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女生小说 > 除爆之刃 > 除爆之刃

除爆之刃(2/2)

目录

“付钱是在这里吗?”

“您的朋友在预约房间的时候就已经把帐付清了。”

“多少呢?”

“三万六千九百八十元。”

我把四万块放在收银台上,穿过木制的门爬上长长的阶梯。

配合着走上阶梯的脚步声,心脏又开始任意地跳动。

——————————

有一段时间没有办法把眼睛从那个男人出去的那道门上移开。

臀部下方椅子的触感,不知不觉得变得有点不舒服,身体不自觉地震动着。然后,初次发现自己刚刚很紧张。

把口中最讨厌的香菇吐在盘子上,用橙汁漱着口。用叉子的前端拨弄着盘子里的面、香菇和奶油酱料,脑中浮现那男人说的话。

“描绘着两者对决的构图,是媒体不好的习惯”、“最多也只是在工作而已”、“因为我喜欢你”、“值不值得吗?我不是很清楚”。

这些话在脑中团团转。耳朵的内侧,另一个自己好象在喃喃自语着意义不明的话。

不知道是意大利话还是泰国话的音律在耳膜中回响。

什么东西都乱了。

用叉子搅拌香菇意大利面的盘子,把面切断之后继续搅拌,最后把剩下来的沙拉倒进那上面搅拌。

酱和面的白、蔬菜的绿和海藻的黑渐渐混合。

进入了胃的少数香菇好象要涌上来。

在水泥箱中的自己是无法忍受的悲惨。这样的自己应该在那个时候死在那个地方的。

在这个地方被讨厌的香菇噎死是最惨的了。

要是哭出来的话,不如死了算了。

滑落脸颊的泪水为盘子上的香菇意大利面和沙拉的混合物追加着咸度。

在耳中响着的声音无意识的从口中滑出,再度传到耳中的时候,才知道那是呜咽声。

拿叉子来回搅拌着盘子里的物体,手开始颤抖,碰撞着盘子发出声音。映在眼中的景色也因为流出的眼泪而乱七八糟的,连自己手上拿着的叉子都像是映在水面上般摇动着。

用手帕将眼泪拭去后,泪水又再一次溢出来。手帕马上被流出来的睫毛膏染黑了。从化妆包里拿出小粉盒,一看自己的脸简直是不堪入目。流出来的睫毛膏在眼角形成一道黑色的小河流,像是眼圈的妆化失败的角力选手一样。

眼泪一直流出来,那黑色的小河流往脸颊下方扩展,从喉咙里冒出的呜咽在那上面弯曲延伸。

拿着化妆包站起身,把手放进房间角落的水泥墙壁,进入化妆室。

在狭窄的空间里,有着清洁简朴的马桶和洗脸台。

一站到镜子前面,自己现在的样子便看得更清楚。

镜子里是穿着套装的凶恶角力选手。

不由自主觉得好笑。混杂着呜咽,些微笑意涌了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不可思议的笑意渐渐支配全身。不是弯腰笑着,也不是只有呼吸的失笑,而是全身细微振动着的笑着。

身体像是上战场时的颤栗细细颤抖着。

汗水浮出,头发黏在额头上。

想也不想地扭开水龙头,将水拍打在脸上洗脸。从包包里拿出洗面霜,流过脸上的黑色小河渐渐消失。

在止不住笑的脸上涂着粉底。想要画眉毛,手却颤抖着而没有办法好好地画。用左手压着右手,硬是把眉毛画上去。用颤抖的手画出淡淡的眼影,睫毛膏涂得有点浓。

最后要上口红的时候,这次是脸在震颤着而没有办法好好上。用左手硬是压着下巴,涂上口红。

口红的前端离开嘴唇的瞬间颤抖终于停了,但是觉得笑意仍然沉淀在腹部的深处。好象抽一口气就会当场笑出来一样。

打响鞋跟回到了房间,把仍然在转着的录音机停了下来,拿出里面的盘片。在双手加了力道想将盘片弄碎,但是盘片只有些微的弯曲。用臼齿咬住,用力弄弯。想着被店内的灯光照得闪闪发光的部分有一点点变白的瞬间,盘片轻轻发出啪一声,裂成了两半。

“好痛!”

尖锐的痛感刺痛着手掌,溢出鲜红色的血。

血滑过闪耀着虹色盘片的纪录面,将其染成红色。流出来的血滴落在桌上,顺着木纹流过去。红色的河流慢慢的分成两边,中间出现的沙洲。

失神地看着一段时间,然后才慌忙地用唇压住小指根部。

脑袋一半想着“又要重涂口红了”,另一半看着将自己的视线引向下方的手腕。下意识将盘片碎片靠近手腕。

被薄薄红膜包覆的纪录面,鲜红的虹光传进我眼中。像是充血的瞳孔般闪烁着漂亮的颜色。

把破掉的盘片先端抵住皮肤,再一点点皮肤就破了。在那之前,我将碎片扔到墙壁上。

水泥墙上很明显地留下半圆形的血痕。

——————————

回到家淋了个浴,将衬衫穿过湿湿的头,扑到床上。

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打来的手机放在床上,并将碍事的灯关掉,开始了平常的作业。

首先,环视着狭窄的单房宿舍,依序看着挂在墙壁上的大小九十二个板框。

板框里是都只有缺一片就可以完成的拼图用胶水固定着。兔子、熊、老鼠或熊猫的卡通人偶等等,都只有挂在胸前的铃铛或是腰带的扣子之类的地方缺了一片。

看着那些拼图,接着将放在床旁书架上的拼图箱盖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床上。

九十二片拼图散落在床上。

在床上竖起一边膝盖,用手将那其中一片拿起来。

那片拼图往两端突出,开着两个弯曲的凹陷。拼图的表面是全白,不过一边突起的边缘沾着一点点的柿子色。

这是面无表情的兔子的胸部,一点点的柿子色是连身裙肩带的颜色。

脑中浮现那板框的全体样貌。

白色与黑色的兔子在原野上玩球的画面在脑中浮现,构图单纯的原野、彩虹和房子,也在脑中渐渐浮现。

那全体的样貌被裁成板框拼图的形状。但是那样的话,果然各拼图的凹凸变得模糊。

把手上拿着的拼图高举到眼前,将最容易连接的、沾着柿子色的突起,在脑中嵌入旁边的拼图。

然后,拼图嵌入了柿子色的肩带上,到白色兔子的脸上。

首先从轮廓线开始,依序沿着圆圆的脸颊做出耳朵,然后连接着另一边圆圆的脸颊。就那样进入脸的里面,做出打叉的嘴和只有黑色点的眼睛。结束之后,开始以柿子色的裙子为基点描绘出上半身和下半身。

用一条线画出那脚尖的黄绿色草原,来到旁边的黑色兔子,以下半身的裤子为基点做出它的全身,在黑色的皮肤上做出白色叉叉的嘴巴和白色点的眼睛,接下来以照到那身体的太阳光线为基点做出蓝色天空。

就那样随着太阳光线来到云和彩虹,来到那下方简单的房子。

依序埋入从房子的窗户探出头来的兔子爸爸下面的草原,最后做出白色兔子拿着的彩虹球,就完成了。

整体确认过之后,把手上一开始拿着的胸部抽出来,收进拼图箱里。

又从床上散乱的拼图里抓起一片。这次是从对角线以锯齿状分开黑色的拼图。白色那边是一个突起和一个凹下去的地方,黑色那边是两个凹下去的地方。

这是熊猫的脸。

和刚刚一样的,先是描绘想象着全体的样貌并裁断,在那之后以手中的拼图为基点,在脑中让拼图完成。

就这样,九十二个拼图都完成。最后的一片拼图收进箱子里面的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把拼图的箱子像原来一样放进书架,一边的膝盖靠在床上。手机就在旁边的地方。

放在毛巾上的手机的显示器显示着现在的时间是二点十五分。

今天已经不会响了吧!

到底在等什么呢?

如果现在电话响了的话,在电话的另一边的人会是谁呢?

是片口?还是她呢?

在等谁呢?

到底在等什么呢?

像平常一样开始理所当然地思考着。不断旋转的言词像锁将脑袋五花大绑捆起来并掐紧。从被缠紧的脑中泌出来的思考又再轮回,开始理所当然地巡回着,一样的缠上那言语的锁。

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到底在等什么呢?”这句话将锁扯开在脑中扩散,而在心里跳动着,开始准备睡觉。

从洗脸台下面的架子里拿出吸入用气化má • zuì剂的压力瓶,放在床旁边。稍微松开压力瓶的栓子,大口地深呼吸。味道附着在鼻子深处的,像是橡皮擦一样的味道微微扩散,在脑中持续的言词连锁开始生锈。

再一次用力的深呼吸之后,将压力瓶的栓子确实关上。

背靠着墙壁,把越来越重的头放在抱着的单膝上。

脑中的锁零散地掉落,变成咖啡色的粉末并消失。

自己到底在、在这里、等着什么、谁、等着、自己……

锁的环一道道卸落。

蒙眬的视线朝向自己的腿,可以看到毛巾上的手机。

约略可看得到显示器上显示三点十五分。

窗户的另一边闪着光。

迟了一会,远远传来雷鸣。声音摇晃着身体。

敲在窗户上的雨声突然增加,那振动敲着快要睡着了的耳膜。

不时照亮着蒙眬视线的闪电把手机的显示器反射成全白。时钟显示着三点三十分。

那首歌传来。

好大好高的旧时钟,是哥哥的时钟。

二十六年来一直没停过,令人骄傲的时钟。

是哥哥诞生时一起带来的时钟。

现在,远在,走动着。那时钟。

世界慢慢关上。

闪电和雷声都从这个世界被切开,雨、窗户、房间和床也渐渐消失。

只有剩下自己和手机。

从自己的脚前面开始消失。渐渐剥落成全白的世界。

脚尖消失、膝盖消失、腰消失、胸部消失、手腕消失、脖子消失、下巴消失、嘴巴消失、耳朵消……雷声落在手机上。摇着头让朦胧的视线变清楚,抓起屏幕闪烁并响起红蜻蜓铃声的手机。

“……”

取代无言的状况是咚地一声,敲着玄关大门的声音在房间里响着。

想着把脚放下床,而地板比想象中还远,直接从床上滚落。

打算站起来而撑着地板的手腕,力气从手臂消失,脸撞到了地板。

一边爬着一边抓着书架站起身,因为má • zuì的关系而不稳的膝盖边碰撞着墙壁,边朝着玄关走去。

平常只要走五步就到了的玄关像地平线一样远。

第六次撞到墙壁,双手终于抓到了玄关的门。

打开锁旋转着门把,结果出现的是全身湿透的她。

把身体一个侧身让出道路后,她一言不发地进入房间里。脱下鞋子后,她走过的地方留下水渍。

打开着的手机就那样滑落,发出很大的声响。

玄关的门发出嘎嘎的声响,慢慢关了起来,最后发出巨大的声响后关上了。

手扶着墙壁,用她没有办法理解的方式,移动着不稳的脚步。

她在床上坐了下来。

轻微的吱嘎声。

被雨淋湿的前发黏在脸上,覆盖着眼睛和鼻子。淡淡的桃色口红蒙眬地从黑暗中浮现。

平常的话一定会任意开始跳动的心脏,因为轻度的吸入用má • zuì剂而很老实跳着。不,几乎所有的má • zuì都会扩张血管,降低血压。

现在自己的心脏应该拼命地鼓动着吧!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到胸部内侧的震动而已。

打算在她旁边坐下而踏出一步的脚擅自弯曲,而脸埋入了她的膝盖间。脸颊贴在湿透了的裙子上,好冷。

打算说什么而抬起头,结果视线碰上穿过前发的她的视线。

她的手轻轻抱住膝盖上的头。

手腕靠上她的腰。

脸颊一边抚着冷冷的套装一边往上移动,在她的唇印上一吻。

用伸出的舌头从内侧舔着她的脸颊,些微觉得她的口中有些酸。

打开湿透了的套装外套的钮扣,手放上在那之下的衬衫。一只手探寻着裙子的扣子而在腰上徘徊。

用力抱紧湿透的她,解开内衣背后的扣子,手抚摸着浮出的脊椎,顺着往下。从背后往肩膀绕过的手,沿着锁骨抚摸着下巴。

她开始恢复温度的肌肉像是要把手指包覆般抓住我的手,并将自己湿透的衬衫和内衣丢到床边。

两人拥抱着倒在床上。

唇再一次重叠,两手动着。

手从脊椎往腰骨的线滑动,从下巴沿着胸骨抚摸着肋骨。

心脏的鼓动传到自己的手中,从那里流出来的血流和心肌的律动,将热度送进全身。两手沿着大动脉移动,抚弄着心脏两边的肺,放在腰部的手伸向腹部,透过腹肌和腹膜的韵律,感觉到小肠的蠕动。

抚摸着小肠往大肠移动,回过来往胃移过去。

确认着食道的位置,刺激着喉咙。

用手指抚摸着肩胛骨的下方,感觉着胆囊、脾脏、胰脏。

这种时候,觉得更像是动物一样的兴奋。想着这种事的冷静头脑,被冷冷的热度侵蚀着。

顺着从心脏的脉动来到肝动脉,用伸展的指尖抚摸着肋骨下面。用手掌触摸,进入肝脏的血液和出来的血液组织是不同的,这在脑中一闪而过。

好美。

你好美。

慢慢抚摸着肌肉底下的肝脏。

她的两手绕着我的背后,梳着后面的头发,就那样把我拉近她的胸部。穿过灼热的胸部,可以清楚听到心脏的鼓动。

咚、咚、咚、咚、咚、咚。

配合着鼓动,传达着血流的起落。

倾听自己体内的心脏,也响着相同的声音。

咚、咚、咚、咚、咚、咚。

在这样做的同时,两个声音混合,变得不知道是哪边的心脏。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自己的脸溶化,她的胸部也溶化,身体一边在鼓动产生的波澜中摇晃,一边混入其中。

就那样一直下去。

——————————

在梦中。我清楚知道那是梦。

眼前是寄放儿童的地方,还有化着浓妆的阿姨。

“我们一起等到爸爸和妈妈回来吧!”

越过阿姨的头,看到母亲一边笑着一边远去。对旁边的父亲笑着,牵着手走在被玻璃陈列柜夹着的道路。

在名为防波堤大厦的看板前,母亲和父亲一度往这边回过身来挥着手。

不要走!

自己这么想着,但是梦里还是孩子的自己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想要讨好似的对阿姨笑着,并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阿姨从后面把书和玩具递过来,所以拿了书在膝盖上摊开来,做出像是在看书的样子。

寄放处播放着还是小孩子的自己不太知道的音乐。

很多的人高声喊着“呀”或“唷”之类的声音。

我知道那是古典音乐。

音乐声传到窗外的一楼,人潮像是水流的淤积处般沉积在喷水池的周围。

种植在喷水池正中间的树伸展着巨大的枝叶,在像是只要伸出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有树枝。

另外,在几乎都是绿色的叶子中,只有一枚枯黄且有茶色斑点的叶子。

觉得那非常稀奇而把脸靠近窗户,好象要把浮出的叶脉,以及干枯的茶色和仍然水绿部分的边界看个清楚而转动着眼睛。然后就看到在那叶子的另一边,父亲和母亲在挥着手。

母亲好象要从那栏杆探出身子般向这边挥着手,父亲拉住母亲笑着。

梦中的自己挥着手响应着。

背后不是很知道的音乐停了,换成听过好几次的“大大的旧时钟”。

母亲和父亲随着建筑物崩落。

大地的响声摇晃着身体,身后传来阿姨的惨叫声。

因为惨叫声而醒来。想不起趴在床里面的自己而甩了好几下头,看着被压在肚子下的手机,是七点三十七分。

把头钻进阴凉湿透的被单里搜寻她的味道。从鼻腔里追着雨滴渗进被单的味道和自己的汗味,终于找到她身上沾着的化妆品香味。

在化妆品残余的香味中,有像猫在鼻子的深处玩耍而有点刺激般的味道。

那是她的味道。

把头埋入的同时,红蜻蜓的音乐传来。就那样把手伸往手机。

“喂……”

电话那头是味道的主人。

“早。”

“早安,昨天晚上谢谢你。”

漫长的沉默在电波中来回,在那之间一直嗅着她的味道。

“喂,我说把那个礼物丢了,那是骗你的。告诉我里面是什么?”

“水獭杀手的拼图。”

电波爆笑出声。

“啊,肚子好痛。真是太棒了!喂,还可以再见面吗?”

“没有当班的时候再打电话给你。”

“喔,谢谢。喂,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

声音隔了一下子。

“为什么没有做呢?”

切掉电源,挤进床垫底下,头上盖着枕头逃进味道中。

怎么说得出因为má • zuì的关系,下面的东西没有起作用呢?

——————————

“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手机……”倒在榻榻米上看着电视的青水,用奇妙的神情说道。

“没有,快下班了。”

“六点四十五分,还有十五分就交班了对吧!你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嗯,有点事。”

青水望着这边,神情突然软化。

“我要去约会喔!”

“继留美之后又出现了另一个女孩子,还是从一开始就有了?”

“不是啦!就是留美啊!”

“不是说已经不行了吗?”

“没有,不是说分手过一次之后,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会更强吗?”

“简单说,就是再续前缘?”

“请不要用那种老旧的说法。应该是说……怎么说好呢?”

寻找适当说法而搔着头的青水,不知不觉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综艺节目上。他无意识地看着电视,主持人提高声音,不知道对坐在台上的艺人说着什么。

就算说得非常快也可以明确听清楚内容,不知道这是拜主持人的训练所赐呢?还是在vcr的声音里有加了什么特殊操作呢?

约略知道那是谈话性的节目。

青水看着电视笑着,但我不是很清楚有什么事情好笑。只是知道青水觉得很有趣。

电视节目的主持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摄影机稍微拉开,画面换成广告。

海鸥飞在蓝色的海上,在那下方的堤防上骑着脚踏车高中生拼命穿过去。和那影像完全不合的婴儿叠了上去。

拿起手机放在耳边,不过已经挂断了。

“我去休息室一下,有通知进来的话就麻烦你了。”

“我知道了。”

穿过办公室出去到走廊,走在充满日光灯白色光芒的走廊上。只有走廊底部的窗户因为秋天提早落下的夕阳吸收了日光,而变得一片黑暗。

来到休息室前面,在那黑暗中终于可以看到乱中有序地散落的大厦灯光。

休息室里的沙发上,片口硬是要把健壮的身体挤成一团般弯腰坐着。

嘴巴里塞着香烟的片口,似乎完全没有发现我。

“片口。”

叫了他之后,迟了一下长方形的头才向这边转过来。

“喔喔,心经。”

“怎么了?”

对于那理所当然般说出口的一句话,片口反应有点敏感地把手中的香烟压进烟灰缸里。

顿了几秒钟,片口才好象初次察觉到自己的行为般,看了烟灰缸一眼。

“你停顿了相当久呢!”

“嗯嗯,有点。喂,你最近感觉到什么吗?”

“什么?”

声音有点焦急。

“就是世田谷和关东电视台的案子啊。”

“喔喔,那个啊?没有,最近完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也是。今天东久留米有人抢劫银行。”

“抢劫银行?这也真难得。我听说是三班去处理的。”

自从千手观音激活之后,只要拿着可以成为凶器的东西就会被盯上,所以抢劫银行之类的犯罪已经消失很久了。

“嗯,歹徒说自己的肚子里有炸弹,手拿着塑料瓶就强行闯入了。”

脑中不由自主浮现画面。

“你猜结果如何?”

“被抓起来,然后就结束了。”

“嗯,被没有把他当回事的银行职员制住就结束了。一开始听到有人抢劫银行,我可是用飞的过去。”

“为什么?”

“不管怎么说都很夸张吧?那可是已经濒临绝种的犯罪……”

有意识地转着头。

“我觉得好象是想太多了。我想就算是那个味道的家伙要做的话,也不会是抢劫银行。”

他又点了一根烟,将像是叹息般的气息和白烟一起吐出。

“是喔,那你觉得他会做什么?你觉得他潜藏的这段时间在准备什么?”

“不知道。想这种事不是我的工作。”

他一边熟练地抽着烟一边笑着。

“真是不可靠的家伙。”

“你也没打算靠我吧!”

“不,很有参考的价值。我走啰。”

他把香烟放在烟灰缸里,迅速走远。从仍然点着的香烟升上来细细的烟,将视野分成左右。

休息室窗户的另一边是企业大楼的灯光整然散布着,烟直直地将夜分成两半,完全不在意集中的灯光。

即使用指尖试着将烟团团混在一起,也马上恢复原来的样子。

一度被分开过的分界线仍是没有改变。

再一次用手指将烟搅拌混合,接下来用手掌煽着烟。即使如此,烟还是回到原来的样子。

那样的话,将源头分散各处就好了。

将香烟压挤进烟灰缸熄了火,加在香烟上的力道慢慢变大。被弄破的纸卷散落在周围,分散的烟叶将之覆盖。

手离开烟灰缸,残留下满布咖啡色烟叶屑的纸片。

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小时候曾在海里面游泳,当时因为看不到黑暗的水底而觉得害怕,担心会不会出现鲨鱼或大章鱼。

现在涌现和那时候类似的情绪。

从漆黑的水中有更加黝黑的东西靠近了水面。

然后,那东西前端出现的地方……青水的脸从转角穿出来。

“心经先生,已经完成交班啰!”

“喔喔,谢谢你。那么,辛苦了。”

“辛苦了。”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去拿皮包而朝向办公室。

那黝黑的东西已经潜入深处,消失无踪。

走动着的脚受到刚刚的思想余波而震荡着。

深呼吸一次之后,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七点十二分。

已经没有回家一趟的时间了,只能就那样穿着西装过去了。

急忙拿了皮包往电梯走去。

——————————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眼睛望着通过前面街道的人潮。

太阳已经落下,街道被大楼的灯光添上色彩。从各个方向投射来的光,作成了影子,然后一边消失人群一边走过。

不只是街道上,从远远地方传来的人声喧闹也充满夜的气息。

公园的树木们拼命的吸取夜的气味,但是源源不绝的喧闹在公园中扩散。

从街道上走来的多半是男女的配对。瘦瘦的男人牵着小个子女生一起笑着走过去。

按下手机的按钮,看着收到的短信。上面写着现在所在的地方和时间八点。我想应该没有弄错,不过根据手机屏幕的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八点十三分。

看着在前面走着的两个人,女孩好象说了什么大声笑着。男孩也跟着她一起笑。女孩拿出手机,不知道给男孩看了什么影像。男人看了之后笑得更大声。

两人一起笑着,就这么消失在人潮里。

在刚刚那两人走过的街道上,回想着男人瘦瘦的身体肌肉。从步行的姿势描绘出骨骼,试着兜上肌肉。

全身的形象确实完成后,从那腹部开始切开。

不是很厚的腹肌很容易切开,不过十几岁后半的成年男孩子在轻度má • zuì的手术上,常常都会挣扎。用固定用具确实地固定,还必须要做好有预料之外事情发生的准备。

固定脚的带子松开的情况,他绝对会打算妨碍我的行为,所以切开到一半的时候要注意手术部分受到的损伤。就算弄错也不能给拟态内脏带来冲击。

继续在街灯下作出旁边的女孩子全身的形象,开始切开胸部。

切开皮肤露出雪白的胸骨,将那用钻子和线锯切开。用开胸器将胸部打开,边避开血管边切开包覆着心脏的心膜。

在街灯的光照下,红色的心脏闪闪发亮的跳动着,雪白的胸骨反射着白光而闪耀着。

在跳动的心脏大动脉上插入人工心肺,边保持着固定的血压边切断动脉,同样的也切断大静脉,让心脏dú • lì。

街灯下的女孩子即使心脏连接着管子,也仍是像刚刚走着的时候一样微笑着。

将心脏完全切除,放入处理箱。

少女动着嘴巴说话。

“对不起迟到了。电影的时间来得及吧?”

她穿着套装站在街灯下。

“嗯,马上过去的话还来得及。”

站起身迈开步伐。

“晚餐怎么办呢?”

“看完电影之后再决定吧!我知道有几间不错。”

她很自然地挽着我的手。

手臂碰到她的胸和助骨,感觉到她心脏的律动。

刚刚明明切开了,为什么还是感觉得到这么明确的律动呢?人工心肺确实地运作着。为什么还是感觉得到这么明确的律动呢?

是其它的拟态内脏在动吗?

发现思绪深陷到这种地步自己,真的很奇怪。

她和刚刚的女孩子完全是不一样人。肌肉和血管不用说,内脏的位置和骨格强度也不同吧!

将那个混为一谈,失败的可能性很大。

“喂,可以选的很多喔,你想吃什么?”

“嗯,想吃好吃的。”

“那根本跟没说一样嘛!意大利料理、日本料理,还是泰国料理之类的。什么都可以,没有指定什么吗?”

“那么,咖哩。”

“好,就这么决定。”

边聊天边走着,没多久便看到电影院所在的大楼。不愧是闹市区,一来到这附近就变成非得闪着路人走不可了。挽着的手分了开来。

她像是理所当然般轻快地越过人潮走去,而我则追着足迹跟在后面。在几次的碰撞及紧急回避之后,终于来到了电影院大楼前的长椅。

她从皮包里拿出两张票。

“这个只要是这间电影院的片子都可以看,要看什么呢?”

“什么都可以。”

“先看看。”

“嗯。”

设置在电影院大楼墙壁上的看板上秀出今天上映的电影,正在播放的电影有四部:一部好莱坞电影的法庭悬疑片;一部一样是好莱坞爱情电影,内容不是很清楚,不过海报中的男女面对着面,所以应该是那样吧!

再来是韩国电影的战争片,还有一部日本电影,但内容不是很清楚。

“就看三楼的‘陪审斗争’吧!”

“那走吧!”

一边横越过走在路上的人潮边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神并没有看着汹涌的人潮。感觉像是眼睛盯着目的地大楼的玻璃自动门,并且反射性地避开从旁边而来的人们。想着这样的事让我分了心,撞到了一样是横越过人潮朝向大楼的人。

“哎呀!”

一开始跃入眼中的是粉红色附着缎带的连身裙,厚底靴子发出的钝重声音和女孩子叫着“好痛”的声音同时传入耳中。

“不好意思。”

“怎么了?”

“不要紧吗?”

一开始是自己,接下来是走在前面并转过头来的她,最后是跑近跌倒的女孩子的青水的声音。

青水把脸朝向我“咦”了一声,她也一副“说明一下”的视线看着我。

我先把手借给跌倒的女孩子,帮她站起来。

“呃,我和青水定一是同事。你不要紧吧?”

“啊,嗯。谢谢你。那个……”

女孩子抬头看着青水,眼神好象要说什么。

“喔喔,他是心经初先生。是我的前辈。”

“啊,是这样啊。初次见面。”

女孩子弯身低头致意。

“啊,初次见面。这位是……”

说到一半的话,她接了下去。

“我是橘,多多指教。”

女孩子也跟她低头行礼,接着再次望向青水,眼神依旧透露着话语。

“啊,她是我的女朋友,蜜轮留美。”

“我是留美。”

女孩开心地笑着行了个礼。青水接着用很快的速度说道:

“心经先生也是来看电影的吗?”

“嗯嗯。”

“那样的话,在那之前要不要先去一下厕所。”

“喔喔,好啊。”

四个人进入了大楼里面,进入一楼入口旁边的厕所。

两人并排着站在便盆的前面,进行工作。

两个弹落到便盆的液体声音同时响起。

“心经先生,她还真是相当漂亮的美女啊。”

“?”

“跟你一起的人啊!”

“咦?你不记得吗?她是关东电视台那个时候的那个主播喔。”

青水的声音停住了。

“真的吗?这样不是很惨吗?”

“为什么呢?”

“没有,因为……”

打算要说什么的样子,却欲言又止,停住的液体声再度出现。

接下来是气氛不是很好的沉默。

“可是,你怎么会不记得她呢?那个时候你有看到她吧?”

“不是,因为当时穿着防爆装,而且在那种地方根本没有闲情看她的脸。”

“这样啊。我记得在那之后你也有看过她一次。”

两个人一起拉上裤子的拉链,在洗手台洗着手。我把手放进烘手机里,回过身来看着青水,结果看到他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仍在洗手。两手交缠着,一次又一次用心的搓着手指之间,强力的水流从那上面好象要把什么冲掉般往下流。

“青水。”

听到我的呼唤他才慌忙从水流中把手抽出来,接着用像是把猫吃掉了之后的神情朝着我开口说道:

“心经先生,不好意思,工作的事你可以帮我跟留美保密吗?”

“喔喔,好啊。”

“真是谢谢你了。可以的话也请帮我跟心经先生的女朋友讲。”

“我知道了。”

青水挥着手让水滴飞溅着,然后便走了出去。已经先一步出来外面的她和留美在等着我们。她和留美小声说笑着。她们发现我们出来。

“我们在说要一起去看电影。”

“好啊,走吧!”

我迈开步伐,故意插进她和留美之间,跟她小声咬着耳朵。

“我和青水的工作不能跟留美说喔。”

她轻轻点头,露出微妙的神情。

走在后面的留美用很开朗的声音说道:

“感情真好耶!”

在那旁边的青水好像什么的开关被切掉了般,开始和留美说话,留美仍然用开朗的声音响应他,接着向我们问道:

“不好意思,可以的话在那之后要不要也一起去吃晚饭呢?”

“嗯,好啊!”

“哇啊!”

旁边的青水更加拼命地找话题。

——————————

晚餐就决定去她说的一家印度料理专卖店。

那家店在一栋大楼的二楼,里头的装潢很有印度风。

她和我是叫在红茶里放入大量牛奶的印度茶,青水和留美是叫啤酒来干杯。

因为她有来过所以负责点菜,她也问留美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食物送上来后,留美在青水的旁边说着这个很辣、这个很好吃等等的,边吃边收拾面前的盘子。

“刚刚的电影真有趣呢!”

因为青水他们买的是那部好莱坞爱情电影的预售票,所以四个人都看了那部电影。记得是开小书店的男人和当红女明星的故事。

“嗯嗯。”

她一边切开酸ru酪烤鸡一边应和着。

在电影开始之后,留美就一直拼命把脸靠近屏幕。

开书店的男人遇见女主角的那一场戏,女主角最后突然亲吻男人,让留美把脸更靠近屏幕;在那之后,在男人因为立场不同而吓到,打算离去的那一幕,她自言自语地严厉苛责。

最后两个人在一起的那瞬间,她连眼泪都流下来了。

“最后的结局很棒。”

“你是说威廉塞克想通了而跑去迎接她对吧?”

她从穿着印度民俗服装利沙的服务生手中把数种咖哩接过来。

“是。定一不觉得吗?”

“嗯?”

旁边的青水还没有开始吃饭,却已经在把第二杯啤酒的酒杯往嘴边送了。

“喂,你没有在听吗?”

“我有听到啊!最后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一幕很棒,对吧!”

“我是在问你,你觉得那一幕怎么样啊?”

“有啊,我不是回答了吗?”

留美一脸很伤脑筋的神情,而她则是一边切开印度烤饼一边轻笑着。

“你在做什么啊?”

她说的话突然从旁边传进耳中。

“做什么?我在吃咖哩啊。”

她用握着汤匙的手指着我继续说道:

“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从刚刚就吃了好几口满满一汤匙的咖哩,不辣吗?”

听到这话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口中像被针刺一样痛。

“好辣!”

她失笑出声,留美也笑得差点喷出饭来。

青水仍然像是要把自己身体里面的什么一起吞进去消化般,倾斜着啤酒杯。

有一段时间,节奏快速的对话持续着。

“不过,最近好莱坞的电影也变少了呢!之前戏院几乎都被好莱坞的电影占据了。”

“不过,听说好莱坞电影的票房渐渐在往下掉喔!尤其是悬疑类的,很明显地降低。”

“是喔!为什么呢?”

“听说是因为日本和美国的犯罪形态不一样,用美国人的想法拍出来的电影和日本越来越不合。”

“是喔。这样的话也是没有办法。不过,之前有一次我和大家一起去看电影的时候,大家都乐在其中。”

青水没有把脸从啤酒杯里抬起来,只是动着嘴。

“嗯。”

“啊,不过那次因为播到一半发现可疑人物,所以电影就被强迫中断。就在最后的精彩画面时,有人用广播把我们赶出了电影院,并给了我们三小时之后的票。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我们当时只好整整三个小时都在咖啡厅里谈论着电影接下来的发展。”

“结果,等了三小时又看了一次吗?”

“对,不过因为最后剧情的发展跟想象中的一样,所以觉得很无聊。中间隔了一段时间果然是会大打折扣!”

“在那段时间里,电影院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我们也是很期待,所以跑去可以看到电影院的那栋大楼的咖啡厅,结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本来还想说那栋大楼会不会倒掉而心脏加速呢!果然,这一切都是拜摄影机所赐。”

“自从立法之后,不用说什么尽早通报了,根本连通报都不需要。”

“对啊!那么,在那之后你们有一起在电影院找摄影机之类的吧!”

青水终于把嘴巴从啤酒杯移开,开始吃起酸ru酪烤鸡。他嘴巴嚼动得很快,一下子就将东西都吞了下去。

“嗯,那时候售票口的女人,制服上好象别着那样的东西。”

“之后,我们一直跑去上面的座位,想看看电影院里出现怪声的地方背面是不是放着什么东西,结果被工作人员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们一直说如果把那个写下来的话,大家一定会吓一跳之类的话。”

她优雅地将咖哩夹进对折的烤饼里,淡桃红色的手指温柔地将烤饼抓起来放进口中。从那近乎不自然的缓慢动作中,可以看出她好象对于不得要领的杂乱对话感到些许焦躁。

“这个绿色的东西很好吃,请吃吃看。”

她边说着边将盛咖哩的容器推过来,嘴里咬着的烤饼已经沾了那种绿色的咖哩酱。

“你在做什么?”

“?”

“混到咖哩了。”

在烤饼的上面,鲜红的咖哩和绿色的咖哩漂亮地混合着,好象是在互相争夺地盘一般。

“这样子说不定反而更好吃。”

“不要学小学生把果汁混合着喝啦!对了,你说写出来,是写什么呢?”留美问着,总觉得她好象在观察我。

留美用两手捧着啤酒杯拿近嘴边,将杯子倾斜一点点一口饮下,喉咙咕噜咕噜响着,马上把好象很重的啤酒杯放到桌上。

“有个网站是为了搜寻监视摄影机而设立的喔。我从很久以前就常常浏览。店家哪里有摄影机,或着是涩谷的大厦摄影机死角在哪里等等的,上面有各式各样的文章。我和定一也是在那个网站的网聚上认识的,对吧?”

最后的“对吧”是边把脸转向青水边说的。青水急忙把塞进第三杯啤酒杯的脸拉出来点着头。

“啊,嗯嗯,是那样没错。”

“这间店在入口的收银台旁边也有摄影机喔!还有,店里的角落有三到四台。不过,找摄影机还是定一比较厉害。因为和网站上的津先生,或者是和夜气先生一起比赛找摄影机,总是定一赢啊。”

“嗯嗯。”

“你们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吗?”

“对。”

“不过,要是知道了摄影机的位置,那么可以聚会的地方不会变少吗?在东京附近,应该是在有名的地方网聚的吧!”

“所以我们会约在大阪聚会,或是到各个地方去。大阪的网聚定一有去。这样说起来,你们两个是在哪里认识的呢?”

我吃着烤饼听着对话,脑袋一瞬间变得好象要坏掉了。理由有两个,一个是没有办法跟上那突然跳跃的对话,还有就是想着该怎么回答,或者是不要回答比较好而混乱着。

青水用胆战心惊的神情看着我和她。

我们都静下来看她怎么说。

但她没有回答。

“偶然。”

留美脸上浮现困惑的神情,旁边的她说出这一句并细声笑着。

“嗯,的确是偶然。”

留美有一瞬间愣住,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用非常快的速度开始说着话。

“喂,你们两个有看过吗?现在网络上流传的影像里,有一个拍到新型犯罪的现场,我们在追查出现在手术台上的男人的经历喔。”

青水慌张地把话题转开。

——————————

“定一,不要紧吗?”

从印度料理店出来的时候,脚步虽然很稳,但眼前的世界却在旋转着。

爱情宾馆显眼的看板也从灯饰里面扭转出灯丝。

只有留美借我靠的肩膀是确实存在的,踏出去的脚和阻碍我脚步的地面,都像是飘飘然浮在空气中的样子,感觉很舒服。

“我没有那么醉,所以不要紧。”

留美肩膀摇晃着。

“喝得越醉的人越会说这种话。没有醉的人啊,反而会说自己有点醉了。”

被这样说也没有办法。因为真的醉了啊。

两个人在转动跳跃着的走廊上前进,留美把510号房的门打开。

钻进了在鲜红房间正中间的,从头到尾全都是鲜红的床上。柔软的被子像是要将人吞进去一样接受了身体。

“真的不要紧吗?”

床和声音一起往下沉。

“你今天好象有点奇怪耶!”

“嗯。”

“你跟那个前辈之间有什么事吗?”

说有什么事的话,的确是有吧!不过,是什么呢?无法静下来的思考,突然从口中溢出。

“啊!”

床往下沉的地方又往我这边靠近了一点。

“不要紧吗?要去厕所吗?”

“不用,不要紧。喂,我们是怎么开始的啊?”

“开始?开始是指什么时候?”

“在大阪啊,一开始遇到的时候,是怎么开始的?”

“嗯,我记得一开始是吃饭,在那之后是去唱卡拉ok,不是在那里找摄影机吗?大家都找不到,只有你找到好几个,还得到了奖品。”

留美那从头上飘落的言词穿过耳朵,都还不清楚言词的内容,脑中却想着:有那样的事吗?

“是那样吗?我完全不记得了。”

从下面传来床板吱嗄的声响,留美音调高亢的声音也从上面飘落。

“啊,又说不记得了。不是说好了吗?不能说不记得的。”

“不记得。”

床柔软的弹簧声变得激烈,身体像是被那拉扯般也跟着摇晃着。

“啊,讨厌!你又说了!之前吵架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就算已经忘了也不能说不记得。”

“不记得。”

这次不只是话语,连两只手也伸进了腋下。

被像毛毛虫一样蠕动的手指穿过,立刻让人感觉受不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装傻吧?”

留美说着说着也笑了。鲜红的被子和雪白的床单都皱成一团了,也已经不记得被子和床单掉在鲜红的地毯上几次。

回过神来,眼前是留美的脸。

“喂,你跟他有什么事吗?”

“不能说不记得,那说不知道行不行?”

“驳回。”

“我很害怕那个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怎么也没办法。”

这样说出来之后,在酒精的催化下身体开始颤抖起来。朝着留美拼命挤出一个笑容,两手将连隔着被子都传得过去的震颤稳住并努力自我安抚着。

留美的手悄悄伸过来覆盖着我的双颊亲吻着。

“不要紧,我不会再问了。”

到颤抖停止之前,她一直维持那样。

——————————

“你不觉得这里贵得像是把人当笨蛋吗?”

“去廉价的旅馆,想被偷看吗?”

她在地下旅馆狭窄的走廊上往六号房的方向走。

“不是,不是因为那样。”

“开玩笑的啦!”

不知道是为了展现和式风格呢?还是为了让人目眩神迷呢?走廊上的木纹墙壁让视线混乱起来。

她把手伸进木纹的缝隙间吃吃笑着。

“这种事当然是在秘密一点的地方进行比较好。”

“不过,在这里的话,两个小时之内得出去。”

“别在意啦。”

被她的视线催促着进入了那木纹墙壁的缝隙间。里面的样子和外面不同,反而非常普通。在狭窄的空间里,床和往浴室的门,以及冰箱等的,像是挤在一起一样。

就像是在电视里面看到的廉价旅馆一样。

她跟在我后面推着我的背。我原本直接倒下像是要趴在床上的身体,硬是在空中回转半圈,变成了俯躺着。

她双手抓着我的手腕,整个人压上来,带着些许笑意的脸就近在我眼前。

“刚刚很无聊吗?”

“没有,没那回事。”

“你不是什么也没有说的只顾着吃咖哩吗?是什么让你觉得讨厌呢?”

想把头往旁边偏过去,结果抓着手的力道加深,她笑意也更加深了。

想也不想地叹了口气之后,手被更用力地固定住。

“为什么?”

“我对热闹的场所很没辙。”

“那是对那女孩子很没辙的意思?”

“没错。”

她的笑意缓和了下来。

“我想也是这样。”

“你也是相当辛苦呢!”

压着手腕的双手放开,她的身体滚向旁边。

“你知道?”

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羞怯,不看也知道她现在应该带着类似摆脱讨厌的东西而如释重负的神情。

就那样仰躺在上,把脖子弯向她那边,结果她也朝着我。

两人就这样碰在一起了。

“那个女孩和那个男人我都讨厌。”

“为什么?”

维持着如释重负的神情,就像是什么的栓子被拔开了般,她开始说道:

“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在玩乐,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没有什么比这样还丢脸了吧!”

“有人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不知道没关系,但想要去了解的态度是很重要的。”

“无知是罪吗?”

“那是不幸。自己想做的事、被迫去做的事,还有非去做不可的事,没有在这些事情上作出区别的人,是最不幸的了。”

“那三者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吧!只是说法不同,而事实上是相同的,这种情况相当多喔!”

“那个叫青水的人为什么好象很痛苦的样子呢?是因为是被迫去做的事,却不能跟她说,而拼命在她面前隐瞒吗?”

“详细情况不问青水是不知道的,不过应该不只是因为被迫去做什么吧。应该还有其它原因。”

朝向这边的脸像是又哭又笑的扭曲着,简直像是不允许自己笑出来般的笑着。

“那么,你怎么样呢?”

“因为我喜欢你,现在只是做了一开始我就想做的事而已。”

“那是爱还是恋呢?”

不像是她会说的话从耳膜进入脑中产生火花,脑子一瞬间变成白纸。

在白纸上任意书写的文字脱口而出。

“两者一样吧?”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喔。因为,爱是感情而恋是行为。”

“那么我想我两方面都有。是先对你抱有那样的感情呢?还是成为那种感情萌发契机的行为在先呢?我不知道。”

她提高声音咯咯地笑着。

固定了在眼上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摇曳着,让人开始担心会不会碰到底下的眼瞳。

“喂,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回我更加浪漫一点的话吗?像连续剧那样。”

打算继续问“那么你怎么样呢”,但嘴巴被她的唇封住了。

“深奥的话题就别谈了,来做更单纯的事吧!”

感觉着她滑进来的手掌,我想着开启这种深奥话题的不是她吗?

——————————

虽然是礼拜六的晚上,人却少得不可思议。

在大楼三十层高的空中花园的酒吧里,凝望着手机。吧台里的工作人员,从刚刚开始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一直喝着乌龙茶的我。

把脸由手机屏幕前抬起来,在比天空更黑暗的大地上也散布着星星,映照在吧台前的玻璃上,看来有两层星光。

看着地面上真实的光芒,触摸着眼前的虚幻,思考着光点背后的意义。

近处颜色和大小都很杂乱的光是用来引人注目的广告,或是照明灯的光,远处排列着的橘色光芒则是大厦的照明灯。

整齐地排列成一直线的白光,是主要道路的街灯,从那旁边流划过的光芒,是在那上面行走的车子尾灯。

一个红色的尾灯平均代表两条左右的人命。

大厦的橘色光芒里以家族或独居来算的话,平均二至五个人左右吧!

广告塔或照明灯太过纷杂难以估算,不过从光的强度可以想象得到里面有许多生命。

拿起玻璃杯,将玻璃杯举起到面前,光影摇晃着,人的生命变得更加不透明。

将剩下的乌龙茶饮尽的同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按下通话钮,她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平稳而正常的声音。

“喂喂,你还在吗?”

“是,还在。”

“对不起,身体突然不舒服,没有办法过去了。不能和你一起喝点好喝的无酒精饮料了。”

“你不要紧吗?”

“嗯,只是有点发烧而已。”

“早点睡比较好喔!反正工作没关系吧?”

“嗯,谢谢。不过,工作已经结束了,现在在家里的床上。”

“这样啊。吃一点水果吧。维他命c是最容易摄取不足养分了,而且水果对胃也很好。”

“不要紧的,真的只是有点发烧而已。”

“那很危险!一点点发热就会让身体的均衡瓦解了。”

“谢谢,那我就依照你的劝告,吃点苹果什么的再去睡。”

“要吃就要把皮削掉,只要加一点蜂蜜就会变得很好吃喔!另外,苹果皮上的蜡和化学物质也要注意。在那种没有在生鲜食品上加料的店买是最好的了,不过如果不想要出门的话,就请好好把皮削厚一点下来,因为那些东西也有可能浸透到内部的。”

电话的另一边传来苦笑的声音。

“喂,拜托你不要惹病人笑好吗?我知道了啦!”

来问要不要续杯的店员用很讶异的神情看着我。请店员再来一杯乌龙茶之后,把手机放到耳边。

“怎么了?”

“店员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电话的另一边又传来她的笑声。

“你一直在那里吗?一定是喝乌龙茶吧!”

“对啊。”

“要是有人一个人跑进酒吧却一直喝乌龙茶,一定会让人觉得怪的。”

是这样吗?正打算这么回答而无意识地将手机拿近嘴边的同时,有人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店里面人还没有那么多,空位到处都有。把视线移向坐在旁边座位的男人,他有像是练过柔道一般健壮的身体,以及一张国字脸。

“对不起,我等等再打电话给你。”

按下按钮切断通话。

片口从拿着乌龙茶过来的店员那边接过玻璃杯,告诉店员一个我不太熟的酒名。

他把乌龙茶的玻璃杯推向这边,看着前面的玻璃窗。

“有什么事吗?”

“你好象并不惊讶。”

“因为没有必要惊讶啊。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来跟你一起举杯庆祝的。”

“庆祝什么?”

店员把玻璃杯放在片口身边,里面盛着和乌龙茶一样颜色液体和冰块,他用骨节清楚的手将杯子拿起来。

“庆祝今天在众议院通过的犯罪防制法。”

“为什么?”

“你不开心吗?到目前为止,监视网都是在私人的建筑物上以加装或协助的形式而设置的,现在为了满足警视厅所订定的规定而变成是义务了。金属探测器和超音波装置,光是在东京就会增加三倍。你们的工作会变得比较好进行吧?”

“为了这个而特地跑来这种地方来举杯庆祝吗?而且还是来找我?”

“嗯,不行吗?”

“我是不介意,请慢用。”

打算从圆椅子起身,却被从旁边而来的话语硬是压了下来。

“等等,还有一件要举杯庆祝的事。是无名氏的线索。”

抬起到一半的腰慢慢坐回坚硬的椅垫上。

“有兴趣吗?”

把酒杯拿到嘴边,斜眼绽放着冷冷的光芒。

“听你说到这杯乌龙茶喝完吧。我还有点事。”

“那我长话短说。一个一直在和监视摄影机的纪录以及资料纪录奋战的同事,昨天找到了有用的资料。关于关东电视台案中,腹内装着拟态内脏而死亡的那个嫌犯,同时找到了嫌犯的详细身世以及交友关系等等的资料。”

“那个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了吧?我想在之前拿到的资料中就有了。”

“你先听下去嘛!嫌犯是胜本森英,二十八岁,读大学的时候和多数个左翼团体亲密的来往。在‘千手观音’激活后,他也大学毕业了,有两、三次犯罪遭目击,但是详细的行动脉络并不清楚。这是典型的情况。”

“那是在资料上有的。”

将玻璃杯中的酒喝完的嘴边,浮现一抹浅笑而吐出言词。

“冷静一点,接下来才是重点。我们找到他大学的友人,进行事证的确认时,发现有趣的事。听说那个时候的胜本跟一个女的亲密交往过。他们让几个人看了大学时代的名册而确认过了。一个一直和他同学年的男人,说他看胜本和那女孩在迎新的酒席上变得很亲密。实际上他也有从胜本说过那个女人的事。她的名字据说叫做橘京家。”

喝下一口乌龙茶。

“他们两人好象从大学时代就一直亲密交往着,失去胜本的行踪时,两人的交往也结束了。橘京家大学毕业后,因为想当主播而进入关东电视台,然后如愿地成为主播。在那之后两人是不是有接触,现在这个时点无法确认。”

喝下一口乌龙茶。

“橘京家因为在关东电视台的案子中随意跟拍而接受审讯的时候,并没有说出胜本的名字。借由在那之后的调查,我们将胜本出现在那个电视影像上的脸,给他大学时代的朋友确认过,听说虽然是为了躲避‘千手观音’的脸型辨识系统,而有几个地方动过手脚的脸型,不过并没有到看不出是本人的地步。”

喝下一口乌龙茶。

“根据潜入搜查班的报告,听说胜本是和‘忧国塾’有深刻关联的‘万民自由’旗下的成员,主要从事的是为了维持组织而调度资金等等的犯罪行为。他所犯下的罪,都是为了金钱。不过看纪录,他是以相当迅速而且流畅的手法在进行。调查员的说法是,那很有可能是借着人为网络之力进行,网络是从组织终端延伸出去,用来收集情报的。”

喝一口乌龙茶。

“从那个组织终端所连接的人中……”

“够了。”

玻璃杯中的乌龙茶已经没有了。正打算站起来,却突然想起她说的话。

“片口,为什么你要查这种事呢?”

倾着玻璃酒杯的手停住了。

那双眼睛看向大片玻璃窗对面的光群。

“你知道将要得到今年流行语大奖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不知道。”

“‘国家是生物’。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可能是觉得恐怖组织的话很有趣的人,开始拿来用的吧!但是,我想这话的确是对的。国家是生物,将这个国家的病原菌抓出来,让这个国家健健康康的,是我的工作。”

指节突起的手,摇晃着那装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让那里面的冰块发出声响地摇晃着。

片口的眼神穿过玻璃杯、液体、冰块,还有窗户的玻璃,望向流动的红色尾灯群。

“你看,国家的确是生物。道路是血管,车子是红血球。将氧气,也就是人类,送到作为肌肉的公司或作为脑部的公司,然后又回来。因为氧气变成二氧化碳了,所以在家里休息,为了可以继续再工作。”

说到一半,片口嘿地一声失笑了。

“算了算了,这实在不像我。我想说的是,红血球在最糟糕的地方。”

车子是现今仅存的完全密室,是“千手观音”无法监视的最大的空间。

“在全部的市售车辆中设置摄影机的案子,原本要纳入这次的特别犯罪防制法中,最后被废止的理由你知道是什么吗?”

“舆论。”

“嗯,没错。找到病原菌的眼线仍不完全,而且,就算找到病原菌,也不能连正常的细胞一起抓起来。”

现行的间接检查的方式,并没有办法判别人体内是否有拟态内脏存在,就法令而言,光是有嫌疑是不能动手逮人的。只要与警察权力的失控扯上关系,媒体就会开始骚动。

“所以我才会私底下查。”他边说边将玻璃杯里剩下一半的液体喝完。“多谢招待。”

他就那样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大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就那样握着乌龙茶的空玻璃杯没有动,眼睛固定在放在吧台上的自己的手机上。连脑袋都停顿了。

可以看到、听到周围所有的事物,但是头脑无力辨识。

坐在远远包厢里的男女谈笑声,在吧台里擦着玻璃杯的店员的叹息,越过玻璃的所看到光群流动,全部都在虚幻的世界里飘飘然摇晃着。

在自己身体中蠢动着的东西是什么呢?

手中握住的玻璃仍是冷冷的,通过手掌附近的血管,血液温度被剥夺,慢慢爬上浮出手腕的静脉,往心脏前行最终进入心脏。

为了将血液送往肺部,心脏持续跳动着。

心脏跳动着。

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是依赖心脏才能动。

配合着跳动的节奏忆起了呼吸,借着呼吸的节奏忆起了肺。借着氧气与血液忆起了肌肉和脑部。

最后忆起自己的骨骼。

从头盖骨往下以脊椎为轴,肋骨和胸骨包覆着心脏和肺,忆起下方的骨盘,这才终于想起自己坐在椅子上。

忆起抓着玻璃杯的指骨,进一步想起在那前端的手骨。

“客人?”

店员神情好象很不悦地站在旁边。

往旁边晃了晃头之后将玻璃杯放下,擦干被杯子上凝结的水沾湿的手,接着拿起手机。

对着来电纪录上最上层的纪录按下通话钮。

“是。”

“不好意思,我现在可以过去你家吗?”

“刚刚还叫我早点睡的呢!真是突然啊。”

“不好意思。”

“可以啦,你到我们一开始见面的那间地下室的店来,我会先过去那边等你。”

“好。”

——————————

步下一个人走来觉得漫长的阶梯,一盏盏昏暗的照明灯像是要招来什么东西般,从头顶穿过去。

自己的脚步声阴阴沉沉地回响着,脚步声被不可靠的照明灯光压抑而消失。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照明所召唤才会继续往下走,结果看到上次那个侍者站在眼前。他的打扮仍和以前一样,依旧也是不安的神情。但是这次在我正打算说点什么之前,他就已经迅速往旁边的走道迈开步伐了。

追着像是幽魂般迷蒙的白色背影,和之前一样用左手触摸着墙壁走过去。水泥墙壁上有眼睛看不到的门把,不过从手指触摸到的些微凹凸可以知道。

一个、两个地数着,到第十二个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幽魂停了下来。

幽魂把手穿入水泥墙壁,移动墙壁把门打开。挤进墙壁的缝隙里面之后,看到她在那里。

她坐在一样的地方,戴着白色眼罩的脸朝着我笑。

没有被眼罩包住的左眼涂着眼影和睫毛膏,所以眼罩的白色看起来更加明显。

“你的眼睛怎么了?”

“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发炎,发烧也是因为这个。”

在她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她右眼的眼罩。

“不要这样盯着人家看嘛!人家会害羞。”

“不是,这个打扮好象是什么海盗头子。”

“什么嘛!”

她的单边眼睛笑着。

“发烧已经退了吗?”

“这可不是把我叫出来的人应该说的话吧!有什么事呢?”

“没有,不要紧。没什么事。”

她单边眼睛的笑意更深了。

“有什么事呢?”

“真的没事。要喝点什么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来点果汁比较好。”

稍微往前探身。

“要我猜猜看吗?”

把桌子的一部分移开,打算去按碰触控式面板的手指停住了。

“是胜本森英的事吧?”她用单眼笑着说:“本来是打算不说,就那样让它结束的。”

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要说什么才好。

从肺里挤出来的气息在喉咙纠缠着不肯呼出来。

“我……”

硬是深呼吸一口将缠住喉咙的气息吞了进去,打算将它呼出来的时候言语终于从嘴里说了出来。

“好了,不用说。”

在单边的睫毛添上色彩的眼瞳,里面的虹彩突然缩小,变成像是尖刺般的视线。

这是肉食性动物的眼睛,脑子任意下了评断。

“我是‘万民自由’情报收集组的人。”

“为什么?”

“为什么做这种事吗?你想是为了什么呢?”

“收集情报。”

“对,没错。虽然我想要从你那边问出爆炸物对策小组的资料,不过现在这个时点,并没有探出可以向上面报告的情报。真是可惜啊!”

硬是吞下去的气息在肺中挣扎,经由血液传到了心脏。

如同其它的生物般跳动的心脏,好象要穿破胸骨而出一样。

如果把这些东西全部在这里倒出来的话,似乎就能变得轻松。如果把手从嘴巴伸进气管,穿过肺抓出心脏丢在这桌上的话,应该就可以顺畅地对她说一些话了吧!

桌上交握着的手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怒气,还是觉得可怕。将想要蠢动的双手,互相紧握压抑住。

自己将打算伸进喉咙里的手压制住。

就算想要大口深吸呼,也被肺中挣扎的气息阻碍着,没有办法照想法去做。

像是要咬下什么般硬是大大张开嘴巴,首先将一开始在肺中挣扎的气息,从头开始到最后的最后为止都吐出来,像是要让肺破裂一般吸着气。

然后把它变成言语吐出来。

“我喜欢你。”

单边眼中的虹彩接受着照明的灯光而闪耀着,那光芒像是碰到什么东西般散落。

“像初中生一样耶!”

“即使如此,也还是喜欢你。”

她发出像是从肺中漏出的声音般笑着。

“这样的对话,之前也有过。”

“可以现在马上到警察那边去自首吗?你还没有犯下什么罪,所以应该还没关系……”

“我做不到。”

很明确的拒绝。

将房间里的空气切成两半的锐利语言刺进了胸腔。

切断胸骨穿破心膜,损伤从左心室延伸而出的大动脉,刺进脊椎里。

拼命压抑着将要痉挛的身体,但是从胸前的伤口涌出的鲜红血液,再怎么样努力仍是泉涌而出。

“为什么?因为那个死掉的男人吗?”

初次对她说出激烈言词,使得单眼的笑意加深。

“才不是呢!我想要改变现在的国家。警察本来应该是要保护国家的,现在却变成将国家五花大绑的凶手。人们根本不想理解这种事。这个国家是生物,过多的免疫反应会将国家杀死的。”

“所以你打算要成为病原菌的一部分将那个驱逐吗?为什么有必要做这种事呢?”

“我并不是病原菌!我是想要让身体取得平衡的荷尔蒙,对身体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即使你们的运作将身体正常的细胞杀死吗?”

“将罹患败血症的坏死部分切掉是必须的。”

“到真正有被害者出现之前,要区分有害的细胞和无害的细胞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那样,我们也没有办法默默地看着国家死亡。”

“为什么……”

她仍然笑着的脸微微抽动着。剩下的那只眼睛的神情就维持那样,眼罩里面的肌肉不规则地跳动着。

“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伸出手来,将我仍然放在桌子上紧紧缠合在一起的双手解开。

涂着淡桃红色寇丹的指尖,温柔地伸进我的手指和手指之间,紧握住颤抖着的手。

如果不拼命控制手腕的力道,恐怕就会把她细细的手指握断。

她将手拉近,轻轻放在套装的胸口。

“在这里面……”

全部都冻结。这次血液、心脏、肺部都不肯动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一直在这里了。”

从她眼罩下面一道透明的液体穿过脸颊流落,啪一声落在我手上。

“是明天,已经没有办法了。”

滴落的液体在手背上发热。

冻结的身体,只有手背上简直如同被火烫伤般的热。

“为什么你那个时候要出现在我们之间?为什么说了那样的话呢?如果当时你没有做那种事的话,那个人会死掉,我也会死掉,应该一切都会结束的。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话在脑中回响着,跳动的言词渐渐污染脑细胞。

言语摩擦所产生的热度,烙印在应该已经冰冻的脑袋,手背上的液体热度让一切加速,进一步将全身都烧掉。

发现自己的吸呼曾几何时变得狂暴。

将在脑中回响的“为什么”与胸口的气息一起吐出,最少也要阻止它继续扩张。但是,再怎么努力,在脑中旋转的“为什么”也没有减少。

不知道维持了多久,就在手背上的液体完全干掉了的时候,她突然站起身来。

她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站在入口那边的一道很隐密的门前。她回望我,眼罩下的泪痕闪烁着。

“对不起。”

她就那样移开墙壁消失在外面。

一瞬间抬起了腰身,但是追上去要做什么?要说什么?因为脑中的“为什么”而想不出来。

“为什么”仍然持续地在脑中扩张,就这样放着不理的话,说不定会从内侧卸下头盖骨,扯开头皮而溢出来。

不,在那之前眼球应该会被挤出来。

要怎么样才能组止,将“为什么”驱逐出去呢?

“为什么?要怎么才能停止呢?”

言语从口中倾泄而出,一直凝视着留有液体干掉痕迹的手背。

“嗡……”手机发出震动。

反射性地抓起她留在桌上的手机,放在耳朵上。

“今晚谢谢你了。”

从手机里流泄而出的,是像坏心的小丑在作弄客人般的声音。

“你是谁?”

“你想我是谁?她的手机、在应该收不到讯号的地下室、特地把手机放在那里,很剧戏化的故事情节。来吧!思考时间开始。第一次就答对的话,拥有的点数会加倍,第二次以后就会以一百、五十、二十五依次降低喔!持有点数在一百点以下的人,请好好准备第二回合吧!”

“无名氏。”

尖锐的声音,音调上扬,上升到近乎劈开耳膜的奇特声音。

“正确解答!心经的点数增加两倍!不过,因为心经现在是负五十二点,所以是加倍完是负一零四点对吧!真是可惜啊!”

“你有什么事?”

稍微有点能够控制声音上下的振幅了,但是取而代之的是,话说到一半时会不定时地颤抖。

“没有,我只是想帮你回答你的‘为什么’这个问题。”

“你在听?”

“不止,也有在看喔!刚刚真是上演了令人感动的画面啊。‘为什么你那个时候要出现在我们之间?为什么说了那样的话呢?如果那个时候……’”

“住口!”

应该是满面喜色吧!从电话另一头的口中传出来的,是低劣的模仿。

“不、不、不!这是非常重要的地方,可不能中断。‘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做那种事的话,那个人会死掉,我也会死掉,应该一切都会结束的。为什么……’看吧!看吧!看吧!在这里出现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边的为什么也可以说是为何,不过,想把这只言词之虫杀死的话,杀虫剂、拖鞋和报纸都没有用。那么,要将这只害虫逼退,要用什么工具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着奇特的抑扬顿挫,最后声音回到平静。

“你只要回答我问你的问题就够了。”

如果有答案……如果有答案的话,就不会坐在这里。马上就会跑去追她了。

在脑中涌现的这些话,最后始终没有说出口。

“不明白吗?真是有够钝的家伙。那么,这里有另一个问题喔!”

从“那么,这里有……”开始,声音又变得尖锐,再次开始喋喋不休。

“刚刚从这个房间里出去的姐姐身体里,有叫做‘拟态内脏’的炸弹。真是可怕啊!不过,不知道炸弹在身体的哪里,也没有办法轻易地拿出来。听说如果是动手移植的那个人,就可以很快把它拿出来喔!真是太棒了耶!小胜。今天学到了关于社会上的事呢!”

“你想说什么?”

“真是个迟钝的家伙。实在是没有看过这么笨的家伙耶!我是说,我可以将她的拟态内脏切除,让她继续活着。”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男人恢复平静的声音,压低声笑着说道:

“我有条件。说一个你认识的人的名字,以将拟态内脏移植到那人身上为条件,我帮你把拟态内脏从她身体里拿出来。”

不知道打算要回答什么,嘴巴一开一合地动着,说不出话来。

应该说什么呢?

是“别开玩笑了”吗?还是谁的名字呢?

而且,自己刚刚到底想说什么?

“啊!啊!不行不行!必须马上说出来。没办法呀!这就当成是回家功课吧!明天早上九点之前有答案的话,打电话过来。到时候再好好跟我说吧!”

声音又变得尖锐。

“漂亮地回答出正确答案的话,我再加上付一点额外的服务给你当礼物。这是你一口气回到第一名的大好机会喔!加油!”

唐突地挂断了电话。

之后只剩下从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该怎么回答才好的思考杂音,以及再度开始喧闹的那句“为什么”。

——————————

无名氏用左手手中把弄着手机,并用右手的手指夹起叼在口中的香烟,将烟灰弹落到与旁边大楼之间的山谷黑暗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用力,仍然燃着红色烟火的部分在黑暗中拉出一条光线掉了下去。

后面屋顶破破烂烂的门打开,戴着眼罩的女人走了上来。

“今天晚上真是戏剧化的浪漫场面啊!”

朝着空中吐出细细的香烟烟雾。

“像白痴一样啊。”

“请不要这么说嘛!世界是戏剧化的被创造出来的,所以像白痴一样也好,就是戏剧化呀!”

“真的是像白痴一样啊。”

从口中吐出的烟,细细地往空中爬升变淡,在秋天夜空的弦月上,蒙上一层雾气。

“日本人会怎么说呢?真是风流的家伙?”

“怎么都好。”

从戴着眼罩的女人口中发出来的声音,将清凉抚摸着肌肤的风切断。

“在你身体里的东西已经开始读秒了。因为状况有点不好,所以产生发炎症状,不过那也在刚刚的最终调整中弄好了。”

把手放进口袋中,拿出刚刚用过的手术刀。

抵在香烟上将火弄熄之后,接着抵在左手的手机扩音器。

穿入鼻中的味道慢慢混杂在风中。扩音器的孔完全被溶化的塑料封住。

“就说我已经处理好了。请那样跟老板说,说我漂亮地完成了工作。”

把手机丢给后面的女人。

“如果他打过来呢?”

“不会打过来的,我知道。”

将口中的香烟吐到大楼间的黑暗中。

——————————

在夜晚的街道中,被脑中的“为什么”追着跑而摇摇晃晃地走着,不知不觉天空已经亮了。

不知道为什么双脚一直走着,不知道要把身体运往哪里去。

太阳将东方的天空染上淡淡的薄红,街道上开始出前往公司上班的人潮。

男的、女的、老人、小孩、年轻的,人qún • jiāo相混合,朝着某个地方走去。

在那人潮中,单单只是任凭着双脚往前进。时而逆着人潮的,时而随着漂漂荡荡地往前走。

在片口称为氧气的人们中持续前进。就那样任凭双脚往前走,直到太阳开始在脸上皮肤加热后,自己的脚才终于知道该去的地方。

双脚一面微微蛇行,一面朝着警署的宿舍走去。

手没有办法动,也不打算拿出口袋中的手机。

头脑被“为什么”占领。

就那样在脚的运送下进入了警署的闸门,结束借由金属探测器与超音波探测进行的第一次检查和警备职员的第二次检查,搭上电梯。

往六楼上升时的压力将内脏往下挤压。打开六班办公室的门,里面没有人。

挂在墙壁上的圆形时钟显示现在是八点十二分,现在是班长开朝会的时间。

旁边的待命室里传来电视的声音。打开待命室的门,就像平常一样,青水正躺着看电视。

“啊,不用了说。”

他忙着将叼着的煎饼从口中拿下来。

“怎么了吗?没有接到联络?”

“发生什么事吗?”

“从昨天深夜开始,犯罪率突然上升,情况紧急到八班全员出动。请看这个。”

电视上,一个非常瘦的主播在说着话。

“昨天晚上十一点开始在闹区等等的,连续发生新型犯罪。看起来应该是恐怖活动,不过详细的情况仍然不清楚。在人声鼎沸的场合,身体突然爆裂,像这样的攻击事件在各地零散发生。全都是化学药品的散布引起眼睛剧痛的类型,对人体并没有严重影响,不过因为有飞散的骨头碎片或身体的一部分打中行人,所以光是现在可以确认的就有十三个人死伤。”

主播并不是她。

“心经先生,你去做什么事吗?”青水从下方看着我问道。

电视里,记者在封锁爆炸现场的黄色带子前说着话。

“是的,现在记者所在的位置,就是今天凌晨三点发生爆炸的歌舞伎町现场。警察封锁了周边道路,不过在这里也可以闻到风中的浓烈血腥味。根据目击者表示,一位喝了酒的朋友被走在路上的男性上班族缠上,他正要去阻止的时候,那个上班族男性突然蹲坐在路上,之后就爆炸了。现在那个朋友身体被骨头的碎片刺中,送到医院后医生表示要两个礼拜才能完全复原。”

“心经先生,你怎么了吗?”

脑中的“为什么”逼出别的话语。

“青水,你为什么选了这个工作呢?”

“咦?”

青水一瞬间定住之后,慢慢地把要说的话一句一句切开。

“那个啊,讲明白点是顺水推舟。那时候迷惑着,在医学系拿了医师执照可以做什么呢?不过,人总是会有梦想的不是吗?小时候我想成为巡警,或是医生什么的,但单纯只是觉得很帅而已。”

青水扭曲着脸“嘿嘿”地笑着。

“讲起这个会不好意思呢!”

电话响了。

青水回过身把手伸向话筒。

觉得大约知道打电话来的人和对话的内容。是不是全部都已经决定好了呢?不管什么都好,是不是可以像这样全部扯在一起呢?

青水皱着眉把话筒放回去,转过身对我说道:

“心经先生,公安课那边要求我们出动。从屋顶上坐直升机去,听说是要去涩谷的大楼。”

“嗯。”

脚又开始自行前进。走出办公室,坐进电梯往屋顶。

“心经先生,不用换制服吗?”

“没有时间了。”

脑袋自己任意回答。

出去到屋顶,片口站在螺旋桨已经开始旋转着的直升机旁边。

“唷,快一点!”

“嗯!”

直升机螺旋桨的风压敲打着身体,在那样的风压中走过去。

后面的青水拼命压着长发。

坐进直升机长长的机体,关上了门。

“事前情报是……”

“不用。”

青水一脸惊讶的往这边回过头,片口浮现非常凄惨的笑容。

“不需要。”

青水一边不时偷偷瞄着我,一边开始检查装备。

“片口,你昨天告诉我的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关东电视台案的两天后。你开始和那女的见面之后,一直监视着。”

“是为了看她会不会露出狐狸尾巴啊?”

“嗯,而且我也无计可施了,就把你推进去一次看看。你出来之后,我进去搜查那间地下咖啡馆,结果脓一堆一堆地跑出来,一个细菌堆积的地方被弄掉了喔。”

“片口,你昨天说,自己的工作是把对国家有害的细菌杀死对吧?你是怎么分辨的呢?”

片口一脸呆滞,在后面换穿防爆装的青水稍微侧过了一点身子,把耳朵朝向这边。

“你在说什么傻话!当然是从实际上有可能带来危害的东西开始除掉啊。死掉了的话什么东西都来不及了。等到真的危害到就太晚了。”

“也就是说,即使要和正常的细胞一起除去也要做吗?”

“当然啊。如果死掉了就太迟了。”片口瞥了后面的青水一眼,朝着我小声地说:“不要在那个笨蛋面前,让我说这种会令人尴尬的话。”

“不好意思。”

只有口头上的道了歉,身体从座位上移了开来,打开箱子开始检查装备。

手术刀、钳子、牵开器、开胸器、人工心肺、电钻、电手术刀。

“心经先生,刚刚已经检查过了。”

“嗯,再一次。”

确认折叠收着的担架车轮、固定用具和绑带部分的强度。

用手掌将车轮转了好几次,依序从头部、手臂、手腕、腹部、大腿、小腿、脚臊,确认绑带有没有裂缝。

将刚刚打开过的箱子,再一次打开,顺序确认各种器具。

青水的视线从后面注视着我。

“喂!已经到了。”

在片口这么说的同时,直升机的高度开始下降,穿过直升机的机身从下方传来奇怪的喧闹声。

在将圆形的建筑物中央圆圆地挖开而作出挑高空间的大楼前,群众互相推挤着,人数比维持封锁线的机动队员多好几倍。

“那是什么啊?”

“围观的人潮啊!这次的连续爆炸没有波及周围的人,所以他们是来看热闹的吧!”

在大楼前面像生物般蠕动着的群众,反复冲撞机动队员拉出的线。机动队员就像是拿着盾牌的猩猩。

那就像是夏天在地方上举行的祭典一样。人们推来推去,好象在要求什么般吵闹着。是因为想去的地方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呢?还是那是身体互相碰撞本身的热气呢?他们自己想必也不清楚。只是就这么被煽动着,互相推挤混合而往某个地方去。

挣扎前进的氧气。

氧气追求着让自己燃烧的地方而骚动着。

直升机的高度更加往下降,下方氧气的声音乘风而来。

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欢呼声被卷进直升机的螺旋桨里,怒号声穿破墙壁传到耳里,小孩子的哭泣声也混在其中,将直升机在屋顶空地着地时的声音从耳中赶出,惨叫声撞上安装在屋顶另一边的“防波堤大厦”看板并碎裂。

“走吧!”

拿着装备箱,脚落到水泥地面迈开步伐。仍然回转着的直升机螺旋桨的风,将套装的袖子吹得膨胀起来。

在后面推着担架的青水的声音,碰到了背上,散裂开来。

“心、心经先生,不用换衣……”

“没有时间了!”

就那样从铺在走道上的绿色地垫上走过去。

推着担架的喀啦声,节奏协调地从后面跟了过来。

连直升机的螺旋桨声没有办法掩盖的,片口大喊的声音撞上了我的背。

“地点是三十六楼的挑高空间,就在路旁的汉堡店前面。我在上空待命,icu在下面,不知道会变怎样,预定爆炸的时间也不清楚。”

他像是要切落声音般关上直升机的门,就那样像滑动着向上空飞走。

就那样穿过屋顶的门到另一边,将担架斜放进狭窄的电梯中,身体弯曲着塞进剩下的空间。

伸出手,总算按下了三十六楼的按钮。

电梯慢慢往下掉落。

——————————

费尽力气从狭窄的箱子里抽出来之后,看到的是三十六楼的电梯门前那棵在大楼中央挑空部分的大树。

树大大伸展着枝枒,建筑物是以能够容下大树的方式建造的。

常绿树木的那深绿宽广的叶子浓密茂盛的生长着,让人可以知道树木仍然洋溢着茂盛的生命力。

包围着树木的圆形通道外侧,已经没有任何人而空空荡荡的店只剩下展窗口闪着冷冷的光芒。

走在通道上,已经没有意义的宣传用看板,以及粉红、红色的虚幻装饰,开始污染树木的绿。那里和另一侧不同,树上一枚绿色的叶子也没有。简直就像是枯树般,另一半露出枯干的树干和树枝,上头覆盖着花俏亮眼的装饰。

在刚好将附着绿意盎然的叶子那方,和已经枯干的黄土色另一方分开的通道上,站着两个用防弹化学装将身体保护起来的机动队员。

察觉到我们的那一瞬间,直立不动的姿势解开了,不过因为看到后面的青水,而再度回到一般的姿势。

毫不在意地走过去。

“不好意思,你怎么没有穿防爆装呢?”

队员像是要遮住全部视野般挡在前面,我用两手将其推开,看到了夹在两个人之间的位置上有一个人。

她的手被绑在后面,躺在地上。

“不好意思。你是心经准警司吧……”

在旁边的机动队员好象说着什么,不过他说的话并没有进到我耳中。拍着我肩膀的那只坚实的手也没有办法引起我的注意,更看不到在眼前挥动的手。

眼前只有她从下方直直凝视着我的视线。射穿一切的单眼,目光毫不动摇地盘据在一点上。

“不要紧吗?心经准警司。”

“嗯,现在要开始解体作业,你们请去避难。”

用目光催促着,将戴着面罩的脸朝向彷佛有点困惑的另一位机动队员。

“知道了。”

他们敬了一个礼之后,走向通道。

她的手臂上被用钓鱼线捆绑了三圈。用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手术刀切断。她揉着手臂站起身来笑着。

“果然变成这样了呢!”

“嗯。”

“你仍旧觉得我们是细菌吗?”

“不,我昨天想了之后终于明白,我们大概不是那样高级且纤细的物种。”

“那么,是什么呢?”

“我们只是一个氧气分子。如果在肌肉中工作的话,本身慢慢会氧化、老化,如果数目过多的话,对于生物来说也是毒素。所以,不论我们去到哪里都不知道是对身体有益还是有害。”

“所以我们只是每天持续的进行反应。反复地和氢结合或是和碳结合,呵呵……”

她出声笑着。

“对不起,这已经是无关紧要的话题了,对吧?不要说这么深奥的话题了,我们来做更单纯的事吧!”

因为单边眼睛包覆着白色的眼罩,所以她微微染上粉红的脸颊,颜色很明显地浮了上来。

看着那双颊而发现了。

“今天没有化妆呢。”

“啊,嗯。”

她把手伸向这边,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颤抖着。

“因为没有办法化得很好看,不过是最后了,还是应该要化妆才对。”

“我帮你化吧?”

她露出从心里感到惊讶的神情,把脸转开往后退。

“不用,会被拍下来的。”

被她后退的节奏所摇动,她套装口袋里响着小小的碰撞声。

手把伸进打想要避开的她的口袋中,拿出了两个小瓶子和口红。

“不是有带吗?”

拉着她的手,将手靠到她的脸颊。

“那,要怎样化才好?”

“你喔,不知道怎么化妆的话,就别说要帮忙。”

“你教我。”

“只有指甲油、睫毛膏和口红,所以从指甲油开始。”

从贴在小瓶子上难以辨视的产品卷标中辨别出指甲油。

“那,这个要怎么用呢?”

“涂在指甲上啊。”

她一边笑着一边在我伸出去的手中打开桃红色小瓶子的盖子,用那盖子底下附的刷毛在指甲上涂上颜色。

“对,直直的直直的,尽可能不要留下刷毛的痕迹,也不要让颜色不均。”

抓着她颤抖着的手腕,在淡桃红色的指甲上叠上更浓的桃红色。

十根全部涂完后,她一边吐息吹着两手,一边凝视着指甲。

“怎么样?”

“嗯,以第一次涂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接下来呢?”

“睫毛膏。因为没有粉底霜,所以只要上一点点就可以了。”

小瓶子的色调,像是深色傍晚天空沉积着的蓝色,将盖子打开,一样的用附在盖子上的坚硬刷子吸取里面的液体。

把手放在她脸颊上,让颤抖的下巴稳定下来。

“你知道要涂哪里吧?”

“我知道啊,脸颊对吧!”

她慌忙把脸移开。

“你说的是腮红,这个是涂在睫毛上的东西啦!”

“我开玩笑的,别在意。”

“没有比平常不说笑话的人所说的笑话更恐怖的了。”

抓住她说着话的下巴,从没有被遮住的左眼将小小刷子的前端刷上睫毛。

“从中间开始由下往上,由下往上的,慢慢的喔。”

刷子刷过她深黑细长的睫毛时,凝结的蓝色就沾在上面,让睫毛变得粗厚坚硬。

在那底下好象很不安的滚滚转动的眼球,虹彩中跳动着光芒,闪闪亮亮的发光。

“另一边怎么办?”

“不用,反正被遮起来了。”

最后,打开口红的盖子。

“这个就算是我也知道。”

“真的只要淡淡的就可以了喔!”

抓住她说着话的下巴,将粉红色的口红压上去。

用力地压上去,将下唇覆盖上闪闪亮亮的粉红,就那样没有停顿地将上唇也涂上口红。

她的下颚就那样被抓着,硬是张开着口。

“你做什么……”

将那要说出口的话用自己的唇栓上。用唇将多余的口红用心擦掉。

她悄悄地把手环上我的背,我同样把手放在她的背上。

彼此的唇分开,但脖子却像是要缠绕在一起般交错着。彼此的颈动脉互相触碰接合,相互间的脉搏逐渐混合。

她快速的脉搏和我的成为一体,环绕的手就那样将彼此的身体埋起来。

觉得好象“咻!”地一声,不知道要被两个身体的漩涡吸进哪里。

想要永远这样持续下去,但还是被在大楼正面入口附近推挤的群众骚动声打扰了。

以现在的距离来说,无法一一分辨黑色的氧气分子的外型,只见他们交缠旋绕着。

她轻轻将手放在我肩上。

“开始吧!”

“嗯。”

用力到要将彼此的脊椎折断般紧抱着之后分开。

拉着她的手,带她往担架那边。

僵住了的青水看到她的脸,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看到青水的样子,她露出一个坏心的笑容。

将担架上的固定用具展开,使它不要摇晃之后,让她坐上去。

拿走套装外套,挂在栏杆上。

“裙子也脱掉比较好吗?”

因为她的话,青水又晃动了身体。

“把皮带拿下来就好。”

把从腰上抽出来的皮带挂在栏杆上。将她的头固定,将手臂、手腕、腰、裙子卷上来之后的大腿、膝盖、脚踝顺序用皮带固定。

“这个还真紧呢!”

“嗯。青水,开始吧!”

“是。”

他的身体完全背叛他的回答。

“不用紧张喔!”

青水看着她的眼睛,有点胆怯地往后仰。

“请不要太虐待他们。”

边说着边将附在防爆装底下的橡胶手套戴上。

“知道了。”

“省略问诊应该不介意吧?”

“嗯。”

手拿起封口物。

“等等,那个不用没关系。”

“我知道了。青水,准备心电图和点滴。”

拉开她的衬衫,在胸部贴上电极,解开内衣的扣子,将针插入右腕的静脉。青水的习惯动作并不像刚才那样不安。

“请问血型是?”

“可以说吗?”

“可以啊,a型。”

“还有,má • zuì呢?”

“别má • zuì了吧!因为事前情报太少了。”

那毫不动摇的动作中途钝了一下。

“这样好吗?”

“嗯。”

青水好象咬着什么般紧闭上双唇后,慢慢地点头。

“那么,开始吧!手术刀。”

手术手的刀柄像是拍打般放在我手上。

扯开她衬衫全部的钮扣,在露出来的雪白腹部上擦拭消毒绵,将刀刃沉入其中。

跳动。

溢出来的红色渐渐染上她的套装、衬衫和担架。

铁锈般的血味弥漫。

她跳动的身体摇晃着担架,发出声响。从紧咬的齿间漏出来的shen • yin声穿过涂着粉红色口红的唇,撼动着空气。大树的叶子也发出很凉爽的沙沙声,似乎是在响应她。

她本能地上下抖动,但被皮带压制住,就像平静的海面那样波纹细微的痉挛不停重复着。

注意着她的颤抖,从心窝底下直直地下刀,并拨开溢出来的血。血堆积在小巧可爱的肚脐上,迂回绕过肚脐切开皮肤和肌肉。

用牵开器将切开的腹部往左右打开,里面是有着漂亮血管的腹膜,温柔的包覆着内脏。

和血不同,潮热沉闷的味道传入鼻中,那甜美的味道让鼻腔的深处变得麻庳了。

“血压开始下降。”

“开始输血。”

尽可能避开血管,用手术刀将腹膜切开,脑中浮现她的身影,如同泡沫,然后又渐渐消失。

第一次亲眼看到她,是在电视台的时候,她颤抖地将麦克风伸向自己的情人。第二次是在警署的休息室,她非常非常受伤,虽然如此却仍非常美丽。第三次是在那个地下咖啡馆见面的时候,然后她就那样浑身湿透来到官舍,脑中浮现的是那个景象。

切开腹膜,将之卷上。啪一声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紧咬着的虎牙折断了。

望进她的腹中,所见之处没有异状。

“是里面的脾脏或肾脏吧?”

她说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所以腹部里面的是长期安定型,而且是广域用的拟态内脏。

她不能喝酒。

和她见面的时候,厚厚的粉底总是不可或缺。在那底下的恐怕是黄斑。

“要看看吗?”

轻轻伸出手,触碰着她红黑色的肝脏。

橡胶手套非常碍事,不过也不能徒手去摸。

“怎么办?”

“进行血液处理。”

“是。”

抚摸着肝脏光滑的表面,因为我的重压而变形的肝脏表面,在照明灯下闪闪发光。

手微微按压的感觉和一般柔软的肝不同。触摸着放入些许空气的气球般,舒服的感觉传到指尖。

“青水,准备处理箱。”

“啊,是。”

青水将处理箱拿来,放在地上。

想要接通导管,不过没有时间,所以用四个夹子,两两将肝动脉和肝静脉夹住,止住了血液,在那期间动刀切除了肝脏。

从她的腹中将肝脏拿上来,放进处理箱盖上盖子。

这时,觉得她好象在笑。

处理箱静静沉默着。

“心经先生。”青水现在也仍是用快要听不见的声音说着。

“叮咚叮咚,正确解答。”

从圆形通道的另一边出现了一位穿着漆黑燕尾服的男人,他手上拿着的棒子跟着节奏旋转。

“心经,第一题是正确答案喔!”

像吸了笑气般异样而尖锐的声音让树叶振动着。

“那么,进入第二题吧!她的身体里面仍然藏着拟态内脏,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答对的话就可以一口气升到一百五十分,更接近关岛双人旅游招待券了。”

吓呆了的青水打算跑走。

“别跑!浪费时间。”

他往这边回过身来,回到解体作业站定位,目光注视着心电图等等的计量器。

“那么,开始进入思考时间。顺带一提,时间还剩十五分钟喔!”

他从口袋里拿出苹果型的料理定时器挂在脖子上。

“这个哔哔鸣叫的话,心经的得分就会被没收了!那么,来吧!加油!”

“你也会死掉喔。”

“我相信心经。所以,请加油喔!”

灼热的液体朝着脖子喷了上来。

从她紧咬的齿间像是喷水般,血喷了上来,将附近彩绘成细细的红色大理石纹路。

“青水,进行血液处理,确保气管畅通。”

“是。”

腹部有一个,另一个在哪里呢?

恐怕是胸部吧!

胸部的话,是肺?心脏?还是气管?

她不抽烟,所以应该不是肺和气管。

而且,考虑在眼前笑着的这个男人他喜好浮夸的性格的话,应该是心脏。

背朝这边的青水开口说道:

“怎么了吗?心经先生,没有时间了喔!”

虽然知道,不过不这么做的话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已经没别的办法了。

将她胸部的电极剥下来,将露出来的ru房往左右压之后,开始动刀。

她的身体再度细微颤动,咬碎石头般的声音持续从她口中传来。

切开皮肤,将胸骨用钻子和线锯分开。

颤抖痉挛传到她的胸部。

切开包覆心脏的心膜,在心脏的左心室上部,巨大的肿瘤像是要裂开般高涨着。

“怎么办?”

“有几个人工心肺?”

“有一个。”

不够。

首先,要有一个用来维持她摘出心脏后的心肺功能,另一个是要用来欺骗监视血压的心脏型拟态脏器。

“我将依序切断大静脉、肺静脉、大动脉。请立刻连接人工心肺,还有准备处理箱。”

“太乱了来!不让压力计的数值往下降就切除吗?”

“只能这么做了。”

手术刀轻轻贴上她跳动的心脏,脉动透过手术刀传到手上。

深呼吸一口后,开始动手。

切断将全身使用的血液往心脏送的大静脉,青水抓住静脉旁侧的血管,将其连接到人工心肺。从大静脉溢出的黑色血液,渐渐污染胸腔。

迅速切断剩下的三条血管,一边硬是剥下黏着的神经,一边将持续跳动着的心脏拿上来,放进处理箱。

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漏了出来。

我完全不看箱子,立刻从血海中用手找出在胸腔挣扎的血管,连接到人工心肺。

“叮咚叮咚!又一次正确的解答。那么,最后的问题来啰!她的身体只剩一个拟态内脏,是在哪里呢?顺带一提,剩下的时间还有七分钟喔!她好象有点痛苦的样子。加油喔!”

无名氏一直挥动着指挥棒,不知道在指挥着什么,说话的时候完全没看我。

青水把她的套装松开,并抬起头。

“心经先生,走吧!已经没有时间了。判断队伍本身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应该可以去避难的。”

没有尖叫,也没有退怯。是很明确地切中要点的声音。

“青水,你走吧!门口有人没办法过去,你坐电梯回到屋顶,请片口载你。”

“这……我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快走,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不是你的工作范围,在不知道爆炸时间的情况下,花费时间在止血的那一刻就已经该放弃了。谢谢你帮我到这个地步。留美还在等你吧!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就快回去吧!”

“可是……可是……”

“要我下令吗?”

青水只有一瞬间的踌躇,接着就跑走了。

爆炸装歪曲的背影晃动着远去,不久就进入了电梯中看不到了。

“好安静啊!”

“是啊。”

用力挥动指挥棒,尖锐的声音回响着。

——————————

按下往屋顶的按钮,将背靠在电梯墙壁的瞬间,变得没有办法忍受爆炸装里满身的汗水味道,于是立刻脱掉。

用双手将湿答答的爆炸装压扁丢在地上,随即在那上面呕吐。

可恶、可恶、可恶!

拼命将残留在口中的酸液和口水一起吐到地上。

电梯里充满了那边带过来的血味,以及呕吐物的味道,我不禁蹲了下来。泪水不断流出,无法停止。自己身体里的水分好象全部都流出来了一样。

或许自己已经将全部都丢下了。每次打算追求什么的时候,就会觉得那是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已经够了。

真的已经够了。

但是,我又逃避了。

用拳头一次又一次的敲着电梯的墙壁。

或许已经什么都不行了。

电梯发出声音,通往屋顶的门打了开来。

就这样待在这里的话,被卷进下面拟态内脏的威力中,一定会死的。

会死的。

“那就待在这里吧!”自己心中的另一个声音说着。

“嗯,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迷样的声音持续出现。

“死吧!死吧!”又是另一个声音。

“到头来你就是这种没用的家伙。”另一个声音说着。

“连猴子都比不上,是猪吧!”声音持续出现。

门在眼前慢慢关上。

“快去死一死吧!那还比较适合你!”声音持续说着。

“你总是在逃避。”不停说着。

“那样的话,未来不可能变成一个生活很轻松的大人。”继续说着。

“你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仍旧说着。

“约好不能说不记得的吧!”这次又是谁的声音?

“你把人当傻瓜吧!”不知道是谁在笑着。

“我不管了!”不知道谁在生气。

在关到一半的门之间,可以看到某人的脸。

伸出去的手被门夹住了。

慢慢站起身挤进门中,握住口袋中预备好的无线电。

还不会死。

屋顶的风将血和呕吐物混杂的味道吹散。

打开无线电的开关之前,正上方的直升机开始下降,螺旋桨引起的风立即扑了过来,几乎要将身体吹走。

颤抖着的脚不听使唤,用像是刚开始学会走路的婴儿般步伐,向直升机走去。

每当踏出一步,就有一股有别于风的力量将身体逼回电梯。

身体里的声音持续低语着,要我蹲下来,要我返回大楼,还骂道:

“跟那些把身体寄托在风中的自杀者,走上相同的末路吧!”

做不到,我做不到!

意义不明的哭声从喉咙深处泄漏出来,马上化为尖叫。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还有从自己里面传来的声音,全部都消失了。

像是刚出生的小婴儿一样提高声音哭喊着,并且滚进直升机里。仰躺在座位后,被风吹走的泪水再度从脸颊上滑落。

“结果还是这样了啊?真是不象样的小鬼!”男人像是无法忍耐地说着。

无法抑制,像小孩子在哭一样,如打嗝般难听的声音从喉咙发出来,拼命把流下来的鼻水吸进去。

真不想让这个男人看到现在的样子,但却……

“实在是喔!”

头被抓起来压到窗上,声音同时响起。

一只大手紧抓着我的头,看不见手的主人脸上是什么表情。

“看到最后吧!那是一切都还没起变化之前……”

男人讲到一半,突然被一声“可恶!”打断。

从高度开始上升的直升机窗户看下去,大楼的屋顶变得越来越小。

在看到小小的电梯的那一瞬间,一阵颤抖袭向身体,从喉咙深处再度涌上来的喊叫声在直升机里回荡。

背后再一次传来“可恶!”的喃喃自语声。

——————————

真的很安静。

没有风,什么也没有,只有摇晃着的绿叶、无声地比弄指挥棒的无名氏,和腹部被合上而胸部还打开着的她。

轻轻地抚摸她身体的外侧。抚摸着合上的腹部、侧腹、下腹、腹侧,打开刚刚合上的腹部,看着里面。

什么也没有。

离爆炸时间已经剩五分钟了,但却没有任何异状。

人工心肺的帮浦声也在我的胸中回响。

再一次确认胃和肠,深处看不太到的脏器也确实用双眼确认过了。

完全没有异状。

应该是劣质品吧!不,这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再一次用双手拨开她的腹部找着。

“喂,这个……解……开……”

说话声夹杂着缝隙间漏出风来的嘶嘶声,她的手动了,解开了皮带的金属扣环。满是血的手抬上来,黏黏地贴在我脸颊上。

“喂,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喔!”

回握她的手。

嘴微微张开,又哭又笑的表情就那样在她的脸上凝固。

“因为,我……已经不痛了,也不觉得辛苦,全部不见了,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不过,你的脸颊好温暖。”

她说的话,在我体内造成了莫名的影响。

一边想着怎么可能,一边看着她的脸。

凝视着刚才涂上睫毛膏的眼睛,中央有些白色斑点。

视神经直接连接着脑部,所以白斑部分是最容易因为受到脑内压力上升的影响而产生变化的部分。

那个白斑肿得非常大,甚至自己突破网膜程度的肥大。

将她的眼带拿下来,出现了正常的眼球。

是完全正常的眼球。

另一边的白斑却那么肥大,但这边却完全没事。

也就是说,这只眼睛是假的。

恐怕应该是用她的细胞所培养出来的假眼,不过没有办法接合神经,只有掩饰的作用。

为了消除手术的痕迹。

要在头部动刀必须切开头皮,并且在头盖骨开洞才行。不管怎么努力伤痕还是无法消去。在那期间,会影响她的工作和日常生活,所以才会把眼睛挖出来,从眼窝让手术刀进入脑内吧。

抬头看着无名氏。

“答对了!不过只剩三分钟,究竟来不来得及呢?”

维持尖锐的声音,但语气不一样了。

她在我脸颊上的手就那样放着,我将她长长的头发粗略地剪去,从右耳到左耳切开一个圆形的缝。

一边做一边思考着。

想着自己在做什么?

想着自己究竟打算做什么?

是为了保住她的命才在这里的吗?那样的话,把手术刀伸进她脑里,她还剩下什么呢?

那样她还会活着吗?

“为什么”再度在脑中扩张,瞬间就占据了思绪。

即使如此,手还是持续在动。

将已经切开的皮肤用钳子剥开,她头的上半部已经布满红色和白色的斑。

用钻子在头上打洞,以连接那洞穴的方式切开头盖骨。

是歌,又传来那首歌。

好大好高的旧时钟,是她的时钟。

二十五年一直没停过,令人骄傲的时钟。

打开头盖骨,切开包覆着脑的硬膜。

在她决定的日子里,变成那样的时钟啊。

现在,那个时钟,已经不动了。

静静地把硬膜拿上来,看着在那底下的脑。

粗大肥满的脑……

时间也粗大肥满地拉长,一瞬间白日梦展开。

从斜后方凝视着自己现在的状况。

在自己的背后满是广告那边的枯干树枝延伸,而连接着树枝的栏杆上,父亲和母亲就站在那里。

意识到父亲和母亲在树的另一边挥着手,树也突然缩小,变出满满绿色的叶子。越过并不很高的树,在挥着手的父亲和母亲前方的是小时候的自己。

然后,一切崩毁了。

父亲和母亲的脚边像沙子一样消散,沐浴在烟尘中的绿树一瞬间枯干。

父亲和母亲被吞进沙海中。

在窗户里的我看着这一幕,提高声音笑了。像是没办法压抑的感情溢流而出似的,自然地笑着。

好笑到受不了,我一直持续地笑着。

声音延伸,动摇着世界。

因为自己的笑声而从白日梦醒来。

在眼前的是她的脑。

脑前方的视丘下部往内部连接着的扁头体,以及更深处的前顶叶部分,都像肌肉紧缩般硬化,其它部分则呈现软化,气体逐渐进入。

终于知道要做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完全驱逐“为什么”,这次只有一个答案缠绕在脑中。

理所当然地将钳子插进她的脑中,慎重地将硬化的部分与软化的部分切开。

在软化的部分,从脑基底部的小脑和延脑的一部分为止,也扭曲着被闯进的气体占据。将那个部分也全部切开,收进处理箱。

处理箱在一瞬间开始闪着灯,传达出内部有所变化。

放下钳子和手术刀看着她的脸。她维持着又哭又笑的神情。然后,就那样,没有再动了。

激烈的挥着指挥棒的无名氏,手臂动作慢了下来,不久便用手和指挥棒开始做出像河川的流动般的波动。

“做得好。而且,你已经知道昨天的回家功课的答案了吧!”

“什么都别说,对吗?”

“正确解答。我在等着你对她这么做。我好象喜欢啪一声,一切华丽地散落的瞬间,而你是喜欢将华丽散落的东西拿在手中把玩。”

“没错,的确是这样。不过,只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你,就是在她身上没有使用那个气体。”

“没错,那就是爱情所掌控的部分。”

“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指挥棒的流动微妙地变化着,像是抚摸身体细微的波动,抚摸着猫科肉食性动物在跳起来之前的背部律动。

“不想说没关系。不过,你打算怎么做?你喜欢的,啪一声华丽散落的东西已经不见了。接下来,等着你的是无期徒刑喔。”

无名氏微微笑着,让指挥棒大幅度跳跃,像是趴伏着的野兽一般。

那瞬间,地面摇晃着。

这栋大楼对面的三栋大楼,突然玻璃碎片四散,一口气变得如同烟雾崩塌了。

在那附近的机动队和群众,被弥漫的烟和内部扩散出来的气体波及,开始左右移动。扩散的气体影响到旁边的大楼,水泥开始中性化并开始倾斜。

承受不住大楼的歪曲,嵌入的窗户玻璃接连碎裂,闪耀着光辉,像雨点般洒落。

不久,大楼慢慢变成沙。

接下来是更旁边的大楼。

连锁性的,沙之山丘扩大着。

“所谓的犯罪,是像扑克牌一样的东西。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好的扑克牌游戏足以魅惑人心。这个世界的诞生是非常戏剧化的喔!经常用意外刺激这个世间的氧气们,受到刺激的话就会戏剧化地燃烧。”

燕尾服的背影渐渐远去。

“舆论已经四起。有所响应的话他们就不会再要求了。”

“我现在在这里从背后把你杀了,如何呢?”

“你做不到的。我们是植物和肉食性动物。植物用自己的身体喂养草食性动物,而草食性动物则是肉食性动物的食物。我使用头脑,培养制作拟态内脏的团体,你吃掉团体所使用的拟态内脏。不论哪一边不见了,另一边也会跟着死亡。”

对着变小的背影喊道:

“那样的话,我和你是一辈子不兼容的同志。只要你续继制造,我就去解体。”

“对,那样才叫做戏剧化的浪漫喔!”

在那之后,为了配合调查四天回不了家。回到官舍,打开自己的房间门之后,看到了一个小包里,上面贴附着邮件的卷标,以及通过爆炸物x光检查的贴纸。送件的日期是和她约定在大楼里面的吧台见面那天。

包裹在类似木板平平的东西上,用好几层包装纸固定。

一张张剥开后,终于看到里面的东西。

那是差三步骤就能完成的水獭杀手拼图,还表框了。

肝脏、心脏和头的部分被抽了出来,特地别在帽子上的警徽有一半被拿掉,有点糟蹋了。

小小的画框中,水獭杀手一边说着“不要动!”一边将玩具拳头朝向我。

我用力将画框抱住,画框嘎嘎响着,慢慢被压碎。我发出干涩的声音,慢慢弯下身。

我在哭。

第一次哭。

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哭了。

目录
新书推荐: 美漫哥谭没有蝙蝠侠 火影:刚当海贼王,我重生成佐助 医仙之纵横无敌 村野小神医 以暴制暴,从暴君杀成千古一帝 出国后,我带回光刻机能一等功吗 我以道种铸永生 古仙传说 盘龙之亡灵主宰 末日进化:开局捡到一个美女丧尸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