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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丧失、伙伴与恋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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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吗。」护不知为何一直盯着希实子的指尖……盯着她抚摸头发的手,然后有些悲伤地微笑。希实子立刻从他身上别开目光,再度眺望窗外。不知不觉间,夏天真的来临了。

对了,她小时候的那件「意外」也发生在夏季。

一个像今天一样晴朗的炎热日子——

护没有立刻回学生会办公室,站在她背后仿佛等待着什么。你还是回鹰栖绚子学姐身边比较好吧?希实子想开口,话却说不出来。充斥于两人之问的寂静,毫无意义地催促她的心。希实子没有多想,难以忍受沉默地开口:

「——我……」

「嗯。」

一说出口后,她困惑起来。

具体而言,她并没有特别想说的话。迷惑的希实子感到一股奇妙的焦虑,背对着护临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小时候的夏日,自我的不成熟深深打击她的那一天——

「……我很有感应比亚特利斯的才能。你不相信也没关系,但我的天份应该远超过由良理,说不定不在艾梅蓝齐亚学姐之下。葛蒂家之所以雇用家母当佣人,也是因为我的才能。」

「是……这样啊。」

「没错。可是——…………」

「可是?」希实子说到此处后闭上嘴巴,护用依然温柔的声调催促。她没有回头,眼前却浮现护像小孩子般坦率地歪着头的模样。

「……可是,我同时也非常——拙劣。」

「拙劣……?什么地方?」

「——控制比亚特利斯的技巧。」

不知不觉间,希实子浮起自嘲的笑。

「葛蒂曾经说过,从不曾看过像我一样有才能却又缺乏才能的人。即使我可以强烈地感应到比亚特利斯,有天分敏锐地感应到些微的变化,却不擅于控制。」

要她燃烧比亚特利斯明明轻而易举,却无法成功燃烧特定的位置。要把比亚特利斯的威力提升到多高都没问题,却无法好好控制目标与范围。即使受过训练也一样。

「葛蒂拚命教导过我控制比亚特利斯的技术。她总是在百忙之中抽空不断指导我,试图矫正我的缺点。然而,她的努力却效果不大。我的控制力顶多变得多少象样了一点。」

即使如此,年幼的希实子认为自己是天才,充满自信。

那时的她,或许和刚入学时对学生会发动革命的由良理有些相似。碰到看不顺眼的东西,就靠蛮力打倒对方。觉得世界属于自己,四周洋溢着力量。

她曾以为,自己无所不能。

「年幼的我,没有真正理解无法控制力量的恐怖。虽然愚昧、虽然丑陋——直到那个夏日为止,我并不懂。」

「……发生了什么事?」

护的问题,鲜明地唤醒当时的绝望,唤醒当时的剧痛与后悔。

「…………那一天,我失去了左眼。」

希实子发出轻笑,「希实子……」护呼唤道。

那时她正觉得不高兴。记得爸妈约好带她到郊外的湖畔露营,却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不得不取消。原因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意外大概只是碰巧发生在那一刻罢了,反正总有一天都会发生的。

「我无法控制我与比亚特利斯的感应。年幼的我,大概在心中一角……任凭怒气影响,想过『失控算了』。周遭所有的比亚特利斯敏锐地响应我的意志,失控程度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那一幕深深烙印在视网膜上,清晰到悲伤的程度。

烙印在她已失去的左眼视网膜上。

空气如爆炸般破裂,波及希实子和她的双亲。年幼的希实子被冲击吞没弹飞出去,同时听见父母的惨叫。那讨厌的叫声,无论经过多久都在耳朵深处萦绕不散。失控的冲击力持续肆虐了好一阵子,被冲击波震歪的房间、进散的玻璃碎片全像慢动作播映般鲜明无比,希实子甚至清楚地看见一大块碎玻璃朝自己飞来。

「我因而失去左眼……害得双亲受到一生无法复原的重伤。如果不是我不成熟,一定不会发生那起意外;要是我能对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耻,有心克服弱点,或许也不会发生。多么愚蠢、多么可悲,我到那一刻才首度得知,自己的不成熟有多可怕…………我……」

看到父亲狠狠撞上墙发出shen • yin,又被新的冲击波卷起,如枯叶般在空中飞舞时,她的视野突然变得只剩一半。嚓!正感到困惑的瞬间,她的脸孔内部传出声响。只有右眼目睹血花飞溅,剎那之后,难以置信的剧痛在左眼深处爆开——

希实子以及浑身骨折重伤的双亲都由于冲击与疼痛昏迷多时,被来访的葛蒂发现,慌忙施予治疗又是更久以后的事了。当时,刺入眼球后散裂的玻璃碎片已割烂了希实子的视神经,导致左眼的细胞死亡殆尽。即使凭葛蒂的比亚特利斯技术也无法完全治愈,她的视力最终没能恢复。

「……那时我很想死。醒来之后,对父母的愧疚、失去一只眼睛的悲伤,还有更多的是……对自身的不成熟,以及不成熟的自己拥有的强大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让我恐惧万分。我害怕这无谓的才能,只是一味地……恐惧不已。因此我求过葛蒂,要她杀了我……」

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小孩,希实子嘲笑年幼的自己。完全不回头审视自己过去的作为,只因为害怕就想寻死、想逃避——爱撒娇也该有个限度……不,直到如今也几乎没什么改变吧。

她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老是依赖葛蒂和护他们……

这时,希实子仿佛感觉到无比认真的眼神,回头一看。「——希实子。」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开口。

「……什么事?」

「从帛琉回来的路上,妳在飞机上……。不是和我聊过一下吗?妳说『如果我因为自己的不成熟』——啊,难道妳指的就是『whoracle』……妳刚刚所说的——」

「没错。」

希实子不愿听到护难过的声音就胸口发痛,打断他的话头以强硬的口吻回答。

「为了我,那时候葛蒂将『whoracle』借给我。『whoracle』是阻隔人与比亚特利斯的比亚特利斯机器,目前正戴在鹰栖绚子右手腕上。多亏有它抑制了我大部份的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我……才能免于更悲惨的生活……我真的很感谢葛蒂。」

我是否说得太多了——她突然心想。

这大概是希实子首度亲口告诉别人这件事——她失去左眼的经过。她脑海闪过一丝后悔,该说护善于聆听吗?他有种让人忍不住想倾吐的气质。

不过……没关系。

无论如何,她本来就打算说明「whoracle」的情报。

「——『whoracle』,其实是必须一直保留在葛蒂手边的贵重比亚特利斯机器。那是她很久以前在奇迹般的巧合下完成,想再制作相同成品也难以成功……据说与葛蒂的过去也有关连,虽然我不太清楚。」

葛蒂绝不对任何人透露「whoracle」在希实子身上一事——即使是爱德华-巴雷尔、海狼这些打从心底信赖的部下也一样。若不是这次的状况,也将一直没有人知情。这代表「whoracle」是非常宝贵的比亚特利斯机器,持有「whoracle」的事实本身就有招来危险的可能性。

「——……鹰栖绚子学姐说不定有危险。」

「咦——」听到希实子的警告,护吐出一口气。

葛蒂多半是考虑到绚子的安全才留下海狼他们担任护卫,不过还是……

「说来难以启齿,前阵子的帛琉之旅会碰到歹徒——似乎也是『whoracle』引发的事件。鹰栖绚子学姐,平常本来就是受到各方面觊觎的对象吧?万一再被想夺走『whoracle』的人发现,那就——……」

「那就——不,不要紧的。」

当护浮现强而有力的微笑,希实子讶异地注视着他。说不定,她是有点——看得着迷了。

要怎么做……她心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光凭温柔还不够。只靠着沉稳,绝不可能露出这么坚定的笑容——……

「有我、艾梅蓝齐亚他们、海狼先生他们以及希实子……有大家在,绚子学姐绝对不要紧。不要紧的——我想葛蒂小姐一定也是确信不会有事,才决定使用那个……『whoracle』的。」

希实子瞇起眼睛——这个人……

为什么护一说不要紧,她就毫无根据地相信真的没问题?先前说要保护她时也一样,他的发言毫无根据,有的只是坚强的意志。然而,她为何感到事情或许真的没问题?护或许真的会设法解决呢?

希实子觉得不可思议又不明白,再度望向窗外。

第一堂课即将结束,或许是不想连跷两堂课,「总之——」汐音开口做起总结。绚子坐在大家中间,当然还是一副气冲冲的样子。学生会办公室一角,海狼等人一脸疲惫地发出叹息。

「——绚子目前完完~全全~丧失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到丢脸~……程度的消息,绝不能走漏风声。这件事必须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这是得绝对遵守的。」

「……为什么妳要强调啥『完完全全』、『丢脸』的?」

绚子半瞇着眼睛插嘴,汐音却故作不知。

「不过,我觉得正是如此。」

听到护同意汐音,大受打击的绚子两眼含泪地回过头,彷佛在说「真不敢相信!」

「连…连护也认为我很…很丢脸!?」

「咦……不…不是的……我指的不是那一点,绚子学姐!」

护慌忙摇头挥手,全力否认。

哈哈……一阵干笑之后,「刚刚我和希实子也谈过……」他一脸认真地环顾大家。

「绚子学姐不是本来就常遭人怀恨在心、被人盯上吗?她现在完全无法操控比亚特利斯,身上还戴着十分贵重的比亚特利斯机器……虽然我没有要大家将状况看得多严重,但轻松以对也不太好。」

「……护,很高兴你担心我,但我可没这么弱——」

「也就是说……」美月意会过来,打断绚子的话头。

「和鸭子背着葱蹲在装满水的锅里等人料理一样。绚子学姐的状态,等于是被灌得胖嘟嘟的肥鹅!」

「这…这比喻未免……那又怎么样?」

绚子斜眼望向美月厌恶地shen • yin,「我和吉村护有同感——不必担心adastra,葛蒂会设法处理的。」海狼以宏亮的低沉嗓音发言。

「最大的问题是除了adastra之外,那些平常就想对贝雅特丽齐不利的家伙。既然葛蒂已开口请托,我们无论如何都会守护贝雅特丽齐。即使如此……还是别额外走漏消息,增加麻烦比较好。」

「就算是『比亚特利斯的死亡天使』贝雅特丽齐……」

冰雪带着意有所指的笑容,以言语玩弄绚子。

「一旦比亚特利斯控制力完全被封死,也只是一般人,变成连找上门的麻烦都解决不了的娇弱公主啰?」

「……真敢讲。」绚子痉挛似的笑了。

「妳胆子很大嘛。不然干脆来试试看,我是不是公主吧——?」

绚子将拳头扳得格格作响准备起身,「绚子学姐,不行啊!」护焦虑地制止,「住手,别讲那种无聊话。」海狼也粗鲁地抓住冰雪的手臂。艾梅蓝齐亚与由良理也狠狠地瞪着冰雪。「嗯~」一旁的瑶子沉吟一声,对希实子说起悄悄话。

「希实子,该不会有某种法则规定,在『银之玛莉亚』身边长大的女人,虐待狂特质都会觉醒?」

「……妳到底想说什么?」

「瑶子姐也没资格说别人吧~」先不提龙照哀切的呢喃,「那么……」爱德华-巴雷尔望着不悦的绚子,脸上浮现知性的微笑举起手。

「我有一个提案。几天、一星期乃至十天——我不知道葛蒂需要多久才能破坏那个叫adastra的怪物,总之在『whoracle』运作的期间,鹰栖绚子小姐的确毫无防备。我们当然会担任护卫……不过若躲到安全的地方,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啊。」冰雪灵光一闪地点点头。

「安全的地方……」汐音微微歪头,头发跟着摇曳。

「哪边有安全的地方?」

「葛蒂在和市区有段距离的避暑地带准备了一栋别墅,当作这次的据点。除了我们以外的人大概还不知道那里的存在,待在里面想必能确保安全——」

「我拒绝。」

绚子斩钉截铁地回答。

爱德华-巴雷尔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愣住了。

「………………啊?」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我是谁?」

绚子愤慨地呼出一口气,依序瞪了众人一圈。

「护你们也一样,从刚刚开始就在说什么鬼话!因为不能操纵比亚特利斯,我就变成了什么也办不到的婴儿吗?别搞错了,我就是我,不是其它任何人……是『魔女贝雅特丽齐』鹰栖绚子!」

绚子怒吼着站起身,在烦躁的驱策下踹飞椅子。

砰乓!

大概是顺着平常的习惯行动吧。

椅子滑过地板翻滚几下,撞到墙角后停了下来。学生会内寂静无比,「……绚子学姐,妳还好吗?」护的额头冒出冷汗,战战兢兢地问。

「——才…才不痛……」

蹲下来按着脚痛得微微发抖的绚子这么回答,她看起来痛得厉害,声音显然也哽咽起来。室内再度充满寂静,由良理突然露出下定决心的神情站起身。

「姐——姐姐说得对!!」

由良理音量奇大无比,即使称作东比大附属高中第一名的大声公也不为过。「绚子姐姐可是绚子姐姐!」大家错愕地回过头,看到由良理带着热切的眼神举起手。

「根本没必要偷偷摸摸地躲起来,像婴儿一样安分不动!像平常一样生活就行了!万一碰到麻烦,就由我来保护姐姐!我绝对会好好保护的!!」

「…………由良理,妳喔。」绚子苦笑以对。

「……谢谢妳这份心意,不过我没问题的——」

然而,绚子掺杂着叹息的话声被人打断。

「——由良理这番话说得很正确。偷偷摸摸地躲藏,才不适合高傲的贝雅特丽齐。」

艾梅蓝齐亚赞同由良理的意见。

「艾梅蓝齐亚……?」绚子困惑地呼唤,艾梅蓝齐亚一瞬间回以温柔的笑容,又立刻恢复认真得吓人的表情。她像宣誓一般继续道,眼眸中蕴含着比谁都直串的迫切决心。

「我的心情也和由良理一样。请别担心,贝雅特丽齐……我一刻也不会离开妳的身边,不会让任何人动妳一根汗毛,不会让妳吃苦。我要为妳赌上我的一切。比起这世上的任何人更加保护妳!」

绚子的表情动摇得越来越厉害,其它人也忍不住偷笑,纷纷开口。

「好,那我也为了心爱的伙伴绚子赌上性命吧?」

「对啊~偶尔也该由我们卖人情给绚子嘛。」

瑶子和杏奈表示。

「……只要有我们办得到的事,请尽管吩咐。」

「像会长刚刚说的一样,首先得彻底控管情报。」

龙照与八木说道,然后是汐音与美月。

「晚上派人到绚子家轮班住宿比较好,今晚有空的人举手——……啊!这代表护要到绚子家过夜!?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哇~呵呵,大家一起开睡衣派对!」

绚子——

「………………」

哑口无言地望着大家为了她的问题,开始热闹讨论的模样。「……绚子学姐。」当护这么呼唤,她抛来彷佛想求助、彷佛不知如何是好的狼狈眼神。为什么?她的眼眸问着。

他感受到绚子强烈的困惑,那股情绪说不定甚至接近胆怯。

「大…大家在说什么?怎…怎么啦?」

绚子发出没有笑成的干涸笑声。

「你们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不必替我做任何事,我一个人就能应付——」

「大家没有认为绚子学姐什么也办不到喔?」

听到护在身旁说道,语塞的绚子再度以混乱的眼神眺望艾梅蓝齐亚等人。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大家讨论着往后几天该如何保护绚子。由良理注意到她的目光拾起头,脸颊倏地泛起红晕,活力十足地挥挥手。

「姐姐!我、我、我……爱妳~!!」

汐音与杏奈他们不禁爆笑出声。

「哎呀,绚子真是有个好学妹!」

「绚子!我们也都爱妳唷!」

护握住绚子的手——挂着「whoracle」的右手举到胸前,紧紧握住。

「绚子学姐,请坦率地信赖我们吧。」

「——咦?」他对惊慌失措的绚子微笑。

因为护明白。

「我们知道妳很坚强,不会为了这点打击而沮丧。大家都知道这一点,但还是想守护妳,想替妳做些什么。因为大家……」

他明白绚子的困惑是什么。

护很了解他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恋人——

「大家都很重视绚子学姐。」

正因为了解她,护希望能让绚子亲身感受。从确切的温暖中感受到,大家向她投注深情的此刻是真实存在的,没有任何困惑的必要——

一方面由于绚子今天没有比亚特利斯控制实技课,戴着「whoracle」上学的第一天平安落幕——今晚到绚子家住宿的人是护和艾梅蓝齐亚,以及汐音、美月与由良理。「你、你、你你要到绚子小姐家过夜……」护回家准备替换衣物时,惹来逸美兴奋至极的大叫。

于是,时间来到夏季天色还很明亮的傍晚,蝉鸣又开始唁一嚣的时刻。

绚子家宽敞的餐厅,弥漫着汤锅咕嘟咕嘟的沸腾声与极度刺激食欲的香味。他望着绚子穿起围裙站在厨房里,以小火慢慢熬汤的背影——

「——大家像这样聚在一块,好像昨晚的延伸一样。这话虽然有失分寸,但我现在……有点开心。」

坐在餐厅椅子上的艾梅蓝齐亚雀跃地说。

接着,笑容满面的汐音也愉快地开口。

「绚子,我们是为了妳特地来过夜喔?妳可得煮出一桌好吃到连舌头都要融化的好菜来!」

绚子的背影抽搐一下,拿着长柄圆杓的手停住了。

不知是否注意到她的反应,汐音笑着说。

「我肚子都饿扁了~饿得前胸快贴后背啰~」

「……啰嗦!」

绚子从厨房内回头,咬牙切齿地吼道。

「谁也没拜托你们来过夜吧!跑到别人家叨扰还摆出自以为是的态度,算什么啊!」

「绚子姐姐亲手做的、亲手做的菜~」

由良理哼着歌,手肘靠在桌上陶醉地托着腮帮子。她望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中,可爱的脸蛋嘿嘿发笑。

「呵呵、呵呵呵呵,太好了,那个白发大婶来到日本真是太好了!啊啊,不对,才不好!虽然不好,只不过……呵呵呵,在姐姐家吃姐姐亲手做的菜……啊嗯~」

卡嚓!独特的快门声响起,美月以莱卡相机拍下由良理发呆的脸庞。

「由良理,真的,很喜欢绚子学姐耶。」

「喜欢!!」

大家谈笑的样子,看得护不禁微笑。虽然他很清楚,绚子被「whoracle」封住比亚特利斯感应能力,万一被人盯上会有大麻烦的状况依然没变。

于是,他向厨房里的绚子说道。

「绚子学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护,我应付得来,谢谢你。」绚子微笑着回答时,「绚子~」汐音摆摆手继续往下说。她挑衅地笑着。

「如果妳对厨艺没有自信,要不要我帮妳?妳的料理实力,该不会跟比亚特利斯感应一起被封印了吧?」

听到这句挑衅,绚子露出傲慢的表情。

她对着汐音一挥长柄圆杓。

「——很好!汐音,既然妳话都讲到这个份上,等着看我煮出一桌好吃到连舌头都要融化的好菜吧!如果好吃的话,我可要妳设法赔礼,等着瞧!」

「连…连舌头都要融化的好菜……!?」

艾梅蓝齐亚彷佛大受冲击,「姐姐的姐姐的姐姐的——」由良理陷入轻微的迷幻状态,「哇『啪啪啪啪!」美月不仅口头念着,实际上也拍起手。「那真让人期待。」汐音拨拨头发。看来今天将有一顿愉快安宁的晚餐,护再度微笑地想。

在艾梅蓝齐亚他们都入睡的半夜时分,二楼通往阳台的大窗户场开,徐缓的夜风透过窗口吹了进来。护凭着模糊的直觉,从房中起身走向这边。就结果而言,这一定是个巧合,但他的确有某种预感。

结果一如所料,绚子伫立在夜色中。

「——……不知怎地……」

当护并肩而立,绚子率先开口,有点难为情地找着借口。

「你或许会认为我在撒谎,但我总觉得只要像这样……走出来,护就会独自跟来——不,当然,即使有这种感觉,其实我本来只是想吹吹风,呃……」

「真不可思议。」

护吃了一惊,但是——也觉得有点能够理解,哈哈一笑。像护与绚子一样深爱对方时,会发生这点程度的巧合、这种程度的小小奇迹或许是当然的。或许恋爱就是能让类似的小奇迹一再发生吧。

「我觉得绚子学姐好像在这里,结果妳真的在…………真的好巧,我当然也吓了一跳,却又感到——十分自然,好像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感觉……那个,或许就是恋爱——……不是很了不起吗?」

护难为情得吞吞吐吐起来。

「像这样……和绚子学姐并肩站在一块,我就会心跳加速喔?自从和妳相遇,喜欢上妳,开始交往——明明已经过了很久,这感觉却从一开始就没变过——不,甚至……变得更强烈了。我喜欢绚子学姐的心情——」

绚子脸泛红晕,但高兴地微微一笑。

「……我也一样。」

这份心情就像奇迹。两人靠在扶手边仰望夜空,绚子的发香随风飘来,睡衣的衣襬缓缓飞舞。虽然夜空中的星子不多,但一片闷热中的清风十分舒畅,紧邻身旁的绚子的呼吸令人小鹿乱撞,这样就够了。

晚餐以及餐后大家谈天说地的时候,绚子都像阴霾一扫而空般地开怀,再也没有今天早上在学生会办公室流露的困惑之色。她已经接纳心中深处那段孩提时不受关爱的回忆了吗?或者只是在——压抑自己而已?

「我想和护……」

最后,绚子吹着夜风静静地开始诉说。

「两人单独……谈一谈。我的意思不是说讨厌汐音她们。」

「嗯。」

护望向她,绚子仰望夜空的侧脸彷佛哀伤得微微颤抖,眼眸所看的说不定已不是星星,而是什么更重要、更纤细、更令人心痛的事物。

「……当然,我至今为止从不曾想过这些。」

从小时候开始,绚子或许就不时像这假装眺望天空,看着心酸的思绪。此刻她脸上正浮现绝不容他人看到的表情,因为身旁的人是护,才允许他看见。

「自从懂事以来,我就是我,比亚特利斯响应我的意志是当然的,透过比亚特利斯感应到许多东西也是当然的……这份能达成其它任何人都办不到之事的才能,无庸置疑地是我的骄傲。我对自己感到自豪。即使因为控制比亚特利斯的才能得天独厚,遭到许多人疏远、憎恨、我也明白有错的是对方…………」

「——可是……」绚子小声地往下说,声调显得悲伤。

那似乎压抑着感情的淡然口吻,让人听了格外痛苦。

「绚子学姐——」护发出叹息时,绚子举起右手。

「受到这个『whoracle』的影响,我以前理所当然感应到的许多东西彷佛褪色了,原本涨满全身每一个角落的力量消失,我就像被毫无防备地抛在外头。都是……不可靠的迟钝感觉的关系——其它人的世界,原来是这个样子。感觉不到比亚特利斯在身边,宛如独自置身于黑板中的世界……我第一次想到。」

绚子以「迟钝的感觉」来形容,世界此刻在她眼中会是什么形貌?周遭没有任何意志,也没有力量。这对一般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但对于打从懂事起就能自由操纵比亚特利斯的绚子而言,应该是从不曾想象过的感觉。

被父亲骂成怪物的她第一次感受到,属于平常责骂她的一方,那极为平凡、什么也没有、感应不到任何力量的世界——

「妳想到——什么?」

「……如果……这终究只是假设,不代表我希望如此,一点也没那种意义喔。如果——我从出生开始就像现在一样……没有感应比亚特利斯的能力的话,如果我……」

说到此处,绚于一瞬间难过的欲言又止。她咬着下唇,认真的眼神带着深深的苦恼之色。绚子在骄傲与屈辱之间摇摆,她轻轻摇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说道:

「你就当成无聊的戏言听听吧。」

他不可能当成什么戏言。绚子认真的一字一句,都悲伤地刺穿护的心。强烈的窒息感使得护表情扭曲,想珍惜绚子、想守护绚子的心情无止境地膨胀着。

护悄悄伸出手,触摸绚子的左手。

「如果是更普通的小孩,如果我像这样……生来没有感应比亚特利斯的才能,如果我在这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做不到自己所想的、没有一件事能随心所欲的——安静感觉中生活……」

绚子回握的手传来悲伤的颤抖。

正如她特地先声明「只是戏言」一样,对绚子而言,这番告白想必令她感到十分屈辱。她击默的口吻微微透出自嘲的意味。绚子自豪于本身的才能,也知道这么想是正确的。纵然如此,她多半——忍不住想说出这些关于如果的悲伤疑问。

仅仅存在于梦想中的空中楼阁。

「爸爸和妈妈,肯好好爱我吗……?」

早上的学生会办公室,绚子对汐音他们展现的困惑反应,一定是对于被爱的困惑。

绚子当然知道大家喜欢她。他们一直相处至今,吵吵闹闹地度过每一天,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明明知道,绚子面对直接的好意时却会反射性地警戒起来,令护感到心痛不已。

全世界最杰出的天才,生来拥有与他人截然不同感觉的少女。小时候的绚子到底背负着多大的重担,体验过多少绝望?她到底曾多少次相信别人的好意而靠近,结果遭到背叛被人推开?她伤得有多深?

她的伤口,深到连面对来自朋友的好意也不时畏缩。深到明知道是真的,却犹豫着不敢踏出步伐。

感受到掌中绚子的手之纤细,护忽然好想落泪。

她的双亲,从不曾温柔地握过这只柔软的手。

孩提时的绚子,明明一定对双亲伸过手的。

然而,他们却绝不肯握住女儿的手——

护的胸中猛然充斥着炽热的感情。他的背脊一震,颤栗直接化为握紧绚子的手的力道。「……护?」绚子讶异地歪歪头。护正面迎向绚子,笔直的目光仿佛要直透她的内心。绚子眼眸一动。

「——绚子学姐。」

「护……?」

「如果没有任何才能,妳的双亲说不定会疼爱妳。不过,妳弄错了。因为有控制比亚特利斯的才能而不爱妳,没有的话就爱妳,这岂能算是正确的爱!」

他以强烈的语气说道,不让绚子反驳。护任凭充盈全身的热驱使,宛如要将在心底盘旋的火焰倾吐一空般拚命地编织话语,他倾尽全部的热诚,相信绚子一定能够了解。

「绚子学姐的才能是妳人格的一部分,因为有那份才能方有现在的绚子学姐,无法假设如果没有的话会怎么样。妳的才能是一种祝福。绚子学姐向我展示过许多东西,也教导我很多。若要假设妳没有才能,我们……或许就不会相遇。因为生来具有重要的才能,形成出色的人格,才有绚子学姐现在的模样。」

为了不让绚子继续迷惘,再也不因为想起童年往事而痛苦,护声嘶力竭地告诉她。

「绚子学姐得不到双亲的爱不是因为才能的关系,只是妳的双亲弱小到没有力量支持靠过来的女儿罢了。请不要迷惑。只要妳想要,我、艾梅蓝齐亚和汐音学姐他们,大家都能让妳依靠喔。也许我们不够可靠,但我发誓,我们之间没有一个人软弱到会推开靠过来的绚子学姐!」

护凑近脸庞注视她的眼眸,彷佛在眸中深处看见绚子年幼时的种种经历。看见她因为生来拥有孤高的才能而背负的无数深刻伤痕。这些伤痕,大概只有护一个人能够抹去。

这世上的其它人都办不到,唯有身为绚子恋人的他可以。

「没有什么理由,就因为妳是绚子学姐。因为包含才能、人格、外表、人生经历和一切在内,妳就是现在的绚子学姐,因为我和大家都爱着妳……!!」

「……护——」绚子正要开口,又闭上嘴巴。

夜色中充满舒适的寂静。

突然间,绚子的眼瞳彷佛蒙上一层泪雾,但他并不确定,因为微微一笑的她立刻闭上眼睛。啊——护心中想着时,已感受到绚子甜美的吐息。他也缓缓地合眼,感到她的手指触碰脸颊。绚子朝护印下一个轻啄似的吻。

虽然仅是短短一瞬间,只不过一眨眼的片刻,那温柔的一吻,彷佛在一剎那中灌注了所有的感情,包含绚子全部的温暖爱意。

「——啊,真是的。」面红耳赤的绚子像掩饰似的笑了,指尖敲打着右手腕上的「whoracle」。

「能不能快点恢复原状啊?不管是那什么adastra盯上我还怎样的,那个没跟我商量就擅自决定,一说明完以后人就不知溜去哪里的装年轻大婶也太蛮横了……!正树和约翰也是,即使会觉得尴尬,起码也该打个电话来道歉!」

「……妳会不安吗?」

看着「whoracle」,护忍不住想问。

无论绚子再怎么刚毅、再怎么强——

「对绚子学姐来说,控制比亚特利斯自然是无须特别意识也能当然办得到的,和我完全不同,那一直是妳的一部份。可是现在却一点也无法使用——」

「——我现在的确觉得无依无靠,不时会有一瞬间非常烦躁。我做不到原本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身体还清楚记得受比亚特利斯控制强化的感觉,很可能依照平常的习惯而受伤……不过,我不要紧。没问题。」

绚子从容不迫地露出一如往常的有力微笑。

「毕竟那个大婶说她会『马上解决』,应该花不了太多时间。白天我也说过,少瞧不起我,即使有一小段时间无法控制比亚特利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话虽如此,什么都不做到还是令人不甘心。」

她瞪着「whoracle」。

「我试着想过靠自力解决,不过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仔细观察这台能完全阻隔比亚特利斯感应——就某种意义上非常贵重的比亚特利斯机器。反比亚特利斯控制,也是我有几个构想的主题之一……到东比大的研究室去,从各方面——……」

不必担心啊,护望着绚子心想。她远比护坚强得多。即使有时痛苦、有时为了悲伤而颤抖,绚子也绝不会输给童年的幻影。这个人是自己的恋人,自己被她所爱的事实,令护感到十分自豪。

我拥有站在第一位,支持她的资格——

护一直抱着憧憬的事物,在某种意义上深深伤害了儿时绚子的事物,就是比亚特利斯。真想见见adastra——突然间,这个轻率的念头闪过脑海。

拥有意志的比亚特利斯。约翰他们为了读取比亚特利斯的意志、探索其发生与发展而制造的,拥有生命的比亚特利斯……如果允许的话……他想接触它的意志。他想问问或许知道答案的adastra,比亚特利斯是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为何出生的。护相信比亚特利斯这个奇迹,比任何人更由衷地深信着。

绚子家宽敞无比,忍不住想问地价究竟多少钱的庭园中有间别馆,被海狼等人借来当成待命处。冰雪拿着双筒望远镜从阳台窥视,爱德华-巴雷尔正在小睡,海狼吃着希实子送来时肉包。

「——不好意思,大半夜的还劳烦妳。」

「不,这没什么。」

希实子也咬了口肉包,摇摇头。

「感觉怎么样?你们今天一整天守着鹰栖绚子学姐,附近有什么可疑的家伙吗?我想不至于那么快就有状况——……怎么了?」

「不。」

海狼微微一笑,吞下口中的肉包。

「没什么。」

「……看你的笑法,显然不是没什么。我有什么问题吗?有话想说就说清楚。」

「——在帛琉的时候也一样。」

或许是希实子带刺的口气令他感到不妙,海狼举起双手老实地解释。不过,他嘴边那抹觉得好玩的微笑还是没变。性格淡漠的他难得出现这种表情,希实子总觉得海狼在取笑自己,眼神变得越发锐利。

「什么?」

「我只是觉得,妳真的将贝雅特丽齐和吉村护他们当作同伴看待。妳看来很愉快,也很关心他们。吉村护……有着能够轻易融入别人心房的一面,跟他共处的话,嗯——我也不是无法理解。」

「……!」希实子一瞬间屏住呼吸,感到脸颊发烫。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这不是无关紧要吗?我当然不讨厌他们,但也不觉得是同伴。」

她抚摸头发,愤慨地吐出一口气。

「我现在之所以过来,没错,也是因为这次的事件我也有责任,介意这一点罢了。万一鹰栖绚子学姐由于『whoracle』受了什么重伤,我晚上做恶梦的。基本上,我加入学生会的原因本来就是葛蒂——」

「葛蒂说妳这种别扭的一面很可爱喔。」

「谁别扭来着?这更无关紧要了。就算葛蒂不说我可爱也无所谓!」

「这样吗。」

海狼再度随着轻笑声低语,看来还是觉得很好玩的样子,令希实子更加火大。海狼打开和肉包一同送来的一罐啤酒,神情忽然恢复严肃。

「放心吧,贝雅特丽齐的周边暂时没有问题。目前感觉不到想对贝雅特丽齐不利、到处打探的家伙,其它国家的情报员也没有奇怪的动作。」

即使酒精含量很少,海狼会喝起罐装啤酒,代表他真的确信没有问题。「是——吗。」希实子叹了口气,声调中似乎掺杂安心之色,听得海狼再度微笑。希实子慌忙瞪了他一眼,海狼逃也似的别开目光。

「你才是。」希实子说道:

「对吉村学长有很高的评价。我有点惊讶,还以为你讨厌那种天真宝宝呢。根据我听说的,你在情人节时吃了吉村学长的苦头?」

「……吉村护他……」

海狼喝了口啤酒。

「恐怕是成长环境太好,才能成为那么彻底的『好孩子』。由于这个缘故……使他看来很天真,其实并非如此,他的温柔与纯粹都是种武器。吉村护说过,想跟贝雅特丽齐站上对等的位置。以这等真挚,持续锻炼这等才能,那家伙一定——」

确信——海狼的口吻中蕴藏着足以这么称呼的坚定声调,让希实子又吃了一惊,听着他的话。

「可以变得更强,从各方面来说都是。」

当海狼瞇起眼睛时,「——交班时间到了,海狼。」一看就知道心情恶劣的冰雪唾弃似的开口,自阳台走回来。「……怎么了?」他这么问,「哪有什么怎么了!」冰雪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希实子歪歪头,拿起桌上的啤酒罐。

「妳的眼角都挤出皱纹啰——请用。」

「别乱丢啤酒,妳是在找碴吗!?……真受不了,那算什么啊,我们在这热得半死的天气里努力工作,『魔女贝雅特丽齐』他们却……!」

冰雪接下她抛来的铝罐,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猛灌啤酒。

真可笑,她甩甩头。

「在那边卿卿我我!」

「…………哈?」「…………啊?」

希实子和海狼同时眨眨眼。

冰雪捏扁空啤酒罐,烦躁地拉高嗓门。

「他们在打啵~打啵!炫-耀-个-什-么-鬼!ru臭未干的小鬼也敢嚣张!我也有一阵子——……海狼,你有在听吗!?」

「——我在听啊?」

「……吶,海狼。」此时,冰雪突然换上撒娇的口吻,身体不经意地靠向他。

「既然如此,现在该……对吧?我们也不能服输……」

海狼伸手抢走冰雪的双筒望远镜,彻底无视于她甜美的吐息,起身走向阳台。「——哼!」冰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闹别扭地抓起另一罐啤酒。旁观的希实子边在心底窃笑,边想着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卿卿我我吗?」

走向阳台途中,海狼以忍着笑的口气说道。

卿卿我我吗?希实子同样在胸中呢喃。

说不定……不必担心。正如护所说的,绚子周遭有他们在。无论遭遇什么困难,就算是令童年的她深受其苦、由比亚特利斯引发的悲剧,护他们或许也不会输。

希实子浅浅一笑,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她正这么想着,海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所谓的卿卿我我,是对瞧不起世间的笨蛋情侣表达愤怒的台词啊。」

「我们难得意见相同嘛,说得对!」

不悦的冰雪握起拳头激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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