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珍珠(2/2)
大和说罢,带领众人先搜查了今村、竹造、清松和八十吉的房间,行李和身上都搜查了,什么也没搜到。然后又挨个搜查了所有船员的行李和身上,还是什么都没搜到。大和不灰心,继续搜查船上的每个角落,仍然什么结果都没有。
大和不停冷笑着:“什么?找不到?我可告诉你们,并不是今天搜查一次就算了,返回日本要好多天呢,以后还要搜查多次!谁要是杀了人不想被治罪,就赶快把珍珠放回保险柜。我不管你杀没杀过人,那是警察的事。但是,我饶不了那个偷珍珠的!”
今村忍耐不住了,向前跨了一步,说:“我看你就值得怀疑!所有地方都搜过了,就你身上还没搜查呢!”
“嘿!有意思,真有意思!搜吧,你搜呀!”大和说着撩起上衣,做出让今村搜查的样子。今村也不客气,上前对大和实行搜身检查,搜完身上又要求大和把行李拿出来,搜了半天什么都没搜到。
“这回知道不是我偷的了?咱做事讲究公平,搜了你们,当然也得搜我。”
“以后谁要是还想搜我,不要客气,尽管搜!”大和嘿嘿笑着,继续说道:“下面咱们就该分珍珠了,别人的东西老是放在自己这里不好。要是早几天分了呢,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分到手以后各自保管好,当心被人偷了!”
大和让船上所有人到甲板上集合坐好,在众人面前铺上一块白布,白布上放着一个装满了珍珠的大托盘。
“大家听好,现在开始分珍珠!我在旁边监视着,你们一个个按顺序到前边来,在白布前坐下,先用眼睛选好,不许用手扒拉着挑选。选好以后用夹子夹,不许用手拿。每个人只能夹一颗,就算夹起来觉得不好,也不准再换。先看准了再动夹子!”大和说完分珍珠的方法,话题一转,“我是代理船长,我排第一。第二本来应该是八十吉,八十吉不在了,由他的老婆谨女代替。接下去还按照以前说好的顺序。我先给你们做个示范,你们都要像我这样做!”
大和转到白布正面盘腿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伸长脖子在托盘里看了一阵,然后拿起放在托盘前面的一个夹子,夹了一颗珍珠。
接下来是谨女、清松、竹造。清松的胳膊还有些麻痹,活动不自如,由他的老婆德女代替。就这样轮了一圈又一圈,轮了二十多圈,总算把珍珠分完了。
分珍珠倒没发生什么不快,可是大和要往船长室搬的时候,冲突发生了。
出乎意料,领头反对的居然是金太。这个傻乎乎的老实人,也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子犟劲儿。
“这可不行!”金太瞪着眼睛,黑眼珠几乎全都翻到上眼皮后边去了,只剩下眼白,被南洋的太阳晒得黝黑的额头,青筋鼓得高高的。他呲着大门牙,伸着脖子嚷嚷着。瞧他那意思,哪怕把他的脑袋砍下,哪怕勒住他的脖子把他勒死,他也不会答应。他死人似的翻着白眼,又嚷嚷了一句:“绝对不行!”
船夫们看着大和,沉默了。金太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就像一群木雕似的在那里站着。忽然,他们的身体里就像被一位神仙同时吹进了灵魂,一起嚷嚷起来。
“这可不行!不能搬!”
“你搬一个试试!你要是敢搬,我们就敢揍你!”
看那阵势,大和要是不服的话,人们就得把他打个半死。他只好苦笑了一下,说道:“哼,是吗?你们这群色鬼,一见女人就垂涎三尺、哈喇子流五升的东西!我很客气地告诉你们,我大和可是个想得开的人,既然你们这样眼馋,我就不搬了。”
大和说着,又想了想,指着今村道:“你,从现在住的房间里搬出来,搬到大船舱里去!你跟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你占据着那个房间,大家不服气,还得出乱子。”
听了大和的话,船夫们随声附和。今村没办法,在大和与众船夫的催促之下,当时就收拾东西,搬到大船舱里去了。
对船上发生的这些事情,谨女和清松一点儿都不关心。谨女是因为丈夫死了,清松是怎么回事呢?他好像还在死神的阴影里,潜水病仍没痊愈。但是,比潜水病更折磨他的,是那颗三百谷的巨大黑珍珠,还有那颗五百三十谷的巨大白珍珠。稀世珍宝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失踪了。随着升龙丸的北上,採珍珠的机会也没了。
大和一直很有耐性。他每天都在船上找那两颗珍珠,并细心观察船夫们的言行,但是什么都没发现。可以看到日本的山了,大和仍未放弃寻找,但仍然没有任何发现。
升龙丸先去房州,把清松、德女、谨女和竹造送上岸。这几人下船之前,大和也没忘了再次搜查了他们的行李和身上。回到横滨,大和向上边报告说,因畑中途中病死,没有到达目的地就返航了。上边也没有怀疑他们,全体船夫解散回家。
※※※
三年后的一个下午,突然有个女人来神乐坂找到结城新十郎,这女人就是八十吉的未亡人谨女。那个时候,花乃屋、虎之介和梨江都在。新十郎对谨女说道,您来得正好,我的三个助手都在,有话您尽管说吧,我们都会帮助你的。谨女开始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的事情,后来慢慢打消了顾虑。
“这必须从三年前说起,否则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谨女把三年前升龙丸的秘密说完以后,喘了口气,续道:“我今天要跟您说的不是升龙丸的事,而是我回家以后的事,同样的事情一共发生五次了。我不在家的时候,总有人悄悄潜入我家,什么东西都不偷,只是到处乱翻,连盛米的箱子都翻个底朝天。我觉得这肯定是有人怀疑我偷了那两颗珍珠。我问过德女和竹造,他们两家都没发生过这种事。我不知道为何只有我家被乱翻。我丈夫要是还活着,来翻我家还可以理解。但我丈夫都死了,至少是失踪了,按说最不该翻的地方就是我家呀……”
谨女说完上述那番话,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新十郎。
信是大和寄来的,内称升龙丸上的有关人员要在东京新桥的一家旅馆里开个会,通过开这个会把凶手找出,希望谨女参加。参加会议的有今村、五十岚、金太、清松、德女、竹造以及大和本人。从外地赶来的人可以报销路费,请务必参加。
新十郎一看日期,这个会明天就开。
谨女继续说道:“这封信我一个星期前就收到了,可我直到昨天都在犹豫。我决定来东京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家多次被人翻查,我很生气;第二,如果我丈夫是他杀,我想借此机会抓住杀害我丈夫的凶手。不过,从这封信的内容来看,靠这几个人开会,要想把凶手找出来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就到您这儿来了。我把升龙丸的秘密说了出来,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些人,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清松夫妇和竹造参加明天的会吗?”
“最近我跟他们没有什么来往,所以没问。”
“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要想把凶手抓住是非常困难的。如果我们在场,大家就不好开口说话了。我想提前把隔壁的房间预约下来,到时候监听你们的会。您千万不要表现出知道隔壁有人,比如说,为了让我们听得更清楚,叫说话的人声音大一点啦等等,那样会坏事的,请您千万注意。”
送走谨女,新十郎赶紧到大和给谨女的信上所说的新桥那家旅馆去,请旅馆老板协助安排了一下房间,以便明天可以清楚听到隔壁会场说话的内容。新十郎当时已经是东京很有名望的绅士侦探,旅馆很痛快就答应了。
次日,新十郎一行提前到达了旅馆,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等着听隔壁开会的人们到底要说些什么。
五十岚、金太、清松、竹造、谨女陆续到达,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今村与大和。五十岚沉不住气了,大声嚷嚷起来:
“大和这小子,非常亲切地对我说,要告诉我凶手是谁,我听了还挺高兴呢。我要是知道了谁是凶手,先去敲他的竹杠,报不报警以后再说。没想到两个小时过去了,那小子连面都不露。哎,反正坐在一起了,咱们几个就先聊聊吧!”
沉默了片刻,五十岚又说:“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你们认为谁是凶手?”
没有人回答。
“说不上来吧?我也是一点儿都想不出来是谁。那么,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大和认为凶手是谁吗?”
五十岚这么一问,金太说话了。
“这话在这里说也许不好张口,不过既然大家都坐在了一起,我就说几句吧。大和非常执拗地问过我好多次,我只好对他说了我看到过的情况。你们知道,我不太能喝酒,那天喝了一阵,我觉得难受,就跑到甲板上去坐着,后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睡着睡着,我觉得有动静,就睁开眼睛看了看。甲板上有两个人,好像刚从大船舱里出来。忽然其中一个‘啊’的叫了一声,掉进海里去了。我也没看清那个人是被推下去的,还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剩下的那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向船长室走过去了。那天晚上阴天,太黑了,我没看清那两个人是谁。除了八十吉以外,没有第二个人失踪,可以肯定掉进海里那个人是八十吉。但我不知道另外一个人是谁。”
“这还不知道?明摆着呢,那个人是今村!”五十岚说。
“不对呀,第二天早晨我醒过来,看见今村在大船舱里睡得死死的,竹造也在大船舱里睡得死死的。”金太说。
一阵沉默之后,清松非常气愤地发言了:“什么意思?这么说只有我不在大船舱里,凶手是我了?别把我当傻子!那天晚上,我一滴酒都没喝就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睡了,根本就没出去过!有人看见我出去了吗?给我找出来!”
“谁也没说你就是凶手!”五十岚安慰清松说。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五十岚说,“大和这小子,太狡猾了。这小子在敲诈今村。大和这小子,现在穷困潦倒,而升龙丸上那些人,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就是今村。今村现在是一家贸易公司的老板。不过,既然大和要在这里演这出戏,说明他手上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他还敲诈不了今村。”
清松觉得诧异,说:“奇怪呀,我听见八十吉回到他自己的房间里了呀。”
“那时候还早,也就是九点半或十点的时候。金太听见八十吉掉进海里是凌晨吧?”五十岚说。
“没那回事!我看见八十吉掉进海里以后,就回大船舱去了。那时大家只醉倒了一半,还有一半折腾得正欢呢。那时候也就是九点半或十点。”金太说。
“那时候今村在大船舱里吗?”五十岚问。
“我没注意。反正是醉倒了一半,还有一半折腾得正欢。我难受得要命,钻到角落里就睡了。”
“看见有人掉进海里,你还倒头就睡,所以大家总说你是个傻子呢!”五十岚挖苦道。
“我以为去船长室的那个人是向船长报告去了,我还管那么多干嘛?我睡我的。”
这时候,清松问了谨女一个问题:“谨女,八十吉十点左右不是回来过一趟吗?我听见你们的房间里有动静了。”
“没有,没有回来过。如果回来过,就算我夜里睡着了不知道,第二天早晨起来也能看出来。他确实没有回来过。”
“不对吧?我确实听见你的房间里有动静,绝对没有听错。”
“你弄错了房间了吧?”
“怎么会弄错房间呢?我隔壁是船长室,我的对面就是你和八十吉的房间,今村和竹造在你隔壁,竹造的对面是船长室,一共就这四个房间,不可能弄错的。”
“你这么说,让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到底是谁进过我的房间呢?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谨女再次否认。
“这就奇怪了。如果那个人是今村的话……反正我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进了我的房间的那个人干什么了?”
“我也不清楚。他好像先去了船长室,在船长室待了大约半个小时,又到你的房间里去了。然后我就睡着了,下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那个人到船长室去干什么?”
“那我不知道。那个人没说话,具体什么声音也不能确定。怎么说呢?难道说……是去shā • rén?”清松说的这些话明显很含糊。
谨女开始激烈反驳了:“shā • rén的声音还能听不出来?只隔着一块板呀!”
“听不出来的时候就是听不出来!难道说是幽灵进了你的房间?我搞不懂!”
“行了,行了!”五十岚打断了谨女跟清松的争论,“这样争下去没完。大和跟今村大概是不回来了,我不等了,回家!今天算是被大和那个王八蛋给耍了!”
五十岚说完,拂袖而去。剩下的四个人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刚要站起来离开的时候,新十郎进来了。
各位请稍等。我是侦探新十郎。明天中午,咱们在这里再聚一次。明天的会由我来主持,主旨嘛,就是把凶手找出来。
一开始大家都吓了一跳,听了名侦探的自我介绍,大家也没有什么办法。新十郎一个挨一个地问了每个人的住处,大家只好告诉他。
清松愤怒地质问新十郎:“为什么只留下我们四个?为什么让五十岚走了?”
新十郎说:“五十岚去哪儿了我知道,一定是去敲诈今村了。”
“哼!既然您连这个都知道,现在就去把凶手抓起来不就完了吗?”
“对不起,五十岚看到的情况还不足以敲诈今村。明天,我要把五十岚、今村、大和都叫来。你们可一定要参加,千万不要缺席。”新十郎说完,很有礼貌地为四位送行。
谨女非常机灵,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此前见过新十郎一面,跟另外三个人同样,向新十郎道声再见就走了。
虎之介见新十郎信心十足地说要把凶手找出来,觉得不可理解,问道:“明天真能把凶手找出来?”
“我已经明白一个大概了。”
“那两颗大珍珠也能找到吗?”
“那就不好说了。大和号称长着一双神眼都没找着,不好办呀。好了,对不起,我先走了,再见!”
“啊?你去哪儿?”
“我要查一下有关潜水夫的资料。再见!”
※※※
第二天早晨,虎之介又像往常一样,提着用薄竹片包着的饭团来到了胜海舟家里。胜海舟是个大隐士,不会夜不归宿,早晨来肯定能堵住他。
胜海舟是日本近代航海技术的鼻祖,青壮年时代,航海是他的本行,所以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航海通。但是,他听了升龙丸的冒险奇谈,也是大吃一惊。听虎之介把情况介绍之后,他便把放脏血用的小刀倒换到左手上,问道:“阿虎,那个叫谨女的,漂亮吗?”
“在潜水女里边,称得上百里挑一的美貌。那身材,简直可以说是完美无缺。”虎之介回答说。
胜海舟开始解谜了。
“这个船长畑中啊,是个冒险家,是强者中的强者,但是心情放松的时候,也贪恋女色。特别是喝了酒,就更控制不住自己了。如果当时他能控制住自己呢,后来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在船长室一起喝酒的那几个男人到大船舱去以后,畑中不由得心痒难熬,闯进谨女的房间就把她给qiáng • jiān了。qiáng • jiān了谨女,他的气数也就到头了。那八十吉是个非常心细的潜水夫,跟那些粗野的船夫是合不来的,喝了几杯就离开了大船舱,回到自己房间时,正撞上畑中从里边出来。开始八十吉也许并没有起疑心,因为船长平时都是一本正经的,不像那种偷鸡摸狗的人。但是,畑中害怕了。只要八十吉回到房间里,事情就会败露。于是畑中就花言巧语哄骗着八十吉到甲板上去,趁八十吉不注意,把他推下海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当然我也没有亲眼看见,细节或许有所不同,但大体上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畑中把八十吉推下海以后,回到船长室继续喝酒,喝着喝着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再说谨女。这是个聪明伶俐的女人,她听见丈夫走到门前的时候被畑中骗走了,过了好长时间,她听见畑中回来了,丈夫却没有回来,察觉到事情不对头。好你个畑中,qiáng • jiān了我还不算,还杀了我丈夫!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抄起一把鱼叉,悄悄摸进船长室,一下子就把畑中给刺死了。要说日本的潜水女呀,鱼叉用得熟练,就跟你阿虎用筷子一样。她悄悄潜进船长室,一叉就把畑中插在了椅子上。杀了畑中,又在保险柜里翻出那两颗大珍珠,然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去了。清松听到的动静,实际上是谨女的这一系列行动。回到日本以后,清松才悟到是谨女偷了那两颗大珍珠,所以才趁谨女不在家的时候多次潜入,寻找那两颗稀世珍宝。如果清松不放弃努力,总会找到的。这个故事,比西洋那些有关宝石的怪谈有趣多了。自古以来,本朝的宝石怪谈很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咱们日本是个穷国,本来就没有宝石呢……也许这个故事还会成为本朝宝石怪谈的始祖吧!”
※※※
虎之介从升龙丸的冒险谈到船上发生的shā • rén事件,再听完胜海舟解谜,用了很长时间,离开胜海舟家的时候都快到中午了。幸亏海舟家离新桥不远,虎之介叫了辆黄包车,紧赶慢赶来到昨天那个旅馆的时候,大家早已到齐,会以马上就要开始了。虎之介来不及对新十郎说他在胜海舟那里听来的名言警句,只像一个大孩童似的边喘息边擦汗,瞪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新十郎。
新十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对大家:“除了今村以外,大家都到齐了。关于今村缺席的理由,过一会儿我会对大家解释的。我这张纸上写着一些需要大家回答的问题,只要大家如实回答,我们就能把凶手找出来。”
新十郎看了看那张纸,抬起头来,先问谨女:
“昨天你说,事件发生的那天晚上,没有人去过你的房间,可是我问了今村,他的回答是,他那天晚上十点左右悄悄溜进了你的房间。请你如实回答我,是这样吗?”
谨女本来做出了坚决否定的姿态,但看到新十郎泰然自若,似乎掌握了所有事实真相的沉着冷静的样子,不禁羞涩地低下了头。沉默片刻,谨女抬起头来:“确实有这回事,不过我当时睡着了,没注意到那个人不是我丈夫。后来我发现他的动作跟我丈夫不一样,才意识到是别的男人。但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今村,只知道那个男人不是我丈夫,我……”
谨女还想说些什么,新十郎制止了她。
“可以了,不用再往下说了。清松听到有人进了你的房间,这是事实。但是,他听到的声音不是八十吉,而是今村。不过,根据今村的坦白,他把八十吉推下海,回到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发现对面船长室里船长畑中已经被杀死,保险柜也被打开了。昨天,清松说他没有听见shā • rén的声音和其他什么声音,这也不奇怪,因为今村来的时候,畑中已经被人杀死了。正如清松所说,今村确实在船长室待了半个小时左右。他要干什么呢?显然是要找那两颗大珍珠呀。但是,既然畑中被人杀了,大珍珠肯定会被人偷走,他再找还有什么意义呢?实际上,他是在通过搜查现场确定凶手。凶手确定了,大珍珠的去向自然就知道了。在搜查现场的过程中,他没能确定谁是凶手,却偶然发现了那两颗大珍珠。原来,那两颗大珍珠分别藏在畑中的鞋后跟里。死者在断气的时候一蹬腿,鞋后跟就被蹬掉了。细心的今村发现,那是一双特制的鞋子,鞋后跟部分是双层鞋底,大珍珠就藏在两层鞋底之间。这一定是升龙丸离开日本之前,畑中在鞋匠铺做的秘密容器。今村虽然发现了那两个宝贝,但并未把他们装进自己的口袋,而是给死去的畑中穿好了鞋,让那两个宝贝继续留在鞋后跟里。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如果被人发现那两个宝贝在他身上,就会被怀疑是杀死畑中的凶手。他只能等大家都知道了畑中被杀的事情以后,再趁人们不注意,拿走那两颗宝贝。于是他吹灭蜡烛,离开了船长室,准备回自己的房间睡觉。这时他知道八十吉和船长都死了,再没什么可怕,就悄悄溜进谨女的房间,把她给奸污了。当然这也是他把八十吉推下海的动机之一。完事以后他酒也醒了,突然觉得害怕起来,于是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大船舱一直睡到天亮。后来,大和旁若无人地代理了船长,主持了畑中的水葬。今村失去了把那两颗宝贝弄到手的机会。也就是说,那两颗举世无双的大珍珠,跟船长畑中的尸体一起,重新回到了海底。”
新十郎微笑着扫视了众人一眼。
“诸位,如何?听明白了吗?杀死船长的凶手,目标就是那两颗大珍珠,而结果呢,他没有达到目的。他打开保险柜,发现里边没有那两颗大珍珠,不禁大惊失色。他想:难道有人捷足先登,竟把它们给偷走了?后来又一想:不对,船长一直没离开过船长室,没有人可能在船长被杀死之前就把珍珠偷走,若被人偷走了的话,船长不会注意不到。也就是说,保险柜里没有,不是因为被人偷走了,而是本来就没有在保险柜里。当然,凶手并不是在打开保险柜,发现里边没有珍珠时就想到了这一点的,而是日后冷静下来才慢慢想到的。”
新十郎又微笑着扫视了众人一眼。
“现在,我们都知道那两颗大珍珠已经回到海底去了。但是,直到今天为止,除了今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所以,在大和的神眼都没有找到那两颗大珍珠的情况下,大家都会认为是被某人巧妙地藏起来带回了家。那究竟是谁呢?只有一个人能够准确判断此事,他就是杀死船长的那个凶手!日后,凶手冷静下来,总算想到那两颗大珍珠并未锁在保险柜里,而是藏在船长室的某个地方。凶手杀死船长、离开船长室以后,只有一个人去过,这个人就是今村。今村在船长被杀之后,在船长室里待了半个小时。他干什么来着?我们已经说过,他找那两颗大珍珠来着。但是,凶手并不知道在船长室里待了半个小时的那个人就是今村,而一直认为是八十吉,认为是八十吉最终找到了那两颗大珍珠。所以,回日本以后,凶手趁八十吉的遗孀谨女不在之时,先后五次潜进八十吉的家中翻箱倒柜地找。诸位,会把今村当成八十吉的,这里只有一个,那就是——清松!”
清松站起来想跑,早就摸到他身后的花乃屋一下子就把他给抓住了。花乃屋阅历丰富,这种时候总能未卜先知、防患未然。
新十郎淡淡着清松:“你跟大家一起分珍珠的时候,说什么胳膊麻痹,让德女代替你,其实你那潜水病从一开始就是装的吧?”
已经死了心的清松满不在乎地说:“把大珍珠拿在手上看的时候,确实有潜水病的征兆,但主要是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一种难耐的寂寞,胸口堵得难受,结果一下子就晕倒了。后来经过治疗,潜水病两天就好了。我假装没好,是想找到杀死畑中的机会。那时候的我,真是鬼迷心窍了。”
谨女向新十郎表示感谢之后,又说:“那么顽固的今村,居然坦白得那么彻底。”
新十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是根据我的推理推论出来的。不论如何,先诈他一下,结果还真被我诈出来了。好像从昭和二十三年开始,就不准用这种办法审案子了呢。”这些话,新十郎本想对谨女说的,但最终没有说出。
※※※
胜海舟听了虎之介关于真正凶手的汇报,轻轻点了点头。
“是吗?今村杀了八十吉,清松杀了畑中,是这样呀?真让人感到意外。清松杀了畑中,却没有在保险柜里找到大珍珠,让人感到意外;今村因sè • yù杀死八十吉,却知道大珍珠在哪里,这同样让人感到意外。还有,今村虽知道大珍珠的下落,却没机会拿到手,眼睁睁看着大珍珠又回到海底,这又是个意外。而清松呢,不知道这个意外,仍拼命寻找大珍珠,结果自取灭亡,这确实都是意外。实际上,关于珍珠宝石的所有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不过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是那样一个不能吃不能喝的小圆球,却能值好几百万日元。在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钱这东西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东西了。阿虎甘愿清贫,不过分追求富贵,这对身心健康很有好处。可千万别动什么哪天会拥有一座金山的念头啊!”
这真是一番让人备感意外的说教。试问阿虎除了洗耳恭听,还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