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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幽谷之风呼啸而过(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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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忍耐一下,不要拿出来,我好不容易给你的。」

脑袋里仿佛被塞入一块岩石般的异物感和剧痛,使得他无法集中思绪,也无法完全阻断痛觉。它的脸明明就近在眼前,但声音听起来却遥远且怪异。「这是我饲主的眼睛,我吃他的时候得到的,你应该也可以用吧,所以送给你,这应该还可以用一阵子。」

只有眼睛一带的感觉莫名显著,变得很敏锐,他清楚感觉到从异物延伸出的神经纤维尖端朝眼窝深处伸出触手。他想要咬紧牙关,却不小心咬到了口腔,血味渗到舌头上。他无法忍受触手跳动着侵蚀脑内的感觉,结果吐出了胃液。

琦莉在给水站四周绕来绕去,寻找可以取代水壶的东西时,听到了一阵模糊的叫声。她转头仰望小屋的方向,远远听到宛如bào • dòng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后,就安静下来了。

(哈维……)

发生了什么事呢?越来越害怕的她爬上斜坡,心想是否该回去看看,但又怕现在还不能进去,于是停下脚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而反反复复,最后决定要走下斜坡时,看见山脚下好像有个白色装扮的团体逐渐接近。虽然还离得很远,但金属摩擦声随风飘了过来。

教会兵——!一瞬间琦莉愣住不动,吓得躲在岩石后面,她按住狂跳不已的心脏,窥看情形。教会兵可能是来追捕他们的,但感觉他们好像并不确定地点,一边进行全面搜索一边移动。约莫十几人的团体以装甲板固定白色神官服上的重要部位,肩上背着长枪。是一支小队吗?

该怎么办?哈维可能仍无法移动,但总之必须先通知他。

琦莉避开小队爬上的坡道,绕到岩壁之间的狭窄阶梯时,又遇到了从岩壁另一头出现的另一支小队。

「啊!」

她不禁失声大叫停下脚步,但小队也没料到会碰到琦莉,露出惊讶的反应,于是琦莉趁机转身如脱兔般跑了起来。「等一下!」琦莉无视于朝她发出的制止声,跳着楼梯往下跑,不可以把那些人引去小屋,自己必须往相反的方向跑,让他们乱了方向。

琦莉本来是一阶一跳地往下跑,索性变成一阶半一跳,结果一个踩空摔了下去。听到收音机撞到岩石的声音后,她拚命抱住肚子,屈起身体滚落石阶。最后身体碰到平坦的岩棚,停在上面,但因为手肘和膝盖撞到,好几秒钟都爬不起来,金属类的杂沓脚步声追了上来。

戴着手套、粗糙的手抓着琦莉的手臂,把她拖起来,她身体用力挣扎,并大声乱叫。若是能吓到对方最好,即使办不到,也希望能让哈维或鬃毛听见,察觉到异状。

「喂、喂!真吵!安分点!」

「哇——!哇——」

听到士兵束手无策声音的同时,后脑勺就挨了一拳,自己的声音瞬间从耳膜消失。

『喂!信掉了,帮她捡吧!』

被对方一副理所当然似的口吻命令,哈维只好不耐烦地弯下腰捡起滑落脚边的信纸,轻轻插入放在膝盖上的少女手中让她拿着,并叹了口气。

「这封信要寄去哪里?」

『应该没有地方可寄吧?』

「那为什么要写这种没意义的信?」

『虽然不想寄出去,但应该有个对象让她想要写些东西吧!』

「怎么会有?」

『你不要回答得那么笃定。』

哈维立刻被回呛,明明应该是让他觉得厌烦的日常争吵,然而他却觉得好久没听到了,感到莫名的安心。

他把头靠在冰冷的玻璃上,任车窗外流逝的风景从眼前经过。红褐色荒野大地和砂色天空缓慢地流逝,即使景象熟悉得令他厌烦,却无法唤起他任何感觉。嘎当、嘎当、嘎当……以固定节奏敲打着座位下方的震动,更加强了一成不变的生活感觉。

当他看腻了窗外的风景把视线调回车厢内时,看到总是在窗边唠叨个不停的小型收音机。包厢座位的斜对面传来了匀称的呼吸声,他看着少女熟睡时一脸毫无防备的表情,他稍稍耸了耸肩。

『哈威。』

「是哈维。」

『你这家伙,现在快乐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和你说话有什么快乐的?」

哈维点燃香烟,随便应付着收音机,『俺是认真问你。』收音机不满似地压低音调。『在废矿坑时就那样死掉比较好?还是像现在这样……』……奇怪?等一下,这不是很久以前下士问过自己的问题吗?应该说刚才所有的对话全都是聊过的话题。

『你终于觉得活着比较好了吗——』

正当哈维觉得这一切都似曾相识时,车厢的景物开始软化扭曲,仿佛橡皮筋般被拉长,随后渐渐远离眼前。眼看不断伸长的车厢,连同琦莉、收音机也一起被带走,最后只剩下自己。

「等……」

他正想起身时,脚边的地板已经消失,那里没有疾驰的铁轨也没有车厢,只有被吸入空中的他,头部朝下坠落。

这是哪里……

这次是他独自走在昏暗的谷底。他不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走,也不知要去向哪里,更不知自己为何而走,但总之就是往前走。

他在蜿蜒绵长的峡谷底部,被阴暗噪声形成的幽合所包围。空气又冷又粗涩,感觉很不舒服。呜喔——……呜……伴随着哀伤的号叫,触感粗糙的风像是用锉刀削过皮肤般吹拂而过。虽然觉得痛,但奇怪的是看不见自己。他想要看自己的手,把手举起来但却什么也看不见。自己真的有身体吗?自己是以个体存在的吗?他已经越来越没有自信。意识中心产生恶心和疼痛的感觉,靠着那些感觉,总算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虽然看不见脚下,但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的他低头一看,是一具尸体。倒在荒野战场遗迹里,没有右半边身体且已经碳化的红发男性尸体——这是谁?他想了片刻后发现那就是他自己。对了,他想起来他的脸本来就是这样,虽然感受并不深刻,但他终于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但那个自己居然已经死了,让他感到莫名遗憾。

这是什么时候的自己呢?可能是很久以前还在打仗的时期。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到处都倒卧着自己的尸体。若是运气稍微差一点,他可能就这样死掉了。大多是战争时期的自己,但也有不少是最近的自己。

在砂船船底和白骨尸体一起被埋在砂里的自己。

在清晨的白色城墙前,像条破抹布般蹲伏的自己。

在废矿坑的起重机底部,心脏被挖出来,仰躺着的自己。

(啊!这是东贝里……)

沿着从头顶垂下来的起重机绳索,仰望着上方的洞口。但是纵深很长的洞穴顶端只有一片漆黑,那里反而像是洞穴的底部,感觉自己好像是往上坠落。

若错过时机,就算死在这里面也不足为奇。其实他以前就认为死在哪里都无所谓……但眺望着一具具尸体,现在他打从心里认为还好没死在那种地方。

他必须要回去,还有事情未完成。

当他寻找着归途,想要迈开步伐时,又被下方的某个东西抓住。他一看,是自己埋在砂里的尸体抓住了他的脚踝。他虽然没看见脚踝,但本来应该不存在的脚却被拖入了砂子漩涡里,他想要抵抗,却因为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四肢,结果无法抵抗,砂子一下子就埋到了他的脸。粗糙的砂粒刮着他的皮肤,甚至侵入口内,让他无法呼吸。

不可以、不可……他想放声大叫,但砂子堵住了他的喉咙,发不出声音。眼前也被一片砂子淹没,他快要不行了,他还不能死,谁来——

视野突然从砂中向上浮起。不知是谁的手抓住他的手臂,把他往上拉。透过那个人的手,他确实感到自己手臂的存在。就在他感受到的同时,原本看不见的手臂已经可以具体看见。

一名身穿略脏深绿色军服的男人,以粗糙的手把他从砂子里拉了出来。他就这么从废矿坑的洞穴中被往上拉,漆黑的洞kǒu • shè入一道细细的光线,那就是照射整颗行星上微浊砂色大地的光线。

就在他进入光线之中时,手就被放开,一个人被丢在白色空间里,完全失去空间感。最后他听见一阵像是对他发出警告的尖锐低语,男人的手散成了噪声碎片,霎时消失不见。

(等、下士——!)

他拚命地叫想要抓住即将消失的手,自己就像是被抛弃的小孩一样。不要、下士,等一下!不要!我不要你走——

他的意识被自己的叫声拉了回来。「呜啊!」顿时觉得左眼内部好痛,他弯下身体,满地打滚,撞到墙壁后,又滚到另一边趴了下来。他集中意识,虽然抑制了剧烈的疼痛,但沉重的闷痛残留在他脑内。

「不要紧吗?」

听到少年的声音,他微微张开眼睛,眼前浮现出模糊的灰色地板。眼睛已经渐渐习惯的他,看见黑色野兽的前脚站在他旁边。

「你一瞬间不小心掉下来了吧?」

「瞬间……?」他觉得口干舌燥。

「才没过几分钟而已,已经可以稍微看得见了吗?」

「……」

他的脸颊仍贴在地上,茫然地意识着眼前所见的景物,右眼的视野上朦胧显现出左眼看到的东西,和之前的情况刚好左右颠倒。屋外的光线从小窗射入,在昏暗的室内画出一道砂色斜线,地板上形成一滩阳光,和从废矿坑的洞穴射入的光线一样,也是行星的颜色。

他愣了数秒,但突然清醒似地抬起头。脑的质量好像结块了,头变得好重,令他感到头晕。左眼仍然模糊不清,看不到影像。他靠着右眼的视力,手扶着墙壁爬了起来后,便听到鬃毛的声音。「你最好还是再等一下,神经连结起来需要一些时间。」、「琦莉……」那是下士给他的警告,琦莉发生什么事了……!

后脑勺感到一阵阵抽痛,后脑勺被殴打倒地时她就被压在地上,手被反绑在后头。垫在身体下方的收音机扎着腹部。琦莉扭曲着脸瞪着士兵,脸颊在岩石表面摩擦,渗出血来。

要是哈维,不,鬃毛能来救我……可是自己已经离小屋很远了,所以鬃毛可能听不到声音,即使她仍然一副顽劣的态度,但其实已经快哭出来了。哈维……

「等一下,请等一下!你们在干什么!」

出乎意料地传来了拯救她的声音。但这不是她熟悉的声音,这道声音不同于教会兵那种高低起伏僵硬的独特口音,听起来比较柔和。

「她又不是谋反者,不要动粗!放了她!」

压住她的教会兵收到指示后,稍微放松力道。她保持趴在地上的姿势抬起头来,出现在斜坡上的不是身穿白色神官服的教会兵,而是穿着漆黑长外套的男人——他是神官。虽然琦莉的手仍被抓住,但比较没抓得那么紧,不停咳嗽的她从地面坐起来,惊讶地抬头看着跑过来的神官。身材消瘦的年轻男人,似乎并不是那些士兵的长官,神官和教会兵应该分属于不同的组织。

「对不起,他们对你不礼貌,都是因为我督导不周,我绝对没有要加害你的意思。」

那个神官让小队待命,自己站在琦莉面前,诚恳地道歉。琦莉感到有点意外,但仍集中精神重新警戒着,眼珠看向上方地瞪着对方。「其实那个……我不会对你怎样,请不要瞪我。」对于明显露出敌意的琦莉,神官表现出怯懦的样子,他咳了几声重新站好,确确实实地弯下腰鞠躬。从他纯熟的动作,看得出来是首都来的神官。

「我……我是奉长老会第十一大老席格利-禄之命令,担任使者全权处理此事,席格利-禄希望能邀请你前往首都。」

「……?」

出其不意的一番话让琦莉听得一头雾水,当场愣住。

「……这是在开玩笑吗?」

「不,我不是在说笑话……」

对于琦莉完全不相信的反应,神官不知如何是好地吞吞吐吐,他又咳了几声,然后毫不畏惧地继续说道。神官本身像是在转述道听途说的事情,口气显得很没自信:「那、那个……十六年前,席格利-禄的夫人雪莉女士,带着即将满周岁的小孩从首都失踪了,而你就是那位雪莉女士遗留下来的孩子……

也就是说,你就是长老会第十一大老席格利-禄的千金。」

大致说明完后,神官感到松了口气似地打住,他看着琦莉的脸,等待她的回应。经过几秒钟的沉默后……。

「啊啊——」

没想到琦莉突然转身跑了起来,神官赶紧大叫。她不顾一切地全力冲刺。「抓、抓起来!」教会兵们听到焦急的神官指示后追了上去,虽然琦莉逃到坡道上,但最后还是一下子就被抓住了。沿路踢着长衣的下摆、抖动着肩膀喘气的神官,随后追了过来。

「你为什么要逃跑!」

「放开我!放——开——我!」

教会兵从后面架住琦莉,她的双腿不断乱踢挣扎,几乎踢到站在面前的神官。神官赶紧往后退,一脸莫可奈何的表情,「真伤脑筋哪……那个,我并不想用这一招,可是……」他的口气变得有点严肃,抛出了另一个话题。

那个话题是关于琦莉意想不到的人物。

「我们抓到了你朋友……若我说『土鲁斯的魔女』,你应该就知道了吧?虽说她现在平安无事,但要如何处理她,关键就在于你的态度,我拜托你,请听我……」、「贝亚托莉克丝——!」琦莉打断神官的话,发出近乎哀嚎的叫声。

她无意识地大叫后,惊愕地张口结舌。那名金发女人在教区内的酒吧最后一次和她说话时的表情浮现在她脑海里。琦莉责备她把哈维的信藏起来,她像是闹别扭又像是觉得丢脸,在柜台无所适从地抽起了烟。加上刚好有客人走进店里,所以就没有机会继续那个话题。

琦莉一直很担心她。如果可以见到她,必须要向她道歉,可是她一定会说:「笨蛋,你居然那么在意那件事。」然后立刻就原谅自己。若是能和她和好如初,琦莉想和她聊好多好多事情,想和她一起去买衣服。

没想到她竟然在首都……?

怒火从内心深处猛烈烧了起来,并爆发出来。

「你们对贝亚托莉克丝做了什么!如果你们对她怎样,我绝不饶你们!」、「所、所以我说什么也没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吓得往后退的神官赶紧解释。「她绝对平安无事,所以请听我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连我母亲的名字也搬出来骗人,席格利什么东东的骗人家伙又是谁?你不要太过分了!」

琦莉歇斯底里地咆哮,用全身的力量反抗,她趁背后的士兵怯懦时,甩开束缚准备逃跑,但立刻又被抓了回来。

「哇啊!」

这时传来一道嘶哑的叫声,抓着琦莉手臂的士兵压住自己的脸向后仰。顿时被放开的她踉跄地转头往后看,其中一只脚宛如大型鸟的脚,和单边翅膀呈突起状、畸形弯曲的漆黑野兽,降落在琦莉与士兵之间,仿佛要保护琦莉。

「鬃毛!」

被叫名字的野兽稍微回过头,像是在说「没关系」似地点点头,本来应该有颗黑褐色眼球的左眼溃烂得很严重。才刚松了一口气的琦莉,一下子又屏住呼吸。

「那是怎么回事……」

「不用担心。」

潇洒回答的鬃毛用仅剩的琥珀色右眼瞥了敌人一眼。小队看到畸形的野兽出现,吓得重新摆好阵仗并拿着长枪。鬃毛不给他们机会,蹬着地面一下子逼近,冲进小队的中央后,开始一个接一个咬着士兵们。

琦莉看着一阵骚动的现场,不禁目瞪口呆,但突然回过神来制止它:

「不可以shā • rén,鬃毛!」

鬃毛听到声音后,一瞬间停止动作,砰的一声枪响——畸形的单边翅膀弹开似地从根部折断,摇晃倾斜的黑色身体流出同样黑色的体液。但是它张开四只脚站稳脚步,立刻又跳了起来,用前脚挠抓开枪的士兵并推倒他。「鬃毛……!」、「往上跑!」听到准确的指示后,虽然后脑勺的头发被扯住,琦莉仍转身往斜坡跑,但一名士兵挡在琦莉面前。

琦莉压低身体惊险地躲开伸过来的手套,却无法站起来,一屁股跌坐在地。当她以为难逃一劫时,士兵突然静止不动了。

琦莉身体僵硬地眼睛向上直视,士兵背后就是身材瘦高的红发身影。他单手抓住士兵的脖子,用力掐住。「啊……」关节突出的修长指头,深深陷入喘气挣扎的士兵脖子,发出奇怪的声音——士兵脖子的骨头嘎吱作响,也可能是掐着脖子的手臂发出声音。

「哈维,等……」

就在想要制止的琦莉眼前响起了枪声。哈维的手臂——子弹掠过下手臂一带,削过他的皮肤。琦莉发出沙哑的哀嚎,当场愣住不动。

哈维把开始口吐白沫的士兵随意扔在地上,并慢慢看向开枪的士兵。低头看着自己滴滴答答流着血的手臂,有点讶异地歪着头。

几乎听不到怒喝也不见预备动作,哈维就蹬着地面冲了过来,琦莉的眼睛还来不及追上,士兵手里拿着的长枪已被抢走了。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别说琦莉,就连武器被夺走的士兵本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哈维反手握住枪身,压低身体击中士兵的下巴,让士兵当场倒地。

站在后方、身穿黑衣的神官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就咚地一声瘫坐在地上。哈维仍毫不在意地将枪口抵住神官的头,仅以左手撑起长枪,准备扣下扳机。红铜色的右眼及昏暗的暗褐色左眼完全看不到一丝犹豫。「哈维,不要开枪!」他的动作过于笃定令人觉得奇怪,仿佛有些失控了。

哈维从射击的动作突然变成拿着枪身往旁边乱挥,发出沉重的金属敲击声——就在这时突然闯进一名男子,在千钧一发之际竖起手里的军刀刀柄挡住攻击。然后双方立刻往后跳一步,拉开距离对峙着。

闯进来保护神官的是一名不同于一般教会兵,披着有装饰的白色外套的壮年男子。琦莉立刻发现他是从电台塔来的士官。

「欸……」

和一个可能是厉害的对手对峙,哈维嘴里冒出像是惊讶又莫名有趣的声音。哈维对面的士官,表情也不比哈维轻松,他轻轻舔着嘴唇,但却意外地以比较沉稳的态度开始劝说:

「我为我方的失礼向你道歉。我们并不想要和你们起冲突,希望你能听完我说的话——」

在对方尚未说完之前,哈维就把长枪当作军刀拿起,冲向那男子。琦莉还来不及制止——

『住手,混帐!』

听到这道怒吼声时,已在琦莉胸前膨胀的气流进裂出冲击波,命中哈维正准备横向挥砍的枪身中心,打断枪枝。哈维和断裂的枪身一起弹了出去,翻了一个筋斗,滚下坡道。同样受到反作用力影响、被弹出去的琦莉也跌坐在地,一脸呆滞,瞠目结舌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

「下、下士……?」

挂在脖子上的收音机喇叭吐出了暗绿色嘈杂的噪声粒子,在空中开始聚集成影像。影像中浮现出的男人脸庞,痛苦地反复扩散、集结,最后张开嘴巴。夹杂严重杂音却充满压迫感的低音,随着影像的移动从喇叭传送出来:

『你够了吧……先听听人家怎么说。』

听到来路不明的噪声体说话,采取自卫姿势的士官全身僵硬地瞠目结舌。神官跌坐在他后面,脸色铁青。被鬃毛袭击的其他士兵们也目瞪口呆,一动也不动,原本吵嚷的现场空气迅速变得鸦雀无声。虽然有人感到恐慌想要逃离,但只听到模糊的哀嚎声。

『哈威。』

噪声体瞪着四周予以牵制,一面低声叫唤背后的青年。好久没听到这个昵称了,就琦莉所知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他——那个发音错误的昵称,和虽然粗鲁但却有种令人感到温暖的口气。

『冷静!哈威。真是的,你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哈维往后翻了三圈半左右,滚下斜坡,一脸茫然地跌坐在地,「可……」他想要辩解,但一瞬间说出口后又忘了该怎么说似地再次闭上嘴巴,露出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那种表情就仿佛是受到父亲责骂的男孩。

他感觉很像一个人。虽说他是首都治安部地位非常崇高的士官,但却没有气势凌人的感觉,给人很真诚的印象。难道那个人是……早知道或许应该问他是否有儿子,但已经错过时机,士官早已坐上了卡车。

哈维站在断层斜坡中央突出的岩棚上,看着山脚下待命的装甲卡车载走伤员的情形。鬃毛则趴在稍微下方的岩石上,以警戒及威吓的眼神看着下方。没过多久,卡车队伍开始撤退,只留下在远处监视的小型卡车。对方坚持的条件就是留人监视,哈维也就不再拒绝。

「我们接受邀请——」

当哈维听到自称长老会第十一大老的使者神官重新说明后,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很干脆地回答时,琦莉不明白哈维心里在想什么,感到很困惑。哈维并不是对使者神官说,而是神色自若地盯着禄私下拜托保护神官、率领手下兵士前来的首都治安部士官继续说:

「可是我们不想被带走,我们要自己去,琦莉应该是以宾客的身份被邀请吧?抓住宾客强行带走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哈维说得很有道理,而且现在因为鬃毛的搅局,护卫队已经丧失一半的机能。即使多少有些荒谬,但不管怎么说,主导权已经在哈维他们这边。站在中央的琦莉脚边,是趴在地上翻着眼珠、瞪着四周的黑色独眼野兽——那裂到耳朵的绿色口腔露出了血红的舌头和锯齿状的牙齿,不时威吓着士兵。琦莉抱着的收音机四周则是噪声粒子聚集后,形成的士兵灵体,只见他张开嘴巴咆哮又消散,就这样不断重复着。最后就是那位有红铜色右眼和暗褐色左眼的独臂不死人——虽然神色自若地站在琦莉旁边,但不时会突然想到似地环视着包围四周的士兵,和他四目相交的上兵都会吓得往后退。

话题的中心人物——琦莉本人双腿仍在颤抖,几乎要跌坐在地,但因为周围有这么多人保护,感到放心并得到勇气的她,才得以勉强站立。

「这个可是、我很困扰,如果你们不和我们一起走……」

神官虽然很害怕,但仍不放弃劝说。负责护卫的士官不再多说,勉强接受哈维他们的意见,但是要留下人员监视,以作为交换条件。(虽说他是护卫,但比起年轻神官,这名士官感觉官阶较高)。

我们自己去——哈维干脆地这样说,琦莉虽然感到高兴,但更觉得害怕。哈维当然不可能认为不死人去首都会平安无事,但他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要与琦莉一起前往首都。

长老会的第十一大老的……女儿?

突然被这样告知,琦莉怎么可能会相信。「雪莉女士」——从神官口里说出母亲的名字,看来应该不会弄错人,可是这样一来,更让人不明白对方的目的。怀疑、不安及困惑在她心中卷起了漩涡。

琦莉仅以眼角目送着下方逐渐远离的卡车队伍,并瞄了一眼斜后方。哈维坐在更高一层的岩棚边缘(很显然是因为站着太累,才坐了下来),正检查着收音机的情况。他转着频道旋钮,收音机唠唠叨叨地说了些什么,哈维闹别扭似地噘起嘴巴抱怨着,说出了这句话:「啰嗦!好处都被你占尽了啦!」

盔甲助手已经把收音机修理得差不多了,而琦莉摔倒时的撞击力道,刚好使得原本接触不良的部分恢复正常,收音机似乎又能运转了。

只有下士回来了这件事是真的、真的万幸。

哈维发现琦莉看着他,便把脸转了过来。当他们四目相交时,哈维笑着说:「你怎么露出这种表情?你看看你那张脸。」琦莉心想:自己表情是否真的很奇怪?赶紧沮丧地撇过脸。为何最近哈维的笑容看起来都让人心痛得难以忍受,以前自己明明很喜欢看他笑的。

「反正迟早都要去,既然对方说不会阻碍我们,那正好。如果碧真的被他们逮捕,我们更应该要去。」

「我……觉得好像是陷阱。」

「什么陷阱?」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琦莉被哈维这么一反问,因为没凭没据,便低下头含糊不清地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岩棚上传来衣服的摩擦声,琦莉隔着肩膀感受到微微的体温。她稍微转头一看,哈维正蹲在她的肩膀旁边看着她。

「可是,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就表示在这世上还有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

「我才不要。」

琦莉僵硬地回答,摇着头又把视线撇开。「……喂,琦莉。」平静的声音在耳边继续开导她:「你也不用想得那么复杂,或许那真是你的父亲,总之去见见面吧!」

「我不想和他见面。」

父亲在首都?万一那是真的,她一点也不高兴。她光想到自己可能和教会有血缘关系,就觉得全身发冷。教会一直以来残害着哈维、贝亚托莉克丝等这些不死人,而自己居然是教会那一边的人……

现在她更不希望这是事实。只要能保有她现在拥有的东西就足够了。她已经不再奢求其它任何东西,她也不希望这个只会给她添麻烦的事是事实。

「琦莉。」

当琦莉低下头不发一语时,头发被轻轻拉扯,她板着一张脸,不高兴地转过头去。蹲在岩棚上的哈维视线比较低,他从斜下方仰望着略微低下头站着的琦莉。深沉的暗褐色左眼和溃烂的脸颊皮肤看起来莫名地协调,感觉没有太大的差异,反而让琦莉觉得心痛,心里五味杂陈。

「我觉得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我一直想要让你和仍然在世的父亲见面,所以去看看吧,我和下士也会一起去,嗯?」

「……」

琦莉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不敢看哈维,只好继续低着头。当她垂下视线时,映入眼帘的是哈维那拉着自己从肩膀垂下头发的手。看起来骨架比以前还要突出,显得更纤细。尽管那只手已经变得如此遍体鳞伤,却仍然想要守护着她……为什么每次发生事情时,上帝就坏心地想削减这个人的性命呢?该受惩罚的明明应该是她,然而为什么琦莉不能代他受罚呢?

不管这次是否发生和琦莉有所关联的事,哈维本来就打算去首都一趟。既然如此——只要哈维不丢下自己,愿意带着自己一起去,对她来说,这就足以成为接受首都邀请的理由了。这样一来他们就能继续在一起。就像哈维想要守护琦莉一样,她也想要守护哈维。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即使不免会伤害自己身边的人,但她不打算逃避这个问题,甚至更希望能尽量保护他们。

缠绕在头发上的修长手指轻轻触碰到自己的手。琦莉有点犹豫地摸着关节突出的手指,紧紧握住最靠近自己的食指,点了点头。哈维像是回应她似地轻轻握住她的手指。琦莉觉得受到鼓舞,感觉就像是千钧一发之际,在绝境中看到了一根快要断掉的细线,琦莉拚命想要抓住那根线,用力握住他的指头。

穿过峡谷后,他们的旅行还能继续吗?到时候大家会不会变得七零八落,是否抵达不同的终点?琦莉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但是,大家的旅程好不容易仍往同一个方向。

她不想切断这层关系,因为她想要继续守护。

那就去首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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