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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g7一卷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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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地站在巨大瓢虫的头部之上的少女,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摩理。以高频率拍动着庞大翅膀的瓢虫四周,空气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爆裂开来。连续释放出来的冲击的波动,让银色的鳞粉和绯红的爆炎丝毫不得越过雷池半步。

“到底要牵扯进多少无辜的人你才肯罢休?你只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子而已。仗着挚友的关怀,赖在地上乱撒娇而已。不赶快解放那个孩子的话——”

大地震向山体袭来。

利菜的瓢虫所放出的冲击波,把瞭望台的地表全都刮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盆地。而余波更是放倒了一片树林,过程所削掉的地表简直改变了整个山形。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不惜起身对抗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也要帮助自己以外的附虫者的少女,利菜用低沉的声音警告着摩理。

利菜,也想要拯救亚梨子——。

面对这个事实,大助又一次错愕失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

把harukiyo和利菜叫出来的是亚梨子,这一点已经勿需置疑。虽然知道亚梨子在大助不在的时候有和那两人接触过,但是程度已经发展到把两者联系在一起却是令他始料未及的。

“”

以亚梨子的样子出现的摩理,缓缓地动起脸来。在分别看了看harukiyo和利菜的面孔之后——。

忽然,兴趣缺缺的把视线转向大助。

“哈哈,不把我放在眼里么?让我又中意起来了。别让我这么快又反悔啊”

““猎人”!”

摩理的无视,使得harukiyo和利菜的表情各自起了变化。周身所包围着的火焰和冲击波,也一齐提高了密度。

“明明说过会陪我到最后一刻那是,骗人的对吧?”

现在本应已经不存在的少女,用哀怜的眼光看着大助。

不是骗人的。

那个时候,大助真的是从心底祈祷自己能拯救到这位少女。那是因为她和他同样身为同化型的附虫者,而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梦想的那份坚强——让他想起了从前倒在自己枪下的,那位和自己拥有着相同梦想的少女。

但是看着现在的摩理,大助胸中油然而生的感情——只有愤怒。

“——开什么玩笑”

为了抵御火焰和冲击波,外加银色鳞粉而护着脸部的双腕,渐渐地放了下来。

“你们几个,每个人都一样——”

黑色护目镜镜面上发光的红点,捕捉到正对面的花城摩理。大助的全身上下开始浮现出绿色的符纹,翠玉色的光辉渐渐包裹住他的身影。

“统统都以自己的理由,把连附虫者都不是的亚梨子牵扯进来!”

特殊环境保全事务局一号指定,“郭公”的咆哮响彻了整个原本是瞭望台的地方。他缓缓向前踏出一步,而仅仅凭着这一步所带来的冲击,就让刚刚那些把他重重包围的能量全都烟消云散了。

“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和郭公虫同化之后的自动shǒu • qiāng的枪头开始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吐息着地狱业火的怪物的颌部。

“亚梨子已经,到极限了!不光是亚梨子!那些被你牵扯进来的人们,全都停留在原地动弹不得,任凭自己不断扭曲下去正如你所说。这样,只不过是单纯地——”

在管辖区域外执行任务,至今还滞留在赤牧市的大助。

追寻着摩理而出现,虽然曾经一度离开这个城市,但现在又故地重游的harukiyo。

虽然身边的同伴不断地增长,但是始终把“猎人”和“郭公”当作自己的天敌的利菜。

数量众多的附虫者被福尔摩蝶所引诱,像被丝线缠绕住一样被束缚在了同一个地方。

“只不过是单纯地聚集了一群迷失方向的小孩子”

虽然跳入了迷宫之中,但是却迟迟找不到出口。——不,可能从重来就没有过什么出口。

现实明明如此残酷,却还有人把自己暴露在如此危险的状况中,而且是连附虫者都不是的很普通的少女们。

一之黑亚梨子。

还有,西园寺惠那——。

“你把——揭晓答案的时间,推得太迟了。”

大助和摩理。

两个人像这样四目相交,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摩理的表情中,愤怒消失了。

“没错”

闭上了眼睛的少女,身上符纹的范围扩大开来。笼罩着右半身的光芒向着左脚,左手侵蚀而去。

“到最后——我还是,孤身一人呢”

像一个四方形图案一样,互相保持着相同的距离的四名附虫者。

但是视线的朝向,是三对一。

大助,harukiyo,利菜三人,全都把眼光集中在摩理身上——这位紧握银色长枪的少女,在最强的附虫者面前悠然地保持自然的站姿。

摩理再次睁开眼睛的下一个瞬间——少女的脸已经逼近到大助的身边。她用远超于常人的脚力蹬向地面,瞬息之间就把和他之间的距离缩小到最短。

“!”

大助条件反射般地猫下腰去,一道银色的闪光擦着头顶飞过。

紧接着调整好角度的银枪又朝着大助下身劈了下来,结果直接击中了地面。伴随着地声的轰鸣,山腰被劈开一划大口子,崩出几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强大到令人恐惧的破坏力。但是——花城摩理的强大,大助是心知肚明的。

不光是花城摩理。今天在场的哪一位附虫者,就算把这整座山给夷平了,大助也不会感到惊讶——。

躲过枪的一击的大助,照着摩理伸出了手腕。浮现着绿色符纹的他的手腕,一把抓向少女握着的长枪。

“你手上的这把武器,只是装饰品吗?”

摩理似乎早就看透,大助的目标是自己手上的长枪。少女用行云流水的动作,往旁边来一个转身。大助的手抓了个空,而银色的枪紧接着从正侧面袭来。

“——切”

判断出自己回避不了这次攻击,大助右手抓着shǒu • qiāng越过自己的左肩扣动了扳机。

大到快震破耳膜的炮击声,响彻整个耳边。弹丸喷吐着业火,把蕴藏着无限威力的长枪硬生生顶了回去。

但是摩理的猛攻并没有停止。大助也不由分说地一边后退,一边用子弹回应着长枪的每一次攻击。

两者的武器每一次交错,银色的鳞粉和绿色的光辉就激烈地碰撞。所产生的余波在地面上掘出一个个巨大的坑洞,震塌了大片的岩壁,连整个山形都渐渐改变。

在挡下下一次攻击之后,就开始反击——。

他如此这般的想法,还是被摩理看穿了。正准备向下挥劈的长枪忽然戛然而止,穿过大助的枪林弹雨。浮现出微笑的摩理突然窜入他的怀中。

“——!”

摩理那发出银色光辉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大助的胸膛上。就像被大口径火炮击中一样,大助的身体被重重地钉在地面上,连地表也承受不了撞击而发生大面积的塌陷。就算如此还是不能止住他身体的倒退势头,在放倒了众多树木之后,终于在和远方的一处山腰的激烈碰撞中停了下来。

“噶!”

就算拥有与“虫”同化而得到强化的身体,受到的伤害还是很惊人。表情扭曲的他的视线里,映出来的是追击而来的摩理和她把长枪高高抡起的身影——。

“!”

突然,摩理采取了防御的姿势。用来充当盾牌的长枪散布出银色的鳞粉,保护着寄主。

但是绯红的爆炎不费吹灰之力就贯穿了银色的屏壁。以不输给刚才大助的强烈势头,摩理像弹珠一样被弹向山腰。

“这就是全力?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的想活下去啊,花城摩理!不会只是没死够吧你,哈啊?”

harukiyo伸出缠绕着火焰的拳头,大声地讥笑了起来。带着熊熊燃烧的目光屹立在原地的魔人,身上忽然后知后觉地冒出一股红莲之火。正在摔向半山腰的摩理身后,跟上来一片炙热的火海。

“你那无聊透顶的犹豫!和你那只剩残渣的梦想!就让我在这里把它们烤成焦炭,那就算成佛了——”

harukiyo的大笑,戛然而止。

魔人的身体被无形的冲击掀到一边。而他所孕生出来的庞大烈焰也像一头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一样魂飞魄散了。

“不要随便乱开火,你这个变态的混蛋!”

站在表皮上浮现出七个斑点的瓢虫上,利菜大声喝道。

山间的空气噼噼啪啪地爆裂开来——就在下一个瞬间,山间掀起了第二波海啸般的冲击。harukiyo被卷入其中,合着大量的砂土消失在视线之中。

““猎人”的身体,是一之黑亚梨子的哦!你想连她一起杀掉吗?”

由于炎之魔人的关系,利菜的注意力没有放在大助身上。而他举起了shǒu • qiāng。

巨大的炮击声,在山林间回响。

亏得利菜及时回过身来放出一股冲击波,但也没能完全抵消掉那颗燃烧着的弹丸的威力。利菜连带着七星瓢虫那巨大的身躯,一齐向后方弹飞了出去。

“我现在没有闲工夫陪你们玩。不给我赶快滚的话——就把你们一起打成缺陷者。”

擦着嘴唇上的血迹,大助站了起来。

只经过短短数分钟的攻防战,山的景色已经面目全非。此起彼伏的山形已经失去了踪迹,到处都是被翻出地表的土块,能大致分辨出来的只有盆地和平地。

甚至连哪块区域是属于刚才还存在着的瞭望台都已经不得而知了。

但是由于大助刻意地移动到远离公园部分的地方,所以野外演唱会的周边应该没受到什么损害。——半埋在泥土中的收音机传出参杂着杂音的音乐,由此得知舞台那边的平安无事。足以让人们对于发生在近在咫尺的翻天地覆的巨变充耳不闻,把所有注意力全集中于演唱会的激昂曲目,还时不时的,让这台出了故障的收音机发出震动。

“那还真是求之不得呢。那可就全靠您了。但是我可不想被弄痛了。”

拍掉堆积在身上的砂土,harukiyo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再一次现身了。虽然衣服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但是紧绷着的身体上只受了点擦碰伤。

“没有搞错吧?要变成缺陷者的,是你才对。”

伴随着高频率的振动音,巨大的瓢虫缓缓降落在地。站在“虫”的头部的利菜,正在擦拭着粘在面颊上的灰尘。看来是瓢虫把自己当作盾牌,从大助的子弹中保护了寄主。

“——哼哼”

银色的鳞粉,再度飘舞在空气中。毫发无伤的摩理,款款地走到大助他们面前。

“同化型和分离型,再加上特殊型的附虫者就想要打倒我呢。本以为只是三只没用的杂鱼,看来还有点能耐呢”

银色的符纹已经扩散到摩理的全身,只有一边的眼睛周围还免于它的侵蚀。与发出刺喇喇的杀意,闪耀着光芒的右眼正相反,不知为何左眼的黑色瞳仁却含着泪水——痛苦地扭曲着。

“简直就像“原始的三只”齐聚一堂呢。”

“哈哈,你觉得这玩笑开得不错?对不起没听清,谁要做那三只杂碎的代理来着?”

“你的眼神和以前交战的时候真的一点都没变呢。战斗,对你来说就这么的享受?”

“”

特殊型的附虫者,世果埜春祈代。

分离型的附虫者,利菜。

同化型的附虫者,药屋大助。

据大助所知在各自的类型中最强大的几位附虫者,还有花城摩理。——四人站立的位置又一次形成了一个正方形,但是各人身体的朝向却和刚才不同,大助和摩理,harukiyo和利菜互相盯着对方。

在这个地方,没有同伴。

有的只是自己的宿敌。

因为各自的缘由互相憎恶着,互相伤害着对方。无论眼前出现的是谁,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就会立刻向对方使出全力的一击。

——如果强大的附虫者们联起手来,就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你不觉得吗?

回想起眼睛闪耀着光辉的亚梨子说出来的这句话,大助的表情扭曲了。

那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们只要碰在一起,就一定会演变成战斗。这种事应该早就明白了才对。

想把在场的所有人拧成一条心,简直就和实现所有附虫者的梦想一样,只是天方夜谭——。

“就算你把枪破坏也没有用哦。”

摩理扑哧一声露出了微笑。而少女那充满敌意的目光的尽头,正是大助本人。看来她早就看出大助的目标是自己手上的这把枪。

“因为这幅身体,福尔摩蝶已经很适应了嘛。”

大助握着shǒu • qiāng的手腕,渐渐紧绷起来。

“这样的话——”

他把重心稍稍放低,一边进入临战状态一边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不过是把目标换成本体罢了”

一听到这句话,利菜马上大惊失色。

““郭公”!你这话不会是说真的吧!”

继续保持沉默不语的大助的全身,被绿色的光辉包围起来。

“那个孩子——亚梨子她,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

“”

“亚梨子把你这样的恶魔,说成一个好人!对于那样的她,你居然!”

——笨蛋大助!

每天带着一如既往的问候冲到大助跟前的少女,一之黑亚梨子。

大助之所以会呆在亚梨子身边,是因为她是监视任务的对象。

但是亚梨子就算是知道了这一事实,还是像对待朋友一样接受了大助。虽然一开始觉得很烦人,但是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环境,那是——

“——自作自受。”

一之黑亚梨子,太过于温柔了。

向已经不复存在的好友借出自己的身体,对于附虫者投入了太多的感情。那份天真,正是招来夜光蝶所孕育出来的混乱的巅峰——现在这种状况的罪魁祸首。

如果这四个人的战斗持续太长的时间,那么所造成的损害就不仅仅是消失掉一两座山头。一定会波及到附近的市区街道,造成规模不可预估的巨大损害。

“那家伙选择了去做好友的陪葬。——仅此而已。”

对于打倒摩理,心中已经没有了犹豫。

其造成的结果,可以说就是摩理连带着亚梨子一起从这个世界消失——。

那既是身为火种一号“郭公”的使命,也是他站在这里的理由。

利菜的嘴里传出了咬紧牙关的声响。

““郭公”!你还真是,无药可救啊!”

“怎么忽然变成让我心动的类型了啊,“郭公”!为我变成了个好孩子,哥哥我很欣慰呐!”

“赶快收拾掉碍眼的人,然后在和亚梨子一起慢慢寻找出答案。——在找到答案之前,你完全不用担心有人来打扰的!”

“我要把你们一个不留——全部在这里歼灭。”

翠玉色的光辉和,银色的鳞粉。

绯红的火炎和,无色透明的波动。

以难以抑制的势头膨胀起来的强大能量,向着处于各个对角线那头的敌人释放而去——。

就在事态即将变得不可收拾的那一个瞬间。

“——唔”

小小的shen • yin声,钻入了剑拔弩张的附虫者们的耳朵里。

实在过于微弱,以至于一不留神就会被忽略掉的,模糊不清的声音。

但是就是这个,如此微不足道的现象——、

“——!”

本已下定决心要一战方休的附虫者们,一齐停止了攻击。

已经到达了临界点,就差没被释放出来的浓浓敌意忽然间烟消云散,在场的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在一点。

“呜唔!”

发出shen • yin的是——摩理。

全身闪耀着银色符纹的少女,像被冰住了一般僵硬起来。紧握着枪,脸上仍然凝固着残酷的笑容,而微微颤抖的双唇里却冒出了模糊不清的shen • yin。

“呜唔唔——”

在场的所有人,应该没有一个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包含大助在内,在场的所有人,本应毫不手软地向眼前的敌人发起攻击。

本应互相对抗,决不会在同一种意识下行动的他们。

但是——。

让这几位屹立于最强行列的的附虫者们,一齐采取出乎意料的行动的是——

“啊——”

摩理发出了颤抖的声音。正是由她自己的口中,说出了那位让四位附虫者停止攻击的人物的名字。

“亚梨子?”

这个名字。

恐怕——不仅仅是大助,连harukiyo和利菜,都在无意识中期待着这个名字的出现。

4

没有被福尔摩蝶侵蚀的左眼,一直在关注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一直在倾听着他们之间的争吵。

“大家住手”

以亚梨子的左眼为中心,侵蚀着身体的银色符纹渐渐退了回去。挣脱出侵蚀的双唇动了起来,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是亚梨子——吗?”

大助,把shǒu • qiāng放了下去。虽然透过护目镜看不到表情,但想必他此时一定睁大了眼睛。

harukiyo和利菜也注视着仍然紧握着长枪,却一动不动的亚梨子。

“哈哈,终于醒了吗?还是说不再给你来一下结实的就不能完全清醒么?”

“不是“猎人”——吗?真的?”

亚梨子正准备用微笑来回应——但是银色的符纹忽然又一次爬上了面颊。

“——亚梨子!我,还没!”

亚梨子的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摩理的声音从中冒了出来。

大助他们不由得摆出架势,而亚梨子用眼神制止了他们。

虽然被摩理夺去了身体,但是亚梨子从一开始就从没失去自己的人格。正如摩理所说,虽然夜光蝶对这个身体的适应程度可能已经到了一个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是——正因为如此,亚梨子才更能切身体会到,在摩理内心中肆虐的对死的恐惧和迷惘。

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中被止住了呼吸一样,深不见底的恐惧感。像被关在充满荆棘的牢房中的那份焦虑和闭塞感。——如此令人绝望的感受,摩理却必须无时无刻地面对着它们。

“亚梨子!”

“——只要再多一点时间!”

正准备用shǒu • qiāng瞄准的大助,被亚梨子的声音制止了。在一个身体之中,亚梨子和摩理,两种人格在互相争斗着。

摩理的痛苦,亚梨子十分清楚。

正因为如此——亚梨子自己,更不能继续在那个深渊里彷徨犹豫。

“只要再多给一点时间!”

银色的符纹,再一次从亚梨子的脸上褪开。但是马上又返了上来。

“不要!我好害怕!因为这些人,会杀了我的!”

“没关系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不要不要!他们一定会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杀掉的!——对了,就连亚梨子也一样,在害怕着我!已经不喜欢我了——”

“只要再多忍耐一下就好了!所以,求你了摩理!”

凭借着一张嘴,亚梨子和摩理这两个少女正展开激烈的争论。

“再多一点时间?——傻子啊你!你还能抑制得住摩理,也只有现在了!不趁这个机会把摩理的人格消灭掉的话,可就轮到你自己被福尔摩蝶杀掉了啊!”

“所以“下次”真的可以,一定!”

对于亚梨子拼死的抵抗,夜光蝶也一意地加强对身体的支配。拿着枪的手腕忽然随着关节发出的声响抬了起来,朝着大助他们把长枪渐渐举起来。

大助和利菜对此做出了戒备的反应,只有一个人,harukiyo仍旧皮笑肉不笑地关注着亚梨子的一举一动。

他是想清楚地确认一下。

一之黑亚梨子和花城摩理。到底哪一个才是用来实现自己梦想的最佳人选。魔人用他那熊熊燃烧的双眸仔细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如果亚梨子的人格再一次被压制住的话,他一定会马上遗弃掉她吧。

“居然说下次?到现在还说什么下次!就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

“就是“下次”!对吧,摩理!求你了,求你理解一下!我也——!”

亚梨子拼命集中全身心的力量,试图把尚处于银色符纹支配之下的手放下来。

“我也,一定会在“下次”,给出我的答复的!”

紧握着枪的手突然停止了动作。

“到底是拒绝摩理还是——接受。”

“你说——接受?”

全然不理会张口结舌的大助,亚梨子叫喊道。

“所以说!摩理下一次,也一定要给出自己的决定!是以原来的摩理成为过去的回忆,还是取代现在的我继续地活下去一定要!”

夜光蝶的力量,好像一瞬间减弱了不少。

“在那之前,我一定会保护好摩理的!”

花城摩理一直到死之前,都没有得出的答案。

一之黑亚梨子在好友死后,仍然执著地寻找着的答案。

被一种叫做夜光蝶的奇妙的“虫”联系在一起的两位少女,穿越了时空被引导向同一个答案,但是现在就来揭晓这个答案似乎还为时过早——。

“下一次一定要——一起亮出我们的答案哦。”

回复平静的山间,回荡着亚梨子安详的声音。

应该还不算太迟。

因为——这四位附虫者,全都为她停止了战斗。

大助,harukiyo,利菜,还有花城摩理。

比谁都要强大的他们,因听到亚梨子的声音而停止了互相伤害。

附虫者间的联系才终于一点点地建立起来,没有理由在这里结束——。

“我明白了。”

符纹又一次攀上了亚梨子的嘴,可是比起刚刚的势头要柔和了许多。

“如果亚梨子也会给出自己的答复的话我也一定可以——得出自己的答案。”

伴随着摩理平稳的声音,符纹像退潮一样从亚梨子的脸上褪去,最后只剩下了闪闪发光的长枪。

风雨过后,随之而来的是短暂的沉默。

山崩地裂,瞭望台也消失地无影无踪,四人的身影伫立在已化为荒芜之地的空间里。

“真是受不了呢——”

作为计划中的小插曲,它所造成的伤害太过惊人。

作为计划的一个必然进程,它发生的时机又太过于唐突。

但是在亚梨子的面前,一个一直在心中构思的蓝图正在拓展开来。

“终于,撮合到了一起呢。”

轻轻地甩了甩摆脱马尾辫束缚的秀发,亚梨子轻快地露出了笑容。好像并不介意从三位附虫者那一齐投射过来的目光。

“说什么一起亮出答案?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这句话出自于那位用护目镜遮住眼睛,身上披着漆黑长风衣的少年。就算在特殊环境保全事务局中仍然被赋予最强的称号的附虫者,“郭公”——药屋大助。

而亚梨子很调皮地向他眨了一下眼睛。

“我不是说过了嘛?就算你一个人不行,但是所有附虫者一起的话——一定”

“什!你,难不成——”

“虽然不能奢望所有的附虫者,但是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可以与之匹敌的成员吗?”

“你在说什么啊?话说回来刚才你的表现只能算勉强及格,当初是听你说有好玩的事情我才赶来的,所以你是不是该开始弄些可以让我发笑的事情了呢?”

harukiyo把双手悠然地往胸前一叉,轻蔑地笑了起来。从不为任何人所束缚的附虫者,此刻正散发发不负于炎之魔人这个称号的强烈威慑力,目不转睛地盯着亚梨子。

而亚梨子却以满脸的笑容,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面对那个熊熊烈焰般的眼神,亚梨子毫不在意地盯了回去。

“全交给我吧。我会按照约定实现你的梦想的。”

“啊嗯?还很难说呐。——反正不管怎么说我都会让你后悔当初把我牵扯进来。”

“利菜,你也来了啊。看来“阿木”成功把消息带给你了呢。”

亚梨子一把脸转过来,利菜马上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

“打赌是我赢了吧?因为他们也到这里来了。这样的话,你该听我的话了吧”

“嗯,话我会听的。但是——这家伙,刚才可是准备杀了你哦?”

和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进行对抗,想要拯救大量的附虫者的少女,利菜把视线瞥向大助。这个瞳孔中闪烁着怒火的少女的侧脸,看上去却还是那样的美丽。

“他不会,那么做的。”

亚梨子不假思索地回答到。

“因为他把枪口对准福尔摩碟的时候——看上去是那么的痛苦。”

大助的肩膀不由得动摇了一下。

就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一样,利菜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改变。但是她那水面般润泽的双唇,唐突地动了起来。

“——我已经找到了可靠的协助者了。可以理解我的理念,愿意在资金层面上大力支持我们。托他的福今后就可以帮到更多的附虫者了。”

用机械式的语调说出这些话,利菜朝着亚梨子的眼睛望去。

“现在是很关键的时期,所以虽然不知道你在考虑什么,但是你所说的“下次”,可能不用算上我这一份了。”

“是吗?但是如果你能来的话,我说不定可以实现我们间的约定哦。”

——如果还有机会见面的话到时候,一定要让我听听你最美妙的梦想哦?

——当然啦。你以为我是谁啊?

在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收容设施中交换的约定,利菜似乎还记得。虽然看起来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了眼睛,不过她终于放下戒备爽朗地笑起来。

“居然把那件事拿来当诱饵,我还真有点招架不住。没想到你还挺狡猾的呢。”

那张高兴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笑脸,绚丽得让同为女孩子的亚梨子有点睁不开眼。

“!”

在场的所有人,一齐抬头向夜空中望去。

从头顶上,吹来阵阵强风。

在夜空中漂浮的一颗星,朝着亚梨子她们所在的地方降了下来。随着一闪一闪的星星逐渐接近,终于看出那是一架直升机。在敞开的搭乘口,一件亮丽的裙子特别醒目。

“赤濑川七那?”

可能是带有望远功能,大助把手贴在护目镜的一侧小声说道。

“你也把那家伙给叫来了吗?”

“嗯,为了以防万一,我让她在远一点的地方观察这里的状况但是没想到会是从空中呢”

“赤濑川?从来没听过耶。另外虽然初次见面就说这种话挺那个的,但是从你身材来看,穿女仆装一定超配的。”

“去死吧。——是赤濑川集团的会长吧。又出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大家伙。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大助,harukiyo,利菜。

还有,大概赤濑川七那也一样。

在汇合于此处的所有人的注目下,亚梨子露出了微笑。

“喂,各位——”

站在一块的三位附虫者,和从天而降的少女富豪。

一旦把他们的力量聚集起来,就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内心里坚信着这一点的,应该不单单只有亚梨子一人。

恐怕在场的所有人,内心多多少少都产生了同一个想法——。

“天英座流星群,你们听说过吗?”

亚梨子那雀跃的声音,融入了茫茫星海之中。

虫之歌bug27【完】

28梦想反抗的说书人

0

他,走在赤牧市某个有人行横道的十字路口边上。

夏日倾注而下的阳光使人目眩。

在拥挤的行人群中,混杂着摇摇晃晃地抖动着的暑气。

“……”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

站在快要沸腾烤焦的柏油地面上的他抬头仰望灼热的太阳。

等待着通行信号的汽车。

从四面八方通过路口的行人。

能够听见的只有汽车的引擎声,人流的嘈杂声以及人行横道信号灯转成绿灯时会播放的短暂音乐声。

谁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他。

谁也没有叫他的名字。

这种事明明应该是理所当然的。

“……”

他却还在,等着。

即使到音乐停止了,行人们匆匆跑离人行横道,他依然伫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一直在赤牧市的中心静静地等待着。

信号灯的颜色变了。

“我的名字——”

他穿着磨破了的牛仔裤,符合他细长身形的t恤,还围着与七月这个时节格格不入的围巾,蓬乱的头发差不多有从头顶到眼皮长度的两倍那么长。

这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挡在了变成红灯的人行横道中央。

路口顿时被四方汽车的喇叭声所淹没。

“叫一叫——我的名字吧。”

吹起了一阵风。

原来挡住嘴的围巾飘舞到了一边。

“我……叫不出你的名字来——”

终于,回到了这个城市。

他不得不回到这个城市来倾诉一切。

然而他想不起他要说什么。

也想不起到底不得不跟谁说。

因此——

“如果那被扭曲的命运,它的延续仍然留在这个城市的话——就请呼唤我吧。”

从他的眼角,洒落了透明的水滴。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哭呢?

自己现在到底是在说着什么呢?

所有的事他都搞不清楚。

就算是这样。

就算是这么的痛苦。

“如果你呼唤我的话,我就可以——把剩下来的事情完成了。”

由于夏天的烈日以及响个不停的喇叭声的缘故,头痛得非常厉害。

呼吸越来越快,膝盖似乎要脱力了。

“如果说我过去所做的事是某种罪的话——就让我——”

就在这样念叨着,快要倒下的瞬间,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身体。

“你还好吧?”

应该是刚才失去了意识吧。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路边,背上传来处在楼房阴影中清凉的柏油地面的感觉。稍稍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放在地上的矿泉水的瓶子。

好像是有什么人把在路口正中央昏倒的他从路口一直拖到了这里来。

“呃——”

“啊,你还是再躺一下比较好哦,闭上眼休息也没问题的。”

是女孩子的声音,接着“啪唦”一声,一个浸湿了的东西敷在了他的额头上。

“……”

这是什么?就在他想开口这样问的时候,完全没有被拧过的手帕里冒出来的水流满了他的脸上,令他连眼都睁不开。

“像这种场合该怎么办好呢?说不定他被人打着了脑袋,这样说来是要叫救护车吗?还是说叫警察来好一点?”

他慌慌张张地否定了少女的提议。

“不,哪个都不用了,我只是单纯的中暑晕倒了罢了。”

“是吗——尽管是这样,大家还真是冷淡呢,明明在那样显眼的地方有人倒下了,却谁也没来帮忙。”

“哈哈……”

真是的,给我做了多余的事呢——

他隐藏住心声,摆出亲切的笑容。

要是他就那样地被车碾过,或许会更好吧。

如果真的是要从折磨着自己的冲动那里逃离的话。

如果那就是所谓的,对他的惩罚的话。

“说起来你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呆呆地站在那里很危险的哦。”

她正跟他说着显而易见的事情。从声音来判断,她大概是中学生年纪的女孩子吧,那是一把正气凛然而又带几分清爽的声音。

“啊啊,是有点事要做……在人多的地方感觉情况会好一点……”

“情况会好一点?是你的工作方面吗?”

“是、是啊,应该是这样吧……”

“对了,这条围巾,你围着它不热吗?你出了很多汗呢。”

“别、别拿掉它。那个……我现在正感冒呢。……咳、咳。”

“……怎么说呢,特别像是故意装出来的呢。”

“很抱歉给你造成了麻烦,我已经没事了……那个,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蹲在路边果然是——”

“我倒不是很介意。”

从手帕中流出的水滴滑到了耳边,继而滴落到地上。

他就这样静静地睁着双眼,屏住气息。

“——”

无意识地握紧了额头上的手帕,撑起上半身。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在他脑海里浮现出的尽是问号。

“怎么了?”

少女侧了侧头,马尾辫在她的头后面轻轻摇晃着。

理应是素未谋面的人。

然而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呢?

“一之黑……亚梨子……”

“咦?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

一只蝴蝶停在了亚梨子的肩膀上。

那是一只,银色的月光蝶。

明明那也应该是,他第一次看见的东西——

“不……我们一次也,没有见过面……”

他眼中的世界开始混乱了。

跟叫做一之黑亚梨子的少女的碰面,确实是一次也没有。

像银色月光蝶之类的,也应该是和他毫无关系的。

然而,为什么——

“一次也没有……我……”

有种像是遇到了最想遇到的人的感觉呢?

有种像是找到了宝物的感觉呢?

看着眼前握紧手帕在流泪的青年,亚梨子慌张起来。

“怎、怎么突然这样?没事吧?有哪里觉得痛吗?”

“……我……”

他,还有一之黑亚梨子。

两人困惑的声音消失在了城市的人海中。

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哭了起来。

明白了的事情只有一样。

既然找到了要找的人,那么他就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这样做的话,他这充满疑问的旅程也能迎来终点——

好了,说出来吧。

“他们”之间的事情也好。

“她们”之间的事情也好。

可是,在哽咽啜泣的他脑海里,没有他要诉说的人和事的记忆——

1

救了一条小狗,却被狠狠地骂了一顿。

本来以为父母会夸奖年幼的他的,没想到他们把他带回去的小狗扔在一边,反而在家里引起了巨大的骚乱。这件事至今记忆犹新。

——为什么会,造成那么大的骚乱呢?

还是小学生的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惊慌失措的父母和兄长。

他的父亲是个医师。

在大学病院工作的父亲非常的繁忙,因为接到紧急呼救而从家里飞奔出去的事情屡见不鲜。就在跟着母亲去送便当给父亲期间,他和入院的儿科病人们成为了朋友,经常瞒着父母偷溜到病院去跟那些住院的小孩玩。

病院是个每天的变化都多得让人反应不过来的地方。

平常浮现出忧郁表情的病人满脸笑容地迎来了出院的日子,反过来总是面带欢笑的人却一天天地变得衰弱,这种事也是有的。

他的朋友也是这样,在跟他高兴地聊完的第二天就永远地消失了踪影。

让他们像这样永远诀别的东西——似乎被称作“死亡”。

对死感到恐惧,对生命能被救助感到欢喜,然而时常轻易地被折服。

这就是对他来说的日常生活。

因此他不但尊敬着作为能够救助病人的医师的父亲,自己也梦想着能成为那样的人。

他认为上天给予别人了病痛,却给予了自己健康的意义就在于此。

要成为能拯救生命的人——

幼小的心灵一直这样祈求着。

所以当他救了那条小狗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是非常自豪的。尽管那不是一个人,但那毫无疑问是一条性命,而自己就是拯救了它的人。

然而他受到了叱责。

原因很简单。

因为抱着小狗的他身上血淋淋的。

在帮助被野狗袭击的小狗的时候,他被咬到了手。当时的他马上甩开野狗逃了出来,但是手臂还是裂开了一道伤口,那是一道不轻的伤。

尽管小狗也受了伤,不过大家都忙乱于为他治疗,没有人能腾出手来救那只小狗。

于是他又目睹了一个生命的逝去。

回想起来,那应该就是他最初抱有这个疑问的时候吧。

所谓“死亡”,到底是什么呢——

只有这一个疑问,在他之后的人生中一直纠缠着他。

对于别人的死亡,非常敏感。

对于自己的死亡,非常迟钝。

除了抱着这样一个不平衡的生死观以外,他过着相当平凡的人生。

经常被朋友包围着,结识了一个恋人又由于某个原因分手,顺利地升学……就连成为医师的这一目标都是受父亲的影响而定下来的,周围的人也都认为我这个决定来得理所当然。

因此他的名字并没有什么意义。

没有可能会牵扯上什么大事件,也没自信能给谁带来多大的影响,仅仅是作为一个二十几岁的实习医生的他,更别说能救到谁的性命。

如果说他的名字具有意义的话,那应该是在之后,跟某个能称作“伙伴”的存在相遇的那个瞬间所获得的意义吧。

另外还有就是,并非源自他姓名的,某个少女对他的称呼。

“——嗨。”

为了歇一歇气而来到病院屋顶上的他回过头去。

虽然感觉到有谁在叫他,不过屋顶上除了作为实习医生的他以外再没有别的人影。

“这边啊,这边。”

吹起了一阵风。

他放任穿不惯的白大衣随风飘动,朝着传来声音的方向走去。

在那里——“那个”出现了。

“你好啊。今天天气真的很好呢。”

屋顶的栏杆上,粘着一只“蓝色的虫蛹”。

绽放出毫不示弱于白昼阳光的光辉的那个物体,把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了上面,他不禁苦笑起来。

“我看来是真的累了呢,待会得去接受心理治疗才行了。”

“这就是常说的‘医生反而不注意健康’吗?‘时刻保持身心健康’这一事项可是非常重要的哦。”

蓝色的虫蛹说话了。在虫蛹说话的时候,它释放出淡淡的光辉随风流动。然后他的头里面直接响起了声音,而且不是别人的,正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只是个实习生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医生。”

实际上他确实是因为安排过紧的研修而处于精力消耗过度的状态。连睡觉都睡不好,又由于食欲不振导致有些营养不良。

疲劳得感到脑袋晃来晃去的他完全没有去思考眼前的这只蓝色虫蛹是什么东西。

用自己的声音说话的虫蛹,跟自己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状况。

“明明只是我的幻觉却那样地跟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关于你的事什么的我完全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你就是把我从美梦中吵醒的可恶家伙,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呢?”

“我把你吵醒了?我可不记得我发出过什么响声啊。”

“不是声音的缘故啦。真是的,总之你要给我负起责任来哦。”

“真是强词夺理……算了,我这就去找心理医生预约。”

“喂、喂,等一下。好,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既然我是来休息的,陪你说说话也无妨。不过,你那把声音就没办法改改吗?声音跟我一模一样——不,还带点孩子气,这样的话就不要总是用大人的口吻说话啊,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呢。”

“有点孩子气?哼,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跟我说的呢。不过听到的是本人的声音就没问题了。已经形成了共鸣是毫无疑问的。”

“你如果是要跟我聊天的话,至少也要用我听得懂的方式来聊吧。”

对着谁也不在的围栏说着话的实习医生——这种情景要是被认识他的人看到了,应该一次就足以让他红牌出局了吧。这样从明天开始他就会陷入到病院来却不是来上班,而是来看病的窘况。

“喂,说起来你不想碰一碰我吗?”

“说得那么突然,我有不好的预感。”

“我还想继续睡下去啊,帮帮忙吧。好吗?好吗?拜托啦。”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很难做啊。我现在单是为了自己的事就已经拼尽全力了,你看看我这黑眼圈。”

“跟我化为一体的话就可以解决了。不仅身体会变得十分硬朗,连回复能力也会呈几何级数增长呢。”

“你说化为一体?怎么听怎么像危险的事情,这可不得不多加警戒啊。”

“糟、糟了。”

看着“唦唦唦”地抖动着的蛹,他一下子笑了出来。

“卖点只有那个吗?只是把身体变得硬朗,作为宣传语也太过无力了吧?”

“说来也是呢……那么,这么办吧。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没?别看我这样,我的人生经验可是非常丰富的哦。在我再次进入睡眠之前我会帮你完成那件事的。”

“想要做的事?”

要说想要做的事,也只有那一件了。

“像救助谁的性命——这种事也做得到吗?”

“你是即将成为医生的人吧?这样的机会以后很多不是吗?”

“人,要死的时候还是会死去。”

“作为以医生为目标的人来说是意外的发言呢——除了见过无数人在眼前逝去的老练医师以外,别的医生都不应该这样说的啊。”

“我想——把这种事推翻。”

应该怎么称呼这种事好,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说到在他眼前逝去的人,确实也不少。对于从小开始就在病院里交了很多朋友的他来说,总会有那种无计可施的时候存在。

硬要给这种事安上一个名字的话,他会把这称作,命运——

他常常都受到这种事的打击。

“你的那个愿望,说不定能被称为梦想呢……”

虫蛹好像很了解他似的说着。

“不过这始终都不是一个真正的梦想——因为你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放弃了不是吗?你决定成为医生,是为了对这个实现不了的梦想进行报复吗?”

“……”

“跟我化为一体——就可以把它实现了。”

他睁大了双眼。

“只是一次的话,是可以做到的。”

“真、真的吗?”

“嗯。不过我再说一次,那只有一次机会哦,而且——”

蓝色的虫蛹说道。

“跟我化为一体的话,有可能你会比死还痛苦。”

这就是所谓的,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代价。

他把眼睛闭上,思考了几秒,又重新睁开。

“……”

“等、等一下!你怎么那么快就伸手了啊!再仔细想想吧!”

“什么嘛。明明是你引诱我的。”

“虽然我有引诱你,但我也提醒了你吧,会比死还痛苦的哦!”

“——就跟你说的一样,我以医生为目标这件事,不过是为了报复。不管怎么说,到现在为止我有好几个朋友都是这样离我而去的。”

他苦笑了。

“所以我就想,什么时候一定要报复回去。对——至少也要给它反抗一下。”

现在在他眼前的这只蓝色虫蛹要是真的不是幻觉,那他毫无疑问是准备缠着它不放的。

这也是他所能作出的反抗之一。

对命运、死亡这一类东西的反抗。

他一直都不喜欢这类东西。

尽管敌人很强,他从来都只有输的份——可是连一次都不能赢的话,那它们也太猖狂了。

只有这件事他是不能忍受的。

“……看样子你肯定活不久。”

“比起这样的我来还要命短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伸出的手指触碰到了蓝色的虫蛹。

虫蛹的光转移到了他的手指上,继而通过他的手臂奔流向全身。在风中飞舞的他的头发,染上了蓝色的光芒。

“啊啊,这次的宿主好像又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啊。我的签运还真坏呢。”

这次在他眼前出现的,才是真正称得上“幻觉”的景象。

那是拥有着一头闪着蓝色光芒的头发的,他的分身。只是这个分身的样子比起他来要年轻,从脸看上去的话大约只有十几岁。

“我的名字叫,亚利亚·巴利——也有人称呼我作‘第三只’的。”

说完之后笑了笑,亚利亚·巴利的身姿就散发到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对着眼前什么人也没有的空间,他回了一个微笑。他确实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中寄宿了什么东西。

“真有个性的名字啊,很不凑巧,我的名字实在太平凡了呢。”

在“原始三只”当中,会产生同化型附虫者的原虫指定“第三只”——

成为了那种怪物的容器的青年,说不定是在那个瞬间获得了他自己的名字。

然而,那并不是到昨天为止一直过着平凡人生的男子的名字——

“不过,病人们都会——把我叫做‘医生’。”

至少要作出反抗,因而踏入了沾满了罪孽的人生。

像那样的人生根本不值得一谈。

要是有一天真的谈起来的话,那将会是关于一只叫做亚利亚·巴利的怪物,一个叫做“医生”的男子以及两个被吞噬人类梦想的“虫”所依附的少女的故事——

2

先来谈谈一个被称作“猎人”的少女和一个被称作“医生”的青年之间发生的事吧。

那是比他跟亚利亚·巴利这个奇妙的伙伴碰面稍早一点的事情。

他跟一个少女的相遇。

从打开的窗外,传来阵阵蝉鸣声。

接连不断的鸣声实在是太吵了。

在单人病房的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体型纤细的少女,看上去就像轻轻碰到就会破碎那样的脆弱。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那就是对她的第一印象。

回过头来的女孩给人的存在感非常的稀薄,他甚至想到她的肌肤是不是透明的。他还清楚地记得她清秀的面容,以及从全身散发出的脱离尘世的气息。

“帕特利西亚。”

从少女的口中飞出的是,与病历上不一样的名字。

“帕特利西亚……?”

可能是听他说第一句话时,就觉得他把她当作小孩子对待吧,少女带着冷淡的表情陷入了沉默。她转头一看到在旁边的主治医生,又马上露出了被虫子咬了一样的痛苦表情。

把身子转回原来的方向,少女不出声地盯着书架。他沿着她的视线看去,接着就明白了。

“帕特利西亚的心情,你理解吗?”

在书架上摆着一本名为《魔法之药》的图书。

他也曾经读过这本书,因为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所以他记得很清楚。在这本书里出现的女孩子,没记错的话确实是叫帕特利西亚。

“……?”

面对他的提问,少女皱起了眉头。

“不清楚也没问题。慢慢地去寻找答案就可以了。”

把她当孩子对待的做法,还是算了吧,他这样想。

他原来只是听说这是一个患了重病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她比起其他任何人来都要了解她自己的事。

“你跟她不一样,你还有很多时间。”

“……”

“那我再问你一次吧。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蝉鸣声依然是那么的吵。

像这种怎么样也无所谓的事,却成为了他脑海里至今仍非常鲜明的记忆。

好像不想让他听到那名字似的,蝉鸣的声音越发地变大了,然而——小声说着的少女如同滴水一般清脆的声音,并没有被遮盖住。

“——花城摩理。”

他满脸都浮现出了笑意。

“初次见面,花城摩理小姐。”

“……头发。”

“嗯?”

“去剪一剪比较好。”

带着冷淡的表情的摩理,还有一边搔着乱蓬蓬的头发一边笑着的他。

分别作为实习医生与病人的两人的相遇,是一种必然吗——

这件事,他经常都在考虑。

如果这是一种必然的话——那么他“面对死亡的命运至少要作出反抗”的这个愿望,应该是已经实现了一半了。

两人的相遇一定会把到那时为止一直奔流不止的“命运”扭转过来。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和摩理在那之后,打乱了许多人的命运——

“她的心脏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停止跳动。”

把他介绍给了摩理以后,在离开的路上,主治医生告诉了他这件事。由于主治医生走在他前面,他看不到主治医师那时是怎样的表情。

“一旦停下来了的话……恐怕就不会再醒过来了。”

“——是这样吗。”

在看病历以及和她谈话的过程中,多少也察觉到了一点。

那是因为摩理身边的氛围,跟他至今目睹在病院逝世的朋友们的氛围是一样的。

“由于你父亲是医师的缘故,你从以前就经常到病院来,你那么说过对吧?”

“是。”

“偶尔也好,你可以陪她聊聊天吗?”

又要让他,看着一个人死去吗——

抑制住往上涌的难以言喻的感情,他握紧了拳头。

到头来,就算成为了医生也不能改变什么。总有些命运是让人无可奈何的。

那么他也打算——就像他至今一直所做的那样度过这段时间。笑着向摩理诉说,笑着倾听摩理讲的话,两个人一起讨论将来的事情。

两个人一起来,反抗这样的命运。

他曾经,是这么想的。

“我明白了。”

说着这句话点下了头,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那是他跟叫做亚利亚·巴利的蓝色虫蛹的相遇。

自从跟亚利亚·巴利化为一体之后,去和摩理见面稍微有点辛苦。

“……头发,还没剪。”

迎接突然来到病房的他的是摩理的叹息。

和平常一样的,冷淡的表情。

面对着绝对不可能救得到自己的医生,她应该是打心底里感到不信任吧。他所穿的那一身白大衣,或许也是摩理没有对他敞开心扉的原因之一。

真是讽刺。因为是实习医生,他才有机会跟摩理相遇;但也正因为实习医生这个身份,他始终没办法缩短和摩理之间的距离。

“……”

即使是在微笑着的时候,他还是偷偷地咬紧了牙根,拼命地忍住涌上来的冲动。

那是跟食欲很相近的感觉——只是要强烈得多。

躺在床上的摩理,身上散发出浓郁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甜美的芳香。他感到自己像是处于几天没进一粒米的状态,而刚好眼前又出现了一道盛餐一样。

“啊~肚子饿了啊。快点吃掉吧。”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他自己的声音。

但是那声音并不是他自己的嘴发出来的,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听见。

“快把她的梦想,一口吃掉吧。”

“……不要。”

他小声念叨着。

“……?”

摩理侧了侧头,他向她微笑着说。

“不,什么事也没有——还不是剪头发的时候呢,况且我都忙得快要晕倒了。”

“少来这里不就好了。”

“说得对呢。既然不想吃她的梦想的话,为什么要特地来见她呢?真是自讨苦吃。”

“不要那样说嘛。对了,我又给你带了新书来哦,帮你放在书架上吧。”

他把他带来的书放进了书架,不过摩理似乎一点兴趣也没有,马上又打开了手中的图书。

又是那本《魔法之药》,好像真的相当喜欢呢。

“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

“不用那么客气也可以的哦。”

“什么也不要。”

把窗户打开换气的他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相处已经有整个月了,摩理还是没有接受他的感觉。

“只是一下下的话,撒一撒娇也是可以的嘛。”

“就算我是你接手的第一个病人,你也不用那么干劲十足吧?”

他苦笑了。

实际上也确实像摩理说的那样。虽然自己还是实习生,不过在成为能拯救生命的医生之后遇到的第一个病人,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只是摩理和他至今为止在父亲工作的病院所遇到的病人们相比,明显有着不同的情况。

“还是说想要钱?那样的话去找我父母吧,我什么也没有。”

“她说你是为了钱照顾她的哦,真是过分的说法呢,就连我也有点生气了。不如,让她知道你的想法吧?只要把她的梦想吃掉……”

摩理她——非常坚强。

即使身体还是脆弱的这点不变,也能感觉到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支撑着这个名为花城摩理的少女。

那到底是,什么呢?

在他里面的那只怪物,知道那个的真面目。

“啊啊,好像很好吃啊,这孩子的梦想……”

梦想。

想要拥有什么,想要成为什么地强烈祈求着的心灵。

与亚利亚·巴利化为一体的他,被成为了巨大诱惑的摩理的梦想牵扯着。

“摩理……!”

少女突然很剧烈地咳嗽起来,双手紧紧按住胸口,整张脸都由于痛苦而扭曲了。

“没事吧!?来,快把药喝下去……”

“——是什么?”

“现在还不可以说话,来,慢慢地深呼吸——”

“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每天都来看我?”

摩理攥着他的白大衣,用迷路的孩子一般的眼神看着他,他终于察觉到了。

头脑很好的摩理,应该是没能看透一直来看望自己的实习医生的真正意图吧,于是便作出像“有什么目的”这样的胡乱猜测。

“当然是为了吃你的梦想而来的!我说的对吧?”

他咬紧了嘴唇,双手握紧摩理的手臂。

“我——想救你。”

“……”

“只是,这样而已……”

这是他的真心话。

非常简短、非常纯粹的,唯一发自心底的话。

然而他并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够救到摩理。

看着无可奈何的他,摩理笑了出来。

“——为什么,反而是你一副想哭的表情?”

不经意间,第一次看到摩理流露出笑脸。

“简直就像是你自己在寻求帮助一样。”

“……”

“你要做医生的话,不学会说谎可不行哦。”

他屏住了气。

“我没有说谎。我——”

“但是,你有事瞒着我吧?”

“……!”

“一直像有什么想说的样子,可是又不说出来。”

没有敞开心扉的不是摩理,而是他自己——

摩理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吧。

他拼命地隐瞒着某些想法这件事,摩理早就看穿了。

“为什么平常是那么温柔地对待我,有时又会用有点可怕的眼神看着我呢?”

“我、我是——”

“难道说,我对你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吗……”

他睁大了双眼。

不对,绝对不是那样的。他感到痛苦是因为在他体内随随便便就说出任性的话的——

“——绝对,不能说出去哦。”

亚利亚一再跟他叮嘱。

“我了解了,无论怎样也吃不下口的话,考虑去找别的梦想也是可以的。”

你说什么?

他差点无意识地说出声音来。

“就在刚刚,我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这孩子——叫做花城摩理的这孩子头脑太好了。要是让她成为了附虫者,说不定会造成什么难以想象的后果……”

“告诉我吧,事实的真相……”

低声私语的亚利亚和,恳切请求的摩理。

在两把声音之下左右为难,他最后——

“——那你听好了,摩理。”

他开始说了起来。

还是屋顶好。

因为谁也不会来这里,所以能够没有顾虑地和伙伴谈一谈。

“为什么,说出去了啊!?”

忍受着除了他以外谁也听不见的大声,他露出无奈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说出去啊!?”

他把两手叠在头后面当枕头,躺在休息用的长凳上。在他眼前的天空一片湛蓝,就如同他刚遇到亚利亚时,它的蛹的颜色一样。

风也非常的舒服。

“啊~啊,真是的!为什么要说——”

“知道了知道了,是我不好,对不起啦,亚利亚。”

“什么叫‘对不起啦’啊!你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不是吗!?你哪有在反省啊!一点也不剩的,给我全盘托出了!啊!啊!啊~啊!这样以后那孩子就会对我有所防备了!变得很难下手了啊,真的!”

他无奈地苦笑了。

他将所有事都告诉了摩理。

关于吞吃少年少女的梦想的“虫”的事情,还有被“虫”依附后以梦想为代价可以换取超常的力量的事情。

然后是他身上寄宿着的,产生附虫者的“原始三只”的事情。

亚利亚·巴利——

能够产生同化型的附虫者,被称为“第三只”的怪物。

“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亚利亚真缠人呢,你的人格真的是从我这复制过去的吗?”

“对~啊!说我缠人的话,就等于是说你自己也很缠人啦!啊啊,为什么成为我的容器的家伙个个都那么喜欢自作主张啊……!”

亚利亚·巴利和“原始三只”中的另外两只不一样,它不能以单独个体的形式存在。

它在受到梦想的香味吸引而从沉睡中醒来之后,只能够把离那个梦想的主人最近的人当作它的“容器”,以这种方式在世间活动。

据说亚利亚·巴利它原本的人格在很久以前就丢失了,所以只能复制宿主的人格给自己,以便和宿主沟通。似乎它一直以来都在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事。

“摩理会不会相信还不知道呢。”

“也有可能呢——如果你没在她面前使用能力的话她应该还不会相信吧。”

“……”

“那孩子会相信的,因为是个聪明的孩子。”

即使听了他说的话,摩理还是半信半疑。不,怀疑应该占九成吧。

于是他在摩理面前使用了某个能力。

“——也难怪摩理会这样问我,任何人都不可能会不在意自己身边的人对自己的想法。因此我就把事实告诉她了。”

小声说着话的他,头发突然染上了纯蓝色的光辉。乱蓬蓬的头发成为了流动的一束束光,他躺着转过身子,一只手伸向围栏。

“扑哧”一声。

缠绕着蓝色光辉的他的手臂,轻易穿过了金属围栏。本来应该是很硬的障碍物,变成了像啫喱一般柔软的样子。

“听了真相之后的摩理要是觉得害怕,我也可以理解。可是——”

跟无机质的同化能力——

那就是作为亚利亚·巴利的能力,也可以说是一种穿透能力。无论是什么物质都好,只要同化了就可以穿过去。其他的还有提高自身的治愈能力,身体变得硬朗等等——虽说是怪物,也就这点能力了。亚利亚·巴利跟另外两只不一样,战斗方面的能力它是一概没有的。

蓝色的光辉渐渐消失,他的头发也变回了原来的蓬松头。

“那孩子她,没有害怕呢。”

“……”

“而且她还看着能使用怪物力量的你那样的说了呢。”

他已经做好被摩理害怕的觉悟了。

然而摩理睁大眼睛——竟然笑了。

“‘——这样啊,你是为了吃掉我了梦想而来的呢’。”

简直是天大的误会啊。不,亚利亚·巴利的话本来就是那么打算的吧。

不过即使是在那种误会的前提下,摩理还是——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完全相信我们说的话,竟然还能安心下来。仅仅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竟然能在打算吃掉自己的怪物面前笑出来。”

“……”

“作怪物的食物——在这种可怕的境况中,她却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意义。”

“……那是因为至今为止所有的人都看着她的脸色办事吧。无论是亲人还是病院里的人,跟她接触的人全部都是这样。”

“做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也真是辛苦啊。”

“但是你——亚利亚·巴利之所以盯上她,跟她是否有钱毫无关系呢。”

“对~啊。我想要的东西不是别的,仅仅是叫做‘花城摩理’的这个女孩子的梦想而已。”

“现在你知道了她的情况,还想要吃掉她的梦想吗?”

“我是没有感情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怜悯他人。我只是一只为了吞吃梦想而存在,没什么大不了的怪物;而我的唯一欲望也就是把她的梦想吃掉,继续沉睡下去而已。”

“然后……我就会把摩理的事情忘掉?”

这就是亚利亚·巴利吞吃梦想过程中的规则之一。

把盯上的人变成附虫者之后,亚利亚·巴利会马上变回虫蛹,继续沉睡。

同时作为容器的人会失去关于那个成为了附虫者的人的全部记忆,并且连亚利亚·巴利这一存在也会彻底忘掉。

“听起来真是无药可救呢。”

“这是一种解脱啊。至少对你来说就是。”

“这算什么解脱。放下把摩理变成附虫者的罪孽不管,自己好像得救了一样生活下去是解脱?这真是奇怪的话。既然犯下了罪,就要接受惩罚。说那是解脱简直是胡说八道。”

“犯下罪孽的是我,亚利亚·巴利——就我看来,这件事是否能被称作‘罪’还有待探讨;另外,你如果抢了我的使命的话我会很为难的。”

“那……我到底算什么?”

朵朵让人心情舒畅的白云飘过占据了他整个视野的蓝天。

“亚利亚·巴利把梦想吃掉,摩理则变成附虫者——然而我在这里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你仅仅是——运气不好罢了。”

亚利亚淡淡地说着。明明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却完全是另一个人的感觉。

“你只是恰好出现在花城摩理身边,而又恰好被我这只怪物盯上的不幸的男子罢了。恨你的命运吧,恨我吧,恨花城摩理吧!你有这个权利。”

“……尽管那样,当初要不要碰你是我自己决定的。”

在两人——不,在一人和一只怪物之间,沉默蔓延开来。

他们一时之间沉醉在微风当中。

太阳照耀着他乱蓬蓬的头发,扣子全开的白大衣下摆垂到了地上。

“对了,那本叫《魔法之药》的图书,什么来的?”

亚利亚突然问起。

“那是本外国的图书,我也曾经读过——我现在能够平凡地生活下去,也可以说是多亏了那本书。”

“是~吗……讲什么内容的,说来听听。”

那个故事其实很简短,他把他记得的部分都告诉了亚利亚。

在卧病在床的帕特利西亚跟前,出现了一位魔法使。

魔法使这样告诉她。

这里有从天使那里拿来的药和从恶魔那里拿来的药。如果你喝下天使之药,以失去你重要的人为代价,你的病会治好,可以一直活下去。如果你喝下恶魔之药,你会就这样死去,不过你重要的人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安慰着你。来,你要选择哪个?

帕特利西亚说了。

我要恶魔之药。

魔法使实现了帕特利西亚的愿望。

帕特利西亚在重要的人们的注视之下陷入了永远不再醒来的长眠。

但是帕特利西亚并不寂寞。在山丘之上沉睡的她,一直都有重要的人们陪伴着——

“真不是给小孩子读的故事呢。”

听完这个故事,亚利亚愣愣地说着。他苦笑了。

“确实呢。小孩子读的话应该不能理解吧,为什么帕特利西亚要特地选择死亡——我也是在成为大人以后再一次读它时,才读懂它的意思。”

“那之前你说它让你能够平凡地生活下去,又是怎么回事?”

“是它让我知道了,‘生存’是有各种各样的形式的。”

知道了‘死亡’这种形式也是可以有不同的意义的。

帕特利西亚选择的,并不是表面所见的死亡,而是从本质上说的另一种形式的生存。

虽然小时候的他觉得糊里糊涂的,不过长大之后他总算明白了这故事表达的意思。要是他没能明白这些的话,那么他一直面对着许多朋友的逝去,应该早就崩溃了吧。

然而就算他理解了图书的含意,他还是不能接受这种看法——这也证明了他自己仍未是一个真正的大人。

“摩理应该还没能理解那本图书表达的意思吧。”

她想要的一定是,天使之药。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他绝对不会搞错。

只是谈到生命,单用理所当然一词似乎分量不够。

“等她成为大人之后……再让他读一次那本图书吧。”

“那本图书就是你将摩理特别看待的原因吗?明明小时候就已经看着不少这样的人离开你了——啊啊,总算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我之前听你说至今为止在病院跟很多人交了朋友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了。难道不是吗?像那种事不停重复的话,就你现在还可以平凡地生活来说就已经是奇迹了。其他人如果重复地经历过这种事,肯定会和现在的你相反,变得对死亡迟钝不是吗?又或者说会跟死亡拉远距离,绝对不会像你一样去做医生的。”

“是那样吗?”

“然而你,就像是一个ru臭未干的实习医生,一辆没有伤的新车一样。”

“我是ru臭未干的实习医生啦。”

“你应该——早就全身伤痕了才对。”

他陷入了沉默。

“你不在意你所受的伤害吗?即使你由于绝望而握紧的手被指甲刺出了血,你还是要笑着目送你的朋友离去吗?就连那些伤痕你也把它们看作朋友的墓碑小心地对待吗?——啊啊,真是个笨蛋啊,你!”

“……”

“甚至在成为了医生的现在,你还是不停说着什么‘至少要作出反抗’!”

“亚利亚真的很厉害呢。”

大概觉得自己很可笑吧,他不禁笑了出来。

“虽然我确实是个笨蛋——可是被别人看出来还是第一次。”

“当然啦,我离你这么近。你根本就是个没什么了不起的大笨蛋。”

“亚利亚还真是个好人呢。”

这次轮到亚利亚不说话了。

“明明这是我的事,你却好像对待你自己的事一样生气了。”

“我自己的性格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要说是我在生气,倒不如说是你自己在生气,在死亡这类东西的面前。”

“是吗?另外你经常说要吃掉摩理的梦想,我听起来也不像是你的真心话。”

“我只是一只冷酷无情的怪物而已。而且要说我看起来像好人的话——”

亚利亚用生硬的口吻说着。

“那也是因为,你是个好人罢了。”

他笑着闭上了眼睛。

住在自己身体内的,竟然是这样意想不到地固执,还这么腼腆的存在,怎么想也不像是自己人格的复制品。亚利亚自身的人格早就消失了的这件事,应该也是骗人的吧。

总是撒谎的怪物,亚利亚·巴利。

他并不讨厌它的这一点。

“那么我就姑且祈祷一下吧。请亚利亚·巴利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摩理吧。”

“人类啊,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虽然我说过一次会放过她,但那只是骗你的。”

“我也有我的打算。如果我坚持不吃摩理的梦想的话,你也只能永远住在笨蛋的我的体内了。”

“怎么成为我容器的家伙都尽是笨蛋呢?我说多少次都听不懂。”

只有他能够听到的亚利亚的声音里,不知怎的混进了寂寞的笑声。

“永远吗……怎么说呢,确实令人向往,只是太难实现了。”

他和亚利亚·巴利。

不愿放弃的实习医生和,爱挖苦人的怪物。

那是个性完全不合的一个人和一只怪物,不过在互相发牢骚这方面却是不错的搭档。

就这样一直聊着这些不识进取的话,也不坏呢。

然而。

两者分离的那一天的到来,是注定的——

没有其他的选择。

在那种情况下犯下的“罪孽”,到头来能不能称作一种罪呢?

让自己背负上本不应有的罪——那不已经是一种惩罚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难道说他当时就已经犯下了别的罪吗?

“有人吗!?有人在吗!?”

在摩理很难得地说想去中庭散步的时候,他真的很高兴。

尽管那是任性的要求,他还是很高兴。因此无视当时是午饭时间,陪着她偷偷溜出了病房。

没想到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有谁快来一下!有人听见吗!?”

他用从来都没有发出过的大声呼喊着。

在他怀抱中的是一双微微颤动的肩膀。

“哈……!哈……!”

花城摩理按着胸口,咬紧牙动弹不得。在旁边的地面上倒着派不上用场的药的和药瓶。

“振作点,摩理!我马上去叫担架来——”

他站起身来打算去叫人,然而摩理攥住了他的白大衣不让他离开。

“呃……!”

他明白。

摩理拼命这样做的理由,他知道得很清楚。

心里很不安稳,又无计可施,简直就像整个世界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一样。怎么都想要有谁的温暖来帮助自己摆脱恐怖,这是不知如何是好的表现。

他至今为止看过不知多少像她这种情况的人,所以能够明白——

“哈……!哈……!呃…………!”

看到摩理一下咬住了嘴唇而且不停地颤抖,他用力抱紧了她的头。

她的病的发作,这并不是第一次。

然而今天的情况显然和平常不一样,吃下的药没有任何效果,倒在草地上的摩理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摩理……!坚持下去,摩理……!”

今天的天气比预想的还要好。

对天上的太阳抱有无理的愤怒。

要不是这家伙把摩理引诱到外面来——

那样还不够,还要毫不留情地晒着额头冒出冷汗,气喘吁吁的摩理。

即使明白这是迁怒,他还是没有停止抱怨。

“哈……!哈啊……!”

“摩理……!摩理……!”

就算是在病房里的人有谁能在这样的午餐时间注意到他们也好。

就算是他们没有出来散步,一直待在病房里也好。

要是像现在这样剧烈地发作起来的话,结果还是一样。

摩理的心脏已经渐渐变得衰弱了,只要再有一次因为病剧烈发作而停止就没办法可以救活她。无论什么苏醒的方法都好,能令她的心脏再次跳动的可能性是令人绝望的低的——

“哈……!哈——啊……”

摩理的呼吸急遽地变弱。

啪的一声,他握紧了攥住他大衣的摩理的手,睁大双眼,从他怀中的肩膀传来的摩理的体温也在快速地下降。

“救——”

摩理已经连作出痛苦表情的力气也没有了,她虚弱地仰望着他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救——救我——”

“……!”

他紧咬着牙根,把几乎要发出的惨叫咽下肚子。

现在的他不想喊出来。

这是怎样的痛苦?

这是怎样的恐惧?

为什么死亡的命运那双残酷的手要伸向这样娇小柔弱的女孩子?

“摩理——”

他真的,很没用。

明明是大人。

明明是叩响医者大门的人。

面对着第一次向他求救的少女,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为什么呢……结局,变成这样了呢。”

先前一直沉默着的亚利亚·巴利含糊地说了一句。

“每当我寄宿到某人身上的时候,我都会想——这次说不定可以……可是结局却次次都是这样。这难道就是‘命运’吗……?”

“……!就因为是命运你就让我放弃吗?别开玩笑了!那种事简直胡说八道!摩理到底做了什么了!?”

他喊出了一直想喊的话。

从小开始一直在心中回响的话语。

现在的他,把那些话当作诅咒喊了出来。

“我受够了!为什么要是摩理!?为什么光是带走弱小的人!?到底是哪里的哪个家伙写出这样的命运的!?”

有多少话他都要骂出来。

用难听的话狠狠地骂。

一点点也好,如果这些愚蠢的喊叫声能够把摩理的意识和这个世界继续联系起来的话。

他除了这个,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做到的了——

“——”

摩理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小。

心跳声也变得更弱了,体温还在下降。

他知道在他怀中的生命在快速地陨落。

明明就在这么近,他却无法触碰到她的生命。尽管想把她的生命收集起来,但是他的双臂除了支撑她逐渐变重的身体外做不到其他事。

“摩理——”

他更加地用力抱紧了摩理,希望能把自己的体温分给她。

他没办法救她——

真的是——那样的吗?

他有能够做到的事,仅仅的一件。

“摩理……”

他用颤抖的声音跟她说话。

“虽然你说什么都没用,你也就姑且说说吧……就连我——亚利亚·巴利都不知道把病重的人变成附虫者之后会怎么样,所以到现在我还在踌躇着……”

亚利亚平静地跟他说。

随便他怎么说都好。

“你的梦想是,什么?”

摩理的眼皮突然动了一下。用尽全力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能不能救到她还是个未知数。就算能救到她,也难保不会发生什么状况。”

“告诉我吧,摩理……”

“说不定会引起颠覆‘虫’和附虫者的存在——扭转你最讨厌的‘命运’的事态,也有可能会造成世界毁灭,我可没有夸大哦。”

是这样啊,他明白了。

亚利亚·巴利正在劝阻他。

然而他没有停下来。

那么这宗罪,就要由他来背负。

用从命运那里得到的报复的权利作为交换,他尝试夺回花城摩理的生命。

“我要……”

摩理挤出将要消失似的声音,眼泪不断留下来。

“活下去——”

如文面意思的,用尽最后的生命挤出的一句话。

这句话清楚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乱蓬蓬的头发被蔚蓝的光辉包住了。

“给我活下去——”

极小声的。

纯粹的。

只用一句话道尽了梦想的摩理的嘴唇停止了颤动。

少女的眼睛——闭上了。

手臂中轻微能感觉到的心跳,停止了。

“两个人一起,见证梦想的延续吧……”

在此时此处,花城摩理的命运停止了一次。

她那小小的梦想逝去了。

因此他出了手,将它扳回了原来的轨道——

用他所能作出的反抗。

就这样,花城摩理重生为了附虫者。

可是被改变了的事物,仅此而已。

其他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其他的,一切——

“哎。”

在单调的房间内的床上躺着,摩理用冷淡的表情转过头来。

谁也没来看望她。

把气息掩藏在谁也不知道的,像牢房一样的这间病房的少女。

让人感到泄气的,这副光景跟她成为附虫者之前一模一样。

另外——

“亚利亚·巴利还住在你里面吗?”

“……”

他一边更换花瓶里的水一边苦笑。

实际上,他确实很为难。

他把摩理变成了附虫者,使她得以重生,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尽管没能治好她的病,但至少争得了一次实现梦想的机会。

将摩理变成附虫者之后亚利亚·巴利就会再次进入睡眠,而他则会把摩理的事忘掉——

虽然听说是那样——可是现在就连他都是保持着这之前的状态。

心里已经做好了觉悟,结果却出乎意料。

“既然我已经变成了附虫者,那它不是应该已经消失了吗?”

“就是说啊,亚利亚。这个大骗子。”

“这种不寻常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啊!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

他身体里面的亚利亚·巴利猛烈地抗议。

据这个怪物所说,它有过不少把人变成附虫者的经历,可是这次这样的还是首发事件。

“‘这种不寻常的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啊!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它这样说呢。”

“造成这种不寻常的原因……难道是我的病?”

“亚利亚认为是这样呢。某个人在成为同化型附虫者的瞬间,他的身体会被重新塑造,也许在这期间身体的不正常状态会导致某些‘错误’的产生——反正都是要整个身体换过来的,顺便把你的病也治好不行吗?真是。”

在空气停滞了的房间里,两个人静静地交谈。

这还是和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一样。

唯一不同了的,是他犯下了“罪”,而摩理变成了附虫者。

现在不仅仅是病痛,摩理要承受的还有身为附虫者的痛苦。摩理应该会怨恨他吧?惩罚也始终会落到他身上吧?

然而他做到了,把命运扭转。

这是他一直以来求之不得的事。即使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还是证明了他可以使命运吓一大跳。

“终于做到把命运扭转了——你是这样想的吗?”

“不对吗?”

他无意地发出了声音来回答,但是摩理已经习惯了,完全不在意地读着摊在膝盖上的书。

“真是乐观啊,你!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明明产生了附虫者,怎么会什么事都没发生呢?本应该进入沉睡的我到现在还醒着。把前后条理理顺的话,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从亚利亚的语气中能听出它的在战栗。

“肯定在哪里、有什么变得异常了,我的直觉是这样说的。我们俩真是做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呢,花城摩理她——果然不是普通的附虫者吗?”

“那种事,你过虑了。”

他这样说着笑了笑。就算会发生什么都好,他确实一度带着摩理逃离了死亡的命运,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能像现在这样轻松,原因说不定就如亚利亚所说的,他太乐观了。

谁也没有料到,到那时为止还什么都没改变的日常,缓慢地

但是确实地

开始加速了——

“……”

病房里的钟的时针,指到了深夜的一点钟。

在床上睡着的少女蓦地爬起身来,打开壁橱,从里面拉出用病服改造成的大衣。

披上大衣,用针织帽和围巾挡住脸的少女,向窗户伸出了手——

“——住手吧,摩理。”

突然,伸出的手停下来了。

少女回头看着在房间的角落站着的青年。

在透过窗户射进来的月光之下,他和花城摩理四目交接。

“你跟我约好了吧?要一起见证梦想的延续——”

“自己身体的事情,我自己还是清楚的。”

摩理锐利的目光射穿了他。

“就在最后,让我完成我想做的事情吧。”

“什么最后,根本没有这回事。你还……”

摩理每晚都跳着在赤牧市的街上来回移动。

成为同化型的附虫者以后,她获得了特殊的能力。在发动这一能力期间,她可以拥有远超常人的体力。

摩理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在街上来来去去,都是因为他一时说漏嘴,告诉了她某一件事。

“还有,不是你说的吗,只有我有可能打赢‘不死’的附虫者?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去打倒他吗?”

“不过,又没有人一定要你去打倒他……”

他告诉了摩理关于“不死”的附虫者的事情。

还告诉了她那个存在是附虫者不断产生的连锁现象的本因之一,以及摩理具有切断这条不幸的连锁的可能性。

可是摩理的这一举动,并不是由于使命感,他是知道的。

摩理寻找“不死”的附虫者是因为——她很嫉妒。

怎么样也不会死。

摩理最希望拥有的力量,他没能给予她——

“给了我这个力量的是你,所以你有看到最后的责任。”

只能看着少女说完这句话接着飞出窗外,他没办法阻止。

花城摩理不停地狩猎潜藏在赤牧市的附虫者——以至于被人叫做“猎人”,成为了附虫者们日夜恐惧的存在。没有人能阻止她。

“就像那孩子说的一样,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可以插手的地步了……”

亚利亚低声轻轻地说着。

“叫花城摩理的这个附虫者——毫无疑问,由于产生附虫者过程中的突然变异而获得了特别的力量。在那时就已经失去了大半力量的我们,就凭现在的状态能做到什么呢……”

“不对!那种事完全没有关系!”

他在没有人的病房里大喊着。

“突然变异也好,‘不死’的附虫者也好,那些事情怎样都好!我只是不想看到,摩理她再继续衰弱下去!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亚利亚?这样下去迟早又会——”

“我应该是说过的,在刚遇见你的,那个时候。”

他握紧了拳头。

“可以救到她的机会,只有一次……”

白天和病魔战斗,晚上还继续狩猎附虫者。

这样的日子毫不留情地消耗着摩理的生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我的身体!?为什么又变得这么脆弱了啊!?为什么,只有我……”

面对着缩在床上哭泣的摩理,他只能为自己的无力咬紧牙根。

“给我天使之药……好吗,拜托你……”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连亚利亚·巴利这只怪物也没办法再一次救活她。

无计可施,难道要白白地看着悲剧重演?

就在这个烦恼快要将他的身体撕裂的时候。

拯救的手,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出现了。

“——你好!”

如同一丝光明似的,一个很适合马尾辫的可爱女孩来到了她面前。

“我叫一之黑亚梨子。”

“对不起,我连同班同学的姓名和相貌都不知道……”

“啊,对哦。所以,是初次见面呢。”

“……初次见面。”

面对突然而来的访客,摩理显得很困惑的样子。不过在亚梨子一天天的探望过程中,这种困惑也逐渐地像溶解一般消除了。

一度加速的命运的步伐,缓了下来。

同时摩理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温和起来了,难以相信的——有时还会露出笑容。

“摩理你,有点变了呢。”

“亚……亚梨子你才变了呢。”

“哎?骗人!我、我变了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接着听到摩理的笑声。

像“虫”呀,亚利亚·巴利的超常力量呀什么的,都不需要。

叫一之黑亚梨子的这个女孩子,只用一个笑容就做到了他们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

他无论如何都想看到的摩理的笑容,在墙的另一面的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没有你出场的机会呢。”

在病房的外边,他坐在墙壁突起的部分上笑着,头发闪现出蔚蓝的光辉。

“那种事,无所谓啦。”

每当亚梨子来的时候,他就会退到房间外边。摩理和亚梨子两个人有说有笑的那个地方并不需要他。

“不过,一之黑……难道是那些家伙的——”

“你说什么?”

“不,什么事也没有……看上去是个好孩子呢。”

“啊啊,真是的……”

他没能做到的事情,亚梨子会帮他做到。

他除了把摩理变成附虫者之外就什么都做不到了,但是亚梨子不一样。

她让名为摩理的这个女孩的自身产生了变化。

这种感激之情,不知道怎样才能传达给亚梨子呢?

“医生的面子丢得还真彻底啊。”

“真是的,我正高兴着啊。反正像我这种人早就应该在摩理面前消失了。”

“在她面前消失之后,打算做什么?”

“嗯~做什么好呢……你想做什么?”

“我?你问我干嘛?”

“我还是会尊重一下同居人的意见的嘛。不管怎样,在你再次沉睡之前我们都是在一起的吧?”

“也是呢……虽然我也想继续沉睡,不过——”

亚利亚·巴利的声音中,混杂着怀念之情。

“在那之前,想看海……”

“海吗……也不错呢。”

他就跟亚利亚·巴利这只怪物在一起。

而摩理则跟亚梨子这个朋友在一起。

就在他们准备分开,走上各自道路的时候。

命运再次的,开始加速。

“‘医生’。”

寂静的病房里,摩理叫着他的“名字”。

她的表情就如同两人相遇的那天一般梦幻。

“什么事呢?”

“我给‘医生’你的,礼物。”

接到他手里的,是一条项链。链子的部分就像摩理的月光蝶的翅膀一样,放出明亮的银光;在项链的末端挂着一个金色的指环。

一定要小心地保管起来。

与涌上心头的欢喜和寂寞一起,他默默地在心里道谢。

“这是我活着的,又一个证明。”

摩理的身体状况又变回了跟成为附虫者以前一样。

不,从最近的身体检查情况看来,比以前还要糟糕。病魔确实在侵蚀着摩理的身体,想要再次带走她。

他那“至少也要作出的抵抗”不过是让命运走了点远路罢了。

最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结局——

“还有一个就是,要向亚梨子……如果亚梨子知道了我的梦想,一定会怨恨我吧?”

“怨恨……?”

“亚梨子是个很温柔的人,所以连我的愿望也……”

他一直很在意摩理那时所念叨的话。

有不好的预感。

但是摩理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提出这个问题——

那个时刻终于再次到来了。

他只能在一旁守望着。

“……”

在某户人家的屋顶上,倒着一个沉默的身影。

耀眼的晨光似乎在为这位浮现出淡淡微笑而不省人事的少女祝福。

花城摩理。

跟病魔作战,跟孤独作战,跟“虫”作战——一边目送自己无可替代的好朋友远去,一边离开这个世界的少女,被他温柔地抱了起来。

令人吃惊的轻。

如此娇小的女孩子,却一生都在和自己的病战斗。

明明有着要活下去的梦想,拼命地坚持着。

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女孩,他却——

“——呜呜。”

迟早会忘掉的吧。

在跟亚利亚·巴利告别的那个瞬间就应该会把花城摩理的事情忘掉吧。

那就是,尝试对命运作出反抗的,代价。

他除了把她的遗体带回那个冷寂的病房,什么也做不到——

“呜呜呜呜呜呜……!”

向着病院方向的脚,踏不出去。

他就这样抱着少女的遗体,原地抽泣。

“呜啊啊啊啊啊!!”

他到底对摩理做了什么事情啊?

身为医生,却治不好她的病。

甚至还给了她名为“附虫者”的这个烙印。

说到底上次他所做的事是不是对摩理的救助呢?

如果那是救她的话,那至少——

“啊啊啊啊啊!”

谁来,帮他记住。

明白到自己将来命运的他虽然已经没资格再说任性的话了,不过他还是在心里强烈地许着愿。

他迟早一定会忘掉的——但是无论怎样他都希望有人能帮他记住。

叫做花城摩理的,尽力度过了其短暂人生的一位少女的事情。

把她的人生……

“啊啊啊啊啊……”

他只能用他的叫声送她远去,无论谁都好,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位少女的离去。

直到嗓子喊哑了。

然后,他要做的事,还剩下一件。

“……你还记得呐。”

住在他体内的怪物,亚利亚·巴利温柔地说。

“我说了想看海……然后你回答说‘不错’。”

他抱起摩理,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去。

作为最后要做的事情,他把她送到了医院——接着离开了这个城市。

那是他答应了的事情。

于是,叫做“医生”的男子的旅程仍在继续。

可是被一度扭曲的命运,没有轻易地放过他——

3

再来谈谈某个自由活泼的少女和一个凉风吹拂的小岛的事情吧。

在赤牧市完成了实习的他,按照与自己体内的怪物所作的约定,来到了有海的地方。

“……确实我是说过想看海。”

站在山丘上眺望到的海面非常的壮观。

比万里无云时的天空还要蓝,一望无际的海。

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海,有着和亚利亚·巴利的蛹相同的颜色。

“不过啊。”

他将吹过来的海风大口地吸进肺里。

这样做心情很舒畅,只是他那依然乱蓬蓬的头发会被吹成一团糟。这里应该有理发师吧?真是怪事。

青播磨岛。

他最终来到的是这个人口还不足三百的小孤岛。

“你太极端了吧!?我可一句都没提到过想要被海四面围住啊!”

“不满吗?我可是相当喜欢呢。”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漂着几艘渔船。

青播磨岛是渔民们住的地方。

尽可能地远离赤牧市吧——

抱着那样的想法他无意中找到了这个岛屿。这个岛上住的人似乎至今为止都是到本岛的医生那里去看病的,可是近来招募岛医招了好几次都没人应招。

因此他刚申请,连审查都不用就直接被录用了。即使是他这样刚出道的医生都好,有总比没有好——就是这回事。

“嗯……感觉倒是不错。”

“对吧?真不坦率啊,你。”

“哼,要说我不坦率的话,那也是——”

“是因为我不坦率,对吧?”

一直反抗命运,已经疲倦了。

他把成为实习医生那时候的热情还有对命运的战意都留在了赤牧市,没有一样剩下,全部留给了叫做花城摩理的拥有很好的梦想的少女,作为对她的饯别。

置身于这个与世隔绝的岛,就可以从命运之轮中逃离出来,他当时这样认为。

在这个年龄就摆脱世界,他也不感到寂寞。

爱挖苦人的同伴,现在还住在他里面。

“从现在开始就只能吃鱼维生了吗?真令人乏味呢。”

“吃鱼健康啊,不好吗?何况按时价新鲜鱼还挺贵的。”

“你的乐观心态,有时候看上去更像是自暴自弃呢。”

“跟一向都这么悲观的你合起来就刚好。”

在山丘上进行着无关紧要的对话的他,突然闻到了一股甜美的香味。

他转过头来。

“在做着什么?”

毫无防备之心,就如无人岛上的鸟一样的——

有着一头长发的少女天真烂漫地走近他。

“……正在寻找着美丽的梦想哟。”

因为突然出现的少女身上飘来的香味太过浓郁,他无意地说溜了嘴。

打算逃离命运之轮的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了——

这样的幻想,瞬间闪过他的脑海。

“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用看流浪者的眼光看着他的少女显得有点不高兴,就像在说这里原本是她的地盘一样。

“因为我在寻找着怡人的海和风啊。”

“是吗?那么我,妨碍到你了吗?”

“嗯。妨碍到了。”

“不好意思呢。不过我想稍微在这里待一下,可以吗?”

“不~行~”

那是一个有着成熟的外表,说话方式却还是像小孩子撒娇一样的少女。后来听说她跟摩理年龄相同的时候,真是吓了一跳。

“你才是,不要太靠近我比较好哦。”

“为什么?”

“我啊,会吃掉在我身边的人的梦想哦。”

“这样啊~~”

听着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事实,少女一点也不相信的样子随便应了一句。

这个少女叫,白樫初季。

跟他和花城摩理之间的被扭曲的命运毫无关系的少女。

如果她在这以后会被卷入特别的命运的话,那也一定是和花城摩理、和月光蝶的产生都无关的另外的命运——

“……‘这样啊’,只有这句吗……?”

从初季身上飘来的香味的源头。

是这孩子的梦想。

“别担心——”

亚利亚用奇特的语气说。

“这孩子的梦想还只是个花蕾,还不足以勾起我的食欲……”

不像是吞吃别人梦想的怪物会说的话,那是说给他听的呢——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呢?

那家伙的担心,到头来是杞人忧天。

白樫初季的梦想一如既往地停留在引起他们食欲的界线之外。

一个月。

两个月。

他已经习惯了岛上的生活,过得相当安稳。

“——又是那孩子。就快要到这里了哦。”

岛上的这间诊所,是由原来储存食粮的设施改建而成的。

在坚固的地下仓库里腌鱼的他一下抬起头来,对着腌渍的坛子叹了一口气,取下手套。

地下室中弥漫的鱼的气味里,混进了某种熟悉的香味。

“鼻子真灵啊,你。”

“对~啊。我的鼻子即使是在‘原始三只’里面也是最灵的哦。”

“是因为你远远比另外两只要弱?”

“哼哼,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曾试过追击那个艾尔比奥蕾涅哦……现在想起来都让我捏一把冷汗。”

“嘿,那是怎么回事?”

“嗯,总之,就是那回事啦。因为之前做我容器的那家伙,也是个笨蛋……果然我还是保持这样弱就好了呢。”

踏上石头做的台阶,走出地下室。

地下储存库的上面,是建在诊所旁边的一间小屋。不注意看的话,应该很容易被当作杂物房吧。

“啊,‘医生’。在那种地方啊?”

从诊所的窗户旁边突然伸出了白樫初季的头。

说起来虽然岛上的大人都知道这个地下储存库,但是初季知不知道呢?他也不清楚。

“不好好待在诊所是不行的哦。万一有急诊那怎么办嘛。”

“很幸运的,现在大家的生活都很安稳呢。最多也只是被渔具割伤啊,被鱼咬到啊,老年人的定期检查啊这一类的事件。”

“你有点危机感好不好!你是医生啊!”

“知道了知道了。”

白樫初季的双亲都已经去世,又找不到亲属,现在似乎是与跟她境遇相同的孩子们一起,住在岛上的某个设施里。

他回到诊室,脱掉风衣换上白大衣。

这个诊室只配置有最基本的医疗器具,而且平常只有他和初季两人。当需要助手的时候,他就会从岛上叫几个人来帮忙。

“给你,‘医生’。”

“什么来的,这个?”

“这是从岛上拿来的肉,应该会很好吃哦。”

“哎~,确实好像很好吃,谢啦。”

“‘医生’也是的,偶尔也要去一去市场嘛。”

“嗯……有必要的时候我就会去的。”

“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这么久都没熟悉这个岛啊。肉,帮你放到冰箱里哦?”

看着跑向厨房的少女的背影,他苦笑了。

“真的很粘你呢,她。”

“是个有精神的孩子呢。看着她我就放心了。”

他小声念叨着坐在了椅子上,拿出要用的诊断器具,按预约有个老人就要来见诊了。

“这年龄的孩子,就是应该要这么普通呢。”

“想起了花城摩理的事吗?”

“……”

“初季她不会有事的。她连一次感冒都没得过,最重要的是她的梦想也没有被我盯上——”

亚利亚的话还没说完。

厨房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什、什么事?”

“……初季!”

他像弹起来一样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飞奔进厨房里。

飞入他视线里的是,摔在地上屁股着地的初季。在愣了的少女周围,散布着许多白色的碎片。

“医、‘医生’……”

初季生硬地回过头来,他无意识地抓紧了她的肩膀。

“没事吧?没有受伤吧?意识还清楚吗?”

“‘医生’……?”

那个时候他到底露出了什么样子呢?初季用相当吃惊的表情看着在为她认真地确认伤口,检查瞳孔和把脉的他。

“没什么事吗,真的?”

用双手托住她的脸颊,仔细地确认。少女点了一下头。

“啊啊,太好了……初季——”

他一下抱紧了少女的头,甜美的梦想隐约传来香味。

“……”

在他体内的亚利亚·巴利似乎想说什么一样。

他知道得很清楚。

初季她,不是摩理。

他只是不想——再一次失去罢了。

“‘医生’你——”

初季在他的怀里呆呆地说着。

“我以为你还没有吃午饭……所以想做点什么给你吃,然后就——”

听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映入眼里的是烧焦了的微波炉。

总之好像是把生鸡蛋放到了微波炉里加热了。到处飞散的碎片看来是爆开的蛋壳。

“——对不起。”

脸上通红的初季老实地低下头道歉。

他一股冲动,正想要责备她的时候。

“哈……真是不得了的失败啊。”

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不是说去把肉放进冰箱的吗?怎么微波炉会爆炸了呢?”

“噗”的一声,他没想到地笑了出来。

“的、的确是糟透了呢。为什么把肉放进冰箱微波炉就会爆炸,我也不知道啊……”

“你、你不要笑嘛!平常一直都是哥哥姐姐们给我做饭,我一次也没做过——”

“哈哈!”

“‘医生’你这笨蛋!!”

脸红透了的初季飞奔出了厨房,而他则坐在地上目送她远去。

没事的。

白樫初季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精神。

“有很好的运气呢,那孩子。”

“……对啊。”

被蛋壳的碎片包围着,他笑了。

“不过你真是个迟钝的男人呐。像那样大声地笑人家,你就不怕会被她讨厌?明明是你在岛上唯一呃朋友。”

“还不是因为你笑她?”

“是你先笑的好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找个时间,两个人一起去谢罪吧。”

捡起蛋壳的碎片,用指尖弹出去。

“等她下次再来这里的时候。”

初季她,跟摩理不同。

正因为不同,所以她应该不会变成摩理那样。

进而他才笑得出来。

直到那个时候——

有什么搞错了吧?

比起其他任何事,最先想到的是这个问题。

“不行的,‘医生’!这么大的暴风雨,船根本开不出去!”

好像整个青播磨岛都在发出悲鸣似的。

受到了台风的直接冲击,大海、树木、还有他那小小的诊所,都在风雨中猛烈地摇动着。

能听见的只有风雨的咆哮,以及岛民们的呼喊声——

“‘医生’!求求你了……!快救初季……!”

为什么在他眼前的诊断台上躺着的,会是初季?

一个人告诉他,她从山崖上摔下去了。

似乎是在跟朋友开玩笑的时候,刚好遭遇到暴风雨。

这一切都是骗人的吧?都是在逗他玩的吧?他这样想着。

“不、不是我的错——”

可是初季头上流着的,是真正的鲜血。

脸色发青的她一动也不动,已经失去了意识。

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在这间小诊所里就能治得好的伤。

“只有这个不是我的错哦!我怎么会让没被我盯上的梦的主人遭遇到这种惨况呢!?肯定有什么搞错了!”

他体内住着的怪物陷入了慌慌张张的状态,但是他没有理它。

他随口说出会带来细菌之类的适当的理由,把抓住他的白大衣的岛民们赶出了诊所。最后才离开的是跟初季住在一起但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姐姐们,可以看出他们对最小的初季的溺爱。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

剩下他和初季两人——不对,是两人和一只在诊室里,他跪在了诊断台旁边。

握紧体温渐渐下降的少女的双手,低下了头。

“喂,亚利亚……”

握得紧紧的他的双手在颤抖。

不想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感觉。

他知道从他的手中,一个生命正在陨落。

“没遇到你的话实在太好了——现在才这样想,是一种罪吗?”

“——”

“没遇到摩理的话实在太好了,这样想是一种罪吗?”

“……不。”

“没遇到初季的话实在太好了,这样想是一种罪吗?”

“不。”

“还是说我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做了什么非常过分的事情,而现在我之所以会感到有罪——完全都是那件事给我的惩罚?”

台风拍打着诊所的声音实在太吵了。又或者那是等得着急了的岛民们拍门的声音?

“——嘻、嘻嘻嘻。”

突然地。

吞吃梦想的怪物笑了。

“上当了吧,你这笨蛋?”

“……”

“居然真的相信我说的话。一旦相信了我,就是你的命运的终结了!这次的容器这么好人,真是太容易对付了!啊啊,花城摩理的梦想真的很美味啊!然后现在,又有这样一个美味的梦想摆在我面前了!”

他翘起了嘴角。“啪嗒”一声,透明的水滴落到了他膝盖上。

“……畜生,真会骗人啊。”

“会被骗到的才是呆子啊!”

“这个可恶的怪物。”

“哼,人类可真是单纯啊!也不想想我到现在为止把多少人变成了附虫者!”

“真过分的家伙。”

“全部人都被我骗到了!无论哪个都是笨蛋呢!”

他自虐的笑声和亚利亚·巴利回荡的笑声重叠在了一起。

他用力握紧了初季的手。

“只有不会说谎这点,和我一模一样呢。”

“……”

“你真是温柔啊。”

没有亚利亚·巴利的话,他就连稍微扭曲摩理的命运都做不到。

现在也是,这样。

只有他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比起现在在这里踌躇的我,更加的……”

一度让摩理重新面对命运的煎熬,这种做法对她来说真的好吗?

得不出答案的他,一直都在踌躇着。

变成附虫者的话,说不定要忍受比死还要难受的痛苦。

对这件事了解得很清楚,仅仅是作为普通人类的他非常的迷茫。

“呐,你上次说的只有一次的机会——如果是换了一个人,还会有效吧?”

虽然还在迷茫着,但是要做的事早就决定了。

正因为是什么也做不到的普通人,他只懂一味向前。

至少要作出反抗。

一直地挣扎,直到有一天接受惩罚,知道教训为止。

“保持在一个容器里将两人变成附虫者这种事,以前还没有过……”

“那么会变成怎样也,不知道?”

“嗯,不知道。”

“是这样啊。”

既然这样,就由他来决定吧。

现在在这里再一次犯下的罪,依然不是亚利亚·巴利的罪。

“初季——”

他抹去躺着的初季脸上粘着的沙。少女的表情非常的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个时候笑你,真对不起。”

他为上次的事情向她道歉。

可是把她变成附虫者这件事,却没办法道歉。

这样做了以后还妄想能求得原谅的话,那他的罪就太重了。

“给我活下去……”

注入了万般思绪小声说出的一句话,消失在四周的风雨声中。

青播磨岛上的生活,又回复到平日的宁静。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平淡的日子——只是给常来的几个病人检查,或者偶尔给稍微不舒服的岛民诊断。

“注意保重哦。”

目送由女儿搀扶着的老人远去,他伸了伸懒腰。

今天的岛上也吹着舒服的凉风。

他看着蓝天和在风中摇曳的树木,眯起了双眼。从他的胸前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他把手伸进领口,拉出了一条银色的项链。

自己生存过的证明——摩理这样说过。

“呐,亚利亚。”

坐在诊室的椅子上,取下项链。

“你鼻子很好吧?帮我记住这个味道……”

考虑着某件事的他,这样跟他体内的怪物说。

“……”

亚利亚·巴利——还住在他里面。

然而,他等了一下却没有回应。

“……哎呀哎呀,真是寂寞啊。”

苦笑的他耳朵里突然飞进了一把开朗的声音。

“你好啊,‘医生’。”

出现在诊室里的是一个长发的少女。

他露出了微笑。

“你好,初季。”

“外面的招牌又掉下来了啦。不拿什么好好固定住是不行的哦。”

“那还不如直接取下来算了呢。你不用上课吗?”

“今天上午就全部结束了呢。”

初季坐在病人坐的转动椅上,一边骨碌骨碌地转着一边欢笑。

白樫初季她,成为了附虫者。

经常可以看到她在山丘附近用黑色的翅膀飞翔——她的能力似乎只有在空中飞而已,但是她并没有把成为了附虫者的事告诉他。

“初季。”

他拿出项链,初季停止了旋转。

“这是什么?”

“这是我重要的……过去重要的人给我的东西。现在我把它给你。”

“这样好吗?”

“我想你拿着它……不,是请你一定要收下它。”

尽可能地活得久一点。

发自内心的祈求。

希望她尽可能地活下去,然后得到幸福。

“……谢谢~。”

看到初季很高兴地抱紧项链的样子,他也是同样的感觉。

接着她就蹦蹦跳跳地跑出了诊所,应该是跑去她的朋友或者家人那里炫耀这个礼物吧。

“……这样真的好吗?”

从头里面传来没精打采的声音,他苦笑了。

“摩理说那是她生存过的证明……既然这样,那迟早会忘掉她的事情的我是没资格拥有这个东西的。”

“那孩子也不会知道摩理的事情吧?”

“她跟摩理一样都是附虫者,多少都会注意到那项链的特别之处的,而我就连那特别之处都会忘掉。”

“……”

“三天没见了呢,亚利亚。好点了吗?”

“几天都不够啊……受不了了,想睡觉啊。在将初季变成附虫者的时候没能睡着,现在又不得不这样困倦地醒着,真是活生生的地狱啊……”

亚利亚·巴利,把白樫初季变成了附虫者。

但是它还是迷迷糊糊地没能进入沉睡。一度发生的不寻常事件这次又发生了,而且还是跟摩理那次一样,并不是完全没有变化——这从亚利亚疲惫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

打个比方,就像是跑马拉松刚跑完全程又要跑多一圈的感觉——亚利亚现在是气喘吁吁了,实际上他也感觉到亚利亚的力量所剩无几。

“明天去散步吗,亚利亚?在预约的病人来之前,绕岛走一圈吧。”

摩理成为附虫者的那时候,他们一起决定了要去看海。

所以产生了第二个附虫者之后,也那样做吧。

就这么,决定了。

“——无论做什么也不需要出岛呢。”

按照约定,把项链交给了初季的第二天,一人和一只站在山丘上。

映入眼帘的是太阳照射下一片闪闪发光的大海。

明明是每天都见到风景,却怎么都不会看腻。可能这个岛比预想的还要适合自己。

“要是知道我忘记了她的事情,初季一定会很伤心的。”

坐在凉风吹拂的山丘上,他和与他很相似的伙伴在交谈着。

“要来代替我的医生也找到了呢。”

“她会失恋的哦。”

“仅仅是憧憬而已——不过无论是哪方面,我对她做了过分的事这点是不变的呢。”

“简直就是罪恶缠身的男人啊……”

“只会做有罪的事情的男人,不叫罪人叫什么?”

犯下好几宗罪,继而逃跑。

然后把一切都忘掉。

他不知道还有比他更可恶的人。

“你这样说的话,我的出生本身就是罪孽啊。”

叫做亚利亚·巴利的“原始三只”之一,很寂寞似的念叨着。

“尽管是这样,谁都没有恨我……成为过我的容器的人们,谁都没有恨我。干脆点恨我就好了嘛,我确实是一只怪物。无论哪个都是笨蛋呢。”

知道亚利亚·巴利的存在的人,现在有多少呢?单从亚利亚的话来判断的话好像是除他以外一个都没有。

听到孤独的怪物的叹息,他不经意地问起它某件事。

“呐,亚利亚。成为过容器的人要想起你真的是不可能的吗?”

“不可能会想起来,因为,是我让他们想不起来的。你们拥有把一切都忘掉,幸福地活下去的权利。不过,万一——”

“万一?”

“不,什么事也没有。果然还是想不起来比较好。”

“说一说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真的?”

“真的。”

“不会说出去?”

“啊啊,不会说出去的。反正我都会忘掉的。”

“那我说啦,听了就忘掉吧。万一,我寄宿过的容器中有谁能想起我的话——”

亚利亚平静地说。

“我会……非常的高兴。”

他微笑了一下。

是这样啊。

亚利亚·巴利它,作为怪物或许是罪孽深重,不过——心肠绝对不坏。

正因为是那样的伙伴,他才愿意跟它在一起。

如果亚利亚是坏人的话,他也一定会变成坏人的——就像把灵魂卖给恶魔一样,不把自己的罪当罪,坦然地忘记所有事。

“风很舒服呢……”

“嗯……”

在离开之前,记住岛上的风的味道。

这种令人身心舒畅的感觉,接下来也绝不会忘记。

这样想着,全身沐浴于风中的时候。

“——那是,什么?”

他皱起眉,看着远方的天空。

有什么在发光。

有一个丁点大的东西浮在半空中。

“什么东西……正向这里接近——”

“……!”

他啪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凝视着空中,头发缠绕上了蔚蓝的光辉,乱蓬蓬的头发飞舞起来,连瞳孔都释放出蓝光。

在他发动能力的同时,那个来到了岛上。

喷着白烟的一根棍子。

从远处一瞬间到了眼前的那个东西,命中了站在山丘上的他的身体。

“——”

扑哧一声。

出现在视野里的巨大的棍子埋进了他的身体——一边溅起蓝色的光辉一边穿到他背后。

亚利亚·巴利的透过能力救了他一命。

可是——

“呃……!”

听到爆炸声的他转过头去,看到的场面让他几乎大叫出来。

然而声音没能编成语言,就连惨叫也发不出来。

无事地穿过了他的大棍子飞越了山丘,击中岛的中央。

整个岛都摇晃起来。

由大爆炸所引起的巨大火柱升了起来。

飞过来的不是普通的棒子。

——那是飞弹。

“——”

几架战斗机以音速飞过惊呆了的他的头顶。

接着降下的飞弹把岛变成了火海。

“这、这是怎么回事……?”

在天空盘旋的战斗机,还有从海平线出现的巨大军舰。

席卷而来的爆炸声和撼动的大地。

现在正在往岛上聚集过来的,还未碰面的罪人们。

魅车八重子。

炎之魔人。

那是叫做青播磨岛的这座岛在世上消失的,最后一天发生的事。

“呜啊啊啊啊啊!”

在岛猛烈燃烧的光景前惨叫的他,确实听到了。

紧紧地抓住他不让他逃走的,名为“命运”的宿敌的狂笑——

4

接着说说某件惨剧和炎之魔人的事情吧。

那曾经被漂亮的海包围,绿意葱葱,吹着舒服的风的岛屿。

青播磨岛,过去是座非常美丽的岛。

然而——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火海之中奔跑着。

一直到刚才为止,他都应该是在青播磨岛上才对。

可是现在,充斥着他整个视野的——只是地狱。

“这是现实吗……?亚利亚!不会是我疯了吧!?”

不知道在哪里又发生了一次大爆炸。

建在斜坡上面向大海的民居被炸得四处飞散,碎片在天空中飞舞;从远处看去,海港也升起了巨大的火柱;市场则和仓库一块燃烧着。

好不容易熟悉了的岛民们,在烈火中都成为了不能辨认的焦炭。

火、火、火。

所有的一切都被鲜红的业火吞没——

这种景象,现实中怎么会发生呢?

“为什么岛会遭到攻击?为什么——”

一根飞弹打到了他的身边,爆炸的火焰掩盖住了他的视线,有好几米长的铁柱向他袭来。

然而头发闪着蓝色光芒的他的身体轻易地透过了铁柱,就连火也无法靠近他。

他要是普通人,早就死了五、六次了。

难以想像会有岛民在这个灼热地狱里存活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他膝盖一软,怎么也无法接受眼前发生的事。

“烧起来了……快停下来……不要再烧了……为什么……”

手伸出的方向上,再次爆炸了。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了?

青播磨岛的人们不过是在这岛上过着安稳的生活罢了。

明明只是这样而已,为什么——

要把什么罪也没有的他们带走——

“喂,你看那边!”

听到伙伴的声音,他抬起头来。

天空已经看不到了。

看到的只有浓浓的黑烟。

一瞬间,爆风在烟的帷幕上开了个洞。

能够望尽整个岛的那个山丘上——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那个——女人——”

他体内的亚利亚很恐惧的样子。

说是有个女人的话,确实隐约可以见到。可是实在太远了,加上眼泪模糊了视线,他怎么也看不清楚。

“畜生!那个女人回来了吗!?这么说那个男的也——可恶!为什么偏要在现在才回来!那家伙——是那家伙干的吗!?”

“那个……女人……?”

“她就是魅车八重子!”

似曾听过的名字。那个名字,确实是亚利亚说过的往事里面的——

“就是你说过的,那些家伙中的一个……最初的‘犯——”

他呆呆地发出的声音,消失在爆炸声中。

“那家伙她,知道我——亚利亚·巴利的真面目!不对,应该还没完全知道吧……畜生!畜生!是追着我们来的吗!?为了来杀我!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追着……我们来的……?”

“但是她为什么连这种事都可以做到……难道,那个男的——‘不死’的附虫者之所以在赤牧市,是这么回事吗!?那些家伙,把那个组织——”

亚利亚·巴利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无所谓了。

“是……我的错……吗……?”

他的表情渐渐地扭曲了。

“是因为我逃来了这里——才会发生这种事——”

不行了。

再怎么也承受不了了,这个罪。

把整座岛都烧光,夺取数不清的岛民的生命这种重罪,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摧毁他的理智。

在烟幕的另一面的山丘上,有一个人从空中飞舞下来。

长出了黑色翅膀的那个身影是——

“初季——”

目睹着初季在山丘上被魅车八重子捉住了。

“住手啊啊啊啊啊!”

他睁大双眼嘶喊着。

向着远远的山丘跑去。

“我就在这里啊!!”

“笨蛋,别过去!那孩子没问题,不会被杀掉——”

“亚利亚·巴利就在这里!就在我的身体里面!”

一下子绊倒了。

他的能力很不稳定,使他卷入了爆炸,撞到了炽热的建筑物的墙上。然而他有马上站起来,不管嘴里吐出的鲜血大声喊叫。

“把我带走吧!只把我带走就好了!你的目标只是我们俩吧!”

他的头发再次被蓝色光辉包围住。

不能在这里死去。

要死也是要在山丘上的那女人面前死去。

“为什么总要带走我身边的人!?”

“冷静一点!现在到那里去也没用了!已经——迟了。”

“呜啊啊啊啊!”

准备冲前去的他,又一次被爆风吹飞了。

他不记得有解除过能力——

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就算抬起头来,见到的也只是火焰。

从这里到山丘,得用多长时间啊?

这期间有多少的生命得逝去啊?

不,也许岛上除了他和初季以外,已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扶住电线杆想站起来,也没有起身的力气。除了用双手捂住黑乎乎的脸恸哭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已经,不想再见到了。

他已经,不能再忍受了——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畜生……”

“逃吧——在我还未……进入沉睡之前……”

亚利亚的声音越来越细了。

他的头发也开始失去蓝色的光辉。似乎是由于他急剧地使用力量,导致亚利亚·巴利进入睡眠的时间提前了。

“快给我逃……好吗……”

他在心底诅咒亚利亚·巴利。

居然叫他逃跑?

把这样的情景放着不管,要他再一次逃跑吗?

这是他生存至今所听过的最残酷的话了。

“啊啊啊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再次捂住脸,放声大哭。

“呐,快逃吧……”

“为什么我不得不遇到这种事……够了,原谅我吧……”

“快给我逃吧……”

“这是谁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吗……?把摩理变成附虫者,也是我的罪……?”

“不好的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

“把初季变成附虫者也是,我的罪……?还是说跟她们的相遇本身就是?不,一开始跟亚利亚相遇就已经是错了吗……?亚利亚还在我体内这件事也是……?”

“你一点错也没有,你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或者说,这全部都是……对我的惩罚?就连我现在的痛苦也是……”

已经不行了。

支撑着他心灵的某样重要的东西似乎啪嚓一声地折断了。

他要在这里死去。

这样就能让痛苦终结的话,这样就能把一切抹掉重新开始的话,他渴望尽快地死去。

可是不停的爆炸声,还有猛烈的火焰,都只是在嘲笑他而已,并没有把他吞噬。明明到了这种时候,他的坏运气却没有发挥作用。

命运似乎不肯饶恕作出过那微乎其微的反抗的他。

“给我逃……啊……”

“……”

“我已经……快到极限了……”

“……”

“不过,再这样下去你也会走投无路的……”

“……这是你造成的吧——”

停止了流泪,他的表情扭曲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的错吧,这个怪物。”

“啊啊,是我的错啊……所有的罪孽,都由我来背负……”

“到现在还给我说什么,马上消失吧。”

“别太自大了,明明只是个人类……给我笑啊。把什么都当作是自己的错,真是太狂妄了……”

“没遇到你这种人的话实在太好了。”

“听信了我的花言巧语的笨蛋……那个时候你说过什么来着?”

“……”

“对、对。至少都要作出反抗,对吧?”

“……”

“真是没用,不过是救了一两个小孩子,就敢这样说。”

“——你说什么?”

那并不是他们能够断言的事。

神也好恶魔也好,都不能下判断。

他的行为是善是恶——这个结论暂时只能“保留”。

这必须由花城摩理以及白樫初季她们本人来判断。

只有她们,才拥有作出判断的权利——

“你说我……没用……?”

“啊啊,不是说别人,就是说你……真没用……”

“……那种事又不是我来决定的……”

“不对。因为你没有逃跑,现在放弃一切留在这里的这件事是由你来决定的。”

“我,放弃了……?”

“对啊。明明说过至少要作出反抗的家伙啊……”

“……”

“——说不定还有活着的人呢。”

他睁开了双眼。

把手从脸上拿开,凝视着火海。

在这样的地狱里,还有活着的人?

这种事情——

“没可——”

“看吧,你又随便下判断了,所以说你没用……”

“……!”

“你一直以来都在反抗着死亡的命运不是吗?你现在就这样放弃,过去所作出的努力不是会变得徒劳无功了吗?这样的你,连她们作出判断的权利都剥夺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

这并不是他本人的意志。支撑着他的东西,应该早就折断了才对。

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拉起来似的,他的两脚站立在大地之上。

“是你自己决定要成为医生的吧……你要在这里把那个愿望也舍弃吗?”

“……”

“你是——‘医生’没错吧?”

摇摇晃晃地,他踏出了一步。

明明已经不能思考了。

却有什么,擅自地——

他的身体动了起来。

他开始了奔跑。

“呃……!”

要陷他于死地的巨大炸弹像下雨一样地降下来。

他的头发染上了蓝光,让他穿过了密集的轰炸。

在这片死寂的地方上,大口喘着气来回奔跑。

然而,到处都没有生命的气息——

“呜呜呜呜呜……!”

他在弹雨之中,一边像小孩子一样地抽泣一边跑动。

从旁边飞来的碎片将他全身都切出了伤口。

亚利亚·巴利的能力并不能像往常一样地维持住,每次只能发动几秒钟,之后就必须等待一段时间。这也是因为亚利亚的力量已经非常微弱了,导致能力发挥的极度不稳定。

“咕……!”

心灵应该早就崩溃了。

应该早已被绝望挫败了。

可是在他脑海中闪现的笑容还是驱动着他前进。

把她们变成附虫者的,是亚利亚·巴利的力量。

引诱亚利亚·巴利这样做的,是他们美丽的梦想。

在那之间的他根本没什么意义。

仅仅是媒介。

他仅仅是,被卷入那只怪物和它的猎物之间的命运的,第三者而已。

“呜呜呜呜……!”

然而毫无疑问的,那就是他的存在。

——谢谢你,“医生”……

花城摩理对他笑了。

——你好,“医生”。

白樫初季对他笑了。

她们都,叫着他的“名字”。

没有真名也无所谓。

她们都把他叫做“医生”。

因此他必须要成为拯救生命的“医生”——

“左边,‘医生’!”

像被什么牵引着,他转向了左边。

“有什么在动着……我没有看错!”

像弹出去一样地蹬了下地面——不对,是火海。

然后,他发现了。

在一间坍塌的民房的旁边倒着一名少年。似乎总算是从窗口逃了出来,但是被爆风击晕了。

“呃……!”

风在鸣叫。

“糟了——飞弹——”

他飞快地冲前去。

大爆炸将民房变作了微尘。

“——”

在火焰包围的地面上,他和少年都无事地处于蓝色的光芒中。

千钧一发的时候成功保住了这个少年,他把少年抱起来,马上把脉。

“呜……”

少年shen • yin了一声。

还活着——

“呜噢噢噢噢!”

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抱着少年逃跑。

躲过爆炸,穿越火海,在地狱中直线前进。

终于来到了他的诊所前。诊所本身已经变成了粉末,旁边的小屋也失去了踪影。

他在原来小屋所在的地方发动了能力。

与少年一起,他沉下了地面——

咚的一声他们落到了地下储存库。牢固的地下室似乎逃过了一劫。

少年的样子并不清醒,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以及吸入了微量的烟尘。在这里安静地休养的话,迟早会醒来的吧。

他让少年躺在床上,自己又使用能力,从天花板上开的门那里穿了出去。

然后——再次奔跑于地狱当中。

“呃……”

“还不能睡哦,亚利亚!”

一边跳过火墙一边喊着。

“要陪我到最后哦——”

他所能作出的反抗。

为了这个,他向叫做亚利亚·巴利的怪物交出了自己的身体。

“我不会让你在这个节骨眼上溜走的哦——”

“知——道了……”

到底在火里穿过了多少回呢?

感到像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是也许实际上连一小时都没有。

在岛上来回奔跑,最后成功救出来的人——

“……”

只有最初的少年和一个婴儿。

地下储存库里回响着婴儿的哭声。

他把婴儿小心地放到少年的身边。

“请活下去吧……就算只有你们……”

像是祈祷一般地向他们说完,他转过身去。这里的食粮是足够的,在地上的火完全熄灭之前应该可以撑过去。

“看来特环的扫荡部队很快就要来了……就算他们不能靠自己逃出去,被找到了也不会杀掉的……”

“……考虑得真仔细呢……”

这样说着,他又回到了地狱一般的地上。

已经在岛上搜寻完了。应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尽管如此,也只有两个人。

不,加上被他变成附虫者的少女,一共是三人。

只有三个人,存活了下来。

“啊啊……这到底……”

他注视着完全变了样子的青播磨岛。

爆风把烟吹开了。

他跟山丘上的女人,目光相接了。

魅车八重子——

“总算让我找到你了……亚利亚……”

长头发的女人翻过身去。

那个女人,终于要来杀他了——

“为什么,就差一点点时间了……”

还有一个,要救的人。

亚利亚·巴利。

再多坚持一会儿的话,说不定可以让他体内的这只温柔的怪物安全离开。

“明明就差一点你就可以睡着了……”

用尽了力气,膝盖一软。

“你自己都大难临头了……还想要救我吗……?”

“对啊。就算你没有逃走的打算,没有抵抗的力量都好……”

只要一直假装亚利亚·巴利还在他里面的话,它就不会被杀掉。这是他在最后唯一在意的事。

“……所有事都是我的错?那是我刚才为了让你救我才撒的谎!我装作包揽一切罪过,装作陷入绝望的深渊,都是为了我一个人可以逃跑……反正那也是你要作的反抗之一吧……?”

“……”

“虽然和你聊了很多,但结果全部聊的都是消极的话呢……”

“啊啊,正是那样。我们俩,感觉一直都是在表达自己的绝望……”

在几乎要崩溃的他的眼前,死神降临了。

那家伙全身围绕着火焰,自由穿行于火海中,像火一样的双眼放着锐利的光。他的样子比死神还要可怕,简直就像魔人。

“——啊——啊——太过分了,这跟我出生的时候不是一模一样吗?就因为这里是我怀念的故乡,我的出生地?”

那个少年的名字叫世果埜春祈代。

无意中听到亚利亚·巴利——“第三只”的讨伐作战,打算看热闹地来到青播磨岛。

“医生”和魔人。

两人处在熊熊燃烧的地狱中,进行了一段短暂的对话。

“杀了我吧……如果你认为我会这样求你,那你就错了……我们俩在被应该杀死我们的人杀死之前,是不能轻易死去的……更别说被你这个纯粹的路人杀掉……”

他用嘶哑的声音说着。

把他杀死——那是被他变成附虫者的两个少女才有的权利。

她们俩,应该都很恨他吧?

虽说已经做好了觉悟,但是他对那始终要降临的裁决还是相当在意的。

“把自己犯下的罪孽忘掉,没有对罪的自觉——这才是真正的罪孽深重啊。”

春祈代的身体忽然抖动了一下,脸上的笑消失了。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以为自己只是,被命运、不幸之类的卷进来罢了,可是结果每次都只有我一个悠哉游哉地活了下来……”

“啊啊,只有自己幸存,每次都是。”

“所以当我回望过去而思考的时候,我就会想,是否一切都是我的错……?”

“要不这么想是不可能的呢。几千次、几万次都会这么想的。”

“最终,还是得不出答案……”

“没可能得出吧。就凭你得出来的答案,那根本不叫答案。”

“……也许仅仅是一场‘灾难’,也许只是比别人稍微不好运……就算那样,我还是尽了全力去寻找解决的办法。”

对。

他只能反抗。

在把他身边的人拉进死亡的命运面前,作出全力的反抗。

把摩理变成附虫者的时候,亚利亚·巴利曾经制止过他。

可是他没因此放弃。

“但是,最后还是失败了……这难道不是我的罪吗?”

到头来还是没能救到摩理。

他对那个少女所做的事情,真的是在拯救她吗?

即使来到了青播磨岛,还是非常在意这件事。

当他失去记忆以后,还会有人记得这个和病魔抗争到底,拼命地生存下来的少女吗?

这样想着的他,突然显得很惊愕。

“我在寻找‘猎人’。”

从眼前的魔人嘴里,飞出了那个名字。

眼泪忍不住脱眶而出。

即使来到这里,还是遇到了寻找花城摩理的人。

摩理的梦想,在他即将死去的这个时刻还跟他联系在一起。

那说不定,更多。

在更多他不知道的地方,她的梦想的延续会和其他的人牵引在一起。

现在他的心中充满了这种期待。

“她的名字叫,花城摩理……”

“真的吗……?喂喂喂,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看着眼前像恋爱了一样两眼放光的少年,他做了个小恶作剧。

“她的病房在——赤牧市。”

他还告诉了少年像日记之类与她相关的提示,只是不知道这个头脑发热的少年有没听进去。

“——向西走吧,有我来时候坐的小艇。”

春祈代跟他说。

“到那里之前,我会帮你把敌人引开。一时心血来潮了,就让你活下去吧。”

“……”

“你这家伙的罪到底是不是罪我不知道,既没有罪恶感,多次考虑也得不出答案!所以我决定——用结果论来判断。”

结果论。

同感啊。

罪孽深重的他,是生是死已经不能由他自己来决定了。

就让别的人来决定吧——

“——我要走了,你也去吧。”

留下这一句话,炎之魔人离开了。为了把这个地狱,变成战场。

来到这里还要犯下戏弄恋爱中的少年的罪……要是春祈代知道了他所寻找的“猎人”已经不在了的话,肯定会暴怒吧。

这也意味着,他交给了春祈代判定他的罪的权利。什么时候春祈代就会来杀他吧,那也不错。

“——走吧,亚利亚。”

他提醒伙伴。

“我们的罪太重了……似乎死之前非得拼命地活下去不可啊。”

然后一人和一只之间,短短地谈了一会儿。

“这样啊……那我就……再次沉睡下去吧。”

亚利亚,如果能再次遇到的话,要叫一叫我哦,我会跟你一起活下去的——

在心中向它请求。

跟这只温柔的怪物一起生活,并不是什么坏事。

“很不凑巧,我已经跟别人有先约了,是个稍微有点恋弟情结的女孩子。现在想起来我这个性格,多少是受了她的影响吧。”

是吗,真遗憾。关于这件事我还稍做了点设想呢。

“嘿?那是什么……?”

你的鼻子很灵吧?你要变成蛹的话,不如就一直待在我给初季的项链里,那么当我看到那条项链的时候,说不定能回想起来——

“嗯……总之我努力尝试下吧。”

就算我没能做到,也一定会有人去迎接你的,以前曾和你在一起的人——

“为什么会想跟我这样的家伙再一次一起生活呢……我依附上的家伙个个都是笨蛋啊。啊啊,好高兴。”

我从现在开始,就会忘记你的事情了吗——

“对啊……”

这样的话……把我也带着吧。如果说你之前的容器的影响可以留在你身上,那么被称为“医生”的我也可以——

“……”

下次再寄宿到谁身上的时候,我们大家就都是一体的亚利亚·巴利——

“我明白了。”

亚利亚一旦离去,他同时也会失去名字。

叫做“医生”的,这一个名字。

然后回到成为实习医生以前的自己。

一直持续地反抗着的,叫做“医生”的男子将会消失——

“再见了,亚利亚·巴利。”

“再见了,‘医生’。”

就这样,一人与一只告别了。

亚利亚·巴利又会在不知什么地方变成蛹,继续他的睡眠——

而他——

“……这里是,哪里……?”

在熊熊燃烧的青播磨岛失去了“医生”这个名字。

向西走的话,会有船——

被这样的预感牵引着,他离开了灼热的地狱。

在漂流到的彼岸的医院里,用了一年以上的时间来补充消耗的体力以及让受伤的身体恢复。

刚康复的他,脑海里马上出现了一个要去的地方。

他感到不得不去那里。

被奇妙的使命感指引,他前往的地方是,叫做赤牧市的都会——

5

他想说什么呢?

明明是要说出来的。

明明是要传达的。

他们的事情和,她们的事情。

可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就像讲故事用的图画被全部涂成了空白的说书人一样。

他所见到的事情,他所听到的事情,还有——他所做过的事情,无论怎么打着手势比划,就是说不出来。

尽管这样,还是要询问一下感想。

——怎么样?

只要他没能得到那个答案,他就不能继续前进。

“身体感觉怎样?”

他背靠大楼的墙壁坐着,一之黑亚梨子很担心地看着他的脸。

对,一之黑亚梨子。他知道这个少女。但是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遇见过她,都记不清楚。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认识自己。

“已经好很多了,谢谢。这条手帕怎么办?”

他摸着额头抬起头来。

人行横道十字路口的信号灯变成了绿灯,人群开始向前涌动。

赤牧市。他大约两年前还在这里做着实习医生。

平安无事地,他在这里完成了实习,之后又奇怪地跑到了一座孤岛上去做岛医,接着还是平安无事地工作,直到有一天岛变成了火海。

那时的记忆非常模糊。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是发生了可怕的火灾吗?他算是命大,偶然找到了一艘小船,成功从岛上逃了出来。

之后就是漫长的住院生活,直到康复后回到赤牧市。

用围巾遮住脸,是因为他觉得不这样做不行。

总之,应该是被自己异常强烈的幻想弄糊涂了吧。

不过却有种迟了很多的感觉。

他要说的事情,似乎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和谁说过一样。

就连这种感觉都有。

“给你吧,当作礼物。”

看到开朗地笑着的亚梨子,脑海里突然闪现出某个画面。

——我给……你的,礼物。

说了这样一句话的人的相貌,还是想不起来。连收下什么东西都忘记了。

“……谢谢。”

“突然就哭了,你吓了我一跳啊。”

亚梨子站在他身边,稍微弯下腰。

他就坐在地上,搔着乱蓬蓬的头发,还有少许眩晕。

“应该是中暑了。刚才看东西模模糊糊的,有点混乱。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吗?那就好了。”

“啊……”

“嗯?什么?”

有什么事不得不跟她说,他这样想着。

但是他的嘴巴没能吐出一个字。虽然有想要问她的事情,也想不起了。

“不——什么事也没有。”

亚梨子觉得很不可思议地侧了侧头。

“你还要留在这里吗?我担心你会不会又再倒下。”

“怎么办好呢……?”

“怎么办……你在这里做什么?跟工作有关吗?”

“啊,嗯。有事想要问像你这样的女孩子。”

一不留神,把事实说了出来。

——你是笨蛋吗!?

这个时候,似乎理所当然会被谁责骂一样。

是谁会责骂他?这又是残缺的记忆。

“原来如此,你是在调查啊!”

亚梨子帮他很好地解释了。要说在人流很多的地方向别人询问的话,确实会让人想到采访调查之类的。他趁机随口应和了几句。

“啊啊,是啊。”

“你要问什么事情呢?”

“……”

刚才轻易地点头应和,现在马上就后悔了。

他在寻找着某个人,要问她一件事情,这是毫无疑问的。

可是要问的是什么问题,却不清楚。

“你……空着手呢。难道,把调查问卷弄丢了吗?”

“——啊,对,就是那样。”

亚梨子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脸上写着一副“看上去是个稳重的大人,但其实很冒失吧”的表情。他不禁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那你有什么头绪吗,在哪里弄丢了问卷?”

“就是因为没有,我才要去找啊。”

“上面写了什么,不记得了吗?”

“……完全不记得了。”

“那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了吗?”

“坦白说,是没有办法了……”

他本应过着平凡的人生。

可是不知何时他的手中突然有了一叠非常珍贵的图画。唯一可惜的是,图画上记载的情节被涂成了空白,只留下了一个残缺的故事。

丢失了故事的说书人,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唉……”

亚梨子叹了一口气。看到跟欢快的少女不太相称的侧脸,他感到有点奇怪。

“你才是,好像很累的样子。”

“今天跑了很多地方呢。去跟一个朋友见面,向她请求某件事。”

“某件事?”

“英仙座流星群,你知道吗?”

“嗯……已经,到这个时节了啊。”

“那天我有件不得不做的事情,我让她来帮助我。”

“是开派对之类的?”

“虽然不是那种愉快的事情……不过可以顺利进行的话就最好了。”

亚梨子似乎想待在他身边直到他回复体力。两个人就这样一边眺望着路口的人流一边聊天。

就像朋友,或者说是兄妹一样。

“——为什么露出那么寂寞的表情?”

他对着亚梨子苦笑。亚梨子回过神来,嘟起了嘴巴。

“我才不是那样的表情。”

“跟朋友吵架了?”

“才没有……”

“你要发牢骚的话,我听听也无所谓。反正等我能站起来还有一段时间。”

稍微考虑了一下,亚梨子张开了嘴。正因为他是毫不相识的人,所以无需隐瞒。

“看完流星群之后——大家,就要各散东西了。”

“……”

“因为他们各自都有不得不做的事情……难得感情变得很好的那个人,也要回到樱架市去了。利菜——我的一个朋友,有很多被别人拜托的事情要做,连那天能不能来看流星群都不知道……”

“……”

“我最重要的朋友……一定,也会在那天得出答案的。”

亚梨子抬起头来。

混杂有人流的喧闹声和汽车的喇叭声的空中,飞舞着一只有着银色光辉的蝴蝶。

银色的梦幻月光蝶。

“离别真的是很寂寞呢……”

仰望着翩翩起舞的蝴蝶,他轻轻地说。

不知为何,目光无法从月光蝶身上挪开。

“而且还,很痛苦……”

亚梨子无言地低下头。

“这样的痛苦——离别是否一种惩罚呢?”

他无意识地念叨着。

“如果这是惩罚的话,那么相遇难道是一种罪吗?”

亚梨子沉默了,轻轻踢了一下身前的小石子。

相遇,是一种罪吗——

通过嘴巴一说,他得到了确认。

对——他就是为了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才回到这里的。

向应该问的人,询问这件事。

他有这样的确信。

“没有相遇的话会更好吗……?”

已经毫无疑问了。

他在这个城市跟某个重要的人相遇了,做了某件事。

这件事到底是否一种罪,他想问问知道他过去的人。

否则这件事就会失去它的意义——

如果确实是,那么他还是会回到这里,接受应有的惩罚。

“——不。”

亚梨子摇了摇头。

“可以相遇,实在太好了。”

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发自心底地笑了。

他出神地看着她的笑脸。

一之黑亚梨子那晶莹剔透的笑容跟他忘记了的少女的笑容重叠在了一起。

在病房的床上,

抱着一本图书的少女,开心的笑容——

“甚至想要感谢让我们相遇的命运。”

“……是吗?即使是被扭曲的命运也是?”

“嗯。因为,那是非常重要的回忆。”

“……”

“就算要离别都好,我绝对——不会忘记的。”

不会忘记。

为什么这句话,听来如此刺耳?

“……确实。”

他也接受了似的笑了出来。

从青播磨岛逃离至今,这是他第一次坦然的笑。

就像是——卸下了负担的感觉。

就像是总算从过于沉重的命运那里逃跑成功一样。

“只要不忘掉的话,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再会的。”

仰望着月光蝶。

感觉已经遇到了,绝对不可能再遇到的人。

然而那个人似乎不再需要他了。月光蝶在他头上轻快地回旋了几圈,又回到亚梨子身边。

他在这个城市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那么——”

他离开墙壁站起来,亚梨子抬头看着他说。

“你的调查,就这样算了吗?”

“啊啊,其实最近也有认识的人邀请我到病院去工作,还是回归本职吧。”

“咦?你以前是医生吗?”

亚梨子显得很惊讶的样子,不过这种反应他早就习惯了。

“做医生的话……果然还是会遇到和病人告别的场合吧?”

亚梨子犹豫地问道。她所说的告别应该不是指出院吧?

“算是吧。”

“……不难受吗?还是说,已经习惯了?”

想到要和病人永远诀别,亚梨子表情变得相当认真。

他一边用手指卷弄着头发,一边苦笑。

“多少还是会有些难受的……另外,还会很伤心。”

“既然会伤心,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至少也要作出反抗——我是这么想的。”

“……?”

“不想再遇到这么悲伤的事。如果不继续为了这个而反抗,如果中途就放弃,那我就真的没脸去见离我而去的朋友们了。”

这句话,也许是从别人那里照搬过来的吧。

他在心里补充。

要继续反抗下去。

他似乎最近在谁那里听过这句话。

“……”

亚梨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微笑。

“——呃!”

突然少女可爱的笑脸扭曲了,她看着路的另一边,飞快地站了起来。

“糟糕,是大助!”

他转过头去。在十字路口对角线的另一方,有一个少年用捕捉猎物的眼光瞪着这里。

“要是跟他解释说偷偷从家里溜出来是去见利菜的话,他会接受吗?啊啊,绝对行不通的!看他就是握紧了拳头,一副极度危险的样子。”

“嗯……那确实很可怕。虽然详细的事情我不知道,但你还是快逃比较好。”

“那再见啦,‘医生’!”

行人绿灯出现的同时,亚梨子冲了出去。

“——”

他愣住了。

“医生”——

这个名字,带有令他非常怀念的回响。

“要做一个好‘医生’哦!”

回头留下一句话,一之黑亚梨子向路口的反方向逃走了。

然后,叫做大助的少年带着可怕的表情追在她后面。

他跟那个猛追亚梨子的少年有一瞬间目光相连。

然而他俩都没有出声。

什么都没有发生地,擦身而过。

“‘医生’吗——”

他背向远去的少年和少女,重新卷好围巾,遮住浮现的微笑。

明明是经常听到的称呼,对他却似乎有特殊的意义。

他要做的所有的事,都做完了。

因此,从今以后——

“这名字正适合我呢……呐,不这么认为吗?”

失去的东西,已经拿回来了。

他从今以后,还是会继续当他的“医生”吧。

就像耳边有谁在喃喃细语一样的——

他离开了赤牧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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