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鉴纯夏小姐

我现在偶尔还是会想，我还在做梦吗？还是这就是现实呢？

你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没有东西能够证明我的过去。

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有未来。

虽然有着必须赌上性命去保护，而且非常危险的事物。

一直藏得很小心的gagai坏掉的那天，我觉得好像因此决定了我该待的地方。

我确信了，我再也看不到那个无论如何我都想再见一次的，你所在的那个世界了。

不，在这个世界里该守护的东西……从找到除了自己以外的重要东西的那天起，我已经有所觉悟了。

所以我已经……再也见不到你了吧。

……抱歉说了些语意不详的东西。

我就单刀直入写了。

或许你会很惊讶，我在现在的这个世界里爱上了一个女人。

为了她，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算是死。

这个决心听起来应该很老套吧。

这个字眼在你的世界里没有真实感，只是陈腔滥调的话罢了。

一定会被嘲笑的。

然而，只有你不一样……我这样相信，所以才写下这个。

一直是我的青梅竹马，我的优缺点你全都知道，如果你的话……

你一定会知道我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倒不如说，被你知道我在写这封信的话，你会在那边的世界笑我吧。

——再见了，纯夏。

——再见了，爸妈。

——再见了，尊人。

写到这里，武放下了笔。

剩下的就算了。要道别的对象，武认为这样就够了。

武将写完的信放进信封，低声说了一句。

「……再见了。」

将那封信收进抽屉里后，武离开房间。

在写这封信的前一天，他收到了一封信。

里面放着武要的文件，和包着文件的信笺。

代替了信，信笺的中间写了一首和歌。

——栖息着英灵的白色樱花在地上扎根不再思念天——

这是麻里茂送给我的和歌。

看到用容易读的整齐文字写着的和歌，武想起了麻里茂的身影。

从废止alternative4开始，已经过了两年了。

一转眼就过去的两年。

即使武从训练学校毕业并在军中任职，改变的只有阶级变成少尉而已。

武他们毕业之后，再也没有训练兵进来了。

连营房的房间都没变，分队的成员编制也没变化。

分队现在是武当队长，不过因为再也没有出战，队长只是没有意义的头衔。

理由好像是因为我们是alternative5的所需人才，中途阵亡的话会很麻烦。

结果连人事异动都没有，武在这两年内跟什么也没做一样。

把麻里茂的信收在内袋中后，他离开房间，走在一个人影也没有的横滨基地里。

虽然我们没有改变，可是环境变艰难了。工作人员被再次编制，驻守在横滨基地的队员人数大幅减少。

就连曾经那么热闹的px，现在也看不到京冢军士长的身影了，想看到分队以外的人都很困难了。

武轻轻按着胸口。

按着内袋里的异动命令与id卡。

有这个的话，就能乘坐明天从这个基地发射的驱逐舰了。

这是经由卫星轨道上的太空站，到集结在拉格朗日点的移民船队单程票。

武抬头望着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alternative5。

这是以人类生存为优先目标的移居巴纳德星域计划，以及大量运用美军开发的g弹——

这是凌驾核武的战略武器——用来歼灭地球上beta的作战计划。

只是，从五年前开始在拉格朗日点建造的移民船队，只能够容纳十几万人而已。

为了让极少数的人类逃离，不知道究竟耗费了多少的劳力。

结果是从十几亿之中选十几万人，选择的，以及被选择的都是人。

不管是beta还是地球，人类就连自己也赢不了。

明天从日本发射的驱逐舰，是世界上最后一班驱逐舰。

名列驱逐舰的搭乘名单的，都净是各种领域的菁英们。

也就是让能把人类这个「物种」的希望与到未来接轨的人们上船。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算在里面，总之有人选中了武。

可是，虽然对那个人很抱歉，但是武不打算搭上这艘船。

认为最想要保护的是自己的性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武有了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

武从口袋拿出麻里茂的信，一动也不动地看着。

他不知道和歌的好坏。

对自己而言，和歌所含的意思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就武来说，这首是最棒的和歌。

武非常感激麻里茂。

「……冥夜。」

回到营房时，冥夜已经等在那里了。

黑色系的联合国军队制服，跟长发非常搭配。

「终于，明天要发射最后一艘了。」

「嗯……只有十几万人，可是只有十几万人……」

冥夜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我所牵挂的就只有这个……然后对这件事，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嗯。」

冥夜无法拯救这个国家还有人民。

尽管如此，还是相信有自己能做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才做了这个抉择——只剩这条路了。

「可是尽管如此，我没有愧对我的良心：—这让我安心了一点。」

「真像你的作风啊。」

「嗯……因为我以这个任务为傲。」

这个任务——就是身为alternative5留在地球组的任务。

「守护并且目送被寄予人类未来之人们的旅程。」

然后，在那之后。

「送走他们之后，地球和……被留在这里的人们的命运，就寄托在我们身上了。」

用g弹大范围攻击beta栖息地区。

接着是讨伐战。

一直要打到看地球上残存的人类和beta是谁先被杀光为止。

然而胜利那方能得到的，就只有半永久性长不出任何东西的荒瘠大地……

武觉得这样还能以此任务为豪的冥夜真的十分厉害。

「是啊……」

「武你怎么了？从刚才就心不在焉的……在紧张吗？」

担心的冥夜看着武的脸。

「冥夜……这个……」

想不到冥夜很冷静看着武从口袋里拿出的id卡。

「这是……明天最后一班船的搭乘id卡吧？」

「嗯，是啊……」

「……是吗……你果然被选上了。」

冥夜的眼里微微透着泪光。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他觉得这是第一次看到冥夜露出放心而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武像是要确认卡片的坚硬触感般轻轻握住。

比起自己没拿到这张卡而会面临的残酷命运，冥夜是替武被选上而高兴流泪。

武重新感受到了，冥夜是真心为自己着想。

然后他把手放在冥夜的肩上。

「冥夜……」

「……抱歉。我太高兴了，才忍不……」

武将id卡给边微笑边擦着眼泪的冥夜看。

「这个id卡由你来用。」

冥夜讶异地看着武。

「明天，你就搭着驱逐舰上太空吧。」

她盯着上面只有秀着数字的卡片。

「你要活下来。」

这是武的希望。

「……你说什么？你现在是说，要我代替你去吗？」

「是啊……」

冥夜突然笑了出来。

「这个玩笑很差劲。」

「冥夜。」

「这几年，你都很啰唆地要我配合你的笑话或是吐槽你……但是这次很抱歉，你失败了。」

「冥夜，不是这样。」

冥夜不肯对上武的眼神。

不能对上。

因为沉痛感受到武的心情。

「冥夜，别岔开话题！」

武抓住她纤细的手腕。

「……我拒绝。」

「不行！」

「我说拒绝就是拒绝2」

「不行！」

她用力摇头，拼命挣脱武的手想要逃走。

「啰唆！就算是你说的，只有这个我是不会听的！」

武早想到冥夜是不会接受的。

所以只能耍手段了。

他直视着冥夜，然后开口：

「……这是命令。」

这一句话就让冥夜的脸色丕变。

武现在已经是冥夜的长官了。

在军队，上级的命令是绝对的……就算是多么不讲理的命令也是。「……你要用上级命令将我送到太空吗？」

「我希望你活下来。」

「……不要惹我生气。」

「冥一攸……」

再怎么生气也没关系，只要冥夜活下来就好。

因为冥夜才是武活在这个世界的唯一理由。

所以……

武将id卡塞到冥夜手里。

「我请麻里茂冒着危险帮忙窜改了名单和数据资料，希望你别让她的辛苦付诸流水。」武继续说明。

「不只是麻里茂，还有队上其他人的心意！」

「……大家的!?」

「是的，我跟她们提过这件事。所以……」

冥夜低下了视线，她无法直视武。

光是用颤抖的声音，小声的低语就费去很大的力气。

「……别说那么自私的话。」

「冥夜！」

「你也知道的吧……以皇帝为首，帝王家、将军家的每个相关者，大家都放弃了搭乘资格。」

武想起了月咏以前曾经说过的。

——和将军家有关系的人，需以『显贵的人，要时常表现出高尚的作为，以成为人民的楷模』来要求自己。

——生为将军家的人，经常要带头而且得牺牲自己。

「……我知道，可是，那是皇帝或将军家的命令吗？」

「不是……然而就算是远亲，我也是流有将军家血脉的人……不能就这样丢下应该要保护的人……」

「我知道……不过保护人们的方法不只这个吧？」

冥夜依旧低下头。

「将你的……帝王家以及将军家的这种精神流传在人类的未来，也是一种作法不是吗？」

武抓住冥夜颤抖的肩膀，拼命继续说服对方。

不管是怎样的理由，武只希望冥夜存活下来。

「这种人全都留在这里的话，谁来传递这种精神啊？」

「……不……对。」

冥夜摇头。

「不是这样。不对……」

豆大的泪珠从冥夜的眼眶滑落。

「……冥夜？」

「……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事情……不是的……」

「哪里不是？」

「我很害怕。」

「害怕？」

「我从来没有哀叹过我身上所流的血脉，还有我的宿命，不如说我还引以为傲。」

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

「比起应该保护的人民，我更害怕失去你啊！」

「冥夜……」

「如果，你比我先……死的话……」

冥夜用乞求的眼神抬头看着武。

「我害怕的是，我没有自信独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

冥夜止不住不停滑落的泪水。

「我……害怕……变成这样的自己。」

「尽管如此，就算你离开了这里，至少你还活着的话……」

「……我……就能够战斗，我想能像以往一样坚强。」

武望着冥夜的眼睛。

「那个……我也是一样。」

武和冥夜对彼此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只要你活下来就行，所以我将这些自私的想法正当化了。」

所以拜托麻里茂更改id卡的名字。

武也没有自信活在没有冥夜的世界，他知道自己很自私。

「……你是笨蛋。」

冥夜把头靠在武的肩上。

「为什么你要特地去做这些呢？」

「……这还用说，就跟你一样。」

她没有责备的意思，武和冥夜就连悲伤的心情都是相同的。

可是冥夜受不了。

「……你的移居资格是我安排的。」

「……咦？」

「我请月咏动手脚……将我的id卡变成你的。」

「咦……」

「理应背负将军家宿命的我，就算自私地抛弃人民和战友们，也要救自己恋人的性命！」

这是将自己的心撕裂般的决定。

就算如此，冥夜还是觉得只要武活下来就好。

不管被谁毁谤、不管被谁责骂，冥夜都觉得没关系。

可是，那张id卡不知为何被改写成冥夜的名字，现在正在她的手上。

「你就尽管把我当成微不足道又笨的女人丢下不管啊，你为什么不肯不闻不问地离开呢……」

说到选出武的是十几亿人之中的十几万人之一的谁。

就是现在在眼前的冥夜。

「……笨蛋笨蛋笨蛋2你是大笨蛋2」

冥夜激动捶打武的胸口。

两人的想法就像在照镜子。

自私为对方设想的心情，在两人之间交错开来。

武愣住了。

不管是自己的性命也好、信念也好，冥夜就连自尊心也抛掉了，就是为了让武活下来。

「你要负责！你要负起让我变软弱的责任2」

冥夜撼动了武的心。

「都是因为你，我变得懦弱了！变成会像这样发牢骚了！」

「……这样很好啊。」

因为武觉得这样的冥夜很惹人怜爱。

「才不好！你去银河的那一头才叫好！」

冥夜把脸埋在武的怀里哭泣。

「你……你……要活下去……」

武拭去了沿着冥夜脸颊滑落的泪水，将她轻轻抱在怀里。他不断抚摸着柔软的乌黑秀发。

感受到温暖的体温。

头发的香气。

自己所抱紧的身体。

就连传过来的心跳也同样。

武现在紧紧抱着冥夜的一切。

「冥夜……」

一样不想跟她分开。

抱紧冥夜的手臂不禁加重了力道。

「…………武。」

一想到再也无法像这样感受到冥夜，心就揪紧起来。

不想再放手了。

可是。

「……你要活着。」

冥夜从武的怀抱中抬起脸。

「你要活着……留下我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证据……」

这样的话，武就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

滚烫的眼泪沿着武的脸颊流下。

不知道是因为冥夜活着而高兴流泪，还是因为再也无法见面而难过哭泣。

眼泪流个不停，冥夜的头发都弄湿了。

「能够做到这个的，就只有你了……」

冥夜像是崩溃似靠着武，然后大声嘶吼：

「你真是个残酷的男人……说这些是要折磨我吗？」

「抱歉……」

「……笨蛋，不要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说。」

冥夜在武的怀里摇头。

「如果在明天之前能够讨厌你的话就好了……」

——如果不这样做，心会痛到快要裂开。

「……讨厌，我最讨厌你了！」

「……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