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1 回归者与来访者(2/3)
然而,这名丧失记忆的青年却即刻展开反击。而且在对手持剑的情况下,他也刻意避开有利于对手的肉搏战方式,选择潜行于黑暗中,以投掷石块的方式攻击。
——在他被强盗包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是个走投无路的普通人呢。
这名墨吉涅青年一对黑眸之中透露出来的战意逐渐缓和下来。
他判断乌鲁斯毫无疑问是个骁勇的战士,而达马德从不讨厌这样的人。
——要是我跟他消耗下去,赢的人应该是我吧,不过……
不过这不是能力或技术差距的问题,而是乌鲁斯累积了远高于达马德的疲劳,同时也缺乏御寒装备。就算只是待着不动,森林里的寒气也会让身体持续失温。
然而,对方仍会持续进攻,这么一来达马德也不可能全身而退。达马德判断,若是为了这场无谓的纷争而受伤,就实在太愚蠢了。毕竟就算赢了,对他来讲也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第四颗石头仍旧击中了营火的火堆,达马德等对手做完这次攻击之后,即刻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来到营火前方十步左右,举剑指向漆黑树丛的深处说:
「乌鲁斯!我有话要跟你说!我把剑放下当作证明!你回来吧!」
他大喊了一声,将剑插入地面,随后便退回到营火旁,等待乌鲁斯现身。
达马德知道是他先举剑指向对手的,现在又说这种话,实在没什么立场。不过他认为乌鲁斯会接受这个提议。毕竟在这个情况下该如何权衡得失,乌鲁斯应该不会不懂。
随后,五十秒、六十秒的时间过去,森林中的暗处缓缓浮现一幢人影。
「再十步……不,五步就好,请你向后退,然后张开手掌,把两只手举起来。」
这幢黑影带着紧绷的语气提出要求,而达马德也照做。对方要他举起手,恐怕是害怕他使用石头或短剑之类进行投掷攻击吧。
一阵踩在土壤上的脚步声传来,乌鲁斯这才从林间现身。他右手缠着一块沾满泥土的布,左手紧握着一颗小型的石块。看来是打算在对手有任何可疑之举时即刻攻击对手。
他带着警戒的眼神凝视着达马德,同时捡起插在地上的剑,整理过呼吸之后,带着冷静的语气说:
「告诉我,为什么忽然攻击我?」
这个问题早在达马德的预料之中,于是也即刻以脑中准备好的答案回话:
「因为你说你可能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
乌鲁斯听了不禁屏息。他担心堤格尔跟眼前这个名叫达马德的青年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过节。隔了一个呼吸之后,乌鲁斯再次开口询问: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做了什么会招致你怀恨在心的事吗?」
「没有。详细原因我不能说,不过因为种种缘故,我得生擒他,或者杀了他。」
这名墨吉涅人挺着胸膛,双手仍举在头上地回了话。他这样的反应让乌鲁斯听傻了。乌鲁斯恐怕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答话答得这么坦率。不过他也即刻调整心绪,接着丢出下一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把剑放下,还叫我回来?不论你要杀我还是要抓我,你只要等到我不能动就好了。还是你以为只要我听你说完你的目的,我就会乖乖跟你走?」
「这个嘛。」达马德刻意表现出了怀疑的表情说:
「你真的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吗?」
这个反诘对于丧失记忆的乌鲁斯来说,似乎是有些出乎意料的问题,因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
「……你想说什么?」
「就你听到的意思。你确实是说你可能就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而我一时也相信了。不过仔细想想,你这么说可没有任何证据呀。」
乌鲁斯不为所动,屏息持续聆听达马德接下来想说什么。而对方也接着继续开口:
「我说,乌鲁斯,你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你真的就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吗?只要你回到路伯修公国的公宫,你就找得到证据吗?」
听到这声质问,乌鲁斯登时沉下脸来。他无力地摇摇头。而他这样的反应倒是让达马德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要是对方说有,他就又得改变自己的决定跟想法了。
「也许你真的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但也许你不是。而且你这人还失去了以前的记忆。要是我光听你的一面之词就妄下判断而行动,这简直就像是骑着蒙了眼睛的骆驼走进一片沙漠一样,实在太危险了。」
这般语带讽刺的说法,似乎让乌鲁斯听来觉得非常不是滋味,因而瞪了达马德一眼。
「你刚刚还想杀我,现在却说这种话也未免太奇怪了。」
「那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吗?」
听到达马德这么说,乌鲁斯无言以对地低下头。他的脸庞显露出不安和疑惑的神色。而达马德看到他这样的反应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对着乌鲁斯笑着说:
「我说得太过火了呀?其实我没有想要吓唬你的意思,只是如果你不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而我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你,那我也实在太蠢了。我可不想这样。」
看到对方丝毫没有歉疚的反应,乌鲁斯叹了一口气。随后仿佛嫌这个情况麻烦似地,不耐地随口问了一句:
「那你想拿我怎样?」
「我会带你回路伯修的公宫。」
面对仍摆出警戒态势的乌鲁斯,达马德明快地回了话说:
「既然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那么你就是路伯修公国的乌鲁斯。我会带你回公宫领取百枚银币,作为报酬。」
乌鲁斯听了,带着一脸目瞪口呆的反应望着眼前这名墨吉涅青年,随后不太能理解地左右摆了一下脑袋。
「你都出手要杀我了,为什么你会觉得你一定拿得到报酬?照常理来说,我肯定会告诉我的长官你做了什么,直接让你被关进监牢里去吧。」
「那我就会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你就自己回公宫去吧——若是你办得到的话。」
达马德说完不忘哼笑一声。这句话似乎戳到了乌鲁斯的痛处,让他咕哝了一声。
这片森林距离公宫似乎只有一天的路程,但现在所处的地方对乌鲁斯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他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位移动。
加上身上也没有水跟粮食。而若要说武器的话,现在也只有手上的简易型投石索。光靠乌鲁斯一个人,别说是回公宫,能不能出得了这片森林都是个问题。
然而,乌鲁斯仍旧摆出一脸不满的表情,以猜忌的眼神凝视着达马德。
「你就没想过我回到公宫会翻脸不认人吗?」
「这种事到时候再想要怎么办吧——怎么样?你接受我的提议吗?」
此时一阵风吹来,撩拨着营火,火光从下方照出了两人的脸庞。
乌鲁斯没有马上答应,但他思考了不到十秒就得出了结论。他双眼直视着达马德,带着当晚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叹息说:
「我知道了,就请你帮我带路吧。」
「那就成交喽。」
听到达马德笑着回话,乌鲁斯则带着挖苦的眼神扫向这名墨吉涅青年。
「这么说来,你之前说过你是商人?那是骗人的吧。」
「只要有买有卖,交易成立,就是商人了呀。」
这人还真是能说……乌鲁斯苦笑着心想,欲将手中的剑交还给达马德,但这名黑发墨吉涅人不仅不收,还将剑鞘递给了乌鲁斯。
「那把剑你带着吧。那是我们之间信赖的象征。」
就算没有剑,达马德身上还有弓与短剑。他这么做不是因为肉搏相对是他的弱项,而是因为就算遭遇什么意外事故,他都有自信可以应付得来。
「好吧。那在抵达公宫之前,这把剑我就收着了。」
其后,两人捡了捡地上散落的木柴,轮流看守四周状况,度过了这个夜晚。
由于夜晚的森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凶猛的野兽靠近,若是要在森林里过夜,就绝对不能让营火熄灭。因此,不论乌鲁斯和达马德彼此对对方怀抱着什么样的想法,现在都必须通力合作。
◎
就在乌鲁斯和达马德达成暂时的合作协议时,于路伯修公宫的角落,却有两名男子铁青着脸。
其中一人是身上散发着劳碌命气质的壮年骑士·那姆。而另一名身材瘦弱,身上穿着官服,一头白发梳理得整齐的老人则是拉扎尔。两人都是伊莉莎维塔身边的亲信。
「战姬大人还没有回来呀?」
拉扎尔带着苍白的脸庞开口询问。一旁的那姆则带着苦涩表情点头。
伊莉莎维塔出外散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直到月亮高挂天空却没回来,而且连个口信都没有,这就是头一次发生的事了。
而且这次还是带着乌鲁斯一起出去。这件事要是让公宫里值勤的士兵或是侍女们知道了,肯定会掀起一波无聊的流言蜚语。一想到那幅光景,拉扎尔和那姆就忍不住想抱头叫苦。
「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确切知道这件事的人,目前应该只有拉扎尔大人和我而已。其他人还不知道,我们目前是可以试着敷衍过去……」
听到拉扎尔开口询问,那姆面色凝重地回了话。
关于应付的方法,比方说,这两位战姬身边的亲信只要告诉门前的守卫,战姬大人已经从另一道门回来了,这样暂时可以掩饰一段时间。
而面对负责照顾伊莉莎维塔的侍女们,只要说战姬大人今天有事,在另一间房里休息即可。由于伊莉莎维塔身为战姬,经常会遇到一些紧急情况,宫里的侍女们其实也早就习惯了。
「问题是,我们现在要怎么找到战姬大人呢……」
伊莉莎维塔出门前,没有交代过她跟乌鲁斯会去哪里。
事实上,这位战姬散步总是想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比较多,所以那姆和拉扎尔也不会强问她去处。
「要是进行大规模搜索,战姬大人不在宫里的事一定会惊动许多人,这个情况非避免不可。」
听到那姆这句话,拉扎尔点头回应。
「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
现在月已高挂空中,城门已经全放下来。多数家庭都已吃完晚餐,要是现在派兵外出搜索战姬,那可不只是引人注目而已。
「那姆,你可以在不惊动大众的情况下派出多少士兵进行搜索?」
「如果要大家安静小心地行动,大概顶多五十人左右。」
「那也无妨,麻烦你让他们做好出动的准备。」
要是那姆和拉扎尔知道伊莉莎维塔人在哪里,肯定会即刻派兵前往。但现在的问题就是战姬大人行踪不明,这两人非常清楚,若是等到大半夜再派兵搜索,结果很可能也是徒劳无功。
「要等到天亮再行动吗?」
「我看我们只能先到邻近的村落打听一下了。理由就说战姬大人正长期外出视察,但公宫内有事,必须要大人紧急回宫处理好了。」
「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姆轻抚着脸上的皱褶叹了一口气。
「话说……拉扎尔大人,您认为战姬大人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那姆带着极为认真的语气开口询问。这么问不只是想借重这位老文官的智慧,也是为了以备万一,先行整合彼此的意见。对此,拉扎尔也格外严肃地皱起了眉头。
「我想,很多人都会认为是乌鲁斯把战姬大人拐跑了吧。」
「这么说,拉扎尔大人不这么认为了?」
那姆试着用这句话强迫拉扎尔表态。这让这位老文官不悦地撇了嘴。
「那当然。战姬大人确实是对乌鲁斯太关照了,但战姬大人虽然年轻,却是个思虑极为清晰的人,绝对不会不知道事情的底线在哪里。无论乌鲁斯对大人说了什么,她都不可能走偏的。」
「听到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那姆轻抚着胸口应了一声。这是他的真心话。毕竟要是战姬失踪的情况真的发生,而他的意见又与身旁这位统御所有文官的老人相左,那么路伯修公国肯定是不得安宁了。
如此这般,这两位忠臣就在整夜没有阖眼的情况下迎接隔天的清晨。
而他们的主君——『雷涡的闪姬』归城,也是破晓之后的事。
伊莉莎维塔没有从四面城墙围绕的公宫正门——通往城前市街的城门进门,而是低调地从后门现身。
接到报告的那姆和拉扎尔立刻赶到后门,迎接他们的战姬大人。但当他们看到伊莉莎维塔的模样时,两人都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主君回来时顶着一头蓬乱的红发;一身紫色洋装破了好几个洞,袖子跟衣摆都扯得烂烂的。身上白皙的肌肤沾满了泥沙,留下好几道伤痕。她甚至赤着脚,连鞋子都没穿,手中紧握着龙具雷涡,将鞭头拖在地上。
这位战姬脸上一对金青两色的『异彩虹瞳』尽管流露出疲惫的神情,但其中却也夹杂着激动的心绪。要是生性懦弱的人,恐怕还不敢与她四目相望。
对这两位忠臣来说,他们的主君此时落魄的丑态,在过去任何一场激战之后都不层出现过。
伊莉莎维塔另一手牵着的马匹身子也同样脏乱不堪,蓬乱的马鬃看来就好比破旧的扫把一般。背上的马鞍用细绳子绑了十余顶头盔,这些头盔仿佛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废铁,又破又脏。其中甚至有几顶还像是遭到铁锤轰击一般,被捶成了饼状。
除此之外,她是一个人回来的。乌鲁斯没有跟在身边。
看到『雷涡的闪姬』如此壮烈的模样,两人都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我回来了。」
伊莉莎维塔带着极为冰冷的语气开了口,这才让眼前的两位忠臣回过神来——其实不只那姆和拉扎尔,就连公宫城墙后门的守卫看到这位红发战姬进门时的模样,也都表现出了同样的反应,没有人不为之惊恐。
「我马上去叫医生过来!」
那姆一脸苍白地喊了一声,急忙跑出去找医生。其实他没必要自己去,只要交代身边的部下跑腿即可,但此时他已经完全慌了,脑子一片混乱。
「大人,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拉扎尔开口询问主君的声音中夹杂着颤抖。伊莉莎维塔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就有如一头负伤的野兽,不允许身旁的人开口说话。然而,老文官作为臣子的责任感和疼惜其主的心念,还是战胜了内心的恐惧。
不过伊莉莎维塔没有直接回答拉扎尔的问题,而是单方面撂下了一句话:
「让我的马休息。然后——把这些头盔擦亮。」
这位战姬的目光落到头盔上时,眼神中流露出了复杂的情感。但这件事只有拉扎尔一个人察觉到。这名瘦弱的老文官对着主君恭敬地行了礼答道:
「马上照您的吩咐去办。」
他心想,就算他心里怀抱着无数疑问,但当主君浑身是伤时,绝不是追问这些问题答案的时候。
再说,此时的伊莉莎维塔似乎没有失去理智。拉扎尔很清楚地看见,他的主君凝望着那些头盔时,眼神中流露出了哀怜。
这位老臣随即对一旁的门前守卫和在场士兵们下达了指示。伊莉莎维塔瞥了赶来的这些部下们一眼,随即挺起胸膛,带着傲然的姿态迈步向前走了出去。而拉扎尔也跟在她的身后移动。
这位红发战姬走进了公宫。拉扎尔看她行进的方向,判断应该是要回寝室。这时候,这位忠臣也忽然想起了乌鲁斯的事。
「大人,请问乌鲁斯怎么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乌鲁斯没有跟着回来。
「他不见了。」
伊莉莎维塔冷冷地回了话之后——忽然改变了话题。
「那些头盔——」
她背对着拉扎尔又开了口。而拉扎尔为了避免听漏,加紧脚步赶紧跟上。
「那些头盔的主人,是在公宫里面任职的骑士。虽然总共有十五人,但我没办法把头盔全带回来。」
拉扎尔一脸呆滞地看着伊莉莎维塔,一时之间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回到伊莉莎维塔的寝室。这位战姬一进门就抓起桌上的铃铛,粗鲁地猛力摇晃。
一名侍女吓得赶紧快步跑来,准备进门就即刻行礼,但却没能做到——她看到主人一身宛如鬼魂的模样,吓得险些昏厥过去。拉扎尔对她的反应打从心底感到同情,于是代替主君开口:
「战姬大人累了,请你帮忙准备葡萄酒、一桶满满的热水、擦拭身体用的毛巾,然后帮大人更衣好吗?医生有人去叫了。」
拉扎尔说话时冷静的语气和态度,让她总算是回过神来。
「我、我马上去准备。」
这名侍女结巴地应了一声,深深一鞠躬,随即离开了寝室。
「辛苦你了。」
伊莉莎维塔对着身旁的老文官吐出一句慰劳之后,便拉了一张椅子坐下。
「我知道你会觉得焦虑,不过再等一下。等那姆来了,我再一起解释比较不会费事。」
不久之后,那姆带着医生过来。这名医生是个身形娇小的老妇人。她和那姆来得相当匆忙,上气不接下气地整张脸都是汗。不一会儿之后,方才的那名侍女也提着装满热水的桶子和毛巾赶到。
「要帮战姬大人处理伤口,得先换好衣服。拉扎尔大人、那姆大人,很抱歉,要请两位先到门外等候了。」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
听到医生这么说,伊莉莎维塔眯细了眼睛补上一句。身为战姬,在臣子面前更衣不会感到害臊——拉扎尔身为臣子,知道主君想表达的意思。他面不改色,恭敬地行了礼。
「战姬大人,您看到那姆跑得都喘不过气来了。不如在您更衣的时候先让那姆休息一下吧。」
伊莉莎维塔看了一眼提起袖子擦汗的那姆,对他投以一个微笑。
「好吧,那就请你们到外面稍歇一会儿吧。」
听到主君这么说,拉扎尔随即对那姆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行了礼,离开了伊莉莎维塔的寝室。出了寝室之后,他们彼此对望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坦白说,他们非常需要时间喘口气,冷静一下情绪的时间。
伊莉莎维塔回到公宫不过半刻钟,但他们两人却是惊吓连连。原本已经是整夜没有阖眼了,现在更是不堪负荷。而且他们的主君接下来还要告诉他们外出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他们来说,这个时间至少可以让他们先做个心理准备。
拉扎尔看向身旁站着的壮年骑士。
「那姆,你认为战姬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才会让那位大人伤成那样?」
那姆带着一脸苦涩的表情摇摇头。
伊莉莎维塔·法米那——这位战姬就是在战场上被一、两百名士兵包围,也只要挥挥手中的龙具「沃利兹夫」,就能轻易将对手悉数扫倒。
而那姆更是无数次看着她领军冲锋陷阵,但却从没有看过敌人的一把剑、一把枪、一根箭矢或石块在战争中伤到她。
——不,只有一次……
那姆忽然想起那一段有如恶梦般的记忆。
秋天,与莱格尼察的舰队场军合力迎战大批海盗的海战之中,一只巨大的白色怪物忽然出现在海盗大军的旗舰上。(朱月:别问我“场军”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伊莉莎维塔与昵称莎夏的莱格尼察战姬——亚莉莎德拉·阿尔夏芬两人联手,好不容易打倒这头怪物。那一战结束后,抱着莎夏回到己方船舰上的伊莉莎维塔身负前所未有的重伤。
能够伤及战姬的,大概就只有那种程度的怪物了。
「怎么了吗?」
听到拉扎尔开口询问,那姆这才回过神摇摇头说:
「说来惭愧,我实在想不出来可能的情况。这件事恐怕只有等待战姬大人亲口告诉我们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害怕再次提起跟那头怪物有关的事。不只是他,凡是有参加那场海战的莱格尼察和路伯修士兵,也都有同样的感受。
而这样的感受也让那姆铁青着脸赶紧扯开话题。
「话说,系在战姬大人马鞍上的那几顶头盔……那是我们公国骑士的头盔呀。全部都是。」
「你都确认过了吗?」
拉扎尔确认性地追问着。那姆点点头。
「对,我已经派人去调查有哪些人联络不上,但今天之内恐怕很难得到答案。」
「现在能做到这点也就够了。我想,关于这件事待会战姬大人也会一并告诉我们的。」
就在这时候,寝室内传来了呼唤。看来伤口已经处理完了。于是那姆谨守礼仪地敲了敲门,等待主君回应之后才开门进房。
伊莉莎维塔换上了一件新洋装坐在椅子上。她的脸颊上贴了一小块白布,肩膀和手腕上也缠了绷带。那张脸仍旧显露出十足的斗志,但也无法掩盖身上怵目惊心的伤势。
此时这位战姬将黑鞭龙具卷起来挂在右侧腰际。那姆察觉的同时有些惊讶地眯细了眼睛。由于伊莉莎维塔是右撇子,因此总是把龙具挂在身体左侧。虽然像现在这样挂在右侧也不是不能用,但应该不太好用才对。
然而,那姆没有开口询问这件事的余裕。因为其他还有太多事情该问了。
「战姬大人,伤口虽然处理完了,但不代表它马上就会好。请您暂时休息一阵子。若伤要痊愈,休息是不可或缺的。」
这位老医师说完行了礼,跟着侍女一同退出了寝室。
于是,寝室里只剩下伊莉莎维塔、那姆和拉扎尔三人。
「很抱歉,我回来晚了,让两位担心了。」
伊莉莎维塔开了口。但她尽管嘴里说抱歉,脸上却没有半分歉疚的意思。但这样的表现,反而让两位忠臣觉得安心。
「战姬大人,可以请您告诉我们,您这次出门的目的是什么,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到拉扎尔这么说,伊莉莎维塔便开始解释她昨天和乌鲁斯出门散步,以及所有事情的经过。
当他们正要穿过老旧荒废的神殿前方,一群公国的骑士忽然现身,对着乌鲁斯拔剑相向。异彩虹瞳的战姬继续说道:
「他们认为我对乌鲁斯的评价名不符实,想动手杀掉乌鲁斯。而我和乌鲁斯试着说服他们,但无论怎么说都说不通……结果我们只好逃进荒废的神殿之中,但却在神殿里面遇到了龙。」
「您说……龙,是吗?」
拉扎尔瞪大了眼睛反问了一句。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他活了将近伊莉莎维塔三倍的岁数,却从没有见过龙。但这位老文官也同时想到,若不是真的有龙,这位战姬绝不可能伤成这样。
「我们打倒了龙,但神殿的地板或许是不堪负荷而崩塌了。那间神殿的地板崩塌之后,底下还藏有地底建筑,而我跟乌鲁斯落入其中……我找到地底建筑的出口,自己一个人出来了,但却没找到乌鲁斯。」
从神殿地底建筑中逃脱的伊莉莎维塔找到了自己的马。所幸她的马没有逃走,也没有成为野兽的晚餐。
随后伊莉莎维塔先到了邻近的村落一趟,命令村长召集人手,带着一群人回头寻找被她杀死的骑士尸体。尽管当时天色已黑,视线昏暗,但这位红发战姬仍应许了报酬以动员村民帮忙。
而她之所以如此焦急地召集村民,是有原因的。
在她带领村民赶到神殿时,那群骑士们的尸体几乎都已经被野地里的鸟兽啃食得不成人形;除了狼群之外还有黄鼠狼、狐狸、乌鸦和秃鹰,全都毫不留情地大啖着她那群手下的尸体。
伊莉莎维塔请村民协助搬运尸体,等到天亮后,才将那群骑士在村庄附近集体下葬。
而她则取走这群骑士们的头盔当作遗物,绑在马鞍上带回公宫。不过其中有些头盔在交战时遭到破坏,无法搜集到原有的人数。
这位领主以平淡的语气吐出的这些话,让两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臣子听得目瞪口呆。
她叙述这件事时的声音平淡,但听在两名臣子耳中,却不自觉地感受到了这位战姬心里压抑的怒气。伊莉莎维塔隔了几秒钟之后接着又再开口:
「那姆,你知道我国的骑士之中,有哪些人是昨天中午过后忽然失去踪影的?应该有十五个人才对。」
「我正在调查,今天一定会掌握这些人的名单。」
那姆压抑着内心惊讶的反应回了话。刚刚拉扎尔这么问他时,他回话时的反应相对显得很没把握。但听闻了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后,情况则不可同日而语。他得尽早查明这几名骑士的名单。
「掌握到名单之后,战姬大人打算怎么做呢……?」
拉扎尔带着谨慎的语气询问——若是伊莉莎维塔叙述的遭遇属实,那么这些骑士就是对着主君拔剑相向的反贼了,不仅该立刻处死他们,视情况的严重程度,甚至还得降罪于他们的遗族。
听到这位老文官的询问,伊莉莎维塔别过头。她看着自己的右手说:
「对外就宣称他们是在与龙交战的时候丧生的吧。名单掌握到了之后,就把他们的头盔交还给他们的遗族,然后再致赠一些慰问金给他们。」
「这……」
拉扎尔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认为这位领主的处置方式太天真了,但他没有插嘴。因为眼前这位主君正带着锐利的视线,以她那一对独特的异色双眸凝视着他。
「有谁对于这样的处置方式感到不满吗?」
「对于那些企图弑君的谋反者要是开了先例赦免,只怕会种下祸害的种子。」
拉扎尔尽管害怕,但仍试着努力反驳。但这位有着异彩虹瞳的战姬却冷淡地摇摇头。
「拉扎尔,你说的没错,不过你想想,尽管我国的骑士们多少都对乌鲁斯受到的礼遇感到不平,但这几名骑士为什么会挑他在我身边的时候袭击乌鲁斯呢?」
听到伊莉莎维塔这句话,拉扎尔和那姆同时蹙起眉头思索了起来。这情况确实诡异。毕竟他们可以挑乌鲁斯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时机下手。而且这样的机会绝对不少。
「我认为这几名骑士的情况不太正常。而且,他们的行动背后应该是有人指使的。」
如果这几名骑士的行动是有人唆使,倒是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姆带着严肃的表情凝视着他的主君。
「我一定会找出背后的主使者。」
「拜托你了,那姆。拉扎尔,这个决定你也可以接受吧。」
拉扎尔听了点点头。骑士们遭人指使——这件事的事实真相如何,只有伊莉莎维塔一个人清楚。而这么一来,他也没有理由反对现在这个决定。
随后,伊莉莎维塔也下令要他们出动搜索乌鲁斯。
「我认为乌鲁斯还活着。」
「是。我会派兵以废弃神殿为中心搜寻乌鲁斯的下落的。」
那姆回了话。而这么做并非来自于他身为臣子的义务。事实上,这位壮年骑士跟乌鲁斯也有私交。
「那么,战姬大人,今天就请您休息吧。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们来处理吧。」
那姆说完,正准备和拉扎尔一同退出伊莉莎维塔的寝室,但这位战姬却开口叫住了拉扎尔。这位老文官觉得有些诧异,但也只能留下。
其后,伊莉莎维塔显露出些许犹豫的反应,但马上摆脱了内心的纠结,抬头凝视着拉扎尔。
「拉扎尔,你可听过芭芭·雅加?」
「……您是指口传历史和神话故事中出现的那个芭芭·雅加吗?」
这个问题实在唐突,也难怪拉扎尔会显露出惊讶的反应。
早在吉斯塔特建国之前,芭芭·雅加的存在便已广为人知。
关于芭芭·雅加的传说,有部分认为她是精灵,有部分认为她是妖精或怪物,也有人说她以老妇人的外型现身,搜集着死者的魂魄……
据说芭芭·雅加在上古时代也曾经是受人崇拜的诸神之一,不仅会赐与信徒力量,也会施以诅咒。总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芭芭·雅加是一种非人的存在。
听到拉扎尔询问,伊莉莎维塔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就是那个芭芭·雅加。我们路伯修公国之中不是就有好几座主要供奉芭芭·雅加的古老神殿吗?可以麻烦你尽快帮我调查一下这些神殿吗?」
这位战姬的要求更让老文官拉扎尔觉得困惑了。他不认为这是现在应该花时间去做的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伊莉莎维塔似乎从拉扎尔脸上的表情摸透了他的想法而开了口:
「不过这件事对我来说是必要的。而且,我没有办法拜托其他人去做。」
尽管这位战姬大人说话时夹带着高压式的语气,但拉扎尔听得出来,伊莉莎维塔话中的意涵其实是请托而非命令。同时,他也看得出来,主君眼中正流露出气愤、焦虑和懊悔。
他感觉到有必要认真面对这位战姬的请托,于是端正了脸上的表情和姿势。
眼前这位红发战姬的要求绝非一时兴起,而是迫切的需要。
「既然战姬大人这么说,那我这就即刻去办。不过供奉芭芭·雅加的神殿不在少数,所以是不是将调查结果统整到一定程度再向您报告呢?」
听到拉扎尔这么说,伊莉莎维塔这才松了一口气地说:
「这个嘛……麻烦你明天晚上先跟我汇整一次报告,接着再看调查结果决定。」
「遵命。」
拉扎尔行了礼,原本打算退出主君的寝室,但却又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而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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