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3）

“嗯。”

强夫机械地回答着。技安忽然笑容满面地一把揽住他的肩膀。

“强夫，我有个有趣的点子。你今晚到我家去睡，我到你家去，怎么样？”

“啊！？”

“别客气了。反正也都没人嘛。”

技安勒住强夫的脖子，强行将他向自己家拉去。技安家的与杂货店一体的木制房子看起来有些破烂，充满昭和时代的气息。技安将强夫强推进自家屋子里，说了声再见就跑掉了。

“今天要做个好梦！老早就想在床上睡了！”

听到远远传来的技安的声音，强夫感到好像吃了黄连一般。

打开技安房间的拉门一看，正如所预料的一样，满地都是点心的残渣和漫画，从壁橱拿出来的薄被子散发着技安留下的汗臭。

“啧！啧！”

强夫钻进被子里，望着低矮的天花板上的圆形日光灯不停地咂着舌。

他突然伤心起来，大声地叫着妈妈。当然，妈妈并没有出现，强夫踢开被子，冲出技安家，一个人在半夜无人的街道上，怒气冲冲地走着。

时间已过了十点，平常这已经是在妈妈的催促声中不情不愿地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了。而今天大雄没有要任何人提醒，便自己铺好了被子睡下，他盯着天花板。

“多啦a梦，还不睡吗？”

“我在考虑作战计划，你睡吧，不要管我。”

多啦a梦盘腿坐在大雄的被窝旁，抱着手思考着。大雄翻了个身，注视多啦a梦一会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闭着眼睛说道。

“睡不着啊。”

“正常……这种情况下想睡着才比较困难。”

“是吧。”

大雄睁开眼坐起来。多啦a梦笑了起来。

“你竟然会睡不着，真是天地变异呢。”

圣诞武士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看来它正在巡逻。大雄仔细地听着，直到声音渐渐远离。

“多啦a梦。”大雄说道，“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

“嗯嗯。”多啦a梦保持着抱着手的姿势点点头。

“比如说，莉露露的外表那么像人类，可那个基地里看到的像是司令官的家伙，长得简直和甲虫一样啊。”

“映在屏幕上的那家伙吧。”

“那家伙在给莉露露下指令啊。机械乌托邦里是由甲虫型的机器人支配人型的机器人的吗？”

“我也注意到了。机械乌托邦的社会构造很异质。地球人看来很酷的圣诞武士在那里却只是单纯的土木工程用的机器人，它们与我们的价值观有极大的差距，他们侵略地球的理由也是个谜。”

“还特地跑过来抓奴隶，反正是机器人，多造一些用来工作的不就可以了吗？”

“谁能知道机器的想法呢。更何况是遥远的异星上的机器人。它们可能拥有与人类完全不同的思考回路吧。”

“是那样吗……”

大雄从被子里滚出来，躺在地板上摆成一个“大”字。

“莉露露是为什么才来地球的呢？”

“本来是想问她的。不过她的伤比想像的要严重，明天花点时间应该就可以了。”

“莉露露有多了解我们呢……”

大雄的声音小了下去，多啦a梦站起来，拉住日光灯上垂下的灯绳。

“关灯了哦。”

房间陷入黑暗中，大雄保持着大字的姿态盯着天花板，多啦a梦再次在被窝旁盘腿坐下，抱起手继续思考起来。

“你醒了！对不起，我回来迟了，这就给你换药。”

静香将换过水的水盆放在地毯上。小心地解开莉露露身上的聚脂绷带。这种绷带不只用来固定住关节的位置和包裹住伤口，也有增强药物效果的作用。因此莉露露被包得像个木乃伊一样，要全解开也挺花时间的。

不过让静香高兴的是，绷带下的皮肤已出现了明显的恢复迹象，已有了光泽，长出了新皮。在撕着伏在床上的莉露露背上的膏药时，静香高兴地说，

“好厉害！伤口上已长出薄皮了！”

触目惊心的伤口渐渐淡去，更显出莉露露胴体的美丽。静香用毛巾轻轻地擦干净莉露露的后背，将膏药再次贴上。

“你会为了救了我这件事而后悔的。”

“为什么？因为你是机器人？我一点都不在意的。”

静香给莉露露包上新的绷带，纯白清洁的绷带更衬托出莉露露近乎透明的肌肤，和一开始治疗时相比起来显得更加漂亮了。

可莉露露看也不看她，低声说道，

“铁人兵团马上就要到了，等他们开始狩猎地球人，你们都会被抓住。”

“怎么会……”静香让莉露露仰躺下来，一面给她的手臂包绷带一面说，“抓住了地球人打算干什么呢？”

“带回机械乌托邦。让你们作为奴隶，为我们机器人劳动。”

“奴隶？人类作机器人的奴隶？那太过分了……”

“有什么过分的？是机器人支配着宇宙哦。让人类这样低等的生物为了支配者工作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是神所定下的命运。”

静香将绷带扎紧，后退一步。

“不要胡说了。机器人是人类为自己制造的。你们一开始一定也是由谁制造出来的吧。”

莉露露并没有为静香给自己换绷带道声谢，只是躺在床上，眼睛直直望着前方，骄傲地说着，

“机械乌托邦里没有一个人类。”

“那你们是怎么……”

“好吧，让我告诉你们这些低等生物吧。遥远的过去，远在你们地球人诞生以前――银河的彼端曾有繁荣的人类文明。可是神放弃了人类。因为人类任性、贪婪、互相憎恨、自相残杀……。神降落到无人的星球，制造了名为亚当与夏娃的机器人，并说‘机器人们。创造出天国般的社会吧。’”

莉露露眼也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亚当和夏娃不断地制造后代。人类文明灭亡，机器人文明繁荣起来。在机器人的社会中，出现了支配者与被支配者。贵族机器人与富人机器人奴役奴隶机器人。对神的意志的解释的分歧引发了宗教战争。富裕的州与贫穷的州纷争不断……。可是近些年来，机器人社会里开始传播平等思想……不久奴隶制度被废除了！”

莉露露转头望向静香。随着体力渐渐恢复，她的声音也开始笼罩上一层欢喜的情绪。

“所以，要让人类来成为新的劳动力。明白了吗？机器人是神之子，宇宙是为机器人而存在的。”

静香一直抱膝坐在墙边听着。虽然并不想多言，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简直就是重复着人类的历史。神恐怕也很失望吧。”

“你说什么？你说我们机器人在模仿人类吗？”

莉露露不顾身上的绷带猛地坐起来，指着静香，

“收回那话！”

“不可以，这么大动作伤口会……”

莉露露的指尖突然发出闪光。静香保持着向莉露露伸出右手的姿势被击飞了。全身的剧痛使静香连发出惨叫的工夫都没有就撞上摆放着玩具熊的玻璃橱柜。左腕火辣辣地痛，好像被烙铁烫到一般。是莉露露发出的光线，她想要杀我！

莉露露看来一下用尽了力气，摇摇晃晃地倒了下来。包满了绷带的身体一动不动，只是不停地颤抖着。静香看向自己的左腕，衣服袖子已经烧光了，皮肤好像针扎般痛，不过看来只是受了些轻微的灼伤而已。应该是光线的能量太弱的关系吧。

静香转头向着倒在床上的莉露露大叫。

“你这家伙！”

她拼命抑制住举起拳头的冲动，流着眼泪冲出房间，将门用力关上，然后背靠在上面抵住，好像为了防止莉露露追来似的。泪水止不住地流过脸颊，落到地上。

“你这家伙，坏掉就好了！”

静香哭了起来，她没有用手捂住脸，放声大哭着。虽然对自己做过的事并不后悔，但却有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不甘。自己只是想交朋友而已。只是想，或许能做朋友也说不定。可是这些都被背叛了。并不是被莉露露，而是被某种更巨大的，自己无法抗衡的东西背叛了。

静香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脸。

“果然还是放不下……”

她紧闭上嘴，回头打开门。回到床边抱起倒下的莉露露，在床上放好。莉露露再次失去了意识。静香虽然还流着泪，可既没有用手擦泪，也没有抽泣。她抿着唇，任由脸上眼泪横流，带着愤怒的表情继续着剩下的换药工作。只是撸了一下鼻涕。

远处传来飞机飞行的声音，可静香连窗帘也不拉开一下，包完绷带后，她紧闭着嘴端起沉重的水盆。要做的事还很多，今晚要熬夜了。好像想用这事实将自己的不甘打破一般，静香端着盆向楼下走去。

强夫在空地上操纵着遥控飞机。

他眼睛看着头上的零式战机，手指搭在操纵杆上，用手感操纵着。他从玩具随意拿了两三盒玩具出来，并没有特意选择。选择零战也只是因为来到空地时，最上面的一盒就是它而已。

掌握表哥亲自传授的这种指法，对小学五年级的学生来说是很不容易的事。强夫是相当为此自傲的。虽然总是秀给技安和大雄他们看，但强夫也并不讨厌自娱自乐。只有当一心一意地操纵时，炫耀和志气这些东西才会从心中消失，自己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

可是自己还只是小学五年级而已。不可能什么都做得到。要想保证自己时时都是同学们羡慕的对象，必须有一些能让自己逞能的东西。不是这样的遥控飞机，而是某种更帅气的东西，某种可以通过改造，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的东西。但强夫很明白，这样的愿望是没有止境的，而自己心灵上的弱点，正是沉溺于这样的欲望之中。

隆、隆，圣诞武士的沉重脚步声从附近传来。看来它不光是守在镇子的边界上，或许是也设定了在镇子内巡逻的程序吧。强夫拨动操纵杆让飞机返航。正在飞机在强夫身旁漂亮地着陆时，圣诞武士在空地前停下了脚步。

它的身边站着两个人影。

“技安，米库罗斯。”

强夫喃喃道。技安不知为何一副认真的表情，两手却提着蛋糕店的盒子，看起来有点滑稽。

技安嗵嗵地走过来。强夫胆怯地将遥控器递了出去。

“啊，这个？因为我睡不着嘛。来，拿去。用不着生气吧，放松点。”

技安接过遥控器，扔到一边。

“啊，你干什么啊！”

“强夫，米库罗斯到你家去了。”

看到强夫没听明白，技安将躲在他身后的米库罗斯叫过来。

“这家伙，带着圣诞武士一起到你家那儿，想给你放哨。为了确保主人的安全！”

‘可，可是，没想到，竟然是技安先生在家里，吓我一跳。’

“强夫，米库罗斯为了保护你，可是努力得很啊！”

“米库罗斯？”

强夫看着自己的机器人。比自己还高的双足机器人正扭扭捏捏地搓着双手的食指。

“强夫，你回家吧。”技安抬了抬下巴，“我睡了一会已经满足了，你回自己家吧。”

强夫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一指蛋糕盒。

“那是什么？”

技安笑了起来。

“肚子又饿了嘛，我出来找夜宵吃，也带了你的份。”

“你们两个又在搞什么！”

空中传来多啦a梦的声音。一抬头，看到装着竹晴蜓的多啦a梦正向这边飞来。

“现在是悠哉地玩的时候吗，铁人兵团明天可就要打过来了！”

“知道啦。正好现在想睡觉了。”

技安将一个蛋糕盒塞到强夫手里，举手道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