是“意义”与“意义”之间的真空地带。所以移动结束后,脑中总是一片空白,就像经历了一次瞬间转移一般,那些发生在移动过程中的事都只剩下了些许残破的碎片。
公交车停了下来,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墓碑。
十月三日五点四十分
vr实验室
艾米丽在洗手池前弯下腰,捧起一把清水擦了擦脸。多余的杂音因为这个动作而被洗去了少许,睡眠不足的大脑也稍稍清醒了几分。
然而,堂而皇之地占领着腹部正中央的恶心感觉却怎么也祛不掉。这应该就是传闻中的”vr晕眩”吧。艾米丽映在镜子里的鲜绿色眼珠下方出现了一圈深青色的印记,原本清爽利落的金黄色短发也都带着油脂的亮色相互交缠在一起.眼看就要到达混乱的顶点。
身上穿着的是一套橡胶质的vr测试服。衣袖边缘的一圈明黄让穿上它的实验者就像老式科幻电影中的未来人一般。光是穿在身上,心情就会变得十分不愉快一一它的设计的确拥有这种功能。
果然熬通宵了。
艾米丽年轻的时候总是想,随着年纪越来越大,通宵加班这种事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少,最后彻底消失吧。没想到现在她已经三十多岁了,但依然在频繁地体验着这种工作方式。一整夜都全情投入工作尽管可以让人感受到强烈的充实感,但考虑到第二天的活动。这样做的效率实在是低得惊人。
虽说有砧宏帮忙操作那台贴满标签的机械,但控制“水槽”依然比艾米丽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单纯将“自然环境”的运动当作一个单位进行演算,再通过无数种组合,记录不同“自然环境”之间的关联性一一这是艾米丽十分擅长的实验种类。
例如,只要能正确设定细菌和病毒的状态,那么就能在短得超乎想像的时间里得到实验数据,而且其准确程度也决非普通实验所能企及的。
简单地说就是在“数据”这个基础上建立一座实验室。在程序的领域里,辛苦培养出来的细菌和病毒是不会因为外部原因而坏死的。从经营管理层面来看,这也能从根本上削减试验成本。
在艾米丽平常使用的虚拟实验中,所谓的“假想”其实是“被当成假想对待的现实”,并不是用假想代替现实让人体产生错觉的技术。
对以往的虚拟实验来说,如何让现实条件接近那些假想出来的理论数据始终是一个问题,但这里的vr实验则与之正好相反。换句话说.这里的问题是让“假想”尽可能地接近现实。
在花了一整晚的时间与那台机器对话、相互纠缠、相互咒骂、相互探索内心之后,艾米丽只弄清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完全不适合这项工作。也许自己的研究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单凭她一个人是很难启动这台vr机械的。
还好有砧在这里帮忙,让她多少有了一些成功的希望。怎么看也不像个临时技师的砧实际上十分优秀。艾米丽将系统的微调工作交给他,自己则作为实验者,按照操作一小时休息五分钟的频率进入“水槽”。最终的结果就是体会到了什么是”vr眩晕”,胃里翻江倒海。
离开洗手间之后,焚米丽决定再去vr实验室一趟,砧宏应该还在那里对机械进行调整。他也陪着艾米丽熬了一个通宵。
——过去打声招呼之后就小睡一会儿吧。
vr实验室位于研究所的五楼,紧挨着收藏着玫瑰密封舱的房间。这个屋子只有计划负责人,也就是艾米丽和所长雷恩能进去。
按下门旁的开关后,vr实验室里那熟悉的环境再次出现在眼前。
巨大的水槽旁边摆放着一个操作台,坐在它旁边的砧此刻正昏昏欲睡地打着盹。
“啊,辛苦了……”
注意到上司进来后.砧作势就要站起来,艾米丽挥了挥手让他不必客气。
“你真是帮了大忙,谢谢。”
“感觉好些了吗?”
“嗯,现在只想回房间睡一觉。整个人都乱糟糟的。”
艾米丽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坐在空出来的椅子上,埋着头深呼吸了几次。砧一脸怜香惜玉的表情。
“真没想到会让人这么难受,不过就算我想代替你也是不可能的,那套衣服对我来说实在太小了。”
砧那稍显尖利的嗓音在艾米丽脑子里来回震荡着,她不由得用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冷汗也跟着流了下来。
“对了,怎么样?能用了吗?”
“基本操作已经很熟练了……也许吧。但我不明白。”
砧抬手擦了擦已经有些睁不开的眼睛问道。
“主任,‘水槽’到底为什么是这个计划必不可少的呢?不搞清楚这一点的话,实在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啊。”
“‘玫瑰计划’基本上是一个需要配合作业的工程。虚拟技术,vr设备,此外还有免疫学的理论等等。从人员组成上来看也是这样,我们俩是虚拟技术研究人员,莉娜是vr技师,还有罗伯特柏拉修是临床应用技术研究员。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去分析玫瑰样本。”
“这些我当然知道,大家都是为了制造保护人体免受t病毒影响的疫苗而分工合作。但我们虚拟技术小组基本上都只是在详尽模拟玫瑰的观察情报而已,不知道整体的情况究竟如何,也不知道为什么需要‘水槽’。”
“在这个庞大装置中,必须存在的不是软件。而是埋在那面墙壁里的硬件,也就是那三台超级电脑。””也不是‘水槽’?”
“没错。那些电脑能把视觉、嗅觉、味觉、听觉、触觉,把人体感受到的一切刺激转化成数据进行处理。也能反过来对实验体施加各种环境刺激。”
“也就是说,整个vr系统是和玫瑰密封舱相连的?”
“但是……这种处理能力从某种意义上说拥有了远超人类想像的水准。而且其内部十分复杂,对谁来说都是一个看不透‘黑匣子’。这间房子就是作为它的操作程序而存在的。”
砧扬起两只手,显得十分惊讶。手臂上的肥肉也跟着晃荡起来。
“啊,真是太厉害了……也就是说,这个大得出奇的水槽加上整个房间,就是通向系统核心的‘接口’?”
艾米丽点点头。
“明白了?”
“我从来没用过规模这么庞大的电脑。它简直就是怪物嘛。”
砧兴奋地拍了两、三下自己的脸。
“还有一个问题……可以问吗?”
竖起一只食指的砧微微一笑。膨起的脸颊上随即出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玫瑰到底指的是什么啊?”
“研究疫苗的材料。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传闻是真的吗?”
“传闻?”
“说玫瑰其实是一名浣熊市的幸存者,一个女孩子。”
艾米丽皱起眉头盯着砧的脸。
“谁告诉你的?”
“莉娜米特福德。”
艾米丽感觉自己的大脑受到了轻微的冲击。
如果莉娜就是因为这个传闻才产生了那么大的精神压力的话……
她随即又让表情放松下来。振作点,要是雷恩的话肯定会一笑置之的。
恢复平静之后,她回答道。
“具体情况不清楚。对我来说,玫瑰就只是一个提供数据的样本而已,是数字、公式的罗列。”
砧也跟着笑了起来。
“骗人.主任你别装糊涂了,你一定知道。”
“随你怎么想。莉娜也好,你也好,都是科学家。不管研究对象有着怎样的背景,分析列表也不会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把多余的精力都集中到研究上来,现在可是关键时刻。”
砧耸耸肩离开椅子站了起来。
“明白……”
可能是因为起身的速度太快而有些头晕.砧迈出的步子显得有些晃悠。他停在出口附近回过头来说。
“虽说这像是在告密……”砧接着说了下去。”莉娜她,好像偶尔私自使用过这台机器。”艾米丽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莉娜有男朋友,但这种事她早有察觉。卡尔梅恩会监视所有研究设施的使用状况,并依次报告给艾米丽的网络终端。
不过,只要不妨碍计划的进程,艾米丽并不打算限制下属对设备的使用。要是连私人的时间都加以管制,再坚强的人也一定会受不了的。
然而,莉娜也好,砧也好,为什么会对这件设备如此在意呢?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那我先走了,真是累得够呛啊。主任你也快回房间休息吧。”
砧说完后很快便消失在了走廊里。
艾米丽坐在椅子上,用两只手抱着脑袋。最近的一连串意外让她身体的疲劳已经达到了极限。莉娜出事,被扔进蓄水池的牛,“环境学家”理查德福克斯来访……她现在只想尽快回房间去,吃了药之后好好睡一觉。
她抬起头,缓慢地环视着整个屋子。
一个没有窗户的粗陋房间。空气凝滞。或许是为了不给媒介液体造成影响,所以房间里并没有安装空调。难耐的酷热让艾米丽胸中的恶心感觉不断增强。
真是台可恶的机器。深灰色的水槽,还有旁边那张桌子上的奶油色终端机。
视线最后落在一团漆黑.没有任何表情的屏幕上。
那个时候——屏幕上出现的是熊熊燃烧的街景.不断闪动的警报灯光。
——等等,有点儿奇怪……
艾米丽硬咽下一口满是酸味的唾沫。
一个疑问猛然涌上她的心头。
一一启动这台机器得有实验者和终端机操作员,也就是说最少需要两个人。就算要对外隐瞒,但想一个人进行试验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么莉娜米特福德出事的时候负责操作终端机的人是谁?为什么那个人没有马上施救?为什么那个时候除了莉娜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艾米丽脑子里首先浮现出来的,是那位高个子的警备班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